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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澳门人
作者:■刘景秀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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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门在华夏版图上是个微乎其微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岛,它被葡国统治几百年,虽说是世界经济自由的都市,但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前,一无机场,二无港口,交通并不发达,转口贸易自然也就停滞不前了。除了赌业、旅游服务业和不成数量的手(轻)工业以外,其他工商业一筹莫展,实际上是个蔽野的、死水微澜的小都市。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澳门便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与起落而发生不断的变化。可以说,澳门的经济发展是与内地息息相关的。说甚一点,是相依为命。所以澳门人对中国改革开放与内地人的欲求别无两样。
       1980年,我第一次往澳门考察,想在澳门辟出一条贸易之路,当时认识了一个姓李的朋友,他带我游览了六平方公里的澳门市区,那时候,澳门除了因不同制度而流露着不同的市容风采以外,最繁华高档的算是国际酒店和新中央酒店了。
       “你看,葡国统治了几百年了,这里还是一块垃圾成堆的荒地。”他指着新口岸、黑沙湾一带慨叹着。停了半晌,他又懊恼地责怪道:“来澳门的人大半是赌客,逛街买东西的人不多,一个个食、睡、疴都在赌场。赢了的快快走,输了的也不在话下,‘门前冷落车马稀’,能旺到哪里去呢?再说,不赌钱的人也不会来澳门,都怕学坏了。不少澳门人一出粮就火辣脚的去博彩,三更穷,四更富,最后还是输到干干净净,不脱下衣服当了才怪!我有个老乡输到连老婆也卖给人,真没出息!”
       懊恼与怨恨压抨住沉默,片刻,他望着我,像发现什么似的:“今天,邓小平为澳门架上通天桥了,你们也通过来了!”他的话音由浩叹变成笑语,露出一口金牙。从他嘴角上抖动着的浪纹上看出,他实在有些激动了。像失路人走出了死胡同,兴高采烈的。
       话说不错,他两个兄弟是1953年离乡奔外的,大哥选去香港,他却落脚澳门。30年过去了,他还是小贩生挨,顾得上糊口、租房,顾不上穿着、供养老人和孩子读书。1983年清明节,本应是兄弟俩凑钱扫墓设酒的,因为他的钱包瘪到再也挤不出油了,其开支只好由哥哥全包了。就是在这次拜山兄弟聚会的时候,哥哥才帮他买了几台衣车,在澳门租房开了个“山寨厂”,又刚好迎上改革开放的春风,此刻的他,像种苗待到春风雨露,一个劲的破土往上长,当然是笑到见牙不见眼了。
       1983年间,大陆流行的是进口风衣、皮衣和太空衣,这些都成了市场的渴求品。干这行的商人获利不少,可就是原匹布料进不来,要进入的只有是裁片,但进入裁片的外经批文也不轻易拿到,往往接了货单,要等候批文才裁剪入货。
       就在我这次见他回来后不到两年,大陆一单位向他定了10000件皮衣裁片,每件可获利12元,什么都讲实可行了,于是他就入料裁好货品,准备进入,谁知到时批文拿不到手,货都积压下来了,他卧不成寝,食不上餮,眼巴巴地对着裁好的二十多万货品戆戆发呆。为了这,他天天往返大陆,上门请客,打探讯息,看什么时候能拿到“尚方宝剑”,让裁片早日通行无阻地运进来。
       一天上灯时分,他风尘仆仆地又从大陆赶了回来,在大陆走了一天都没有找到货主,疲劳极了,他塌身躺在一堆裁片上,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叹着气,两手轻轻地捶着胸脯,自言自语地说:“完了,一生的积蓄全完了,见财花水了……”就在他叹息不已的时候,电话铃声一震响,他伸手拿起话筒:“喂,喂——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哈哈哈!……”只见话筒突然着地,李先生高兴得一阵欢笑后也随着倒地长辞了。
       最近我因公往澳,工作之余我又去探望李先生的家属,他那个“山寨厂”已经消失了,李先生的儿子接我进去的是黑沙湾的一座工业大厦,厂房面积有3000平方米,有200多个工人正在忙碌地赶着生产。这是个很有规模的制衣厂!
       包装车间,一堆堆还未包装的羽绒服像一座座小山一样堆放着。
       “数量不少啊?”
       “十万打。”
       “什么时候做完?”
       “三个月。”
       “赶上吗?”
       “行,我在大陆有个厂,还要靠大陆的配额才出得去呢。”
       “澳门不行吗?”
       “都被大集团垄断了,我要非靠大陆不可!”说完李先生随手拿了两件羽绒褛递给我。
       “火炉旁边盖棉被,我用不上!”我推回去,“这些服装往哪去?”
       “都是欧、美洲。”
       “你接过爸爸的煎堆,手势很好,越煮越大了,大得可观啊!”我开玩笑地说。
       “不,还是邓小平的手势好,给中国人做了个好模式,为澳门人架起通天桥,走通了全世界。”他也开玩笑地说着,领我上了车,车子朝着新口岸的方向开去。
       今天的新口岸,已经找不到荒地了,看到的,周围都是高楼林立,华灯彩照,已经成为一个繁华的新市区了。车子在雄伟壮观的、富于时代特色的豪华大厅门前停下。
       “三十三层是我的老巢!”
       我顺着他的指向,一个劲地向上望,绿色的玻璃薄膜墙,借着绚丽的阳光,发出刺眼的光芒……
       〔责任编辑 杨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