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景象与声音
作者:刘希全
《人民文学》 2004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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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翔
这是格尔木西郊——一只鹰,飞得高了
仿佛天空会把它的腹部穿透、勒紧
它飞得更高了些,它的利爪、尖喙和眼睛
仿佛被天空的高度一下子敲碎 它飞得那么高,我想说的是 ——除了两只翅膀,除了 两只收紧又弹出的翅膀 我没有看到别的——
故 事
我不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我只说故事讲完之后,满屋子的人 都没有讲话,有人咳嗽
有人抽烟,有人咬着牙齿
所有的声音都被——
咽回到靠近心脏的地方。
在渐渐变蓝的安静当中
好像一下子暴露出时光的脉管
时光的脉管,好像在突突地跳
我是听众之一,由于几乎是在门外
我没有听得太清楚
但那个地址,那个声音,那个瞬间
暗地里还是用力卡住了我的嗓音——
景 象
在晴好的日子里,可以望见
连绵的、藏青色的北山
那里,一条河被自身的高度和浪头
卷入了另一条河
那里,山坡低垂下来,又被
新生的几棵灌木密密止住
它们簌簌抖动,发紫,发蓝
它们像是来自异地
——它们清新、陌生而又
让人鼻子有些发酸的味道
一直在空中飘——
声 音
远处隐隐的雷声,像是
对平原、沟渠、山坡和悬崖的叮咛
像是对草、河道、灌木的叮咛
万物沉静,凝神倾听
之后,接住了透明的雨、半透明的雨
黄褐色的雨、污浊的雨——
万物接住,然后放下
天空中,雷声消失
所有的雨,一滴不剩——
场 景
邻居家的孩子,四岁的小女孩
前两天发烧,一直在咳,那么厉害
连我听着都一阵阵揪心。我不说话。她像是
咳出了我的嗓音。现在,她快要好了
在她已经降温的小小脑海里
那些药片是多余的。今天早晨,她大声地
嚷着:“妈妈,我不吃,不吃,药太苦了!”
——这是后来的一幕:这个四岁的小邻居
跑出门外,逃到了大街上
而身后,她的妈妈笨重地举着
一个水杯和几粒药片,生气地
追赶着,气喘吁吁,体温上升
也开始咳,用嗓子咳,用眼眶咳
她一下子坐在石阶上,在一段距离的
末端,她开始呜呜地哭——
故 乡
如果仅是一个地名,我早就把它忘了 如果仅是一间房屋,它早就倒塌、烂掉了 这么多年——当我路过故乡 当我从飞奔的列车的窗户向外望去 ——我看见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潮湿、模糊 而又飞驶而过的脸……
童 话
此刻,一个稚嫩的小小身影 在一堵墙壁上耀眼地晃动—— 像被这堵旧墙、被路过的我 友好地挽留了片刻——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姿势 一个是她身上的,一个是墙壁上的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声音 一个是她刚刚说出的,一个是随之 在墙壁上无声闪过的
我真想一下子猜到她的名字 可她却笑着说:“这是秘密” 哦,秘密,是像一本新写出的 还没来得及命名的童话那样的秘密吗?
是像一颗青宝石藏在 清水中或别的地方那样的秘密吗?
她说着,而她墙上的影子 也露出了好看的小牙齿 十分钟后,她收起小蓝帽、小黄桶 她要回家了,她转身,说“再见!”
是的,再见,再见 墙壁一下子变空,她甩着 小手,像是领着 自己的孪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