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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秘事]地狱的电话
作者:彭霖山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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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为亡母陪葬
       阿虎因犯强奸罪被判刑两年,好不容易挨到刑满释放,他便急如星火般地直朝家里奔。
       家中只有一个老娘,年近花甲且身染重病。老娘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他说,不知临终前能不能见上儿子一面。听她说话气息奄奄,看来真要墙倒归土了。
       阿虎是个极有孝心的小伙子,何况自己从小丧父,全靠寡母含辛茹苦将其抚养长大成人。养育之恩终身难忘啊!每逢在狱中接到老娘的电话,他便泪流满面:“娘,儿子不孝,连累你一个人在家受罪了!出狱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伺待你老人家终生!”
       老娘抽泣着回应:“孩子,娘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改掉那鲁莽的性格,暴躁的脾气,这样容易上当吃亏啊!”
       阿虎呜咽着连声应答:“娘,儿子一定听你的话,一定会改掉这坏脾气!”
       就在阿虎出狱的前一个星期,老娘再也没有来电话了。阿虎便感到心里忐忑不安。是老娘知道自己快出狱不再打电话了,还是病情加重再也打不得电话了?他不敢朝下想了,顿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阿虎赶回村里时,天已经暗了。当他风尘仆仆地推开屋门后,只见房间里亮着一支十五瓦的灯泡,暗淡的灯光下映照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旁边守着一个老妇人,是隔壁叫秀婶的老婆婆。
       “娘!”阿虎疾步扑上前去,歇斯底里地叫道,将猝不及防的秀婶吓得打了个哆嗦。
       阿虎双手将老娘从枕头上撑起来,连声呼唤着:“娘,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儿子阿虎回来了!你的儿子阿虎回来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老娘终于睁开昏花干燥的双眼,蓦地迸发出了一种回光返照的迹象,呆呆地凝视着站在病榻前的儿子,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勉强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猛然脑袋一歪,终于咽气了。
       秀婶见状,上前把阿虎推过一边,扶着死者轻轻安放在床上,轻轻叹息着:“你娘昏迷几天几夜了,不吃不喝,就盼着生前能见上你一面。谢天谢地,今天总算如愿了!”
       “娘,娘啊……”阿虎泪如泉涌,又歇斯底里地吼道。
       这偏僻山村还没实行火葬,山里人有着现成的棺木,人一死往里一装,抬上山就了事。
       阿虎娘的装殓入棺全靠秀婶一双手。阿虎在旁边协助着,凡是娘生前爱好的东西,他统统往棺材里塞。最后,就剩下一部半新半旧的手机。这是阿虎入狱后,老娘省吃俭用买来特意与远方的儿子通话的。这手机母子俩通了两年电话,足血浓于水的见证。而今物在人亡,做儿子的手捧老娘遗物,睹物思人,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号啕大恸。
       秀婶叹了口气,双眼盯着阿虎道:“孩子,你娘生前留下了话,这手机她要带到地下去,要是神灵保佑,她说不定还会在天堂与你保持联系!”说罢,又将另一部新手机取出来交到阿虎手中,交代道,“这新手机是你娘特意买给你的纪念物。”
       阿虎接过新手机,又流了一阵眼泪,然后交代秀婶将母亲的旧手机充满了电,装上了电话卡,自己再亲手将它放在亡母的口袋里。
       老娘的丧事办得很简单,阿虎只请了两桌酒席,一桌是抬棺木上山的“八大金刚”,另一桌便是前来帮忙的左邻右舍。
       将老娘的丧事办理完毕以后,阿虎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晚上关了门,朝床上一躺,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我该报仇了!”
       三年归报楚王仇
       阿虎要报的是什么仇?他的仇家又是谁?这话说来就长了。
       阿虎原来不是本地人氏。三十多年前,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大学生志愿下乡当农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于是被有关部门披红挂彩地送进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当时有关她的宣传还真热闹了一阵子。但是两年以后,这位女大学生便逐渐被人淡忘了。当时村里的老支书照顾她是城里来的女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不了体力劳动,便安排她在村里的小学当了个民办教师。青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磨着,直至快30岁了,她才与当时下放到村里的一个犯了严重政治错误的“臭老九”相结合。三年以后生下了阿虎。阿虎落地才三天,刚做爸爸的“臭老九”便在为山里筑水库时,因炸山的哑炮失事送了命,扔下这孤儿寡母艰难地生活着。
       阿虎从小就是读书的好料子,从小学一直念到中学,学习成绩都是呱呱叫。可是由于母亲体弱多病,家境窘迫,最后连上课都困难了。幸亏当时上面落实政策,给这位民办教师转了正,拿上了工资,才勉强解了燃眉之急。阿虎高中毕业正要参加高考时,母亲大病了一场,阿虎在家伺候了两个月,错失了升学的良机。本来东隅已失,桑榆未晚,他还可以继续复学,来年再考,可就在这时,一桩意外的事件使他陷入了牢狱之灾。
       原来,阿虎隔壁住的邻居也是孤儿寡母,母亲人称秀婶,儿子比阿虎小几岁。两家关系十分融洽,真个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左右邻里无不啧啧赞叹,羡慕不已。
       这天午间,一场塌天大祸几乎将秀婶压垮了!村长史清怀的儿子史二郎骑着一辆新买的摩托车,在村口将秀婶的独子活生生地撞成了重伤。秀婶哭得昏天黑地,一夜间满头黑发全变白了。事发后,史村长带着儿子双双跪在秀婶面前,要求高抬贵手“私了”,并答应倾家荡产也要将秀婶的儿子治好。秀婶碍着同村人的面子,只好点头答应了。谁知,受害者虽然抢救过来了,最后却成了植物人。刚开始,史清怀还假惺惺地给了点钱给秀婶,可两个月以后,便再也不登门了,反倒放出风来说,这“包袱”不再属于他家了!
       村里人都替秀婶打抱不平,但又畏惧史村长的势力,他绰号叫“使尽坏”,谁敢出头管这闲事?而秀婶一个孤单单的妇道人家,怎么能去与这地头蛇争斗呢?
       就在这时,有人却挺身而出,替秀婶讨还公道了。谁?阿虎。
       阿虎生来性格耿直,嫉恶如仇,更何况这不平之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岂能坐视不理?一天,他将史二郎拦在村外的草坪上,严厉地喝问此事该如何了结。
       史二郎外号叫“恶狼”,是个心毒手狠的角色,平日里仗着老子“使尽坏”的势力,横行乡间,欺压良善。可在阿虎面前他却不敢放肆,因为他知道阿虎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而且拳脚功夫十分厉害,在他面前动武,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所以寻思还须软索套猛虎,先将对方稳住再说。当下便打着哈哈强装笑脸,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虎哥,只要你出了面,什么事都可以摆平!”
       阿虎依然板着面孔:“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二郎满口应承:“行,这就上我家去写个字据。”
       阿虎还真单枪匹马直闯虎穴。
       史二郎抢先骑摩托回了家,与父母嘀咕了片刻,于是一个陷阱便暗中设下了。
       当阿虎双脚一踏进村长家的门槛,便发现大厅正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他不由一愣,吃了人家的嘴软,上不得这贼船!便急忙想朝后转。冷不防村长从门后闪出来,一把拖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贤
       侄,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们叔侄难得在一起喝杯酒啊!”
       阿虎急忙推脱:“谢谢村长,我不会喝酒。”
       村长脸色一沉:“贤侄是不想赏脸了?”
       阿虎十分尴尬。这时,二郎从里面走出来,也一把拦住阿虎直朝桌上推:“虎哥,放心,喝酒归喝酒,办事归办事,二郎决不食言!”
       看来无法推脱了,阿虎本来是个服软不服硬的角色,一瞧这村长父子俩如此热情有加,只得坐下来,准备虚应一阵再脱身。谁知这酒杯一端可就身不由己了。村长父子俩嘴里像涂了蜜,奉承得让人肉麻,一个连称“贤侄”,一个满口“虎哥”,一个酒杯频举,一个执壶满斟。阿虎心中好不受用,自然分不清东南西北,竟被这父子俩灌得迷迷糊糊,当场倒在酒桌下。
       当阿虎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派出所审讯室的地板上,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那位绰号叫“黑所长”的赫所长开始审讯他时,阿虎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昨晚醉酒后在村后的土地庙里强奸了一位从外地流浪过来的痴呆女孩,事后有许多人在现场围观,一男一女全都赤身裸体。赫所长他们接到报警后现场拍了照,取证后便将烂醉如泥的阿虎抬上了警车……
       阿虎这才清醒过来,老虎上了狗当,自己中了“使尽坏”村长父子俩设下的圈套。可这会儿赫所长当场出示了一系列的物证、人证,阿虎纵然浑身是嘴巴也难以分辩了。就这样被人家陷害坐了两年冤枉班房。
       在这两年牢狱中,阿虎还真是十冬腊月喝凉水,点点滴滴记在心。他想,只要一出狱,他定要马上向村长父子讨还公道,报仇雪恨!
       阿虎原先考虑到要报这深仇大恨,母亲定然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成为阻力。可现在母亲不在人世了,他已经无牵无挂。不出这口恶气,枉为血性男儿!罢罢罢,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先宰了狗村长父子俩,大不了再搭上自己一条命。
       阿虎打定主意,当即在亡母的遗像前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祈祷亡母九泉之下保佑自己一帆风顺,心想事成。然后,又到隔壁看望了秀婶和她那“植物人”的儿子,大声叮嘱道:“秀婶,我要出趟远门,你们要好好保重自己!”
       秀婶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知道他究竟说些什么。自从儿子变成“植物人”后,她也很快衰老了,头发灰白,双耳失聪,沉默寡言。
       阿虎见状,只得叹了口气,含泪掉头走了。此刻,他的脑子里充塞的只有四个字眼——报仇雪恨!
       地狱打来的电话
       才走出几步远,阿虎突然又记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打转身返回家中,将那些值钱的东西统统搬进了隔壁秀婶家。既然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了,送给秀婶多少也能值点钱啊!
       秀婶呆呆地望着阿虎将自家的东西朝她屋里塞,似乎茫然不解,喃喃自语:“阿虎,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阿虎冲着她的耳边大吼了一声:“我远走高飞不回家了!”
       秀婶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阿虎却不再搭理她,退回自己屋中去策划自己的行动。
       两年的牢狱之灾让阿虎时刻牢记着这奇耻大辱,他发誓出狱之后一定要手刃“使尽坏”狗村长父子俩,然后远走高飞。他什么都不需要,怀里藏把匕首就可以了。他将这匕首打磨得雪亮锋利,只要一刀就可刺中仇人要害,再也不能生还。
       阿虎正沉浸在如何复仇的遐想中,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下。他急忙掏出来一瞧,顿时脸色大变。来电显示的竟然是自己母亲的手机号码。天啦!难道远在天堂的母亲还会与阳间的儿子电话联系么?他不由打了个寒噤,顿觉毛骨悚然,汗出如浆。呆了片刻,他似乎清醒过来,便小心翼翼地试着拨了亡母陪葬的手机。不一会果真传来了已经接通的声音。阿虎便激动得胸口怦怦怦地一阵狂跳,抓着手机的手也在微微打抖。许久,才抖抖索索地吐出一声:“你……你……你……是……谁……谁呀?”
       对方传来一个老妇人颤抖的声音:“孩子,难道你忘了娘临终的遗嘱么?”
       阿虎顿时热泪滚滚,声音哽咽:“娘,你真是我的亲娘么?你临终时的遗言,秀婶都转告给我了。”
       亡母在电话中幽幽地叹了口气:“孩子,你听出娘的声音就行了,以后我们还会保持联系的。娘扔下你一个人孤单单的,实在于心不忍啊!我已委托秀婶,要为你介绍一个贤惠女子。”
       阿虎不由大恸,哭泣着回应:“娘,你在九泉之下就不必操这个心了。儿子现在不想成家,只求报仇雪恨,我今晚就要去杀人了,要手刃狗村长父子俩!”
       对方“啊”地惊叫了一声,半晌才传来惶恐不安的声音:“孩子,自古杀人者偿命,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阿虎悲愤地回应:“娘,这奇耻大辱不血洗,孩儿还能在这世间活下去么?儿子报却这深仇大恨后,说不定很快会在九泉之下与娘相会的。”
       亡母沉重地叹息道:“孩子,你这样做太鲁莽,大傻了。你还年轻啊!就算你杀了狗村长父子俩,最后还得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合算么?”
       阿虎凄然一笑:“孩儿要报仇雪恨,别无他法,只有走这着棋了!”
       亡母冷笑道:“我的傻孩子,你只会蛮干使粗,所以才容易上当受骗。实话告诉你,自从你入狱以后,娘一直在暗中搜索证人证据,寻找机会为你洗冤啊!”
       阿虎气呼呼地吼叫起来:“娘,你知道么,派出所的那个‘黑(赫)所长’与狗村长是亲戚关系,一丘之貉,什么样的证据到了他手中都会毁掉的。对付这种人我们只能以恶抗恶,以暴治邪!”
       亡母似乎在那头生气了,训斥道:“阿虎,我知道你是头犟牛,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难道为娘说的话你也可以不听么?”
       阿虎孝心萌发,急忙惶恐回应:“娘,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就吩咐吧,我会照你说的办!”
       亡母于是又长叹一声,说道:“孩子,你还记得那个痴呆女么?娘为了替你洗冤,一直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受害人’身上。你入狱后,我在外面暗中跟踪她。直至跟着她落足在邻县的一个小镇后才接近了她,并掏钱给她治好了病,让她慢慢恢复了记忆。她叫石榴,是个未婚女孩,是因为失恋受刺激后变痴呆的。那天在土地庙里,实际上是史二郎先强奸了她,然后伪造了现场,栽赃于你。但是,当时如果仅凭石榴的口供,没有其他证据,还是不能为你洗冤,何况你已被判刑入狱了。但就在这时,我意外地发现石榴有了身孕,而且一口咬定是那次史二郎强奸她后留下的孽种。于是,娘便胸有成竹了,只要这孩子生下来,这就是史二郎作恶的铁证!现在这孩子已满周岁了,娘将她们安置在乡下一户人家里,并将我退休的工资分了一半逐月送去,维持她们母子的生活。本来,我准备今年春上就请律师出面来打这场官司,但是就在这时我卧病在床了,而且寸步难行,全靠隔壁秀婶照料我。所以,这洗冤的事只有依靠你自己了。我曾经想拜托秀婶替你洗冤,一则她负担沉重,双耳失聪,二则娘知
       道你的犟脾气,未必会听秀婶的劝告。这就是我至今难以瞑目的原因。幸亏上苍开眼,神明有灵,让我老婆子终于从地狱深处与儿子通过手机取得了联系。谢天谢地啊!孩子,听娘的话:取消暴力复仇的打算,你现在就直奔长虫沟去寻找石榴母子俩,然后带她去找律师,这个冤案一定会洗清的!”
       阿虎听得目瞪口呆,直至老娘住了口,他才恍如从梦中惊醒过来。待要再问个详细时,老娘已经关机了。
       既然铁证在手,事不宜迟,阿虎立即飞奔长虫沟。按照老娘电话中的详细交代,他还真在一个孤老太婆家中找到了石榴母子俩。
       虽然两年时间了,但阿虎还是认出了当年的这位痴呆女孩。让他感到又惊又喜的是,这个已满周岁细伢子的容貌长相,竟然与那史二郎无差丝毫,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阿虎顿时不胜感叹,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善恶到头终有报啊!当他落实了这一“铁证”后,便给了石榴母子300元钱,叮嘱了一番后,旋即又取道县城请律师去了。
       然而,阿虎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脚刚奔出门,一条“尾巴”后脚便溜进了门。
       煮熟的“鸭子”飞跑了
       这条“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史二郎。
       自从阿虎出狱回村后,史家父子便成天提心吊胆,昼夜不安。他们知道阿虎的火爆脾气,一旦结怨要报复,九头牛拉他都不会回头,何况害得他白白坐了两年班房,这小子岂会善罢甘休!刚开始,村长史清怀也曾幻想化干戈为玉帛,冤家宜解不宜结。于是假装关心阿虎亡母的丧事,亲自上门去慰问。不承想让阿虎当众啐了几口唾沫,灰溜溜地跑回了家。同时也预感到报复在即,杀机降临了。于是只好又向派出所他表弟赫所长求援。
       两年前阿虎的这桩冤案,全是他们表兄弟共同策划的。赫所长一贯与社会上的渣子打得火热,狼狈为奸,助纣为虐,故而人称“黑所长”。此刻听了表哥的报告,当即安慰道,不用担惊受怕,天不会塌下来,只要掌握了这小子新的线索,老子可以让他“二进宫”!说罢,又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史家父子意识到,这阿虎不除,自己准没好日子过。只有将他置之死地了!父子俩精心策划了一番后,在加强防范的同时,还悄悄盯住了阿虎的行踪。今天清早,阿虎刚出门,史二郎便远远地跟在后面盯了梢,直至跟进了长虫沟这户农家。一个在门里大声说话,一个在门外偷听得一清二楚。
       史二郎当然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这山沟里发现两年前被自己强奸过的这个痴呆女孩。更要命的是,这痴呆女竟然还生下了一个与他相貌十分相象的孽种!
       史二郎不是傻瓜,他很快明白了阿虎前来寻找这痴呆女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洗冤翻案!同时,他也充分意识到,这孽种的存在必然会给自己构成巨大的威胁。一旦人家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岂不是原形毕露?那么到头来,被送进监狱的必然是自己!一想到这层利害关系,史二郎顿时浑身直冒冷汗。思索片刻,一个罪恶的念头便又冒了出来。
       当阿虎的背影消失在长虫沟后,史二郎旋即溜进了这户人家。事情还真这么凑巧,进门以后,他才发现痴呆女和老太婆进到里屋忙什么去了,这周岁的小孩正在堂屋中央爬来爬去。史二郎不由大喜过望,暗道:“天助我也!”便疾步奔上前去,将这小孩抱在怀里,很快在门外消失了……
       黄昏,当阿虎带着律师打的重返长虫沟时,老远便听得一个年轻女人的号啕声。阿虎蓦地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刚走进村里,便看到石榴披头散发,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走来奔去,嘴里一个劲儿地嘶喊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喊罢,又嘻嘻笑开了,“上天了,上天了!我的孩子上天了!”突然降临的巨大刺激,让这位可怜的痴呆女旧病复发了。
       煮熟的“鸭子”飞跑了,阿虎气得喉咙冒烟,眼里喷火,一拳头砸在车头上,砸得那的士乱摇乱晃。
       恶狼抱回了只“刺猬”
       就在阿虎气恼得真想一刀抹了脖子时,猛地又像记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掏出身边的手机,匆匆地按了一个号码。不一会,耳畔便传出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孩子,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阿虎于是大喊大叫起来:“娘,还真出事了!我刚与石榴取得联系后,才离开几个小时,孩子便被人抱走了。这实在太意外了,是不是有人故意暗中做了手脚?”
       手机那头便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声:“孩子,你太麻痹大意了。早晨当你离家时,史二郎已经暗中跟踪了你。也许他已探得实情,抢先下手了。”
       阿虎便暴跳起来:“我操他祖宗八辈!这恶狼如果不交出小孩,我要在他身上捅出七、八个窟窿!”
       “胡说!”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厉叱,“你又忘了娘的再三叮嘱!切忌鲁莽行事。赶快到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去报案,他们会有办法诱蛇出洞的!”
       阿虎还想讲上几句,对方又关机了。他只得谨遵母训,与律师商量了一番,重新打的赶进县城,直奔公安局刑侦大队报案。
       回头再说史二郎兴冲冲地抱回了这个孩子,进门便咋呼起来:“爹、娘,我捡回了一个小祖宗!赶快打炮竹,上斋饭庆贺啊!”
       史清怀夫妇探头一瞧,不由惊呆了,只见二郎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周岁小孩,兀自摇头晃脑乐悠悠。
       史清怀急忙发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你小子抱回家来干啥?”
       史二郎朝父母扮了鬼脸,嘻嘻笑道:“这孩子是我的儿子,你们的孙子啊!”
       父母互相对视一眼,满腹疑云顿起:“你小子是不是在外头偷了野女人,抱回个私生子?”
       史二郎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将这孩子的来龙去脉作了详细介绍。
       史清怀听罢,惊得目瞪口呆,连连顿足斥骂儿子:“混账东西,你以为抱回来是福,我看分明是祸啊!荒唐,荒唐!”
       史二朗依然嬉皮笑脸地作解释:“爹,娘,这可是我的亲骨肉啊!你瞧,这眼睛、鼻子、嘴巴,处处都像你们的儿子,简直无差丝毫。你们不是天天都怨我老婆只会生女孩,不会生男孩吗?这会儿天上掉下一块亲骨肉,不就心想事成了?换了别人,高兴都来不及哩,怎么还要说三道四的,真是气死人!”
       他娘听了这话,立即附和起来:“是的,只要是我家二郎的亲骨肉,能够传宗接代续香火,不管是二奶养的,还是三奶养的,老娘我统统都认了!”
       史清怀瞅了这孩子一眼,悲哀地叹了口气:“孩子,你不是我们的孙子,你是我们的对头冤家,向我史家讨债来了啊!”
       史二郎一听这话,气得双眼都绿了:“爹,你今天是灌多了马尿吧?怎么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史清怀又是一声长叹:“二郎,爹不是在说胡话,爹有预感,我和你,还有你那位表叔所长,一定会毁在这孩子身上!”
       史二郎“嘿嘿”笑了:“爹,你真是杞人忧天!我知道你担心阿虎想翻案,准备在这孩子身上做文章。可现在这孩子在我手上,他有什么本事能抓住这把柄?”
       
       史清怀鼻孔里“哼”了一声:“二郎,别说大话了,棋失一着,满盘皆输,我家宁可绝了香火,也决不能将这祸根带进门来!”
       史二郎从爹的口气里似乎开始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好放缓了口气:“爹,千错万错就算我错,但事情到了这地步,难道没有补救的办法么?”
       “有!”史清怀回答得挺干脆,“赶快将这祸根处理掉,最好是别让他在这世界上存在!”
       史二郎生气了:“爹,你这就太残忍了,这孩子好歹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下得了手么?”
       史清怀便仰天长啸:“那我们父子俩就束手待毙,等候法律的严惩吧!只是可怜还连累了我的表弟。”
       史二郎沉思片刻,毅然拍板:“这样吧,我先将这孩子转移出去,等到风平浪静以后,再让他露出庐山真面目。至于阿虎这小子,我们迟早要除掉他。这样不就平安无事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史清怀只好点头,连声催促:“好,就依你说的办,赶快走人,越快越好!”
       善恶到头终有报
       史清怀的话音刚落,表弟便打来电话。赫所长气急败坏地叫道:“表哥,听说二郎今天抱回了一个孩子是不是?实话告诉我!”
       史清怀心口哆嗦起来:“是……是有……这么回事!”
       “奶奶的熊!”对方破口大骂起来,“你们真是糊涂透顶!知道么,二郎抱回的是只刺猬,是你们犯罪的铁证。现在人家请了律师配合,已经在县公安局报了案,刑侦大队的人已经到你们村里来了!”
       史清怀顿时脸色变得灰白,抖抖索索道:“大错铸成,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对方恶狠狠地回应:“自掘坟墓,咎由自取!”
       史清怀还想哀求几句,对方关机了。他气得恶狠狠地吼出一声:“一条绳子上拴着两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史二郎明知不是好消息,但还是问了一声:“表叔说的是啥?”
       史清怀铁青着脸恨恨地回答:“他说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罢,突然从儿子怀里夺过那小孩,吼道,“都是这杂种惹的祸!”举过头顶,竟要活活摔死这条小生命。
       “住手!”史二郎一把夺过父亲手里的孩子,揽到自己怀里,毕竟是亲身骨肉,他舍不得。
       “赶紧藏起来不就得了,用的着摔死吗?这事我去办。”史二郎说着,便抱着儿子出了后院的门。史清怀没敢跟上,他要留在家里,以应付呆会儿来这里的刑侦大队的人。
       刑侦大队的人来了,却没有看见小孩儿,也没有看见史二郎。随着他们而来的阿虎顿时起了疑心,撒腿就往门外跑。他想,史二郎这小子肯定要毁灭证据。
       史二郎出了后院门,便一直往村后跑,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适合藏婴儿的地方,塞在山旮旯儿里他不放心,万一被什么兽类叼走就麻烦了。后来他便想到了村后的土地庙,那地方人迹罕至,又不用担心什么兽类,是个绝佳的去处。
       这时,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史二郎,就在史二郎往土地庙奔去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跟在了他后面。
       阿虎在村子周围转悠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史二郎的踪迹,赶来的刑警于是分头行动,在村子里到处搜罗。这时,突然阿虎的手机响了,阿虎一看,又是娘。
       “儿啊,快去村后的土地庙,孩子在那里!”手机里娘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急切。
       阿虎一听,赶紧往村后奔去。土地庙离村子有半里路,阿虎腿脚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他还没到庙门前,便听到里面传出撕扯打斗声。他赶忙冲到门口,撞门一看,只见一个老妇人正在死命争夺史二郎手里的孩子。阿虎定睛一看,那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秀婶。
       史二郎飞起一脚,将秀婶踢翻在地,正欲继续行凶,忽听一声断喝:“住手!”史二郎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死对头阿虎不知何时已经站立在自己的面前。
       在审讯室里,史二郎首先招了供。两年前,当阿虎威逼他为秀婶的“植物人”儿子兑现责任时,他便怀恨在心,与自己的老子定下毒计,摆上“鸿门宴”,先将阿虎灌醉,然后剥光衣裤扔进村后的土地庙里。土地庙里近来有一位外地的痴呆女孩常在此间落脚,被丧心病狂的史二郎强奸过数次。这会儿,他们父子俩使了个移花接木之计,反倒栽赃于阿虎。在赫所长的配合策划下,于是一桩冤案就这样构成了。尽管阿虎事后进行了申辩,但苦于没有洗冤的证据,加之这痴呆女后来又被史清怀父子俩转移出村了,所以只好马虎结案,害得阿虎无辜蹲了两年班房。
       数月后,阿虎接到了法院平反冤案的通知,这条刚强的汉子狠狠地放声痛哭了一场。男儿有泪不轻流,他平生只掉过三次眼泪,除了父母亡过时,就是这一次了。
       这一次,他是特意跪在母亲的坟墓前,痛哭流泪的。他感谢母亲为儿子洗冤费尽心机,披肝沥胆,旰衣宵食,就连进入另一个世界以后,仍然念念不忘指点儿子如何去以正压邪,终归制伏恶人,平反冤案,饴儿子正名了!
       阿虎多想与母亲分享一下这幸福的时刻,可奇怪的是,亡母偏偏在这时关机了,也就是说通往地狱的通讯线路被掐断了!为什么,为什么?
       阿虎俯伏在母亲的坟前,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吼声似雷吼:“娘啊,娘,你与我再通一次电话,再通一次电话吧!”
       然而,蓝天白云,四野无声,阿虎感到绝望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阿虎,你娘永远不会说话的,是我李代桃僵,装神弄鬼欺骗了你。”
       阿虎大吃一惊,扭头一望,站在背后的竟然是隔壁的秀婶。
       原来,娘在临终之前,便将为儿子洗冤的事托付给了秀婶。只有她知道,秀婶其实并不聋哑,她只是将仇恨一直埋在心间,不轻易吐露。
       面对重托,秀婶义不容辞,毅然受命,但考虑到阿虎性格倔强,脾气暴躁,恐怕难以说服他。所以两位老人便设计了手机陪葬,地狱通话的办法。装殓前,秀婶已换下了卡,装在自己的手机上。以后秀婶便模仿阿虎娘的语气,牵住了这头犟牛,阻制了他的鲁莽行动。此后,秀婶便四处奔走,为替阿虎平反寻求证据。她在知道痴呆女的行踪后,便一直跟着她,并在接近痴呆女后,尽自己的努力为她治好了病。史二郎抱走儿子准备藏起来时,正好被秀婶撞见,她便一边跟踪史二郎,一边用手机通知了阿虎。为了拖住史二郎,她冲进了土地庙,与史二郎纠缠。
       听到这里,阿虎感动得痛哭流涕,原来这一切,都是两位老人的良苦用心啊。他冲着秀婶连磕了几个响头:“秀婶,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娘了,我们应当是一家人了!”
       秀婶高兴得老泪纵横,呵呵连声:“其实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