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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见与争鸣]“弥不弄羌”考(摘要)
作者:杨 铭

《民族研究》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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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唐书·吐蕃传》载有“昨弥不弄羌、党项”一段文字,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对该段文字的断句或解释有好几种观点,有断句为“昨弥、不弄、羌、党项”的,也有断为“昨弥、不弄羌、党项”的。笔者通过对唐代汉文文献的考证,证明只能断句为“昨弥不弄羌、党项”,并首次在敦煌古藏文文献中发现了与“弥不弄羌”对应的vBrom khong一词。其中,vBrom与“弥不弄”即“白兰”是一种稳定的对应关系。这就澄清了学术界长期以来围绕“昨弥不弄羌”断句、“弥不弄羌”(即“白兰羌”)藏文对应词而产生的歧义。
       关键词:弥不弄羌 白兰 吐蕃
       作者杨铭,西南民族大学博物馆研究员。地址:成都市,邮编610041。
       一、究竟是“弥不弄羌”还是“昨弥、不弄、羌”
       唐开元十六年(728),吐蕃边吏曾致书唐朝边将,言双方和战关系。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标点本”《新唐书·吐蕃传》刊载这封信的汉译文是:“论莽热、论泣热皆万人将,以赞普命,谢都督刺史:二国有舅甥好,昨弥不弄羌、党项交构二国,故失欢,此不听,唐亦不应听。”其中,“弥不弄羌”、“党项”一句的下划线为标点者所加,也就是说,标点者认为“弥不弄羌”和“党项”是吐蕃来信中提到的两个民族或部族。
       对此,陈宗祥教授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在上世纪80年代初撰写的《试论格萨尔与不弄(白兰)部落的关系》一文中,把“昨弥不弄羌、党项交构二国”一句标点成“昨弥、不弄、羌、党项交构二国”,并指出“不弄”即“白兰”,其藏文对应词就是《格萨尔王传》中Phrom。参见陈宗祥:《试论格萨尔与不弄(白兰)部落的关系》,《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81年第4期。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任新建教授在《白狼、白兰考辨》一文中,讨论白狼与白兰的渊源、地望及其相互关系,将上引《新唐书·吐蕃传》的这段文字标点成“昨弥、不弄羌、党项”,这里就出现了三个民族或部族。同时,任新建教授也持“不弄”与“白兰”对应的观点。参见任新建:《白狼、白兰考辨》,《社会科学研究》1995年第2期。
       如此,《新唐书·吐蕃传》这段文字由于标点不同,出现了三组称呼不同的民族或部族,就是:“弥不弄羌、党项”,“昨弥、不弄羌、党项”,“昨弥、不弄、羌、党项”。那么,该段文字究竟应该怎么标点?这些称呼在唐代究竟是指哪些民族呢?
       其中对“羌”的考释是一个关键,而“羌”在唐代无疑是有的,如:《新唐书·郭子仪传》记载,大历九年(774)郭子仪上书曰:“今吐蕃兼吞河、陇,杂羌、浑之众,岁深入畿郊,势逾十倍,与之角胜,岂易得邪?”又,《旧唐书·吐蕃传》贞元三年(787)载:“吐蕃率羌、浑之众犯塞,分屯于潘口及青石岭。”同年,《新唐书·吐蕃传》载,吐蕃攻汧阳、华亭(今甘肃华亭一带),掠“男女万人以畀羌、浑,将出塞,令东向辞国,众恸哭,投堑谷死者千数”。
       这里“羌、浑”并举,根据《旧唐书·吐蕃传》所载广德元年(763)“吐蕃以吐谷浑、党项羌之众二十余万,自龙光度而东”,《新唐书·吐蕃传》永泰元年(765)所载“怀恩不得志,导虏(吐蕃)与回纥、党项羌、浑、奴剌犯边”等来看,“浑”就是“吐谷浑”,“羌”主要指“党项”或“党项羌”。这里尚可举《资治通鉴》卷221载:上元元年(760)“党项等羌吞噬边鄙,将逼京畿”;《册府元龟》卷671载:开成中(836-840)王宰任盐州刺史,“好以法临党项,羌人不安”等例来说明,“党项”在唐代习称“羌”,文献中多称“党项羌”;如果是“羌、浑”并举,那其中的“羌”往往是指“党项”。因此,唐代文献中一般不单称“羌”,即或单称也有所指;或在“羌”之前冠专有名词,如《新唐书·党项传》之“白兰、舂桑及白狗羌”,《资治通鉴》贞元九年之“剑南西山诸羌”云云。
       这么一来,陈宗祥教授标点的“昨弥、不弄、羌、党项”中,因为“党项”就是“羌”之大类,故“羌”不能单列,应属前作“不弄羌”。而“昨弥”一词,除了能与汉代文献中的西南少数民族“笮夷”产生联想以外,笔者检索唐代文献,目前尚未找到一个被称作“笮弥”或“昨弥”的民族。周伟洲教授曾在《多弥史钩沉》一文中提出“昨弥”即多弥,但未加以论证,故不采用。参见《民族研究》2002年第5期。因此,笔者认为这里的“昨”为时间介词,是“此前”的意思,“弥”应后属读“弥不弄羌”。所以,我们在引用这一段文献时,还是应该认同中华书局标点本的断句,读作“弥不弄羌、党项”。
       二、弥不弄羌的藏文对应词就是vBrom khong
       国内学术界最早考虑“弥不弄羌”藏文对应词的是王忠先生,他在《新唐书吐蕃传笺证》一书中,提出“弥不弄羌”可能就是党项的藏文译音“弭药”的异译。参见王忠:《新唐书吐蕃传笺证》,科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8、140页。但这显然是不能成立的,因为《新唐书·党项传》说,党项因吐蕃侵逼,“请内徙,始诏庆州置静边等州处之。地乃入吐蕃,其处者皆为吐蕃役属,更号弭药。”汉文“弭药”就是藏文Mi nyag的音译,参见巴俄·祖拉陈瓦:《智者喜宴》,民族出版社1986年藏文版,第217、240页。如果Mi nyag又音译为“弥不弄羌”的话,那么将其还原成汉文,《新唐书·吐蕃传》这句话不就成了“昨党项、党项交构二国”了!
       虽然陈宗祥教授“昨弥、不弄、羌、党项”的断句不可取,但他指出“不弄”即“白兰”这一观点是正确的。因为“弥不弄”中的“不弄”就是指“白兰”,而“弥”字是用来翻译藏文前加字“m”的,这个藏文词就是出自敦煌古藏文写本《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P.T.16暨I.O.751)的vBrom。
       英国前印度事务部图书馆馆长托马斯(F.W.Thomas,1867-1956)可能是最早读到vBrom一词的西方学者,而且他还专门讨论过汉文“白兰”的藏文对应词,但仍然与vBrom失之交臂。在翻译并注释载有vBrom khong一词的《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时,他对vBrom khong一词,仅仅是照搬其罗马字的拼写,后来才注解说这是一个位于藏东北的地区。在出自新疆的古藏文写本中再次碰到vBrom gi sde“白兰部落”、vBrom nang po rje“仲·莽布支”、vBrom stong“仲·董氏” 这些部落名或人名时,托马斯仅仅解释说vBrom是一个派出军事部落的地区。参见F.W.Thomas, Tibetan Literary Texts and Documents concerning Chinese Tukestan, II, Luzac & Company, Ltd., London, 1951. pp. 98、104、106、303;IV,London, 1955, p.67。根据藏、汉文对译的习惯,笔者在这里翻译vBrom时做了如下处理:作为民族或部落名译作“白兰”,作为氏族名,参照后世的习惯译作“仲”或“仲氏”。
       托马斯在其出版的《南语——汉藏边境地区的一种古语言》一书中,曾将《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中的地名“雅摩塘”(dByar mo thang)引来与汉文“白兰”相对勘。他认为dByar mo thang的dByar可以对白兰的“白”,因此dByar mo thang可以译成“白摩塘”,意为“白人的塘”。参见F.W.Thomas, Nam, an Ancient Language of the Sino-Tibetan Borderl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London, 1948, pp.23-24。[英]F.W.托马斯编著,玉文华、杨元芳译,陈宗祥审校:《南语——汉藏民族走廊的一种古代语言》,普米文化研究丛书,丽江普米文化研究室编,2003年,第36-40页。
       
       不过托马斯的这一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众所周知,“雅摩塘”(dByar mo thang)是藏文文献中一个屡屡被提到的地点,它不是一个民族或部族的名称。该地名又见于拉萨《达札路恭记功碑》,其中说:“于唐境之Khyar mo thang ……湟水之滨……等地……开始纳贡”。藏文地理书《藏地广说》将其拼为Yar(G.yar,G.yer)mo thang ,达斯《藏英词典》标明dByar mo thang在 “康”(Khams)境内。参见王尧编著:《吐蕃金石录》,文物出版社1983版,第84页。T.V.Wylie, The Geography of Tibet according to the vDzam gling rgyas bshad: Text and English Translation, Serie orientale Roma XXV, Istituto Italianoper il Medio ed Estermo Oriente, 1962, pp.48-49、112、201。
       上世纪50年代末,法国藏学家石泰安在《西藏史诗与说唱艺人的研究》一书,提到在《岭格萨尔传说》中“格萨尔”总有一个前缀Phrom,他认为这是“罗马”一词的藏文对音,“东罗马”在伊朗文中拼作Frōm或Hrōm,在《北史·西域传》中译作“拂菻”。参见[法]石泰安著、耿升译、陈庆英校订:《西藏史诗与说唱艺人的研究》(Recherches sur l epopee et le barde au Tibet ),西藏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822-824页。
       陈宗祥教授在《试论格萨尔与不弄(白兰)部落的关系》一文中,反驳了石泰安指Phrom源自“东罗马”的伊朗文拼法的观点,认为Phrom应为汉文文献所载的“不弄”的对音,与东罗马毫无关系,以此证明格萨尔传说中的祖先是源自汉代以来的“白兰”羌人。参见陈宗祥:《试论格萨尔与不弄(白兰)部落的关系》,《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81年第4期。陈宗祥教授的文章问世之后,国内学术界基本上是认同的,认为他的这篇文章把唯一见载于《新唐书·吐蕃传》的“不弄”与“白兰”对应起来,解决了历史文献上悬而未决的一个问题。
       就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汉文“白兰”的藏文对应词已经找到了,就是《格萨尔王传》中的Phrom,所以上世纪90年代,笔者在与刘忠先生合作翻译托马斯的《有关西域的藏文文献和文书》第二卷时,也就轻易地把vBrom khong这个词放过去了,在译文中只是简单的按照对音的习惯将其译为作“仲孔”,没觉得它与“白兰”有什么关系。参见刘忠、杨铭:《敦煌西域古藏文社会历史文献》,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85页。
       笔者近期因课题需要反复研读敦煌古藏文《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时,发现其中的藏文vBrom khong一词,就是唐代“弥不弄羌”或“白兰羌”的对音。其中,vBrom可对“弥不弄”即“白兰”,Khong对“羌”,这一点可以在保留许多古藏语特点的安多方言中找到例证。据研究,安多方言的复辅音发音有如下特点:当前加字v位于b前面的时候,这两个辅音都要发音,称作二合复辅音或三合复辅音。参见格桑居冕、格桑央京:《藏语方言概论》,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174、178页所举“安多方言的语音特点”一节中,“二合复辅音”的词例举“泽库话”有:vbul(奉赠),读作mbu;vphar(增加),读作mphar;vbras(米),读作mdzi;“三合复辅音”的词例举“道孚话”:vbras(米),读作mbre;vbjar(粘住),读作mbjar。那么,vBrom就应读作mbrom,将其逐字音译成汉文就是“弥(m)不(b)弄(rom)”。关于古藏语、安多语的前加字v发m的音,参见周季文等:《敦煌吐蕃汉藏对音字汇》,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15-116、242页。古藏文前缀对译成汉字的,可再举一例:《通典》卷190《吐蕃》称汉、藏间的另一民族“多弥”为“弥多弥”。“多弥”的藏文对音词,有学者认为是sTong mi或lDong mi,不过笔者更倾向于考虑mDo mi。mDo gams在唐代的范围包括今天甘肃的河西走廊和青海大部,“多弥”自然在其中。而mDo mi即“朵地之人”,按照安多方言二合复辅音的发音正好读作“弥多弥”。参见张云:《丝路文化·吐蕃卷》,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5页。
       将Khong翻译成“羌”,从对音上看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这里的“羌”应该理解为是一种泛称,因为唐代不管是中原的汉人还是青藏高原的吐蕃,对于那些处于汉藏之间的许许多多僻在高山深谷中的民族或部族是弄不清楚的,往往就在其名称后冠以“羌”字而统称之。就像《隋书·西域传》“附国”条所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往往有羌”,举不胜举,达数十种之多。
       根据上述背景来看《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我们发现khong这个词是添写于vBrom之后的,位置比书写行低了约三分之一个字。参见A.Macdonald Spanien et Yoshiro Imaeda, Choix de documents Tibétains conservés à la Bibliothéque Nationale complété par queques Manuscrits de l" India Officeet du British Museum, Tome II, Bibliothéque Nationale, Paris, 1979,p.16。笔者认为,这种书写格式给传达的信息是:vBrom是一个专有名词,而Khong是一种表示族属或地区的后缀,可以加也可以不加,因为在出自新疆的古藏文写本中,就有“仲·莽布支”(vBrom nang po rje)、“白兰部落”(vBrom gi sde)等称号,其中vBrom之后均不缀khong一词。至此,也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汉唐间的汉文文献有时记载的是“白兰”,如《北史·白兰传》所载“白兰者,羌之别种也”;有时记载的是“白兰羌”,如《新唐书·吐蕃传》、《新唐书·党项传》均直呼“白兰羌”。因为“羌”与古藏文的Khong一样,作为一种族属后缀,可以加也可以不加。在同一个时代,当人们说到“白兰”与“白兰羌”时,均会视为是同一个民族,不会产生岐义。
       我们不仅在敦煌古藏文文献中找到了“白兰羌”的对应词就是vBrom khong,而且还在大约是公元815年写成的《skar cung寺崇佛誓约》署名中,于“王侯、将军人等”一栏的第七位读到了“仲氏论·结热卡孜”(vBrom blon rgyal bzher kha tsi),这是出自“白兰”族的一名显贵,已赫然位居吐蕃高官之列了。参见巴俄·祖拉陈瓦:《智者喜宴》,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412页;黄灏:《〈贤者喜宴〉摘译》(十二),《西藏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第4期。此外,我们还在P.T.1286《小邦邦伯家臣及赞普世系》中发现有出自Brom的小王,Brom是否为vBrom的另一拼写形式,即不带前加字v的“不弄”或“白兰”?此问题留待继续探讨。参见王尧、陈践译注:《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民族出版社1992年增订本,第141、173页。
       根据藏文文献记载,出自“白兰”(vBrom)族的人,在唐以后被习惯译为“仲”(vBrom)氏,其代表人物有作为阿底峡弟子、在宋仁宗时建“热振寺”的仲·敦巴(vBrom ston pa)。参见布顿大师著、郭和卿译:《佛教史大宝藏论》,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190-192页及相应的注释。达斯:《藏英词典》(Rai Sarat Chandra Das, A Tibetan English Dictionary)在解释唐代以后的vBrom氏时称:“vBrom是西藏的一个古老的氏族,据称出自‘仲之王族’(vBrom rgyal bavi vbyung gnas)。”(Motilal Banarsidass,ReprintEdition:Delhi,p.935)张诒荪主编《藏汉大辞典》解释vBrom一词时也说:“名词。种氏。古代拉萨西面堆龙普地方一牧民氏族。”见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第2009页。这样一来,日本学者山口瑞凤根据地理相邻、读音相近等,认为“白兰”就是Sum pa(即汉文文献的“苏毗”)之rlangs氏的观点,就难以成立。参见山口瑞凤:《白兰とSum paのrLangs氏》,《东洋学报》第52卷第1号,1969年;《吐蕃王国成立史研究》,岩波书店1983年版,第204、252、345页。而陈宗祥教授关于《格萨尔王传》中的Phrom是“不弄”即“白兰”藏文对应词的说法,因从文献学的角度来审视,Phrom比vBrom晚出,故笔者持保留态度。
       
       三、弥不弄羌(vBrom khong)敬奉的愿文
       为了全面的理解vBrom khong就是弥不弄羌或白兰羌的对应词,下面引出载于《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之中的vBrom khong族人敬奉的愿文,以便作进一步分析。
       《岱噶玉园会盟寺愿文》是由包括弥不弄羌(vBrom khong)在内的吐蕃朵甘思王侯(mDo gams dbang po)们提供的,目的是对9世纪上半叶举行的唐蕃“长庆会盟”表示祝贺。其中所见的吐蕃朵甘思王侯及其驻地如下:
       德伦(bDe blon):吐蕃占领河陇后设置的“德伦会议”(bDe blon vdun tsa)的主持人。
       雅摩塘大节度使(rgYar mo tang khrom chen po):即吐蕃鄯州节度使,驻地在今青海乐都。
       姑臧大节度使(mKhar tsan khrom chen po):吐蕃凉州节度使,驻地在河西走廊的凉州,凉州古称姑臧(mkhar tsan),今甘肃武威。
       瓜州大节度使(Kva cu khrom chen po):吐蕃瓜州节度使,驻地在河西走廊的瓜州,今甘肃安西县。
       擘三部落千户长及其下属(Phyug tsams stong pon dpon g.yog):吐蕃统治时期住于瓜州、沙州(今敦煌)之间的吐蕃部落。关于吐蕃统治河陇时期军政机构的设置及所在位置,详见拙文:《吐蕃时期河陇军政机构设置考》,《中亚学刊》4,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参见G.Uray, Khrom, "Administrative Units of the Tibetan Empire in the 7th-9th Centuries." Tibetan Studies in Honour of HughRichardson, ed. by Michael Aris and Aung San Sua Kyi, Aris and Pillips Ltd., Warminster, England, 1979, p.313。
       弥不弄羌(vBrom khong):即白兰羌,唐初时位于今青海湖西南,今玛多县一带,关于“白兰”的地理位置,文献有诸多记载,笔者认为唐道宣《释迦方志》的记载较清晰、较为可信,其卷上《遗迹篇》第四云:“(青)海西南至吐谷浑衙帐。又西南至国界,名白兰羌,北界至积鱼城,西北至多弥国。又西南至苏毗国,又西南至敢国。又南少东至吐蕃国。”范祥雍点校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4页。参见李文实:《西陲古地与羌藏文化》,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70页。后被吐蕃征服,融合于吐蕃。
       以下就是由“ 弥不弄羌”(vBrom khong) 族人敬奉的“ 愿文”:
       愿文由弥不弄羌(vBrom khong)地区敬奉:
       君主为高居天上的神,国家大臣们感悟良深。上天断裂,经神的启示,大臣们用神术给以织朴;地球劈开,由有权有势的大臣加以拼合,极乐世界得以出现。依靠大和盟约,迅速控制敌人,前线不再有敌对的危险,而境内的牦牛也不再受鞭鞑(?)……仅仅这样还不够,仅仅吐蕃人民享受欢乐和幸福也不够,要使不管多么弱小的国王,在统一的阳光下,尽管会使他们忧虑不安,担心其国家的沦亡,但却不是处于受压迫的状态,而是在快乐的生活。如此伟大的仁慈,已由君主和大臣们施予,受到神灵启示的捐献者们,像大阳升起似的,一个与吐蕃人共享欢乐的时代已经来临。这个国家犹如处于夏季幸福时光的草原,到处盛开着鲜花。在岱噶玉园的一座寺庙已经由大论·尚绮心儿和大尚·塔藏及其随从们和其它人共同建造起来,以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方式提供奉献。
       祝愿王子赤祖德赞陛下万寿无疆,坚不可摧;祝愿大论·尚绮心儿和大尚·塔藏心想事成,事事如意;祝愿吐蕃君臣的寺庙犹如太阳似的,永存不毁,寺庙建筑坚固不破;祈愿我们自己和其它所有人等,可以涤除世间邪恶,让人们生活于诸神中最高之神——佛陀的庭院中。金雅声、郭恩主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藏文文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7-83页;刘忠、杨铭:《敦煌西域古藏文社会历史文献》,第85-86页。
       从上文可以看出两点:一是弥不弄羌(vBrom khong)的愿文虽然名列朵甘思王侯之末,但与它并列的均是吐蕃位于河、陇的地方机构或官吏,说明到唐中叶以后,弥不弄羌即白兰羌已经是被当做吐蕃的一部分来看待了。这种情况,与《册府元龟·外臣部》所载:天宝十三年(754),“吐蕃白兰二品笼官董占庭等二十一人来降”的情况完全相符,即藏、汉史料都说明中唐以后的白兰与吐蕃已经融合至深,而被视为一体了。
       其次,弥不弄羌(vBrom khong)用“弱小的国王”来比喻自身君主的地位,称其在吐蕃君主、大臣的统治下并非“处于受压迫的状态,而是在快乐的生活”,而且称“一个与吐蕃人共享欢乐的时代已经来临”,“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些词汇的表达,完全与白兰被吐蕃征服较早、藏化很深的特点相符合,这就从历史和时代的背景上,再次证明了笔者的观点:vBrom khong即“弥不弄羌”,也就是汉代以来汉文史籍所载的“白兰羌”。
       四、结 语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新唐书·吐蕃传》载的“弥不弄羌”,就是自汉代以来就出现的白兰羌,藏文名称作vBrom khong。其中,vBrom与“弥不弄”即“白兰”是一种稳定的对应,而Khong作为一种表示族属或地区的后缀,有时附加于vBrom之后。到了宋代,vBrom被习惯翻译为“仲”氏,则完全是以吐蕃氏族的面目出现了。
       〔责任编辑 华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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