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阵 自从失去河水的翅膀以后 沙子便停泊在这里 几乎无法辨认它们的细微 它们却又各自独立 形状不一,姿态万千 经过时间细致的打磨 每一粒沙子都是一个涅般木 像这条河流一样资历深广 它们聚集在干涸的河床上 紧密着,重叠着 组成了一个强大的阵容 阳光下,每一粒沙子都闪烁着微光 像它们细小的努力 响成一片 |
鼓 声 血晕已经在鼓声里凝固,我好像在读一部 久远的书,那些窑洞、窗花和破旧的风帆 我们已经无法听到真实的鼓声 鼓声里携带的金属般坚硬的意义 仍然是那样烫手 鼓声沉重,在晃眼的土塬上狂舞 在十万里的黄土高原上 扬起的黄土和尘雾 封住了村庄的路口 死去多年的父亲,一个不苟言笑的 长者,又一次复活 满脸血迹地站在我的面前 使用我的嘴说话 鼓声沉重,就像过去人们的喊声 鼓声里 那些飞不起来的东西石头般沉重 鼓声缓缓地推拉成老城区里 那一片宫殿式的建筑 推拉成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在鼓声里 回望、徘徊,周围是锈迹斑斑的墙壁 |
在阳光中行走的人 黄土路上,一个人 独自走着 一个人的行走使原野上的阳光 盛大,阳光的声音 细微得像黄莺的鸣叫 坚定而不可改变 万物应和着阳光的节奏 就像他的行走 阳光在大地上显露出它的形式 像流水,它更为真实的秩序和隐秘 存在于那无限的深广的透明里 存在于鸡鸣狗叫里 阳光打开一个人的行走 把黑暗的汁液吮尽,向皮肤和毛孔渗透 不断地向他轰炸,喷射 撕裂他,粉碎他,一次又一次 地组合排列 一个人在阳光中行走,是一种深入 毁坏和生长,他的内在结构 暴露在他的行走中,他的脚步 声在河流和村庄响起 |
送 水 手提水罐 墙在黑暗中越来越白 几个干渴的影子向我趋近 他们从南边来 由于干渴而黑暗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长长的扁担 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把水罐向他们倾倒 清水像一道黎明,在几个黑夜般的 口中,发出咕咕的声音 水把一些事情固定下来 就像一个地址,他们愉快地在水中 玩弄着我的乳名 渐渐地,他们消失了 洒在地上的水迹清晰可辨 我开始微微变黑 我身后的墙壁依然很白 |
小 屋 这是一间普通的平房 在那个红色的年代里坐南朝北 小屋没有窗子,里边聚集着 众多的黑暗,滋生着劣质的烟味 一扇门终年虚掩着 小屋和学校的另一些小屋、教室、会堂 混为一体,融合在那些钟声、批斗会 和大字报最严厉的段落 老师很少出门,就像 小屋里某一件破败的家具 无声无息 风雨之夜,小屋独自在灯光里摇曳、忏悔 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溃败,又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一束目光在暗中看我,那是 老师在挨了我的训斥之后 目光里隐隐有一种金属刺得我疼痛 老师用小屋的姿势走路 用小屋的声音说话,他站在讲台上 小屋里发霉的气息向我们流淌 (责任编辑* 商 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