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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从王士祯小说活动看其进步妇女观
作者:官泉久

《东岳论丛》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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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王士祯;笔记小说;品评;妇女观
       [摘要]清初著名文学家王士祯以进步的文学观念从事说部写作,抄、论小说,他在笔记小说创作和对《聊斋志异》的品评中,对女性才智和女性侠义行为的高度赞赏,对女性大胆追求爱情的充分肯定,超越了他的时代、阶级局限性,表现出了具有进步意义的妇女观。
       [中图分类号]1206.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07)06-0063-03
       王士稹出身名门望族,一生仕途得意,官运亨通,作为封建王朝的上层官僚,他在思想和行为上始终保持传统文人的清高和正直,在封建统治允许的范围内,表现出对平民百姓的同情和体恤,某些举动甚至超出了作为封建统治者应该遵循的“原则”而偏向民众一边。在文学活动中,他摆脱了封建陈腐思想的束缚,显示出他人格思想中的平民意识。他的文学观念与同时代的多数文人相比,也表现出了一定的进步性。他重视诗歌的创作,也重视被时人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词曲小说。尤其令人称道的是王士稹在其小说批评和笔记小说创作中表现出的积极进步的妇女观。
       在封建社会中,妇女是男子的附属物,依附、顺从是妇女的天性,妇女的才能和智慧也就淹没在男性的光环里,但在王士稹的思想里却没有对妇女的歧视和偏见,他抛弃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传统观念,热情歌颂和称赞妇女的智慧和才能。在《池北偶谈》中,他对女子顾若璞熟知并谈论国家大计颇为赞赏,称她是巾帼“一奇”:“近日武林黄夫人顾氏,名若璞,所著《卧月轩文集》,多经济大篇,有两京气格。常与妇女宴坐,则讲究河漕、屯田、马政、边备诸大计。副笄中乃有此人,亦一奇也”。天下经济乃是封建社会赋予男子的权利,女性向来无从染指,许多聪慧的女子智慧超过男子,而其所处的社会仍然不会留下一片天地任其施展才华,甚至女性谈论国家大事都被看作是有违妇德,而王士稹并不认为她有失妇德。王士祯也在自己的笔记小说中努力收集、保存并高度评价显示女性智慧和才能的妇女诗作,“寒山赵凡夫子妇文俶,字端容,妙于丹青,自画《本草》一部,楚辞《九歌》、《天问》等皆有图,曲臻其妙。”“广陵徐氏女子(元端),工填词,有入李易安之室者”。“女郎倪仁吉,义乌人,善写山水,尤工篇什”。“禾中闺秀黄嫒介,字皆令,负诗名数十年。近为予话一小幅,自题诗云:懒登高阁望青山,愧我年来学闭关。淡墨遥传飘渺意,孤峰只在有无间。皆令作小赋,颇有魏晋风致”。对于女性的文学才华优于男性,王士稹没有以男尊女卑的观念为男人避讳,掩盖女性的聪明才智,而是热情赞扬:“邓州彭氏,布政使禹峰(而述)女,适李鸿。鸿亦能诗,而才不及妇”。甚至对有违“三从四德”封建伦理的女诗人,王士稹也没有用封建的道德观念在人格上对其歧视,“章秀,徐州人,家于汴,能小诗。初适市人负贩者,厌之,已而弃去,独居。孙检讨予未游梁,与相唱和,遂归之。时康熙丁亥,章年六十又五,而侣随甚相得也。尝在中牟有和余三绝句云”。章秀“休夫”的大逆不道行为,是对封建伦理的彻底反叛,王士祯没有因为章秀的叛逆而予以指责,相反他对章秀与后夫“倡随甚相得”颇有艳羡之情,并与女诗人互相唱和。他对女性在封建制度压迫下表现出的卓异才能,也给予了高度的称赞。《池北偶谈·贤妾》中的某妾“嫡遇之虐,日加鞭箠”,不敢有任何反抗,在家庭遭盗无人抵挡时,她挺身而出,“以杖击贼,踣数人”。封建伦理的束缚使她默默地忍受摧残,然而在家人面临生命威胁时,她还是表现出不甘屈服的才能。《池北偶谈·濮州女子》中的神女有“绝色”容貌,她嫁于“语多轻狂,人谓不慧”的“素贫”农民周猱头后,日具奉洁之食养活婆婆,还凭自己的智慧,及时地引导全家避开了战乱。对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描写的有智慧和才能的女性,王士稹在阅读评点时表现出由衷的赞叹。《聊斋志异-侠女》中的侠女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少女,也是一个“艳若桃李,而冷如霜雪”的奇人,她找准时机,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仇人,替父报仇,毅然离去,侠女的沉着冷静、足智多谋令凡夫俗子望尘奠及。王士稹称颂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此侠女其犹龙乎!”龙在封建社会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的代表,容不得一丝亵渎,在妇女地位被歧视的封建时代,王士祯用神龙比喻侠女的才智,实在是难能可贵。《聊斋志异》中的商三官,父亲被土豪打死,她的两个哥哥屡次上诉于官府却无法伸冤,商三官化妆成戏子,得到了土豪的青睐,乘机杀死了土豪,为父亲报了仇。对于胆识过人、巧入豪门为父报仇的商三官,王士稹赞美说:“庞娥、谢小娥,得此鼎足矣”。庞娥、谢小娥皆是凭智慧杀死仇人替父报仇,并被皇甫谧收入《列女传》的,王士稹认为商三官像庞娥、谢小娥一样足智多谋,也可以进入《列女传》留名青史,作为妇女的楷模。《聊斋志异·武技》中的女尼武艺高强而谦让有礼,王士稹评道:“此尼亦殊踪迹诡异不可测”,对其十分赞佩。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时代,他能赞颂女性中的强者,显然属于进步的观念。《聊斋志异·狐谐》写狐女思路敏捷,出口成章,妙语如珠,且善恶谑,一群能说善辩擅谑的书生,每与狐女交锋,则一败涂地,毫无招架之力,“每一语即颠倒宾客,滑稽者不能屈也”,其才气与文化层次远高于明代话本小说中的快嘴李翠莲。王士稹认为:“此狐辨而黠,当是东方曼卿一流,又即绝妙解人颐”。他把狐女比作西汉的著名人物东方朔,显示了他对女性聪明才智的赞赏。
       王士稹深受齐文化中侠义精神的影响,侠义作为齐文化传统中的重要内容,成为封建社会男子标榜的立身处世原则。他赞赏侠义精神,尤其称赞女子抚危济困、伸张正义的侠义行为。在《池北偶谈·女侠》中,王士稹就塑造了一位神采四射、冷艳超群的女侠形象,借以赞扬了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行。侠客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早就占有一席之地,先秦时代,游侠已经十分活跃,《史记》立《游侠列传》为其表彰。到唐传奇时,文学作品中出现了一批侠客形象,其中还有光彩夺目的女侠,她们个个武功高强,卓荤不群,或扶危济困,或除暴安良,表达了人们对压迫的反抗情绪,幻想凭借剑侠的力量伸张正义的愿望。王士祯笔下的女侠“高髻盛妆,衣锦绮,行缠罗袜,年十八九,好女子也”,她面对“时游市上,无敢谁何者”的大盗,凭借高超的武艺,为民除掉此害。女侠来去无踪,疾若飞隼,大有王士祯所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之风采。对蒲松龄笔下具有侠义行为的女性,王士稹也抱有同样的赞赏态度。《聊斋志异·莲香》中的狐女莲香爱慕书生桑明晓,又同情少年夭折的李女与桑明晓的恋情,她被桑生“对履(李女绣鞋)思容,实所怆侧”的相思感动,她挽救了桑明晓的性命之后,毅然中断自己对桑生的爱恋,成全了桑、李的婚姻。对于莲香居心仁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侠义行为,王士稹称赞道:“贤哉莲娘!巾帼中吾见亦罕,况狐耶!”《聊斋志异·红玉》写豪门欺凌贫苦书生冯相如,夺其妻而使书
       生家破人亡,狐女红玉救其孤儿,为之操持生计,用真诚的爱为冯生重建幸福的家庭。王士祯评道:“程婴、杵臼,未尝闻诸巾帼,况狐耶!”他将红玉比喻成《史记》、《左传》中记载的舍身搭救赵氏孤儿的英雄人物,认为她是巾帼中难得一见的英雄,给予高度的评价。
       在婚姻爱情方面,王士稹对挣脱封建礼教的枷锁,蔑视世俗的偏见,追求幸福的婚姻爱情的行为,给予理解同情,并褒扬坚贞不渝的爱情。在《池北偶谈·梨花渔人》中,王士稹以写人鬼相恋的故事,歌颂了坚贞的爱情。故事的男主人公是渔人,以“放舟湖中”和种植梨树为生,女鬼生前因为家贫,自幼被送人寺中为尼,夭折而亡,虽然人鬼殊途,她却以“与君有夙缘,故来相从”,大胆地追求爱情,从此“鸡鸣而去,夜即复来”。她深知人鬼难以久处,荐里中女以自代,而渔人忠于情义,誓不他娶,这种纯朴的感情和对爱情的忠贞,使“尼感动泣下”,然而宿缘已尽,渔人便毅然舍弃尘世的幸福,用自己的死去跟从女鬼,换得在另一个世界的团聚。这种生死以之的爱情,不仅感人至深,也为青年冲破封建礼教和世俗婚姻的束缚树立了榜样。《聊斋志异·青梅》中的婢女青梅敬佩同邑生张介受,想促成女主子阿喜与张介受的婚姻大事,但因为阿喜父亲嫌贫爱富,婚事无望,青梅则冲破封建礼教的藩篱,毛遂自荐,与张介受结合在一起。青梅“入门孝翁姑,曲折承顺,尤过于生,而操作更勤,履糠秕不为苦。梅又以刺绣为业,售且速,贾人候门以购,……得资稍可御家,且劝勿以内顾误读,经纪皆自任之”。对此王士稹称赞道:“天下得一知己足矣,可以不恨,况在闺闼耶!”赞颂了青梅对爱情的情深义重。《聊斋志异·连城》描写了少女连城与乔生死而复生的曲折恋情,其情其事其精神颇有与《牡丹亭》相似相通者,故王士祯赞叹:“雅是情种,不意《牡丹亭》后,复有此人”。情种就是感情特别丰富的人,乔生与连城的故事体现了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主题,不同的是《连城》明确提出了知已之爱的爱情理想,“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这种爱情是真正的知心情爱,是王士稹所说的“情种”之爱,比《牡丹亭》的性欲之爱有了更大的进步,这种进步是历史的进步而非重复。
       王士祯接受的是封建传统教育,儒家的家国观念深深植根于其灵魂深处,作为明朝遗民,他亲身感受了抗清义士的英雄行为,在他内心常常涌动着留恋故国的怀旧情绪,在《池北偶谈·林四娘》中,林四娘魂牵梦萦、不忘故国的言行撩拨着王士祯的故国情结,他在赞扬林四娘的爱国情怀时,也暗含着内心的一丝愧疚。林四娘是“故衡王宫嫔”,她死后“不数年,国破”,清军人关,社稷陵替,林四娘“魂魄犹恋故墟”。因为“宫殿荒芜”,暂借陈宝钥亭舍宴请宾客,“日必一至”,后来为了答谢主人,设具宴陈,在酒酣耳热之时,“述宫中旧事,悲不自胜,引节而歌,声甚哀怨,举座沾衣罢酒”。后林四娘与陈黯然离别,为其留诗一首:“静锁深宫忆往年,楼台萧鼓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新悲只学禅。细读莲花千百偈,闲看贝叶两三篇。梨园高唱升平曲,君试听之亦惘然。”王士稹把林四娘写成一个充满国破家亡哀怨的故藩嫔妃,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不胜今昔之感,尤其是林四娘谈及故国旧事,“举座沾衣罢酒”,与《世说新语》记载的过江士人面对河山之异,相视泪流,作楚囚相对何其相似。它所蕴藏的悲凉意识,正是那个时代士人阶层心态的表现,也曲折反映了埋藏在作者心底的民族情感。
       王士旗在小说实践活动中,对女性才智和侠义行为的赞赏,对女.眭大胆追求并忠于爱情的肯定,对女性爱国情怀的敬佩,表现了他具有进步意义的妇女观。而王士稹的进步妇女观与时代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受晚明阳明心学尤其是心学左派标新立异的影响,张扬个性,肯定人欲成为明清之际一种社会思潮,它冲击了封建的伦理观念,解放了被禁锢的思想,提高女性地位的意识成为这种社会思潮的一股潜流,明清之际女性文化的高涨也增加了两性之间交流的机会,对改变女性的社会形象和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王士稹的进步妇女观是女性社会地位提高的折射,它冲破了封建伦理的藩篱,透射出王士稹思想观念中的亮点。
       [责任编辑:曹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