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和老年有关
作者：姚振函
《人民文学》 2004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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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歌
唱起它的人
最好是年纪大一些的
经受过一些苦辣酸甜的
有几根白发更好
有一把皱纹更好
嗓子沙哑些更好
张开嘴，牙齿不要那么整齐
拿着话筒的手
如风中的树枝抖动
当然，也不是穿西服的
就是穿西服
也是不打领带的帅哥，靓妹明眸皓齿的人离远点，别碰它上 座岁数大了酒席上人们都把上座留给我我说：不不不不了半天最后还是坐在那里在上座的感觉有点像坐在主席台上浑身不大自在(细想这么说也不大对你没上过主席台怎么知道主席台上的滋味啊) 人们喊我老师 我知道 这多半也是岁数的关系 慢慢地
就习惯了 人家一喊 我答应得倒挺痛快 好像真的是人家的老师 什么时候狠狠心 事情总也没有完 像地里锄不完的草 锄掉一棵 又长出来一棵 像大街上 扫不完的垃圾 刚说扫于净了 一转身 又有了 什么时候狠狠心 把锄头和扫帚 扔得远远的 去你的吧 那将是我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 细想想 也是个好事 姚振梁 姚振梁，1940年7月生人 和我同岁，管我叫哥 从小和我一起 在枣强县南吉利村长大 他砍草比我快 装的草筐总比我大 扎猛子从坑这岸直达那岸 又能像猴子那样，爬到 高高的杨树梢上去掏老鸹窝 1978年他从部队转业到市教委 从科级位置再没升上去 大前年患脑血栓 栓得不算厉害 走起路来两脚有点举棋不定 去年查出肺癌 在北京动手术割去两片肺叶 我去看他时，他脸有点虚胖 整个人像是冬天掉了叶子的一棵树 嗓子里如同刮着沙尘暴 他多次重复的一句话是 操他娘，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忽然成了老年人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 我发现，我忽然成了人群中 属于老年的那一部分 喊我爷爷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走在大街上 环顾周围的人们 都比我年轻 坐火车 一节车厢一百多人 如果能找到一两个比我岁数大的 我就觉得不那么孤单 我说这个不是悲观我是说人的一生有那么几年是过得太快了点你不得不为之感慨一下祝酒词第一个人举起酒杯对我说祝你身体健康第二个人举起酒杯对我说祝你身体健康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第六个人第七个人，第八个人都举起酒杯对我说祝你身体健康我有点害怕这样的祝词尽量躲避着他们的目光我知道这是他们在警告我你小子，小心点
别装糊涂旧衣服(之一)旧衣服是从身上脱下的一部分身体它活在一个年龄段它有记忆，也有温度是何年何月何日 不是衣服逃离了我 而是我背弃了衣服 那又何必假情假意 在一个下雨的夜晚 与旧衣服叙旧 一件衣服就是一个故事 像纽扣和拉链附着在上面 故事又发生在风雪交加的天气 一件一件一件 多少件新衣服变成了旧衣服 也许是成熟，也许是衰老 一下子想到自己的年龄 老苏他爹死了 我和老李、老胡一起去凭吊 我们在灵堂前站立，默哀 鞠了三个躬 老苏过来和我们握手 我们说：节哀吧 他说：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问了问才知道 老苏他爹患的是心梗 享年72虚岁 我一下子想到自己的年龄：66虚岁 就是说，还差6年 我就到了老苏他爹这个岁数 回来的路上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老李和老胡 他俩听了哈哈大笑 说你怎么净想这个， 老年伙伴 退休后，闲来无事 常到大街上遛遛 认识了几位老人 像少年伙伴那样热乎 谁也离不开谁 见了面，话题无非是 身体怎么样 子女孝顺不 共同的信条是 老了，没病就是福 又推心置腹地 交流健康经验 提供祛病妙方 偶尔也传播马路新闻 议论国家大事 腐败案例 结论往往是：管它的 哈哈一笑各自回家去 与乡人话旧
几十年不见的家乡人 一路寻觅 找到我在城市的家 落座之后，寒暄 寒暄之后，没想到 我们的谈话这样进行—— 我：我家东邻的二胖还有吗？ 乡：没了，前年过麦死的 我：西邻的大刚婶子呢? 乡：咳，死了好几年了 我：北崖上大槐树下三狗子
年轻时壮着呢
他还没事吧? 乡：他呀，去年冬天差一点不行了
今年天一冷怕熬不过去 我：胡同口那个南蛮子
记得他比我大一岁
他还活着吧y 乡：他倒是没病没灾的
她媳妇可死得早啊!我：你看我，见了你不说别的
怎么老问这个那个死了活着?
咳!乡：今春上，小时咱一块玩的
书生兄弟从新疆回来
还打听你活着没活着呢! 我：哦!唔!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