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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茅台故事
作者:佚名

《人民文学》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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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下半年,本刊与贵州茅台集团、人民网文化频道合作举办了“我与茅台酒的故事”大型征文活动。征文启事在本刊和人民网刊出,引起各界人士的热烈反响,迄今已收到应征文章近千篇,从繁多的角度书写了与国酒的因缘,充分表现了这一民族品牌与中国人日常生活和日常经验的密切联系。现将部分篇章发表于下,以飨读者。
       ——编者
       酒 诱
       雷平阳——云南诗人
       结婚的头几年,一直没要孩子,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我和妻子都没做好准备,害怕不能成为好父母。对此,住在乡下的母亲,始终保持沉默,从来也没劝过半句话。不过,这并不等于说,我的母亲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当然,更不可能说,她一点也不想抱孙子。
       其实,母亲想孙子、盼孙子的愿望实在是太强烈了。她嘴上不说,乃是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表达方式。一旦清闲下来,她就坐在家门口的桃花树下,一针一线地缝制婴儿穿的小衣小裤和小鞋,正如我在系列散文《母亲的刺绣》中所写的那样,当这些衣物做到几十件,她就用一大个布袋子装了,请人捎到昆明来,年年如此。我和妻子当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和用心,但从来都不在她面前挑明,只是妥贴地把这些凝聚了母亲心血的衣物,放到了衣柜最显要的位置,直到衣柜都快装不下了。
       2001年,我36岁,妻子说,该要个小孩了。但前提是,像我这样的酒徒,必须把酒戒掉。我说不清楚,喝酒是否会对生育产生重大影响,但基于对妻子的尊重、对母亲意愿的尊重和对那个未知的孩子的生命的尊重,我决定戒酒一年。身边的朋友,人人怀疑我的决定。酒徒戒酒?犹如天方夜谭。但事实上,我也真的把酒戒了。云南有过一位名叫担当的诗僧,他有过一首诗:“山僧戒饮兴偏豪,解愤还须借浊醪;好置一樽于座右,助余佯装读离骚。”读骚要有酒,不饮,也得有酒香,我没了酒,也一度感到生活的了无趣味,为文或解兴,常觉得缺失了一个柔软的通道。有几个朋友,知道了我的苦,席间,便诱之以茅台。他们不是什么大款,手中余钱不多,点两瓶茅台上桌,是需要勇气的。茅台上了桌,有人就会一面斜眼看我,一面说:“老雷戒酒了,就我们几人把它分了,不醉不散。”钢化杯,满满的茅台,那特殊的香气,于我,等于万箭穿心啊!不止一次想过偷饮,可还是罢了。朋友们佩服我可谓五体投地,我佩服自己则是五内如焚。
       一年时间过去。有一天,妻子从医院回来,满脸是笑。晚饭时,她做了几个小菜,开饭的时候,神秘地问我:“想不想喝酒?”我答:“想有什么用呢。”她说:“想啊,就喝啊!”我努力睁大眼睛,看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问她:“有啦?”她的脸上,跳出了作为母亲的第一个表情。接着,从脚边的一个手提袋里,拿出一瓶酒,不是其他什么酒,是茅台。按照妻子的说法,买瓶茅台让我喝,乃是对我一年戒酒的奖励。
       那晚,我喝多了。
       那些年,那些酒
       李元胜——重庆诗人、记者
       我算不上酒仙,甚至酒徒都不是。不是不喜欢酒,而是酒量太小。作为一个诗人,这是很令人惭愧的。酒桌上,经常有人拿“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名句来压我,还说,看看,连李白都说自己的诗全靠酒云云。我无从反驳,最多防守性地盯着他们,小声说,那句话是杜甫写的。
       酒量小,并没妨碍我对酒的兴趣。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文学青年李元胜在自己的本子封面上,写下了“有才子必往造访,有佳人必当怜惜”的豪言壮语。这两句话的用法,有点像如今上论坛用的个性签名。由于本子总是带到文学爱好者集中的场合,这两句话圈内不胫而走,至今有人在文章里引用;那是一个神采飞扬的时代,而我和朋友们也正年轻。所以,对外界的好奇心是巨大的,结交的兴致也是很高的。结交,说得宽泛点,也包括对很多美好事物的结交,比如诗,比如酒。
       我结交到的第一首现代诗,是里尔克的《秋日》,我结交到的第一种酒,是江津白酒。前者启发了我的现代诗之路。后者交给我人生第一醉。回忆起来,那酒烈如火,粗糙快意,说它粗糙是指吞下时,总有热刺过喉的感觉,说它快意是力道十足。这是重庆一种很便宜的本地酒,它以它乡土气息浓郁的诚实品质,安顿了很多欲抒胸臆的人,有农民、工人,也有喜欢聚会却并不宽裕的文友。对我,它倒谈不上是安顿,只是很轻松地把我掀翻在地,让我在陌生的乡场上呼呼大睡而已。
       在一个相对严肃的酒桌上,我认识了泸州老窖。说相对严肃,是一桌之上,全是重庆诗坛前辈,只有我一个年轻人,故而有几分拘谨。一拘谨,就无话可说,就专心致志品眼前这杯酒。一口下去,感觉很新鲜,原来还有这样的酒,它同样力道十足,吞下时,却感觉温顺得很,喉部无一点热刺感。顿时,对名酒生出敬意。心想,如果侥幸存得些钱,一定把各种名酒通通尝一遍。
       这就说到了五粮液,那时我以记者身份,造访宜宾。主人献上一瓶五粮液,上面的商标已磨损严重,据说在他家已放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了,这哪里还是一瓶酒,简直就是他的家属了——跟着他四处搬家,一直没舍得动用。今天高兴了,见来的人也是性情中人,一激动,就从床下把它揪了出来。
       不能不说,这是一次难忘的相遇,我的舌头小心地谦恭地把一口酒迎进了嘴里,酒还没下咽,就感觉酒香裹挟着一种东西,像成千上万的柔软的矛,又像成千上万柔弱的藤蔓,迅速占领了所有的味蕾。也只有这种势不可挡的酒香,才配得上主人豪爽的性情。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友情的俘虏,成为这个小城的俘虏。
       五粮液之后,又见识了一些名酒,各有其妙,但是没有五粮液印象那么深刻。也许,那次喝酒的气氛太过美妙了。好酒也依赖喝酒的环境啊。
       事实证明,我这样的感叹是错误的。
       有一年快春节的时候,那也是过得潦草的一年,写了很多诗,认识了很多人,元旦过罢,想起居然年过三十,不禁悲上心来(我现在觉得三十岁多年轻啊,哈哈)。人一激动,就要干点出格的事。我立即从碗柜最里面的角落,摸出一瓶茅台酒来。这本来是我老婆藏好准备送人的。她好像开玩笑说过,像我这种天生没有喝酒能力的人,最多也就喝点自家泡的枸杞酒,好酒就别糟蹋了。
       但是,由于毫无道理的悲伤,我忘记了老婆大人的正确教导。我把这瓶观察了不下十遍的酒随手开了,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又找到一盘香肠。接着,很随意就吞了一口。在这口酒徐徐进入胃的时候,我呆住了。
       这是什么酒啊,我没感觉到熟悉的酒香,也没感觉到力量,只有一种陌生的奇怪的感觉。我有点不相信地又来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再来了一口。到第三口时,我感觉到了它的道理。
       它没有那种富有穿透力的攻城拔寨的浓香,也没有那种无法抵制的劲道和气势,它甚至没有要占领你的味蕾的意思。它不是激流,不是瀑布,它的香气和力量,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沉静又放松地包围
       着你。
       这种从容的气度,让无事伤悲中的我浮想联翩。我想到了酒如其人,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我从未想到过酒也会有气度,有引而不发的王者的力量和风范。我最后是肃然起敬,直到现在,我还坚持认为,茅台酒里,有东方文化的精神。所以,它能成为国酒。
       过了很多年,我还在想起和名酒们初相遇的情景。那种新鲜的刺激,已经越来越远了。我和朋友们,也再难有那种结交的情怀了。世界上有很多酒,如果没喝过,也不必再喝,世界上有很多人,如果不认识,也不必再认识。我现在的想法真是颓废啊。
       敬而远之的寂寞
       桑 克——黑龙江诗人、记者
       我不能喝酒,这是由来已久的,全因体质的关系。每逢宴席,我都会坚拒,不知我者谓我倔强,知我者则帮我游说。但我也有意志薄弱之时,不好拂扫众人兴致,勉强饮之。喝过之后,渐渐全身酡红,双臂灌铅,再辅以腹部酒浪翻涌,一时疼痛难忍,遍地狼藉。数次折腾之后,我往往抱臂直至天明。风雅是一点没有的,其中辛苦只有我自己清楚,实在难以言表。
       诗酒共谋,这个传统我早已知之。饮者留名于我只是奢望,但解忧遣愁却是事出有因。那时我落魄京师,衣食窘迫,彷徨四顾,不知何地是今日宿处,常购二锅头饮鸩止渴。而众友偶然相聚,悲欣交集之际,无以为乐,只能以诗下酒。现在想来似乎有些浪漫,然而那时却是愁深似海,几无解脱。待我移居边地之后,生活日益安定,情绪随之好转,这才以酒待客,不曾想其欣喜何如!同样是酒,境界迥异,正如瞽目剑客所云: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人生何曾不是如此?
       我与杨氏新婚,聊备杯酌。社长谷南泉慨然出席,赠送茅台一樽并银质酒具一副。言道,此酒为西南相赠,储存有年,不曾消耗,今馈此酒,愿新人相互珍重。我觉礼物珍贵,爱不释手,藏之弥深。某岁新年,想起老父戎马坎坷,无以为敬,便以茅台孝奉。老父饮酒半生,抚摩乳白瓷瓶,喜不自胜。我以为,这正是它最好的去处。此后,我只在酒桌与其偶逢,如同故友,虽然望望而已,闻闻而已,但却早已心领神会。
       我常言,不能饮酒,不仅失去诸多乐趣,也失却几回结识新友的良机。其实我是贪图热闹的人,无意间却如此安静。这是性格使然,抑或命运使然,不得而知。但我深为自己惋惜。大约此生,只能敬而远之。想想那些酒徒前辈,他们或许更加寂寞。
       昔时酒为诗兴,如今又为诗助,我怎能不喜?我虽不饮,但却能亲身领受它的善意。我曾因诗而获酒褒,在这里说声谢谢,代己也是代诗。但我并未就此知足,而且生出额外的希望,希望这善意不断加增,无穷无尽,以能惠及更多的爱诗者。我第一次喝茅台是二十四岁那年。
       两瓶茅台
       冻启文——湖南自由写作者
       在中国,茅台是酒的极限。别说喝,那时看都难以看到的。我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搞到两瓶茅台,当然不是给自己喝,是送礼的。那时我在乡下中学教书,一门心思想调到县城,县里主管文教的书记对我也比较赏识。我拎着这两瓶茅台去找他时已经是年关了,拜年是个不至于让我太尴尬的借口。
       他一开门,就看见了我手里拎着的东西,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怕他把我拒之门外。我感觉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我进了门。我诚惶诚恐地把两瓶茅台放在一个角落里,连坐都没敢坐就慌忙告辞。我想尽量缩短这让我难堪的时间。可刚一转身又被他拽了回来,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手臂的力量。在县里,这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领导,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副豪爽的、耿直的面孔。他张了张嘴,我想他就要骂我了,他就要我把刚拎进来的东西拎出去了,可是他却不动声色地问,你喝过茅台没有?我红着脸嗫嚅道:没、没有。
       他说那好,把你拎来的茅台开了,我做饭菜,你出酒,咱俩——喝!
       我有些感动。应该说这是个极有智慧的领导。他给我的自尊留了一点余地,又把一件双方都感到有些尴尬的事巧妙地化解了。我想,很多像我一样卑微的人肯定也有过送礼的经历,也肯定不止一次遭受过拒绝,但未必都像我这样幸运,一件可能很残酷的事,能够得到这样婉转而又充满人情味的转化。我也第一次品尝到了茅台的滋味,我感到这每一滴酒都充满了微妙的感觉,我想一个人一生哪怕只喝过一回,便一辈子记住了这种液体,温润,细腻,柔软而灵动,在口中总也浓香不散,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缠绵。这时我听见他意味深长地说,茅台是国酒,你看这酒多纯正,多透亮,连一点杂质都没有,好酒啊,喝这样的酒,是要有境界的,心里不能有杂念,这样才能喝出真正的味道来。
       酒也徐徐,话也徐徐。杯中之酒,像泉眼里的水静静地闪着清纯的光泽,澄明透彻天人、合一。或许,这就是酒的最高境界。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听见过,酒液在体内流淌的声音。有一种东西正在慢慢渗透我,我的内心渐渐趋于澄明,甚至搀进了某种幻觉,感觉窗外的天空都是迷醉的,醉了,却比不醉还清醒。我感觉到我们已经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两个地位悬殊的人之间找到了一种心灵沟通的方式。一瓶酒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还有一瓶,我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这酒是该打开呢,还是该给领导留下。我傻里傻气地怔着时,他已经走过去把酒拿过来,但他没有开,他把这瓶茅台塞进我手里说,这酒你带回去,给你爹也尝尝,他把你养得这么大,又送你上了大学,你也该孝敬一下老人家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无言地告辞。在回乡下的客车上;寒风把飞舞的雪花吹得一阵阵扑向车窗,但我却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喝过酒,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心里仍暖融融的,这一种余味绵长的暖意,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回到家,我的农民父亲也刚从风雪中回来,浑身裹着一团寒气,一进门又是跺脚又是哈气。我父亲也爱喝酒,酒可以驱散农人身上的寒气和风湿。但他一辈子喝的都是那种零散的烧酒。他往酒杯里倒酒时,我挡了他一下,说,你老喝喝这个。酒瓶刚一拧开,满屋弥漫四散的醇香就让这个老酒鬼的鼻翼贪婪地翕动起来,他瞪大眼睛,像个孩子看着我手中的酒瓶,可他不认得酒瓶上的字,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但他知道什么是好酒,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就兴奋得嚷了起来,我的天,这是啥酒,可比茅台还香啊!
       我在心里偷着乐。我故意问,你老喝过茅台没有?
       我爹咋舌,嗨,那是我这样的人喝的啊,那是皇帝老子喝的啊!
       他喝酒的神情专注而又虔诚,每次低头吮吸着杯中酒时,房间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我还从未看见他如此静穆地喝酒,一个乡下汉子平时喝酒总是喝得比较生猛,可现在,我感觉他就像在真正地品酒,他在品咂着每一滴酒的味道,这样的品味对于一个农人或许不仅是当时一瞬间的感受,而会成为他一生的记忆。他额头上、脸上的皱褶仿佛一辈子也没舒展过,现在也一根根地舒展了,两只老眼精光闪烁。
       那神情,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微醺的父亲躺在床上睡着时,一个农人的梦里开始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香味。我没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喝的真是茅台。听着老人睡梦中那很有韵味的咂舌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诗酒缘
       刘 川——辽宁诗人、编辑
       我今年30岁,写诗已经十五年,所以经常对别人(自豪地吹嘘着)说,世上有两个我:日常的我已经30岁,写诗的我15岁,一个中年,一个少年;一个老成,一个稚气,共用一个身体却不感觉拥挤。
       今天我突然想起,其实是三个我。这话是怎么说来着?我是说我忘掉了另一个也相当(相当一词读时请您加重语气)重要的我,我15岁时开始喝酒。即:喝酒的那个我也15岁,也是一个容与翩翩、清秀别致的青春美少年。呼呼,这下子让你晕了吧:一个中年人伴着两个少年在世上招摇!
       按说,当年(公元1991年)我家是喝不起国酒茅台的,老家在辽西最贫困的乡村,一年四季喝阜新县自酿的“三沟白”(一元二角一瓶)。碰巧,从青海西宁当大官(其实只是一个县团级干部的司机)的叔叔回家省亲,捎回来一瓶茅台。洁白的瓷瓶,古色古香,神神秘秘。于是全家人欢欢喜喜、都象征性地分到了一个盅。第一次喝酒可以想象,一口干,全盅下肚,只觉得辣,但不觉得晕,又兴奋又刺激又好玩,似懂非懂地洞悉了平日里大人们喝酒的仪式感与庄重感。第一次喝酒,茅台启蒙。我的起点够高的吧!从那儿以后,与酒有了缘分,经常“偷”老爸的酒,他似乎并不知晓(不久前回老家提及此事,他说他知道,但没有“揭穿”)。
       就这样,一个写诗的少年,一个喝酒的少年,孪生兄弟一般合并成一个诗酒少年。每有诗意,必有醉意;若有醉意,诗也兴然!
       第二次细品茅台已经是1998年了,我大学毕业,与若干诗友聚会,大名鼎鼎的茅台打开,先闻了一下,深深地吸入,果然名不虚传,一股浓郁的酱香风味,沁入心脾,特适合我这种摆弄诗的、追求意境与况味的“瘾”君子。那天六人分掉两瓶茅台,脸红红的,有若干秋意。似十月之苹果园溜出几只果儿来。
       第三次是好朋友大杜的婚礼上。当然,我独自干掉大半瓶,六两多(我白酒酒量之登峰造极的状态啊)。之后摇摇晃晃站起,欲拥抱漂亮的新娘(昔日我们学校的校花),却抱到了一位40多岁的老嫂子身上,一时成为笑谈。但美酒透心,我心里仍美,以为自己抱的是新娘,若不是第二天有人告诉我,我今日仍在快乐之中啊!
       之后,饮茅台就如约会一般,频繁起来!如果我不喝,它想必也会想念我啊!但诸位看官您们这就又要问了:这个家伙一直单方面说酒少年的事,那位诗少年呢?其实他俩一直在一起,好酒与好诗总是相互搀扶着的。“斗酒诗百篇”就是千古例证。我那公开发表的1000多首诗作是怎么来的,不就是从醉意中流淌出来的。
       遂有了2005年11月份,我一组题为《这样或那样》的小诗,侥幸获得“茅台杯”人民文学奖诗歌奖,乡党进京,都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这次诗与酒是多么亲密的“联姻”,而我凭着诗,成了“茅台”牌诗人,幸哉!在颁奖典礼后的酒宴上,我又一次细细地品味了茅台,酒席上有“大哥大”级的诗人韩作荣老师(我最敬重的诗人与编辑,不是拍马啊),“大哥”级诗人商震(真诚厚道的好人)、朱零(杰出的酒徒)、姚辉(6年不见的好哥们儿)、雷平阳(小眼睛汉子)……醉了,一塌糊涂。
       一般我这个年龄不该怀旧,于是盼新,带着所有与酒有关的美好回忆,展望自己以“茅台”为伍的美好明天!更希望这个春节多拎几瓶茅台回老家去,补偿老爸当年的损失。哈哈,仅一想,又有醉意,我这等人,天生就该喝着美酒,写诗!
       爷爷的酒壶
       李云峰——山东滨州沾化县下洼镇
       爷爷的酒壶爷爷有一个洋酒壶,已颇有年头,时光的流逝已将它锃亮的光泽磨褪了不少,磨砂的金属外壳泛着淡色银光,刻划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小时候,我就听说那是爷爷在朝鲜打鬼子的战利品,这也让我多了一份向周围小伙伴吹嘘的资本。
       爷爷爱喝酒,但奇怪的是从未见他喝过酒壶里的酒,那酒壶里打我记事起就“哗啦哗啦”地半满着。夕阳笼罩的葡萄架下,爷爷经常独自坐在藤椅上,把弄着手里的酒壶陷入沉思,仿佛在回忆着他这一生的坎坷人生,沧桑岁月。这时候我们谁都不敢打扰他。我曾悄悄地问过奶奶这酒壶的来历,可是奶奶也不知道,她说爷爷自朝鲜战场回来就带着这酒壶,这么多年来爷爷也从未向她说起过这酒壶的任何事情。我知道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爷爷自己的秘密。
       2005年刚过完年,爷爷便病倒了,爸妈甚是着急,带着爷爷走遍了滨州的大小医院,到处访医问药都不见好转。到了农历十一月的一天,爷爷竟然能从床上坐起来了,满面春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气色。这高兴得全家人不得了,中午张罗了一大桌的饭菜。吃饭中爷爷突然从橱柜里拿出那个酒壶,给我们讲了这个酒壶的故事。
       1950年的寒冬,朝鲜战场烽火连天,战云密布。爷爷所在的班被安排执行一项侦察任务,因深入敌后,极其危险,团领导在临行前特地用茅台酒为他们饯行。贫苦家庭出身的爷爷从来没喝过这种“高级酒”,舍不得一气饮完,偷偷地把半碗倒在了不久前从美国人手中缴获的酒壶里。侦察分队顺利地完成任务,不料在返回途中与美军二十五师一个加强连相遇,侦察班边打边撤,但因敌我力量悬殊极大,被包围在了龙源里附近的一个小山头。落日的余晖将山头染成了金黄,也染成了悲壮。敌人的炮弹、燃烧弹铺天盖地,呼啸而至,将不大的山头炸得弹坑累累,满目疮痍。英勇的侦察队员移挪在火海之中,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夜晚来临了,衣着单薄的侦察队员卧在皑皑白雪中,警惕着敌人的偷袭。夜半刺骨的寒风啃噬着战士每一寸肌肤,大家浑身发颤,蜷成一团都忍不住地抖动。爷爷赶紧拿出珍藏的那壶酒,递给身边的战友驱寒。大家都推让着,不大的酒壶在队伍中缓缓地传动。当酒壶再回到爷爷手里的时候,竟然还剩下大半壶。十几位战士都只是抿了一小口,都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黎明到来后,我方增援部队赶到,爷爷兴奋地推动他身边的战士时才发现,有几位同志已经浑身僵冷了,他们直到牺牲时还保持着御敌的姿势。那次战斗,共有七名同志牺牲在这个无名山头,长眠在了那个金达莱盛开的国度……
       讲到这里,爷爷的声音哽咽了,“用不了多久,我也要去见我的老战友了,那酒壶你们得替我留着,让后代们也知道今天的日子是多么珍贵。”“你这老头子净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奶奶推了爷爷一把,嗔怪道。爷爷笑了,全家人都笑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我们和爷爷共度的最后的美好时光,下午爷爷在睡眠中毫无征兆地去世,享年73岁。
       爷爷的酒壶依然静静地摆放在橱柜
       里,每天我们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擦干净,不让它染有一丝灰尘。每当看到它我就想起魁梧而慈祥的爷爷,想起那段尘封已久的热血年代……
       除夕酒
       孙 菊——上海崇明县
       后天就是除夕了,远在外省帮弟弟带孩子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今年我不回家过年了,看到你父亲就恨,你回乡下过年吧,陪陪老头子。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与父亲形同陌路,三十好几了,叫过他几次数都数得清。
       父亲是位军人,在部队待了二十年,转业回来也一直难改在部队养成的脾性:专断、固执、耿直,因此难融于环境,倍感失落,常酗酒,醉后骂人打人。母亲极隐忍地与他过日子,几欲离婚,被外婆百般阻挠。老年的父亲酗酒更甚,母亲为逃避父亲,背井离乡去了弟弟那里。夫妻做到这个份上颇让人心寒。
       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打点行装,晚饭前携妻带子赶回了家。儿子跟父亲亲得很,老远看见就扑了过去喊爷爷。离父亲越来越近,妻子的手在我背后捶得急:“叫呀!叫呀!叫爸爸呀!”父亲主动唤了我声:“儿子!”我微垂着头,支吾了一声。
       乡村的黄昏很空寂,饭桌上方的灯发出幽暗的光芒。独自在家的父亲该是多么寂寞啊!刚落座,父亲想起什么似的,从里屋拿出了一个铁皮箱子,打开,大大小小的酒静列着。“茅台酒,放了好几年了,在部队时一个福建战友送的!一直舍不得吃!”
       两个酒杯碰在一起。再碰在一起。冷冽香醇的酒穿肠而过,暖暖的感觉漫泛……父子双目相对。多年了,我第一次仔细地端详着父亲,他已颇显老态,红润的肌肤松弛下垂,行动也有些迟缓,但眉眼中的威严还在。
       几杯酒下肚,他的话明显多起来。“毛毛过来,唱歌给爷爷听。”儿子不愿意。父亲激他,你唱不来。儿子说那我唱个歌你给我刮下鼻子。儿子很调皮,唱一句,刮一下父亲的鼻子,父亲也很乐意把那红红的酒糟鼻递过去。一老一少笑成一团。“小鬼头,小鬼头。”父亲回过头来,继续对我畅笑。我无表情,只颔首。妻拉了拉我的衣襟。她不明白,父亲的笑脸对我而言太陌生了,我担心下一秒他严肃的神情又会回来,童年的印记太深。
       “喝!喝!儿子!”父亲继续给我斟酒。又在筷头上蘸酒往孙子嘴里送,一次又一次,还直夸孩子:“好,好,有种,军人的后代!”他看着孩子好一会儿,告诉妻子:“我看着他就爱!爱——”说罢一饮而尽。被父亲的快乐感染着,我也爽脆地喝着酒。
       我为父亲斟酒。
       我向父亲敬酒。
       酒,将父与子演绎成两个纯粹的男人。
       我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妻子在旁咯咯直乐。
       父亲讲起了我小时候的事情,越讲舌头越僵。
       和妻子把父亲搀到里屋,他舞动双手,吵着还要喝。帐钩松下了,坐在床沿的父亲被笼在帐口。忽然,他全身颤抖,手抖得尤其厉害,眼神呆滞,口中却凶狠地骂了起来:“老魔王,老魔王!”童年的一幕和当下的情景重合了。他是在骂母亲!他与母亲多年不和,很大程度上是阻拦母亲不要再拼命外出打工,他看到母亲在家里才会塌实,才不会暴躁。骂着骂着,恸哭起来:“你妈妈连过年都不回家。大寒天也没个人焐脚啊!”我和妻子都有些动容,妻子说:“爸,今晚就让军军和您睡吧,我和孩子睡楼上。”涕泪纵横的父亲拉着我的手,孩子般:“你不要走开,你待在这里,待在这里!”我点头,轻拍着父亲。
       晚上,躺在鼾声如雷的父亲身边,我怎么也睡不着。父亲的情感其实是多么脆弱啊!数落、谩骂、苛求,是他爱母亲的一贯方式,母亲生性倔强,父亲病态的爱自然严重挫伤了她的自尊。在这样的互动中,这个家风雨飘摇了几十年。
       今夜,如果母亲看到这样的场景,会否有何触动?
       今夜,如果我不回乡,是否会泯灭潜藏在内心的对父爱的渴望?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藏匿着神秘的感情密码,使人褪下一切伪装。
       享受茅台的日子
       赵 畅——浙江上虞市委宣传部
       都说北方人喜白酒,那闻一闻就醉人的高梁好酒,自高山大川朔风冰雪间酿就一个“烈”字,喝得北方汉子个个刚毅豪爽仁厚仗义。南方人爱黄酒,那温厚宜人的绍兴老酒,自江南丽山秀水柳绿桃红间酿出一个“醇”字。半碗绍兴“女儿红”下肚,浓浓的陈香里漾出的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和才子佳人的故事。然而,亦未必全然。
       三十多年前,为右派的父亲,背着生命悲剧的深重负荷,带着缱绻悲怅的凄怨,疲惫地苦营着他的人生。相伴之物,并非绍兴女儿红,而是地地道道乡下土酿的白酒。
       父亲不嗜酒,偶尔啜饮,亦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消磨时光。毕竟,酒是痛快淋漓的放大剂,喝一杯冰冷的酒,愁肠化作流淌的伤感泪。土酿的白酒,口感苦涩,之于父亲自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是啊,有时看着父亲熟悉的饮酒背影,终给人一种凄清而又绸缪的感觉。然而,透过父亲的愁眉,我始终笃信父亲那颗忠贞爱党之心将永不被现世的风雨浇冷。饮酒,只是他展读生命坎坷历程的另一种方式,他要借着酒后余温的热忱来涤荡人世的积秽;他要借着酒后积聚的恒心来等待迷雾廓清、光风霁月的那一天……
       等啊,等啊,总算挨到了这一天。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中午,“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我知道会得到解放的”,人未到声先到,父亲几乎是大叫着进家门的。听到错划右派被摘帽这一喜讯的父亲,一脸的惊喜,一身的激越,不待父亲坐到那把老掉牙的藤椅上,全家人便一齐儿拥在了父亲的身边。此时此刻,全家人多年的苦涩、苦悲,亦一齐化作了无限的慰藉。
       在那个信息还是较为封闭的年代,不知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早已退休在家的外祖父竟从外地赶来道喜。他老人家还是老习惯,拎着那只已经用了十多年的帆布袋。
       因为外祖父的突然光临,加之喜从天降,餐桌上自然多添了几道平日难以吃到的所谓“佳肴”。大姐正要替外祖父和父亲斟乡下土酿的白酒,竟被外祖父制止了。“且慢,难得的喜事,要喝难得的好酒哇!”外祖父一边说,一边从他那帆布袋里信手掏出一瓶用全身白玉般瓶装的酒。“这可是中国最好的酒哪,是十年前贵州一位朋友送的”,未等外祖父说完,父亲脱口道:“那莫非就是茅台酒了?”
       看得出,因为茅台酒的加入,父亲显得格外的兴奋,而随着父亲与外祖父的碰杯,似乎二十多年的凄怨苦恨都融入了这茅台酒的滴滴香浓之中。“哎,好酒,好酒哪,喝了这茅台,今后的日子该是一点点好起来哕!”一杯接着一杯,最后连父亲自己亦不知道喝了多少。滴滴酒香,营造了一片全家融和的馨香。在微醺里,父亲与外祖父似乎还意犹未尽,我亦不知道父亲一下子怎来这么大的酒量。茅台酒挥发着它无可替代的魅力,透过其晶莹的色泽,我们分明觉得过去曾经的苦涩已经离去,未来的福祉正渐渐向我们走来。
       因为茅台酒,因为茅台酒曾经营造的
       氛围,是那样强烈而鲜明地定格在了我的脑际里,以致令我觉得茅台酒是我家的福音。以后,随着家境的好转,更是由于精神桎梏的消解,父亲似乎对茅台酒有了特别的依恋,虽不会像先前那样一醉方休,但只要浅浅抿上一口,便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一瓶茅台,自可陪伴父亲一起品尝有滋有味的生活;一瓶茅台,自能让父亲滋生一段难以忘怀的好心情。从茅台酒中流出的心情旋律,像一条欢快的小溪,静静地流向四周,流向心中每一条记忆的小河,不必着意地回忆什么,不必用心地倾诉什么,只要静静地,任凭这支欢悦的小溪缓缓地漫过记忆的河床。其实,我知道,对父亲来说,喝茅台酒,不应该是一种过瘾,也不再是一种时尚,更多的是为了延续生命中一段无法割舍的记忆,就如茅台酒本身的酽酿一般。
       而今生活条件好了,那被冠以“黔中山水之精、世界酒中极品”的茅台酒亦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然而,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父母变老了。过去,我一直觉得还有很多时间来孝敬一生坎坷的父母,但时间在悄悄地流逝。随着父母年龄的增大,陪伴他们的机会却不可能增加。慷慨地践踏了父母的宽容,离开家了,想起他们了,自己也总是自责,但是往往还是会找借口原谅自己。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吧,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于是,有一天我买了两瓶茅台酒,赶往父母家,与父母一起品酒——品亲情,品心情。品着,谈着,这时候父亲脸上的皱纹舒展了开来,面色非常红润,带着仿佛一生的劳顿都很值得的神情。我总觉得这是父亲最惬意的时刻。林语堂说过,人类的快乐是感觉上的。可想而知,父亲的快乐指数不就在茅台酒的浸润中陡增起来了吗?
       平日里,父亲亦独自喝茅台。每每亦总能见父亲与自己干杯的情形,我知道,父亲在品味茅台特有的幽香,就像品味恍如隔世的一种生活、一段经历、一份情感。而夹杂其中的心情,自是明明灭灭。这种心情不是悲观,是怀旧,是蓦然回首的伤感;这种心情,不是优雅,是朴素,是归璞返真的随意;这种心情,不是浪漫,是沉稳,是曾经沧海后的安详。
       是的,要说茅台酒的醇香有多远,我们的心想就有多远;茅台酒的甘美有多浓,我们的情意就有多浓。喝酒,喝到这个份上,就像陷入了一场无法拒绝的爱情,让你回味无穷,让你心旌荡漾。而越是进入这样的境界,你越是会在所有的酒品中选择你的钟爱,而对于我,对于我们全家,我们的钟爱只有一种,那就是茅台。
       对父亲的承诺
       肖红亮——四川绵阳市游仙区
       一座坟墓,孤零零地躺在半山腰。
       坟前有两棵树,左边是一棵大柏树,右边是一棵小柏树。我们的父亲静静地躺在两棵树的中央。坟墓就像一座小小的山丘。山丘周围长满了小草,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虽然有花草树木簇拥着,坟墓却依然十分的孤独。其实,无论拥有多少花多少草多少树,坟墓总是孤独的。不仅如此,在墓地,花草树木也是孤独的。
       但是,在我眼里,父亲不会孤独。
       因为父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酒仙。只要有酒,酒仙就不会孤独。只要有酒,坟墓也不会孤独。
       父亲是在78岁高龄去世的。据母亲讲,这是本家几代人中唯一活过70岁的男人,去得安详、也很满足。家父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饮酒,二是做菜。当然,他老人家做菜的手艺远远没有他善饮的名气大,以至于有了小城“酒仙”的美誉。
       “酒仙”的境界绝不仅仅只是能喝或者喝得多,而在于喝得好喝得巧,或者说喝得再多也不失态、不出格。所以父亲每次端杯之前,始终坚持四条原则:不赌酒、不贪杯、不劝人、不欺弱。
       家父一生究竟喝了多少酒,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从他20多岁开始到78岁生命终结的当天,50年如一日每天要喝一斤多酒,因此,父亲一生喝下的酒至少在万斤以上。难得的是,父亲喝酒50载,仅仅只醉过一次而已。
       在我的记忆中,尽管父亲不抽烟、不打牌、没有其他任何消费,可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父亲所喝的酒永远是劣质而又廉价的玉米酒,一年之内除非大年三十或者其他什么特别的节日,他才会奢侈地买瓶“绵竹大曲”之类的好酒,且绝不一顿把它喝完,而是每顿非常爱惜地喝那么两三杯……在父亲眼里,“绵竹大曲”便是世界上最好的酒了。
       记得父亲52岁生日那天,他一边在厨房炒菜,一边掏出5元钱,让我上街去给他买瓶“绵竹大曲”。当我高高兴兴抱着酒跑回家时,全家人已围坐在餐桌边等我的酒了。也许是我太过激动,就在跨进家门的那一刹那,脚下一滑,我竟将手中的酒瓶摔得老远,随着“叭”的一声碎响,我看见父亲的脸也随之一阵颤抖。我不由得双腿一软便跪在了父亲的面前,一个劲地对父亲说:“爸爸,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世上最好的酒!”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比“绵竹大曲”更好的酒,反正我想我会给爸爸买世上最好的酒。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那天的事是怎么收的场,也记不清父亲最终喝的什么酒。也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父亲,也许是我并不现实的承诺打动了父亲,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父亲高高扬起的手掌最终没有打在我的身上。那一年,我刚刚十岁。
       1980年,刚刚60岁的父亲便退了休,我顶班参加了工作。这年秋天,为庆祝父亲60岁生日,也为感谢父亲退休给我提供的上班机会,同时为了兑现8年前我对父亲的承诺,我咬牙用刚刚领到的几个月工资为父亲买了两瓶中国最好的酒——茅台。可到了他生日那天,父亲喝的仍然还是“绵竹大曲”,父亲对我说:“老三,现在是家中最艰难的时候,你两个哥哥正在读大学,弟弟和妹妹也在上初中,你上班才二三十元钱的工资,这酒爸爸现在还喝不起。再说,爸爸喝了一辈子酒,啥酒不是喝?”之后不久,为了方便我上下班,父亲竟用两瓶茅台酒为我调回了一辆自行车。
       这之后,我忙于学习读书工作,一晃便十多年过去了,十多年来我再没给父亲买过酒,顶多在逢年过节或生日的时候寄点钱,让他自己去买瓶好点的酒,之后问起,母亲却说父亲根本就没买过什么好酒。
       就在父亲78岁生日过后不久的一天傍晚,我突然接到二哥从老家打来的长途,说父亲已经不行了。当我带着妻子女儿连夜赶回故乡时,父亲已彻底离开了我们。出殡的那天,母亲对我说:“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没舍得买瓶好酒喝,今天你去买两瓶最好的酒给你爸爸送去!”
       这天,在父亲的坟前,我们兄弟四个终于陪父亲第一次喝上了茅台酒。
       (责任编辑 朱 零 赵 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