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视野]美帝国依旧
作者:代礼胜
《国外理论动态》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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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刊《政治研究评论》2007年第5期发表迈克尔·考科斯(Michael Cox)的文章《美帝国依旧》,认为在过去的几年中持续着的关于美国是否应该被定性为帝国的讨论在思想上存在颇多分歧,而最近有关美帝国正处于衰败的讨论也值得再探讨。本文考察了最初“帝国争论”的背景,认为帝国这个概念若能谨慎使用,还是能应用于对美国的分析。尽管美国最近遇到了像伊拉克问题这样的挫折,我们仍不能低估美国影响世界政治的能力,美帝国还未到衰亡的程度。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现代美国对罗马帝国异常地着迷,国会大厦和最好的火车站外观看来都是古罗马式的。古罗马和古典意象定期而非偶然地出现在美国的流行文化之中。比如20世纪50、60年代的大制作电影《宾虚传》(1959)、《斯巴达克斯》(1960)、《埃及艳后》(1964)、《罗马帝国的衰亡》(1964),其中帝国的类比显得极具吸引力。然而,随着对越战的质疑,这些有关古代的成功制作非常突然地停止了。之后,随着《角斗士》(2000)、《特洛伊》(2004)、《亚历山大》(2004)这些电影的出现,帝国这一概念再度复兴。古代的帝国们实实在在地向我们发言,不过它们要求着某种翻译。
思想建构物告诉我们许多东西,尽管有时它们告诉我们的有关真实世界本身的东西要更少一些。冷战产生了许多这样的思想建构物,从“自由世界”这一概念到认为苏联有着称霸世界这一惟一目标的可疑念头。确实,在冷战时期的最后十年,苏联威胁以及许多学者所认为的美国所遭受的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衰落被用来大做文章,可事实上,苏联当时正处于急速的战略撤退,而美国却即将经历一场长达十年的复兴。于是,在1989到1991年之间,所有这些走向了一场相当意外的结局,许多知识分子对此迷惑不解,其中的大部分人开始关注未来世界秩序的状态。一些人求助于所谓自由主义的灵丹妙药(有些人认为不过是庸俗之物),比如“历史的终结”来摆脱困境;其他人(通常总是些现实主义者)则预言我们将要退回到更加危险的过去。不过,大多数人则往往寄希望于那个看起来更为相关也更具活力的观念:全球化。这个观念并非没有吸引力。事实上,在短期看来,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名号能更准确地界定后冷战时期的实质。然而,再一次地,过去所显露的——正如同国家的逐渐消亡和地缘格局的消失那样——和事实上过去正在发生的,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正日益增大。因此,全球化这一观念在那群逐渐清醒的分析家中失去了部分活力。确实,按照一种更具批判性的说法,到20世纪90年代末,全球化这个观念及其所孕育的理论已经毫无生机。
看起来,知识分子就像大自然一样,也厌恶真空状态,虽然有关全球化的讨论刚被托付给了有名的历史的垃圾箱,然后另外一个伟大的观念开始被热切地讨论起来:即是说,美国权力体系这个巨大的、不断扩展的实体到底是何种概念创造物?这个实体一点也不清楚。不过,这一次残酷的事实看起来就是残酷的事实,在1991年送走它的主要敌人之后,美国确实开始认为,似乎这个世界面临着一个独特的情形:一个并非仅仅只是超级大国的超级大国。这也许意味着这个世界严重失衡。不过,几乎没有人似乎想要挑战这个日益不可辩驳的论述,即历史上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享有过如此令人可畏的优势。这不仅给其他国家带来了某种难题,也给那些学习世界政治的学生们带来了某种困境,这些学生无论其理论倾向如何,都发现难于面对并理解这个单极世界。正如国际关系领域中一位重要的自由主义理论家所说的,尽管一个世纪让位于另外一个世纪,新的世纪注定会像前一个世纪那样,还是美国的世纪。一个被证明有着无可挑剔的激进倾向的拉美人说得就不那么谨慎了,他宣称:2l世纪将是美国的世纪。
在这些观点出台的过程中,发生了三件事情,它们将一个讨论美国之首要地位的轻松的学术讨论变得极端严肃。第一件事是以乔治·沃克·布什为具体体现的新型领袖的当选。第二件事是“9·11”事件以及由此引发的害怕美国遭到更多袭击的恐惧心理。第三件事是以上所有这些所产生的在美国国家安全政策方面的变革。综合起来看,这些变化将对决策者和公众都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些变化也激发了一些混乱的讨论,这些讨论的主题是,在一个具有优先购买权的时代,如何才能更好地理解布什的外交政策以及使用何种词汇来对其进行描述。很明显,新的时代呼唤新思维和新观念,起码,现在有一个观念开始赢得一些颇具影响力的拥护者,那就是美帝国这个观念。这个早就被更为主流的学界所抛弃的观念很快就成为了都市(特别是华盛顿)中所谈论的话题。正如查尔斯·迈尔(Charles Maier)所述,十年前,或准确些是二十年前,美帝国这一观念或许会在大多数的美国评论家中引起“义愤”,但现在不会了。罗纳德·赖特(RonaldWright)说,我们直到最近还确信帝国时代已经消失了,但这个观念如今在美国特定的领域里又变得如此地盛行。这些领域中的一些人所试图表明的观点相当惊人:即是说,我们应该放弃美国不同于其他超级大国这一托辞,并接受这一事实:如果世界要保持稳定,那么美国必须以大英帝国和罗马帝国在几个世纪前所采取过的那种帝国方式来采取行动。确实,按照某些分析家的观点,正是因为美国在20世纪90年代——现在在某些保守主义者的圈子里被称为“被忽视的十年”——不够充分自信,“9·11”事件才会首先发生在美国。这样的惰性不再可取。在一个碎片化的后现代世界,一小撮宗教狂热分子都能制造大混乱和大破坏,可能的解决之道只有一个。政客们可能想用其他名字来代替“帝国”,无疑,布什总统也会否认美国要“扩张帝国”,但那刚好是美国将不得不做的事,其他现存的方法经过尝试都被发现不合要求。如今,陈旧的威慑和有关威慑的传统假设不再有效,该由美国将自己的秩序强加给这个无序的世界,那就是:为和平而进行野蛮的战争(引用一位新领袖的话),以达到保卫、扩大自由帝国的目的。
帝国的新理论家们为美国勾画出帝国的宏伟蓝图,美国践行这一计划的实际程度依然值得探讨。伊拉克战争给美国带来了巨额开支,更不要提布什政权在国外的极度不得人心,这些无疑都表明,谈论帝国要比当一个帝国更加容易。然而,争论几乎是未经检验地进行着,而且,争论涉及的似乎还不只是通常那些学院里面的人。有远大抱负的加拿大总理(Ignatieff,2003)、发展经济学家(Lal,2004)、研究经济的历史学家(James,2006)、甚至还有退休的美国将军(在美国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都已经硬挤进了这场讨论的队伍。这些将军们是一个特别有趣的群体,他们中似乎没有人看出布什的外交政策的优点,不过,大多数人看到了美帝国这个观念的许多优点。托尼·津尼
(Tony Zinni)认为,没有其他的词语能描述美国如今的状况。比尔·欧德姆(Bill Odom)坚持认为,美帝国已经领先于其他大国,在未来的几个世代也不大可能被赶上。即使克拉克将军(General Wesley Clark)认为美国不是正式意义上的帝国,也不应企求成为一个帝国,但他的出版商仍旧将帝国这个词留在了他的书的标题之中。
如果这场有关帝国的讨论并无其他收获,它至少迫使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一问题的人去面对学院派国际关系研究和美国政治话语中存在的一个巨大沉寂状态。确实,一个更为有趣的与事实相悖的问题是,为何这个词没有在更早之前得到使用——当然,除了被那些对整个资本主义制度持批判态度的左翼人士使用(通常是在那些写于更激进的20世纪60年代的著作中)。可能的原因有若干,人们必须把国际关系作为一个领域来看待。许多年来,国际关系被所谓的“威斯特伐利亚症候群”的事物所支配,现在它日趋成熟,更加关注那些被称为国家的单个实体而不是那些被称为帝国的混合团体。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随着以领土为基础的三大帝国的崩溃,帝国也很快开始过时,在战后伴随着持续很长时间的去殖民化过程而一直保持这个趋势,最后以1989年和1991年之间苏联帝国的相当突然的消失而最终结束。因此,为什么要研究只有历史意义的东西?最后,当然还有美国非常特殊的情况和美国人通常倾向于理解其自身历史的方式,这是在不同于帝国的条件下进行的。确实,大多数美国人完全没有考虑帝国这个词适用于或能否适用于美国的问题。美国在反殖民的斗争中诞生,在国外是自由和解放这一信息的承载者,因此对美国也许是一个帝国这样一种观念,美国人并不觉得特别舒服。正如一位研究帝国的新锐理论家所言,“帝国意味着浮华、特权、腐败、奢侈——这些都通常是与美国人视之为根本特性相联的那些美德的反面”(Bacevich,2003)。
然而,尽管存在这种抵制,帝国这个观念最近却很明显地变得流行起来,由此提出了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帝国这个词的准确意义是什么?它是否应该用于对美国的分析?在这一点上,发生过一场争论,它将理论家们分成了两个思想阵营,一方认为帝国这个观念完全不着边际,另一方则坚持认为这个观念自有其作用。前一阵营提出了一系列恰当而又相当自明的论点。他们坚持认为,诸多帝国都是领土实体,这一直以来都是它们的核心特征。美国并没有控制其他民族的大量领土,因此,美国不是帝国。他们还认为,我们也不能协调世界市场的现实和以政治为中心的帝国观念之间的关系(Hardt and Negfi,2000)。确实,在现代经济条件下,没有一个国家或是多个国家的联合体能够控制货币的流通,认为世界围绕着一个单一的固定的实体转动的想法是非常荒谬的。其他一些更为重要的反对意见是:帝国这个观念也无法与如下非常明显的国际现实相协调,即,不同于以往,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由法律上独立的、具有自身边界、国旗和国歌的诸多国家组成的世界上。自然地,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仅仅只是又一个超级大国(Bazun,2004)。我们也许甚至可以称它为霸权,但是我们肯定不应该将其作为一个帝国来谈论(Agnew,2005)。
反对意见是有力的,不过肯定帝国观念有效性的一方的意见同样有力,他们认为不该在争论开始之前就用本质主义的界定来中止争论。在这点上,怀疑论者应该向历史学家学习,后者不允许以某个词语是否可能具有某种意思这样的问题来阻碍他们说出有关这个观念的有趣而重要的东西。很快,他们所说的就既富有挑战性又清楚明白了。首先,帝国随时代的变迁而采取了不同的形式;其次,要成为一个帝国,并不一定要占有其他国家的领土;最后,尽管美帝国自有其特殊之处,但美国做了所有重要的帝国过去所做过的事情,即,为那些生活在帝国内的人制定主要的法则,以相同的标准对那些违反或遵从这些法则的人进行惩罚或奖励(Cox,2003)。很明显,词语是重要的,我们使用和界定词语的方式也很重要。不过,如同在历史学中一样,在社会科学中,同样的词语对于不同的人通常有着不同的含义,我们不应该让词语的界定这种个别问题妨碍我们进行创造性的思考,这在美国背景下同时也是比较性的思考。
确实,帝国观念的一个更为明显的优点就是,它可以让我们对过去的帝国和我们称为美国的这种相当引人关注的实体进行那种我认为非常有用的比较。重要的是,在对两者进行比较时,它们经常也会揭示出一些非常令人震惊的相似之处,其中之一是,不同时代的帝国(包括美国)在制定它们所认为的“文明的标准”时所扮演的角色,另一个则是,所有帝国的精英在何种程度上相信他们所做的总是为了所有人的福祉。正如玛里琳·扬(Marilyn Young)所指出的,帝国为了证明在它们自己体系的核心它们作为“不可缺少的国家”所具有的功能而采取了一种温和的权力语言(Young,2005)。然而,比较不仅只是揭示出相似之处,它也应该指出有意义的差异之处。就美国的特殊情况而言,一个最常被激烈讨论的差异之处当然就是,到目前为止,美国看起来一直固执地抗拒某些人所认为的所有帝国的永恒法则,即帝国成熟,发展,最后灭亡,这正是吉本(Gibbon)在他那本著名的研究18世纪晚期的作品中提醒我们注意的。相反,这经过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一段时期的反省,美国看起来情况完全相反,这使得那些早就认定在后越南时代美国将变成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国家的人大为懊恼(Cox,2002)。甚至以前的悲观主义者也被震惊了,没有人比保罗·肯尼迪更为悲观的了,他好些年都是美国厄运的英国预言家。回想一下吧,他正是因为预言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将出现长期的相对衰落而在20世纪80年代末声名大作的。新世纪伊始,他开始转而唱起了赞歌。他认为,经过十年的经济增长,随着美国用于国家安全的开支超过世界其他大多数国家的总和,不再可能(如同他自己在几年前所作的那样)谈论美国正在走下坡路的问题。很明显,美国已经渡过难关了,我们所有人越早承认这个事实越好。
然而,甚至连美国的复兴都没有改变美国人自己的看法。确实,据尼尔·福格森(Niall Ferguson)所言,整个帝国体系中重大的缺陷之一就是这个可悲的事实:即使美国也许算是一个帝国,可共和国的公民们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识。他相信,这就意味着美国既不能制订长时段的计划,也不能在国外的情势危急之际期待国内的坚定支持。他觉得,更糟糕的是美国本身的政治文化。尽管美国的政体是非常成功的,但它的人民对于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有真实的兴趣,他们更有可能去关注自我的提高而不是国际事务,很容易对他们从未拜访过、从未听说过的遥远地方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厌烦。而且,美帝国
从未输出其本国人民,直到最近为止也从未真正输出其大量资本,这点是不同于大英帝国的,福格森对此极为赞赏。总的来说,美帝国因此是一个最特殊的构成,一方面极为强大,另外一方面则受制于福格森所巧妙命名的那种巨大的“似乎内在于美国政治体系中的注意力缺失”。在福格森看来,这种缺失将很容易地让布什或其继任者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停止活动,收拾行囊走人。
最后,在任何有关美国的讨论中,我们一定会面临美国的未来这一问题。在这点上我们面临着一个最为自相矛盾的情形。在新世纪的前四至五年里,几乎所有人都围绕美国的惊人国力这一话题而大做文章。如今,由于伊拉克事件,人们的情绪以及思想潮流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成为厄运难免之情和绝望之感的糅合。确实,你几乎可以这么说,在布什相当混乱的第二任期内,新的共识已经开始出现,那就是认为“新的美帝国”依赖于借来的时间,泡沫(引用不负责任的索罗斯的话,他是讨厌布什的人之一)即将破碎。许多新书事实上似乎已经熟悉了迈克尔·曼(Michael Mann)早先所提出的那个观点,即美国几乎是注定要变成千年来“首个衰落的帝国”。有些人认为,美帝国确实已经变得乱糟糟,其他人则提出了“帝国的过分延伸”这一陈旧的原因(Burbachand Tarrell,2004)。一些法国学者用流畅的法国式的术语反思了美国力量的“衰落”,预言了帝国不可避免的衰落(Badie,2004;Todd,2002);另外一些人则忧心忡忡地思考着美国的“伟大的解决办法”及其注定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的灾难性后果。颇有影响力的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几乎没有隐藏他对白宫现任班子的愤怒。他认为,激进右翼不仅奉行着危险的、不负责任的外交政策,而且的的确确为了使上层富人受益而掠夺美国的中产阶级。他还强调,尽管所有这一切都在保守主义和传统价值观的名义下进行,但布什政府已经为一种新的转换性的意识形态所驱使,这种意识形态不仅威胁到美国的海外盟国,而且还威胁到共和国本身的根基。很明显,一个极其让人不安的时代即将到来。
然而,谁也没有查默斯·约翰逊(Chalm-ers Johnson)那么悲观。他在论争中由于预言了他称之为反对过分强大帝国的那种“后坐力”而赢得了早期的名望。这是在“9·11”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他认为美国正处于可怕的危难中,受到它自己帮忙培育出来的帝国的威胁。约翰逊现在特别担心军国主义和被称为美国军工联合体的老式怪物这两者联合制造出来的危险,他认为,两者共同扼杀了共和国的生机,随之将留下一个着迷于秘密并依靠恐惧来维持的国家安全政府。未来也没有什么好指望的,衰落的过程已经持续太久了,美国将不可能复原。政治体制的改革是一种可能性,不过在这点上他也没有给出一丁点希望。他写道:“很难想像,如同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元老院那样,国会将如何恢复生机并清除地方性的腐败。这样的改革若不能成功,娜美西斯,这尊报应与复仇的女性,傲慢与自大的惩罚者,将迫不及待地会见我们。”
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原点。美国自信满满地开始新世纪,而现在看起来它似乎站在——或者说我们如今被引导着相信——悬崖边上。此时我们需要进行自我评估。很明显,所有人,包括更为主流的学者,都知道美国正面临着一系列问题,从刚露出苗头的赤字问题,到必须处理的在伊拉克犯下的被证明是现代最大的战略错误之一的问题。确实,目前有一种观点认为,布什“对于世界秩序的攻击”已经让美国比以往更加孤立,必须对此采取措施才行。最近传统的共和党圈子也表达了相同的观感。事实上,当今外交政策论争中更为有意思的方面是人们攻击布什所达到的程度,他们要么批评布什受到了一群明显受到列奥·施特劳斯(LeoStrauss)启发的新保守主义意识形态理论家的影响,要么是批评布什忘记了以前让美国的外交政策获得成功的那些因素,即是说,美国在所有国家都赞成的一个明确的共同事业中与其他国家进行合作的那种能力。
然而,我们要用展望的眼光来看待事情。布什也许看起来就像是古罗马的尼禄,他的罗马城烧起来了而他还在胡闹。不过,我们应该保持谨慎,不要做过去其他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他们要么是低估了美国复苏的能力(毕竟它确实从越战的泥潭中走了出来),要么是认为希望(在此种情况下就是一个更为均衡的国际秩序)有可能在美帝国撤退时留下的废墟上出现。确实,仍旧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美国时代也许现在还不会结束。
第一个同时也是最明显的原因是现实主义的,即最终还没有其他强国具有能够严重挑战美国的军事能力或必要的经济资本。欧洲可能曾被一些分析家认为是未来主要的竞争者,但那已是很早以前的观点了。现在只有愚蠢的人或者幼稚的人还在继续谈论全新的欧洲超级势力将在国际的舞台上取代美国。当然,日本的经济比它最近的艰苦努力所表现出来的要更有活力。但另一方面,日本刚从十年的萧条中复苏过来,没有文化影响力,仍然需要解决“二战”遗留的问题。再次,当一部分日本人民可能准备对美国说“不”时,这个国家却安稳地呆在美国的阵营里,没有显示一丁点要与美国分离的意图。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谈到中国——一个正在建造中的帝国(或许我们是这样被告知的),它注定将在20年后超越美国。不过看起来,中国人并没有这样认为,他们在过去的那段时期竭力让华盛顿确信中国无意挑战它在亚洲的地位。确实,如果中国的国际政策保持原有的一致性的话,那么很明显,无论国家会发生什么变化,都会看到与美国合作并保持亲近关系而非与之对抗的好处。跟随而非制衡美国看起来像是当今所有大国都喜欢的策略。
其次,我们不应该忘记现在有些人在伊拉克的阴影下似乎正在遗忘的东西,那就是苏珊-斯特兰齐(susan strange)在很久之前就加以确认的美国的诸多结构性优势,包括它的几个联盟体系(现在仍然完好)、美元(正经受挑战但仍具支配性)、它的庞大的军事(仍旧庞大)当然还有财政和商业实力。确实,重读具有反传统倾向的斯特兰齐的论述——她公开将美国作为帝国来谈论并论述了它所具有的诸多力量——会有助于提醒现代的悲观主义者注意到为何现在美国还不会从它那公认的优势地位跌落。正如她所明智地指出的,知识分子总是受到帝国衰落这个想法的迷惑。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有趣,也使这些知识分子看起来很重要。不过,思想潮流——正如我们在本文的开头所暗示的——和真实世界中实际会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同一件事。确实,如果说过去这些年的经验还能说明一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们应该小心那些在过去古罗马帝国和大英帝国所发生的事情与今天发生在美国的事情之间进行类比的分析家。
最后,我们应该谨慎从事,不要将美国等同于它的一位不受欢迎的总统或是一套引起争议的政策。美国不仅仅只有布什,布什的政府也不是只有那群明显思想狭隘、讨厌条约、联合国和法国的意识形态的理论家们,换言之,我们不应该通过一位总统所面临的问题或那些让总统听取其意见的那些人的观点来判断美国的长期未来。最终布什将会走人,最终美国也会撤出伊拉克。那时,美国将看起来会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它也许将是一个经受过磨练的国家,在伊拉克事件之后这是可以理解的。它仍将面对国内和国际上的各种问题。它无疑仍将是世界上很多人最讨厌的对象,他们既不喜欢它的政策,也不喜欢它的强大力量。然而,以前的帝国从未仅仅被仇恨和厌恶所摧毁,我们也仍旧有理由相信,将来摧毁美帝国的也不仅仅会是这些力量。
(责任编辑 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