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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诗]人生不等式
作者:高鹏程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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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清水河
       我要说的是一条北方的河流河床宽大流水细小但它依然养大了两岸的村庄一年一次,它短暂的经期浑浊汹涌但人们叫它清水河它在破冰之时开始妩媚随着柳絮扭动腰身桃花盛开的时候,流淌饱胀的情欲它在打雷的夜晚与天地交合麦穗扬花的时候,开始奉献黄色、黏稠的乳汁但人们叫它清水河一年一年它养大了两岸的村庄它看着吃它的奶喝它的血长大的人们死后变成浑圆的土丘它继续生下另一拨儿女一年一年它越来越老牙床宽大,卵石的义齿松动它流着流着浑浊的泪水干了它流着流着就不知哪里去了但我知道它就算流干了,流死了两岸的人们还是会叫它清水河火车洞穿午夜的身体不知你有没有在午夜听到过火车的笛声。冰冷、锋利,像砂轮、像刀片一点一点朝你逼近、进入磨损、切割着你体内有限的年华。作为一个在外晃荡的人,多年来,我被火车驱赶,逐渐屈从于它粗鲁,野蛮的挟持。我习惯于在它哐当、哐当的颠簸中沉沉睡去。把陌生的远方当作梦中的故乡。我甚至以为,我已经学会欣赏异乡的风景。但今夜,我再次失眠于老家的床上探亲近程的日子越来越近——午夜时分,我又听到了一列火车细微的叫声,它从隔壁父母剧烈的咳嗽中钻出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表情逼近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梳头
       我在客厅里,帮母亲梳头窗外雷电交加我们都很安静我已不再年轻,而母亲更加衰老干涩的头发在木梳里擦出了静电的火花我从遥远的异地,探亲回来,这看似平常的动作我已经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而且,我和母亲都明白这样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但母亲很平静,眯着眼,享受着片刻的幸福当我老了,坐在摇椅里女儿推着我,我是否也会像母亲一样默不作声而我的女儿,是否会像我此刻一样,沉默平静带着雷电的内心从西夏王陵到隔壁的枸杞园“玛瑙、宝石,甚至南方的相思豆……”导游用了更多的比喻,介绍宁夏枸杞:“它热性、滋阴、明目,但一次不可多吃,否则会流止不住的鼻血”但我只记住了它的俗名:红果我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刚才西夏博物馆里听到的关于大夏国的历史:“一个剽悍的王朝几乎在一夜间消失,那一夜的杀戮,党项人血流成河……”但血流到哪里去了呢?时间如此健忘眼前只有黄色,黄色的土,以及黄土堆成的王陵有关大夏国的史书记载也干干净净那么多的血流到哪里去了?咬着一粒鲜红的枸杞我的嘴里泛出血腥味
       赛跑
       一条带鱼从出生就学会了赛跑从前是和一条鲨鱼现在,主要是一张细密的鱼网一条带鱼学会了在奔跑中谈恋爱怀孕一条带鱼过早地成为母亲现在,是一个小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继续奔跑海面上,一个渔民和巨额的贷款、利息赛跑一艘船和整个大海的命运在赛跑星空深处的村庄东岳山下,清水河以东我的村庄旋转在星空深处1974年我生在这里2074年我还将在此出生。是什么让我们旋转、轮回、生生不息?我的村庄在星空深处是最为微弱又最为明亮的一颗深夜的村庄,属于神祗,属于热爱它们的先人们的亡灵整夜,我们收集露水和星光,收集艾草把雄黄撒在虫蛇出没的草径我们相互祝祷,为活着的亲人祈福爱让我们旋转、轮回、生生不息在夜晚,那些白天繁冗、芜杂的世事,和盛大的星空获得了短暂的和谐人生不等式——岁末读雷平阳诗歌有感无法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三十三年的光阴,三分之二,我在宁夏南部一个缺水的地区度过。剩下的时间交给了东部沿海的一个渔港小镇毫不讳言,作为一个外乡人这潮湿的海地它用冬天的阴冷,夏天的闷热以及永无休止的刮透身体的海风带给我很多额外的伤害它让一些沙粒在我体内永久地居留下来成为我有生之年难以治愈的隐痛但我不得不爱它,我必须学会感恩十一年了,我活在这里,娶了一个渔家女子为妻。而大海又赐予我一个珍珠般的女儿这散发着腥成潮湿气味的辽阔滩涂,它就是我的丈母娘我也无法不爱我的故土尽管我曾无数次诅咒它的苦寒,一场黄风从初一刮到三十。我恶狠狠地转身。离开把它从一个确切的地理概念,变成抽象的词根如今,这个词根深埋于我干旱的眼窝。它以泪腺作为源头淌成一条秘密的河流它水量细小但却从未断流过去它用母亲和一只母羊的奶水作为补给现在,乡愁成为它的另一条支流十一年了十一年来我像一只候鸟,沿着陇海线来回往返把电信公司的光缆变成体内神经的延伸十一年了,女儿渐渐长成,双亲越来越老再过十一年,我的体内是否能够安放两个故乡?一个水深,一个火热。我会爱哪个更多一些?如果我离开,思念的天平会向哪一国倾斜?我永远无法解开这人生的小小的不等式这南与北这潮湿与干旱的相互纠缠、撕扯直至同样耗尽我卑微的一生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