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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要之三：逆境中的保共产主义政党与保加利亚工人党（共产党）中央书记处政治书记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和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组织书记纳科·斯特法诺夫（索非亚大学经济学教授）、原保加利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伊万·斯塔内夫的三次座谈
       问：苏东剧变后保加利亚共产党是否还存在？
       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答：存在。反革命事件（指苏东剧变）发生后，保加利亚开始进入了一个由社会主义向野蛮资本主义过渡的阶段。
       1990年4月，保加利亚共产党改名为保加利亚社会党，其性质及奋斗目标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对共产主义思想产生了怀疑和不满。
       1997年社会党执政失败，党彻底崩溃，从社会党中分离出许多小党，包括现在的共产党。目前，保加利亚有三个注册的合法共产党组织，这些党虽然小，但仍积极活动，它们都认为自己是保加利亚共产党的后继者。这些党都有自己的党纲、党章以及机关报等。党员的职业构成主要包括工程师、大学教师、地方主管经济的领导人、医生、工人、政府官员。年龄构成主要是退休人员，由于右翼势力不断掀起反共浪潮，共产党员受到种种打击、迫害和歧视。受反共宣传的影响，17—21岁的年轻人都不愿也不敢加入共产党。
       问：您提到的三个合法共产党组织是哪几个？
       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答：一是保加利亚的共产党。1998年从社会党中分离出来，有1000—2000人。机关报是《工人报》（半月刊，发行量5000份，每年有5万欧元的财政补助）。领导人是亚历山大·帕乌诺夫（国会议员，代表共产党）。但我们认为保加利亚的共产党的思想是欧洲共产主义的思想，该党不配称共产党，是保社会党的一支，与社会党没有本质区别。2004年保加利亚的共产党与保加利亚社会党采取共同行动组成执政联盟，并成立政府，当时社会党的主席是现在的总统格奥尔基·帕尔瓦诺夫。
       二是保加利亚工人党（共产党）。该党是2001年从帕乌诺夫的党中分离出来的，约2000人。机关报是《火星报》。领导人是伊万·沃德尼恰尔斯基，索非亚大学哲学教授。
       三是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或共产主义者党，原格奥尔基·季米特洛夫共产党）。成立于1998年，有6500人。机关报是《新工人事业报》。领导人是米尔乔·米切夫，大特尔诺沃大学历史学教授。原共产国际总书记瓦西尔·科拉罗夫的孙子科拉罗夫也是党的书记之一。
       从思想倾向上说，我所在的党，即保加利亚工人党（共产党）和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或保加利亚共产主义者党）认为，共产党出卖社会主义事业是从1953年斯大林死后开始的，而保加利亚的共产党则认为出卖行动是从1989年开始的。我们三个党都是同志关系。今年5月15日，保加利亚首次选举欧洲议员，以帕乌诺夫为首的保加利亚的共产党参加了选举，得到了1%的选票。后两个党拒绝参加选举。
       问：你们既然是同志关系，为什么不联合起来？
       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答：这正是我们现在考虑的问题。今年秋天，保加利亚将举行地方选举，我们三个合法的共产党以及其他几个小的共产党正试图联合成统一战线，争取进入地方议会。当然这很难。主要原因是由于党员大多是老同志。最近15年，大量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图书被销毁。保加利亚乃至整个东欧都把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与希特勒的法西斯主义相提并论。4—5年前，右派政府通过法令，称社会主义的45年是黑社会、犯罪的45年。共产党在这样的条件和背景下向人们宣传社会主义思想，想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不是一时能够办到的。
       问：在这种环境下你们如何开展活动？
       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答：目前我们的主要活动是组织抗议运动，向人民宣传社会主义思想。过几天，即6月11日布什将来保加利亚访问，主要是谈在保建立军事基地问题，届时我们要组织抗议示威。我们通过自己的刊物宣传自己的主张。
       问：你们与国外共产党有联系吗？
       文齐斯拉夫·科尔帕切夫答：我们与俄共有联系。今年11月莫斯科将召开纪念十月革命90周年会议，保加利亚工人党（共产党）和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或保加利亚共产主义者党）都将派人参加。目前我们与希腊的一个共产党关系密切，同总部设在德国的土耳其共产党也有联系。我们正在筹建囊括整个巴尔干的共产主义者联盟，希望在整个巴尔干半岛将共产党的行动协调起来。我们打算今年11月在索非亚举行巴尔干共产主义者联盟成立大会，准备在这次会议上提出全世界共产主义者联合起来的倡议，复兴共产国际。
       问：作为保加利亚最大的共产党，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是何时成立的？
       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负责人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目前有6500名党员。我们党由三支力量组成，一是成立于1996年，以“季米特洛夫”命名的党，党主席是前保加利亚共产党政治局委员埃米尔·克里斯托夫（1985—1987年曾任保加利亚共产党书记处书记，负责经济问题）；二是保加利亚统一共产党，它是1994年从保加利亚社会党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派别，1998年参加了季米特洛夫的党；三是从保加利亚社会党中分离出来的另一个派别，早在1989年这一派就称为马克思主义选择派，1990年叫马克思主义纲领派，1999年加入到“季米特洛夫”党。
       总体来说，1990年共产党改名为社会党时，大家还留在党内。但当党实行右翼路线之后，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再留在社会党内，便退出来，先成立了“格奥尔基·季米特洛夫”共产党，后统一共产党和马克思主义纲领派加入进去，工人党也在里面，形成保加利亚最大的共产党，后来工人党分离出去。因此我们的党是真正的共产党，是共产党的创始人格奥尔基·季米特洛夫的党的继承者。帕乌诺夫领导的保加利亚的共产党不是共产党，是最近从社会党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实质上是保加利亚社会党。我们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曾与保加利亚工人党（共产党）商谈合作统一问题，但是由于涉及领导职位安排等问题，保加利亚工人党不愿意加入，但在许多问题上两党是合作的。
       问：你们对苏东剧变如何评判？
       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苏东剧变是一个反革命事件。反革命事件不是从下层而是从上层开始的，是上层极少数当权者发动的。主要当权者利用社会所有制改组，将国家财产攫为己有。这一过程从戈尔巴乔夫开始，保加利亚也有自己的戈尔巴乔夫。前总理卢卡诺夫在变化之初人为地制造党内民主反对派，使党的决议无法通过，使反共合法化。这时共产党人为避免冲突被迫作出让步。当时美国人已经来到保加利亚，华沙条约解散了，美国为我们的发展制定计划，为保加利亚如何民主化、资本主义化制定计划。他们讲如何搞休克疗法、私有化，许诺说不会出现动乱，其实制定的是摧毁社会主义社会的计划。少部分坚持社会主义阵地的人遭到了社会的排挤。最后导致共产党改名为社会党，帮助敌人摧毁社会主义，因此可以说，是共产党人在搞资本主义。
       问：改名后的保加利亚社会党采取什么政策？
       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社会党对外只是个招牌，实际上是民主派、亲美派，是为保加利亚复辟资本主义鸣锣开道的。保加利亚社会党执政期间实行极右政策，推行新自由主义，搞私有化。现在保加利亚基本上没有国有企业了（例如民主联盟政府把最大的国营企业巴尔干航空公司以15万美元卖掉了，实际值几十亿美元），惟一留下的国有公司是核电站，现在还在讨论关掉或卖掉。甚至连司法和电力也都在私有化。总统格奥尔基·帕尔瓦诺夫以前是保加利亚共产党党史研究所的，研究1949年以前的历史。作为总统他每年两次到美国大使馆，听命于美国。
       
       问：保加利亚共产主义运动现在面临哪些困难？
       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保加利亚共产主义运动目前面临着许多严重的问题。一是资本主义进程正在加速深化；二是保加利亚各个共产党组织没有资金，要参加地方选举，需要交给政府2万列瓦的注册费，我们的党费有限，有钱人不愿意帮助共产党；三是共产党员的年龄都比较大；四是不能与西方共产党保持联系，与西方共产党联系过并希望共同组织活动，但目前没有成功，西方共产党没有提供任何援助，他们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我们的状况；五是反共浪潮和运动十分猖獗，且不说民主派、反对派，保加利亚社会党也不断攻击谩骂1989年剧变前执政期间的保加利亚共产党，否定社会主义的历史，将之说成是法西斯的，说这些话的都是过去的共产党。
       问：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你们仍争取社会主义，其理由何在？
       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在于当今制度没有前途。保加利亚人普遍对当前保加利亚经济社会发展状况非常不满。目前保加利亚官方说的6%—7%的经济增长率是骗人的。经济并没有走出低谷，没有恢复到剧变前的水平。并且，在所谓经济增长的同时是严重的社会危机。两极分化现象越来越严重。而大部分人尤其是农村人却非常贫穷。100万人无医疗保险，没有能力支付医疗费用。因为保加利亚是旅游国家，老百姓只能做些小生意，在服务行业找些工作，因此无法具有工人阶级意识。目前100多万保加利亚人离开保加利亚，尤其是受过教育的年轻人纷纷到国外谋取工作，他们大都是工程师、医生和电子学家，他们是剧变后对西方的贡献。现在，保加利亚的人口已经由过去的900万减少到780万。私有化改革的代价是：保加利亚外债250亿美元，贸易赤字539亿欧元，三角债670亿列瓦，而保加利亚全年总产值仅为410亿列瓦。现在97%的银行是外资银行，70%的国企已经私有化（外国资本收购），保加利亚现在是新殖民地。西方的目的是使保加利亚永远处于从属地位。布什6月份将访问保加利亚，其目的主要有二，一是寻找针对伊朗的盟友，保加利亚会同意，因为保加利亚社会党首先会同意，它亲美，同意美国在保加利亚建立基地（2大1小），二是在保加利亚建立反导系统。西方许诺参加欧盟什么都会好起来，可是年初入盟后，保加利亚情况依旧没有改观。
       保加利亚由几个民族组成：土耳其族人、吉普赛人、穆斯林人、斯拉夫人等。在土耳其政府帮助下成立了土族争取权利和自由运动，成为现在第二大执政党。土耳其在保加利亚买地买企业，5月中旬欧洲议员选举期间，土族人请吉普赛人参加投票，每人发10个列瓦酬金。斯拉夫族人口在减少或外流，保加利亚能否作为一个斯拉夫民族国家而存在成为了一个问题。可以说，资本主义在保加利亚的复辟伴随着种族灭绝运动，若不能遏制，斯拉夫人会消失。因此，搞社会主义是保加利亚的惟一选择。
       问：你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主义？
       纳科·斯特法诺夫和伊万·斯塔内夫答：未来的社会主义一定是不同于以前的社会主义。以前的社会主义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也存在许多问题，譬如，经济高度集中，国家垄断，由此产生了行政高度集中，进而产生了官僚主义，并最终为资本主义的复辟提供了土壤。保加利亚共产党人要争取的社会主义，应该是采取灵活的策略，对计划经济加以调整，吸收市场经济中的一些东西，建立以国有企业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经济制度。
       纪要之四：困境中的东欧左翼
       与索非亚大学历史系教授伊斯克拉·巴耶娃教授（社会党左翼成员）谈苏东剧变以来东欧左翼的状况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前景等问题
       问：听说您是研究保加利亚社会主义时期历史和当代东欧左翼运动的专家，我们今天拜访您就是想通过您了解一下目前东欧左翼的情况。
       巴耶娃答：1990年保共产党改名为社会党时，国际共运史研究机构就都取消了。人们对这些问题不再感兴趣了，感兴趣的是市场经济。历史课甚至都停上了。21世纪初情况有了一些变化，很多人对保加利亚的社会主义思潮感兴趣。这些研究得到西方的资助。可想而知，研究成果的方向也是反社会主义的。
       很遗憾，东欧左翼（她指的是社会党，共产党不在她说的左翼之列。——整理者注）在1989年之后就消失了。90年代中期开始复兴，末期又丧失了政权。总体来讲，东欧左翼都改名为社会党，与原来的共产党脱离关系。因此，甚至不能说它们是左翼。左翼的失败不在于它们是左翼，而在于它们执行的是右翼路线。这与欧洲的左翼路线是不同的。欧洲的左翼政策是让大多数人脱贫。而东欧左翼是支持富人的。前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崩溃了。2002年波兰右派上台，左翼才得到8%的选票，从政坛上消失了。其失败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它们实行右翼政策，另一个是它们自身腐败。斯洛伐克也一样，左翼也都遭受了失败。捷克是惟一保存了共产党的东欧国家。这个党叫捷克—摩拉维亚共产党，每次选举都能获得半数的选票，但这个党不要政权，不参与组阁。匈牙利社会党是共产党演变过来的，现在是执政党。两年前匈牙利加入欧盟，工资提高了一两倍，经济遇到困难，群众不满，社会不稳定。匈社会党总书记久尔恰尼，也就是现在的总理，他有支持者。他在力图保住政权，是一个实用主义的人。他下届也可能继续执政，因为工会支持政府，青年人支持政府。在这一点上，中欧与巴尔干的执政的社会党是有区别的：中欧的把财富分给社会，巴尔干的则是使自己暴富。
       德国民主社会主义党两年前在选举中取得较好成绩。左翼在前东德有一定社会基础。但这个党与捷克的共产党一样，不去执政，它们应当被称之为后共产主义者。它们已经放弃了前共产党的那些观念和作法。西欧左翼从90年代起提出第三条道路。实际上就是社会自由主义的道路。它们向右转的速度比原共产党还快。在西欧，共产党的力量很小，变成了工会性质的党。
       问：保加利亚左翼情况如何？
       巴耶娃答：保加利亚的执政者社会党奉行的是社会自由主义。有一派是承认过去是共产主义运动，另一派是反对的，要抛弃共产主义。保加利亚有几个共产党，但没有一个进入议会。现在抗议运动集中在反全球化的问题上。工会是左翼的核心。保加利亚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工会。现在的工会一个叫“支持”工会，是右翼的，是民盟的。另一个叫保加利亚独立自由工会，它想继承过去的工会，主要在国营企业。但国营企业越来越少，70%的就业者都在私营企业里工作。私营业主是反对在企业内建立工会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参加工会组织。后一个工会是正统的，但它会员少。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它的候选人均遭失败，这说明它的支持率很低。由于工会运动缺乏统一指挥，不能代表工人与政府谈判。工人的利益得不到维护。这与保加利亚工会依附于官僚的传统有关系。相比而言，波、匈、捷的工会要强一些。
       保加利亚的农业彻底地崩溃了，多年来在土地的私有化改造过程中，土地都集中到了吉普赛人和土耳其人的手中。即使是保加利亚人，那也是老人，他们没有能力耕种。青壮年都进城打工去了。保加利亚将通过新的法律，允许外国人购买保加利亚的土地。现在中欧已经产生了农场主，土地集中了。保加利亚通过了农村土地恢复原状法。原来已经集中起来的土地，又分成了小块。这样就出现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现象，现在的农民没有钱买农机具，又恢复到采用原始农具耕种的年代了。社会主义时期农业政策的错误在于仅仅与经互会交换农产品，不进入世界市场。现在呢，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问：你们的近邻巴尔干地区的情况如何？
       巴耶娃答：巴尔干的最大问题是前南地区一分为六（或者一分为七）。这些都是西方一手造成的。1999年北约轰炸南联盟，这是二战后在欧洲地区的惟一一场战争。这是因为世界格局发生了变化。东欧没有谴责，站在了美国一边，就像战后站在苏联一边一样。这是地缘政治，没有选择的余地。波兰、捷克亲美，同意美国在其领土上建反导系统。罗马尼亚的口号也是亲美的。东欧入盟，导致出现了亲美倾向。在对待伊拉克战争问题上，保加利亚出现了抗议示威，但政府是一直亲美的。社会党上台前反美，上台后就变得亲美。现在它允许美国在保加利亚建立军事基地。
       问：您对东欧左翼的前景如何展望？
       巴耶娃答：我本人是社会党党员。东欧左翼正经历一个长时期的困难阶段，处于意识形态危机阶段。东欧左翼运动彻底放弃了共产主义，实行社会党国际的右倾路线。各个党各自为政，没有一个共同纲领。西欧把东欧分成三六九等，让它们先后加入欧盟。
       我认为东欧的过渡是成功的。但过渡当中执行右翼路线，出现了大规模的贫困群体。各国的政党所奉行的方针是只为10%的富人服务。这引起大多数人对现状不满，怀念过去，使社会党的支持群体减少。展望未来，或者成立新的左翼政党，或者改变社会党现在的路线。
       东欧是欧洲的一部分，现在整个左翼在欧洲处于危机之中。比如说，德国社民党不得不与基民盟合作。英国工党一直在向右转，最近布莱尔的处境也不妙，工党将丧失政权。法国社会党在竞选中败给了右翼，让右翼党的候选人当上了总统。意大利左翼在政府中占少数，下次选举中能否进入议会还是个问题。整个欧洲左翼没有社会纲领，所谓的第三条道路并不存在，实际上奉行的是社会自由主义路线。
       现在无论东欧还是西欧都面临少数民族问题。人口减少、老化，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各国不得不引入劳动力，结果就带来了非法移民和恐怖主义问题，进而引发了民族主义抬头。整个东欧现在的主要思潮是平民主义。左翼不制订纲领，平民主义就将盛行。这是一个危险的趋势。
       ［刘淑春、吕薇洲：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马细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东欧中亚研究所］
       （责任编辑 王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