［汉诗］裸露的事物
作者：胡的清
《人民文学》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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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
我被一只昆虫凝视着
拇指大小的一只
因叫不出名字
只好称：
它
我敢肯定
它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但不知
是否为我找到一个
适当的代名词
我近距离地
与它对视
直望到那神奇的复眼里去
许多六角形的小眼睛
笑开钻石的花
折射出
它的和我的
一小段快乐时光
裸露的事物
一场骤雨将我阻隔
从迈出的时间抽回，置身室内
而心，却执意留在雨中
和裸露的事物一起
任雨水冲刷、荡涤
窗外，街道两旁的树木
奋力撑着伞形的冠
行人尖叫、奔跑
车辆却拥堵缓行
雨刮器飞快打着“不”的手势
我看见透明的雨丝
将裸露的事物洗净
像火，使暗淡的物质发光
雨拂去尘埃
显现世界的本质
蝴蝶泉观舞——致杨丽萍
那些蝴蝶不甘于
镶嵌在记忆里，稍不留神
就会扑腾起来
将我捕捉到空中
那些蝴蝶成双成对
它们的前生后世
都是凄美爱情故事的主角
如醉如痴地舞进
命定的结局里
那些蝴蝶的精魂
铸成一个美如花烛的舞者
将舞蹈延伸于梦境之外
宇宙用最清冽的水声
将她阐释
感应一棵树
那是在伶仃洋的一个小岛上
那是深秋的黄昏
我遇见一棵褪尽叶子的树
以瑜伽的姿势站着
当我靠近时
它正运用内在的力
努力抻长枝干丈量这个世界
并且要去很远的地方
够一个广博的灵魂
我静默地感应它的存在
让它的冥想将我覆盖
帮我调整好脉搏与呼吸
当黄昏的天光收拢时
我内心澄明如镜
原有的一些事物被搬开
另一些从混沌中获得形状
渐渐清晰起来
草莓
最完美的爱情
悬挂在草丛
风经过时
也有了妊娠反应
追随着自己的命运
风去了
还会回来的
在腐烂绷紧的距离里
读这些鲜艳的心
提炼的诗句
要赶在
时间的阵痛之前
垂直距离
从六十四层的高度
瞥一眼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
不禁打了个寒战
心
抖落到哪去了呢?
未知的天堂
看起来并不十分遥远
借助惯性上升
或许眨眼就到了
但是电梯
这与地面作垂直运动的家伙
压根儿就不可能
把深深眷恋泥土的心
捎上来
时间在钟表里打转
时间在钟表里打转
像一头困兽
隔着表壳叫喊：
放我出来!
许多人听不见
许多人本身
就是一架计时器
将时间禁锢着
谁能够从他们的命里
取出时间
如同从太阳里
取出火?
为尺子寻找正确的刻度
我要为尺子寻找公正的刻度
那不是子虚乌有的
如同停留在所有尺子上一样
可以任意拉长或缩短
甚至弯曲
我不能用那样的尺子测量生命
以及现实中的细枝末节
由它来定义空间
我从一生下来
就陷入巨大的谎言之中
如今厌倦透了
想到要把这种状况
一直带到棺材里去就沮丧不已
我要像定制指环时
试戴铜套那样
为尺子找到公正的刻度
然后我要把傲慢的尺子拿开
只留下很深的刻度
在一切事物的本质中
在自己心里
涨潮
薄暮时
我们在海滩上相遇
看似偶然的
海把我们留住了
我们的心水母一样游弋
有节奏地舒张收缩
携带九月的潮汐
拍击空蒙
当一颗流星坠下
当她坠下
迷茫的人世
竟被照亮。你说——
这颗星爆炸是几万年前的事情
倘若今晚不被我俩撞见
这偶然的降落
该如何结束太深的遗憾呢
而我却向内心搜寻
曾经有过的梦想
年轻时许下的愿
还有什么没有幻灭的
此刻我愿一一降落
当着九月的涨潮——当着你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