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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纪实]天使的谋杀
作者:徐光辉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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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会害别人,哪个还敢去杀他
       市区叠山宾馆,张平鹰离开约个把小时后,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事件。
       服务员拿着报纸信函来到606房,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去,接着传出一连串尖声惊叫……
       保安闻讯赶过来,进去一看,立刻目瞪口呆汗毛直竖,张开的嘴半天合不拢。
       报警五分钟后,民警赶到了;见案发现场发生的是一起凶杀,旋即报告了市刑警大队。
       大队长刘曲锋赶到时,见副大队长席勋川和几个刑警,呆在走廊上恭候着他,嚷道:“你们别傻乎乎窝在这儿,赶紧对宾馆实行布控,逐个进行排查。”
       606房的死者叫严喜业,宾馆的拥有者,也是全市最大民营企业“亿苑达”集团总经理。此刻趴在地板上,后脑勺有大量淤血。
       刘曲锋脸色严峻冷酷,目光直直地落在死者后脑勺上。刑警大队技术专家随即气喘吁吁赶到。死者蜡黄的脸上,平日里的自负与霸气,早已荡然无存,那傲慢与鄙视的眼,此刻半睁半闭。
       技术专家发现死者双手挺干净的,但右手中指指甲缝里有点红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是一点带血的皮肤,即刻用镊子取出放入证物袋。
       “咋会弄成这样的?”刘曲锋指着死者后脑勺问。
       “在尸体未解剖前,无法断定。因为我分辨不清自杀还是他杀。”技术专家瞟了眼诡秘莫测的大队长,说了自己的理由。
       “当然,这得用证据说话。任何不起眼的微小细碎你们也不要漏过。”刘曲锋说完,细细打量起金銮殿般的房间来。
       摆设一看就知,净是些物中极品,连大办公桌旁墙面上方的壁灯,也别具一格。那猫头鹰就像活的一样,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虎视眈眈地扫视着房间。
       “他娘的,什么玩意都跟死鬼样怪里怪气的。”刘曲锋骂完转身进了里间,眼花缭乱的装饰立刻让他有点犯晕,显然这是严喜业想要的幻觉效果。当视线落在一架进口摄像机上,他即刻快步蹿了出来,对走廊上的刑警说:“这是家星级宾馆,装有监控系统的,赶紧找管理人员将录像拿来。”随后吩咐傻站着的保安,去把最先发现死者的人叫来。
       女服务员的思维仍旧定格在恐怖瞬间,除结结巴巴重复当时的惊骇,别的啥也不清楚。刘曲锋见从她嘴里很难掏出什么,失望地挥了挥手。
       “你到这里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张平鹰打发走了女服务员问保安。
       保安双手一摊,那意思是该说的都说了。
       “严喜业是什么时候来办公室的?”刘曲锋只好换了个话题。
       “一点半不到。当时我看了下表,严总比平时早到了半个小时。”
       “哦,是一个人吗?”刘曲锋心想,会不会约见了什么人呢?
       “这个我倒没留意。当时,住店客人正在大厅里集结准备去瑶池山景区,嘈杂得很。”
       前去检查监控系统的刑警回来了,刘曲锋顺势中止了谈话。
       “监控系统从安装之日起,从未用过,只是摆设。”刑警沮丧地说。
       “这狗杂种,真他妈的该死!”刘曲锋恶狠狠地骂了句,末了问站在走廊的刑警,“相关人员都问过吗?有线索没有?”
       “问过了,没有。住店旅客中午两点不到就乘车去瑶池山景区了。”
       “难道就没有不去景区的吗?”刘曲锋不死心地追问道。
       “我们查过登记簿确有几个,只是一时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刘曲锋没想到这帮家伙如此没用,顿时有点来火了。“叠山市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饭是怎么吃的,呃?”骂完后,他瞥了眼一旁缄口不语的席勋川,“你小子今天怎么哑巴了?”
       席勋川咧了咧嘴:“我有点儿蒙。”
       “别他妈的蒙。”刘曲锋戏谑道。心想,这小子平时心眼蛮活泛的,此刻发的哪门子蒙?“我要去找下严喜业老婆虞姬玲,你不妨一块去清醒下!”
       两人赶到严喜业府第时,虞姬玲正懒散地斜在沙发上看韩剧,忽听楼下有说话声,打了个哈欠刚想起身看究竟,她姨妈就上来了,说楼下有两位警察找她。
       “警察?”虞姬玲舒展地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慢吞吞走到梳妆台前,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个髻子,然后缓步下楼来。
       “嚯,我当谁呢,原来是大侦探呀。”虞姬玲一下笑开了。刘曲锋站那儿绷着个脸,样子的确有点好笑。
       虞姬玲这么一说,使刘曲锋紧绷的肌肉放松了点,神色仍旧严肃。“我们,这位是大队的席队长。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严喜业……”
       “等等。是不是又有哪位小姐大了肚子,到你那儿告状,你没辙就跑到我这儿搬救兵了?怎么说呢,这叫枉费心机白忙活,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刘曲锋眉头皱了一下。“今天中午,严喜业死在了叠山宾馆办公室,估计是谋杀。”
       “什么?严喜业死了,被人谋杀?”虞姬玲一下愣住了,隔了阵“哈哈哈”地笑开了。仿佛刘曲锋此行是专程来讲笑话的,不笑就失礼了。“我说大侦探,你可真逗。严喜业只会害别人,哪个还敢去谋杀他?”
       “态度严肃点,没人跟你开玩笑。”虞姬玲居然还有心思嬉戏,席勋川很意外,也很恼火。“我们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与案子有关的情况的。”
       席勋川口气不恭,又板着脸,虞姬玲火气从脚底倏地往上冒,讥讽道:“嚯,了解情况?那你该去宾馆,发癫似地跑我家来干什么,凶手难道会在这儿不成?”
       “说得没错。”席勋川让她气得够呛,反唇相讥道,“全市没哪个不晓得,你与严喜业早就同床异梦,巴不得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只可惜目前还没找到足够证据。”
       “放你娘的狗屁!”虞姬玲怒火直冲头顶,“既然我就是凶手,那你就过来抓呀,还像个傻瓜样呆着干吗?”
       席勋川没料虞姬玲会粗鲁到骂人,而且骂得那么难听,脖子上青筋凸胀,噎得话也说不出了。
       刘曲锋一愣,虞姬玲过去可不轻易就动怒的,于是赶紧打圆场:“嗨嗨,请二位息怒。虞女士,我们冒昧上门打扰,是想了解一下严喜业近几天的日程安排的。”
       虞姬玲脸色难看,口气依旧带点气呼呼的味道:“严喜业今天理应是去参加瑶池山文化节开幕式的。”
       “那你清楚严喜业离开家的时间吗?”
       “哦,这事……”虞姬玲转过身去问站在一旁发愣的姨妈,“你知道他是啥时离开的吗?”
       “八点不到。那时我正在院里浇花。”
       “他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些什么没有?”刘曲锋见虞姬玲的姨妈摇了摇头,提醒道,“请仔细想想,他同往常有什么不同之处。”
       “没有。”虞姬玲的姨妈表情僵硬,回答倒挺干脆。
       “你是否知道严喜业到底做下什么,才引来杀身之祸的?”刘曲锋只好扭头问虞姬玲。
       “做下什么还需要问我吗?他早该千刀万剐了,你说对不对?”虞姬玲眼睛发亮地瞅着刘曲锋。
       刘曲锋一下哑然,脸憋得彤红。
       虞姬玲嘲讽的笑,让缓过劲来的席勋川再次按捺不住了,“你必须认真回答大队长的讯问。要不然,我们将以妨碍公务罪起诉你。”
       席勋川的话让她立马又变成了发怒的母狮了。“我说你是哪蹦出来的神经病,一点教养都没有。跑到我家来撒野,居然还弱智得敢威胁我,你这种人早该上疯人院呆着去!”
       “你……你……”席勋川一下蒙了,老半天才挤出句“泼妇”来。
       “嗯。今天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刘曲锋使劲咽了口气说。他知道虞姬玲的脾气,再僵持下去不仅于事无补,反会自讨没趣。
       “随便。姓席的我告诉你,有眼无珠不知去何处找凶手,别不好意思只管来,我可是现成的。”
       席勋川失控地向前一跨步,刘曲锋立刻伸手将他拉住。
       “这女人实在太狂傲了!”一出院门,席勋川差点儿快气炸了。
       刘曲锋一拍他肩膀,“老席,你真叫脑子有毛病,犯得着去触怒这女人吗?她名气比严喜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又怎样?说不定她就是凶手呢。”席勋川恨恨的。“严喜业不受约束,成天胡作非为拈花惹草,这女人怒火中烧狠下杀手,正合了她那狂妄的德性。”
       “是不是凶手,不可先入为主妄下定论,那是需用证据来说话的。”刘曲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拨了号却联系不上。“妈的,张平鹰这小子死在哪儿干什么,居然还把手机给关掉了!”
       张平鹰意识到不妙,赶紧打住眼光
       今天是农历夏至日,是瑶池山国际文化节开幕的日子。
       瑶池山景区以奇山、绿水、怪石,闻名遐迩。
       景区内的文化娱乐活动可谓高潮迭起,临时搭建的大棚里鼓乐阵阵。张平鹰寻声走进大棚,找了张仿古小方桌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瞅着台上几个穿着很少的姑娘,在怪里怪气地扭着屁股摇着头。
       礼仪小姐沏了杯热茶递上,张平鹰接过顺手轻轻揭开杯盖,贴近鼻子吸了下。不错,可谓香气氤氲;再呷一口,立感五脏六腑舒畅无比。
       忽然,他眼前一亮,心怦然而动,大棚出入口处一位美感十足的女子,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风情,眼睛跟摄像机样来回扫着。看那样子像在找人,要么就是找座位。
       张平鹰随着她目光四顾了一下,只他这桌有空位。心想,若找位子就坐这儿来吧。那女子像听见他心语似的,扫视了一阵便左顾右盼地过来了。
       走近桌旁,她眼睛磁性十足地瞟了瞟张平鹰,又瞅瞅空位。两人目光相撞时,她那清澈的眸子,颤动的睫毛,使接收到秋波的张平鹰心中一颤,他旋即犯蒙,木木地点着头。
       礼仪小姐照例递上杯热茶。她冲小姐微微一笑,顺势将看似很重的挎包放到脚旁,坐下随手端起茶杯就直视起舞台来。
       张平鹰注意到她端茶杯的手微微有点儿颤。一个女子出门,挎包哪会这般重呢?张平鹰思忖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太没想像力,实难估摸出里面装些啥宝贝,见女子全神贯注只顾看表演,就屏住呼吸打量起她的眉眼、口唇、胸部、手臂来。在张平鹰看来,自己注目的一切,均是那么优美协调。
       张平鹰觉得这女子像在哪见过!究竟在哪见过呢?张平鹰脑子里搜索了阵,发现原是记忆产生错位。他想起年画里的观世音菩萨来。哦,她那脸孔倒真是像,只是没菩萨那么胖,不过更显风情。
       张平鹰放肆地盯着看了会,禁不住感情泛滥起来,想交谈的渴望,强烈得差点冲出喉咙来。让他弄不懂的是一个如此有魅力的女子,咋会单身一人来这种地方?
       张平鹰浑身毛孔火辣辣的。
       怎样既搭上腔,又不让她感到唐突呢?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张平鹰不动声色地将茶杯轻轻一倒。茶水竟是通了人性,朝着放在桌上的手臂刷地冲了过去;那手臂猛地一缩,端茶杯的手跟着一震,差点儿使杯子脱手。
       “对不起,对不起。”张平鹰赶紧抱歉地站起来,从口袋掏出手纸,想乘机去擦那玉臂上的茶水。
       “没关系。”她一摆手,张平鹰的企图落了个空。“谢谢,我有。”说完弓身在挎包里摸了阵,掏出包纸巾来,擦干手臂上的茶水,又兀自看起舞蹈表演了。
       声音悦耳,比张平鹰想像起码美妙一千倍。可惜巧妙策划的交谈机会,全然派不上用场,不由恨恨地扫了眼台上扭动的屁股。见她妈的鬼,真该一脚一个统统踢到粪坑里去!
       舞台上小丑终于扭累了,“哗啦”一下全躲进幕后,悠扬舞曲随即响起,示意演出暂告一个段落,跳舞时候到了。
       游客们纷纷起身走向场子中央的一块空地。张平鹰见机会来了,哪肯错过?刚想开口邀请,却见她弓身拎起挎包,站起来往肩头一挂,旋即朝大棚出口快步走去。
       张平鹰一下傻了,心醉神迷成了个木偶,线则捏在她手里,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临时搭建的大棚,比地面要高出三个台阶。她显然没有留神,身子一斜,要不是敏捷地扶住旁边的树干,恐怕得来个嘴啃泥。等她再走时,身子禁不住一歪,差点儿没跌倒。她的脚扭伤了!
       张平鹰乖巧得像个跟班奴仆,迅速蹿上去扶住她胳膊。“你没事吧?”他问道。眼里满是希望。
       她惊鸿一瞥后微微一笑,使得张平鹰差点儿醉成一摊烂泥。“你脚伤得不轻啊,需要帮忙才行。”张平鹰定下神后,讨好地说。
       她不置可否,轻轻扒掉张平鹰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刚一迈步,痛得不由“啊哟”了一声。
       张平鹰赶紧麻溜地扶稳她,殷勤恳求道:“让我帮你吧,请不要拒绝。”
       她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道一声“谢谢”。这种纯粹的礼貌,却让张平鹰乐得近乎发癫。“你脚伤得很厉害啊!”他再次强调她确实需要帮助,声音都变了调。
       她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又强蛮地迈出那只受伤的脚,试图不要帮助独立行走。但脚软得像团棉花,一点力也用不上,看来真的别无选择了。
       张平鹰如愿以偿托住了玉臂,她略带惊讶地瞥了一眼,正碰上张平鹰灼人的目光,视线赶紧滑向一边。
       搀扶着走了一小段,恰巧路边有张长椅,她示意要坐下休息,落座后就一声不吭地弓身揉起受伤的脚脖子来。
       张平鹰禁不住冲动起来:“你脚肿了,让我来帮你好吗?我的劲大些。”
       “不用,我自己能对付。”她拒绝得很干脆,继续揉着脚脖子,优雅至极。
       “你是一个人吧?”张平鹰可不想冷场。
       她缄默不语只笑了笑。张平鹰只得继续探寻道:“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吧?”
       屁话。他心里骂了句,一个女子背着个又大又沉的挎包,不是旅游还能干啥?只见她抿着嘴点了点头。这信息对张平鹰一点用处也没有。
       “从哪来?浙江,上海?”
       简直像小孩子在说瞎话。她压根懒得理睬,注意力全放在受伤的脚上了。
       张平鹰只得更换话题,“其实你一进来,我就注意上了。”话一出口,他即刻晓得太臭,真是活见鬼!那岂不是说自己早就动机不纯,关心只不过是卑鄙的掩饰!但愿她不这样想才好啊。
       她停住动作但未直起身,扭过头来扬起脸,带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望着他。
       夕阳正在西坠,晚霞映照在脸上,迫使她眯缝起双眼。天哪,这张脸,这双眼,真是太美了,霞光洒落在她浓密乌黑的秀发上,折射出柔和幽蓝的光芒,那美丽脖子上的细细绒毛,闪耀着微弱流动的金光——温柔、智慧又神秘莫测。
       张平鹰呆呆地看傻了,直至她扭了扭脖子方才惊醒。“我想,你是与先生走散了吧?”
       她忽儿停止动作,直起身侧过头,嗔怪地剜了他一眼,接着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一剜一笑,就永远定格在张平鹰心底,这辈子甭想再抹去了。
       “你打探女人结没结婚时,惯常都使用这种手段的,对吧?”
       一语道破天机。张平鹰即刻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以为自己的话挺巧的呢。”他咽了咽口水,仍感嗓子发紧,声音有点儿颤。“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你结婚了吗?”
       她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最终挺直腰来摇了摇头。“这话可不够巧喔。”
       “既然巧达不到目的,不如干脆直接点。你方便回答吗?”
       “没有。你呢?”
       “没有!”张平鹰亢奋地长出了一口气,“我终于把这问题弄清楚,真的太高兴了。”
       两人视线再次撞在一起,即刻给粘住成了久久的凝视,脸上笑容跟着一点点在慢慢消失。不可言喻的感觉来势凶猛,张平鹰猝不及防就置身强大磁场中,本能促使他抓过她一只手,贴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微风轻柔地掀动起她的头发,拂着张平鹰的脸颊。他闻到了醉人的芳香,同时感觉她的手在发颤,就轻轻托起摁在胸口,让那小巧柔嫩的手感触自己强有力的心脏在打鼓。不经意间,她高贵的乳房豁然跃入了眼帘:白嫩丰满,浑圆结实。
       一股热流聚在敏感部位急速膨胀,张平鹰意识到不妙,赶紧打住不再敢往深处觑视凸起的乳头,视线落向了别处。一瞥之间,他看到她的喉咙也在蠕动,胸脯因心脏剧烈跳动起伏着。
       
       张平鹰清楚,她跟自己一样,洋溢着一种干渴鱼儿得水后的欢腾跳跃。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惊得两人倏地分开。张平鹰恼火地一关了之,连谁打的也懒得看了。
       “我该走啦。”她腾地站起来,冷着脸朝停车场走去。崴了的脚已能支撑她离开这里了。
       沸点瞬间降至冰点,变化太快。张平鹰一下像从蒸笼掉进冰窟窿里,意识到咋回事后立马追了上去。“你……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抛下我不管!”
       太滑稽了!她当然犯不着理睬这种蠢话,举手招了招,一辆出租车随即开过来停在面前。
       “把车开走,我们不要!听到没有,快滚!”张平鹰发疯般朝司机大喊大叫,他可不能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她漠然地站那儿,平静如水地目睹着。
       出租车开走后,张平鹰意识到失态,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我是开车来的可代为效劳。请问,你去哪里?”
       “回市里。”她没加思索随口就溜了出来。
       她说“回市里”,而不是“回叠山市”,张平鹰没有听错。言下之意,她就生活在这个城市,只有本地人方会习惯说“回市里。”
       自己让魔鬼缠住,将彻底完蛋
       张平鹰乐得就差没上房揭瓦了,他顺势轻轻抓着她的手,“请别拒绝我!”
       她像给张平鹰的深情感染了,嫣然一笑。张平鹰发现她左脸颊有个迷人的酒窝,不过,他并未傻在酒窝里,随即快步跑向了车子。
       奥迪车很快开了过来,张平鹰下车敏捷地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旁的客座车门,将她请了进去。
       车进市区太阳刚刚落下去,红红的晚霞像火玫瑰般,覆盖在叠山上空。路灯亮了,天地间融成一体,整个城市绚丽得风光旖旎。在途经一个岔路口时,碰上一大群人横穿马路,张平鹰只得停车等待。没想她突然打开车门,道声谢下车快步走了。
       出乎意外的举动,打乱了张平鹰盘算好的计划,他连忙下车截住她。“如果你晚饭还没落实,我想……”
       “不,谢谢你送我。”不等张平鹰说完,她即刻干脆回绝了。
       张平鹰心有不甘,只得厚着脸皮鼓起勇气挡住她的去路。“如果……假如你认为,我值得交往的话,能否告诉一下,你是谁?”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笑着摇了摇头。
       车子挡在路口堵着了后面的车,司机们的愤怒可想而知,喇叭响得震天动地,让张平鹰什么也听不见。他只得用手指就着马路划了个圈,再指指她脚下。意思是去把车子调个头,让她呆这儿稍等会。
       当张平鹰绕个弯子回来时,哪还有她的踪影。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供他选择,一条前往商业街,一条通向住宅区。
       片刻之后,张平鹰离开岔路口,将车驶进不远处的停车场,锁好后果断地朝通向住宅区的路跑去。
       这条街算是本市年代最悠久的一条街了。橘黄色的路灯,彩色人行道,婆娑的枝叶将老街装扮得静谧典雅。街道两侧,几乎全为造型别致的私人住宅,墙壁大多爬满青藤。此时,正是晚餐时候,街道上飘着浓浓菜香味,令人馋涎欲滴。
       张平鹰快步小跑一百米不到,就发现了令自己心跳的身影。这次他学乖了,没靠近前去,保持好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行人后面。
       一路上,她回了好几次头,显然并未发现张平鹰在盯梢。走过好长一段路,她最终停在一扇院门前,左右望望后从包里掏出钥匙来。
       突然,有个男子从一棵粗大的樟树后闪出,快速地靠上前去。两人肯定熟悉,可她明摆着讨厌,没说上几句便吵了起来。很遗憾,张平鹰离得稍远了点,两人声音又压得低,他什么也听不见。争吵的结果是不欢而散,男子恼火且很不情愿地走开了。
       她木然地站在门口注视着,直到男子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她开门进去后,张平鹰等了会儿,方走近围栅。院子显得很大,里面肯定有桂花树,站在院外就能闻到桂花醉人的芳香;房子造型揉合了中西方建筑风格,高翘的房檐依稀可辨,外墙装饰雅致,走廊上罗马柱闪闪发亮。月光灯光交相辉映,使得庭院异常庄严寂静。
       毋庸置疑,这是户品位不俗经济乐观的人家。张平鹰不由使劲攥着铁围栅,内心禁不住直扑腾:刚才那男子会是她男朋友吗?两人间关系像出了点麻烦喔,或许这麻烦正是自己希望所在呢。令他困惑不解的是房子一团漆黑,没一扇窗户有亮光,一切似全给黑暗吞噬了。
       原来,她一迈进家门,连灯也懒得开就上了二楼,径直进了浴室,将浴盆水放满后随即躺了进去。从中午到现在,神经一直高度紧张,肌肉都绷发酸了。
       温水柔顺地滋润着她的肌肤,心身疲惫旋即得到释放,肌体活力便渐渐恢复了。享受够了,她离开浴盆揩干身上水珠,拿过一条干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披上睡袍后一拉浴室门,旋即发出声尖叫。
       她一辈子从未惊骇成这样,如撞到鬼魂般,就差没昏厥倒地。本该空荡荡的门口,竟悄无声息地立着个人。
       “天哪,吓死我啦!”她用手按住胸部,惊魂稍定愤怒地责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很抱歉吓着你了。我从一楼阳台撬锁进来的。”来人满脸歉意地说,“你真是太美了,兰涅萌。”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她吃惊地问。
       “对不起。没经同意我本不该看你的东西,只是我太想知道你叫什么了。看来你不乐意,对吗?”张平鹰动人地微笑着。
       兰涅萌抿紧嘴角,眯缝起眼睛注视着张平鹰,碰到他亮得灼人的眸子,视线移向了嘴唇。似经不住诱惑样,目光很快回到张平鹰放电的眼睛上。
       张平鹰率先动作起来,伸手轻轻托起兰涅萌的下巴,然后将嘴贴在她的唇上。
       兰涅萌心头叫着:“噢,天哪。千万别……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嘴唇执著有力,输送着爱的激情。兰涅萌在无与伦比的快乐中,心头忽儿掠过一阵恐慌,将头使劲一扭摆脱了亲吻,顺势推开张平鹰,大口地喘息起来。
       张平鹰看着兰涅萌涨红的脸,说:“我想理应就该这样。爱,不会唯独只有我才需要!”
       兰涅萌嘴唇动了下,目光停留在张平鹰手背上,“你手出血啦,我去拿药棉给擦下。”说完,板着脸轻盈地从他身边溜进了卧室。
       过度亢奋使得他的手背给扭坏的门锁挂了道口子,居然毫无知觉。张平鹰看看自己的手,笑笑,便随身紧跟了上去,乘兰涅萌替他擦伤口之际,他看到闪耀的水珠从那美丽的额头顺着娇嫩面颊往下滑,而那经爱滋润的双唇是鲜艳欲滴……他禁不住再次俯身将嘴贴到她唇上。
       这是个非常激烈,甚至可以用粗暴来形容的吻。张平鹰箍住兰涅萌脖子,不再让她有逃脱之机。
       兰涅萌费了好大劲,直至动粗才从亲吻中挣脱出来,随即感觉嘴唇在一抽一抽地痛,用舌尖舔舔,有点儿肿了。
       “别这样。我心里还没准备好。”
       “不,你在说谎。我们俩早准备好啦。”张平鹰霸道地说完,突然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
       兰涅萌哪还扛得住这劲力,往后便倒,给张平鹰顺势压在身下,胡须即刻有力刷着玉脖,让她气都喘不畅了。
       “天哪。别这样……”兰涅萌绝望地叫道,浑身酥软得早没丁点儿劲。事情再明白不过,自己让魔鬼缠住,将彻底完蛋了。
       指证天使谋杀,绝对是色迷心窍
       晨曦未现,昨晚忙活了个通宵的刘曲锋、席勋川,顾不上打下瞌睡就匆匆赶往市局会议室,局里的几个头头早已坐在那儿等着了。
       张平鹰比刘曲锋晚到几分钟,刚挨着局长刘早彩坐下,就听刘曲锋说:“现在,我来介绍下亿苑达集团总经理严喜业,在叠山宾馆被谋杀的初步调查结果……”
       张平鹰心中一惊,下意识扫了眼刘早彩,他正聚精会神听刘曲锋介绍呢。
       “从尸体解剖结果看,凶杀是毋庸置疑的。时间是昨天中午的一点半到两点之间,死者因后脑遭钝器猛力击打,当场毙命。从伤口状况看,后脑勺几乎被打烂,可见凶手对死者怀有刻骨仇恨,而谋杀现场则是我干刑警二十年来见过最干净的。”刘曲锋清了清嗓门,声音明显高了半拍,“经仔细搜查,我们发现房间少了个三十来公分高的陶瓷菩萨,另外在死者中指的指甲缝,找到了一点皮肤。通过比对,并非是死者的,初步推断是严喜业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
       
       刘曲锋介绍完案情,刘早彩道:“这当口发生这起恶性案子,实在是很要命的。市委领导连夜把我找了去,说死者是市里著名民营企业家,说叠山市像来了场印度洋海啸。”
       刘早彩无奈地苦笑笑。“市委领导意思,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局班子成员据此碰了个头,决定成立专案组,我为组长负总责,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张平鹰为副组长具体负责。”他看了下张平鹰,又瞧了瞧刘曲锋,“你们即刻就召集有刑侦经验的同志马上着手开始,如警力不够,可从各警种、基层抽调人马。一句话,一定要把市领导意思落到实处,尽早拿下案子!”
       张平鹰坐在那儿有点儿惊魂未定,会议结束了仍在犯晕。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刘曲锋正瞪着眼瞅着自己呢。
       “我们来商量下,该怎样来着手。”张平鹰轻声咳了下说,“在刑侦方面,我只能算个新手。你们是老刑警了,不妨畅所欲言,具体谈下对案子的看法。”
       刘曲锋没吭声,瞅着满脸青春的张平鹰,心想,这小子还算有点自知自明。凭关系刚混上个副局长,没料一伸手就抓了个烫手山芋,想不露馅怕也难了。
       席勋川神情有点儿茫茫然,不知在想些啥,缄口不语。
       张平鹰见刘曲锋不吭声只顾盯着自己,心头免不了窝火。这家伙破案确有两下子,只是平日太认死理,本来芝麻大的一点小事掩饰下就过去了,他偏要犯忌直来直去,结果越弄越黑,反倒把自己原本不错的形象糟蹋得不成样子。不过,此时他已无心同刘曲锋较真,摆出副领导懒得跟手下一般见识的样子。“案发后,你们是否进行过走访排查?”
       “那还用问,昨晚全体出动。他妈的,真让这死鬼给累惨了。”刘曲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调查从三个方面进行:一是严喜业昨天的安排,他上午参加过开幕式,午餐是在瑶池山吃的,此后就没人知道他干啥去了;二是宾馆,案发那会儿,旅客们正在集中去瑶池山景区,人员杂乱,没找到目击证人;三是严喜业涉及的领域。我们重点放在了瑶池山娱乐城,虽近来已经停业,还是找了些与死者贴近的员工,惟有一个关系最铁的没找着。这人叫马水森,是江西人,前阵子还在本市,现在不知去了哪里。据员工反映,他像有啥事惹火了死者,死者曾扬言要活剐了他。”
       “这个马水森是条大鱼,必须尽快网住。”张平鹰表态后又冲席勋川说,“经济上的事,你在经警大队干过,理应轻车熟路。严喜业具体涉及到哪些方面,去找下虞姬玲,她是公司董事长……”
       张平鹰话还未完,席勋川就“哼哼”了起来。
       “你哼什么?”张平鹰有点儿莫名其妙。
       “这女人是只母夜叉,除非扔进渣滓洞,让军统来对付她。我哪有那本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席勋川没厘头的牢骚,张平鹰一下摸不着头脑。
       “昨天让涮了把,火气正旺呢。”刘曲锋插了句。
       “让谁涮了把?”
       “虞姬玲,还会有谁?”席勋川窝囊气似还憋在心里。“那女人可真凶,说她就是凶手有本事只管去逮。我估摸,没准她说的还真是实话呢。”
       “一派胡言,虞姬玲怎会是凶手……”这话太离谱了,张平鹰顺着话题正往下说,刘曲锋手机响了。手下告诉他疑犯排查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六楼有位客人向警方报告,曾看到有人从案发现场出来。
       叠山宾馆六楼,两刑警正陪着一位戴眼镜的老者在聊天,见张平鹰他们进来,赶紧起身作了介绍。老者是位教授,应市里邀请前来参加旅游文化研讨会的。
       “昨天中午,我本该去瑶池山景区的,因身体有点不适没去成。两点不到时,我想上街走走,去了解下叠山市商业现状,打开房门见到一位女士从斜对面房间出来,表情很有点恐慌。这位女士发现我时,呆了下,即刻快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我站在那一直注视着她消失。晚上民警同志找我了解情况,才知道女士出来的房间发生了谋杀。当然,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你们也清楚,人的相貌用语言是很难表达的。可事又凑巧,今天我在翻阅本市刚编纂的市情资料时,意外发现了那位女士的相片,惊讶得难以言表。”老教授说着从老式黑提包里掏出资料,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说,“就是这位!”
       张平鹰即刻僵在那儿,仿佛房间的空气一下跑光了。
       顺着老教授干枯的手指,刘曲锋不由脱口惊呼:“这怎么可能!”
       席勋川更是难以置信。“什么,兰涅萌?你说她杀了严喜业?”
       “我没说她杀人,我只是看到她从那个房间出来,觉得有义务向你们反映一下。”老教授有点不高兴了。
       “你能确定,当时没看错?”张平鹰很快清醒过来,觉得这老家伙简直荒唐透顶。瞧他那厚厚的镜片,说不定把个大活人放眼皮底下还看不清呢,更甭说只看了一眼,而且有段距离,又是匆匆而去的一个人。
       “那是当然的了。说实在的,我平时看东西是不太清楚,可那女士气质忒好,让我眼睛一亮,留下了特深刻的印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们也听过‘秀色可餐’一说吧?”
       瞧瞧面前这颗活脱脱的大核桃脑袋,还“秀色可餐”呢,张平鹰鼻子都气歪了。
       “麻烦您把当时情况再说一遍好吗?”刘曲锋很客气地提出了请求。老教授又重述了一遍,其间还耐心回答了刘曲锋提出的各种细节问题。最后,老教授在谢谢声中,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这事,得非常慎重才行,搞不好就会捅个大娄子。”刘曲锋待老教授离开后,非常严肃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你意思是这老家伙在天方夜谭?”刘曲锋那凝重的样子,让张平鹰不免糊涂了。
       刘曲锋见张平鹰困惑地望着自己,估计他并不清楚兰涅萌的身份,便说:“打个比方吧,如果说严喜业像魔鬼,兰涅萌就是天使。你知道,她可是兰馨医院的院长。”
       “什么?兰馨医院的院长?”张平鹰大吃一惊。兰馨医院饮誉海内外,由兰庸群先生私人出资创办,专为孤寡老人,在临终前提供温馨关怀的一家慈善医院。“兰馨医院的院长,不是兰老先生吗?”张平鹰忍不住问。
       “兰老先生上个月退了,目前在上海疗养。兰涅萌是他女儿,大学毕业后,女继父业了。”
       张平鹰一下傻了,脑袋里除了惊诧已容不下别的,他实在无法将兰涅萌跟兰馨医院院长划等号。
       “我不否认兰馨医院是本市的骄傲,但不管魔鬼还是天使,只要触犯法律,我们都不能听之任之。”席勋川压抑不住亢奋,喜形于色地插嘴道。
       “我敢肯定,那老秃头笃定认错人了。”张平鹰此时不再顾及身份,说话粗野。
       “别这么肯定,张局。”席勋川固执己见,“既然有人指认兰涅萌,我们就应传讯她,搞清楚她出现在犯罪现场的真正原因。”
       “这样不妥。若老秃头看花眼,我们岂不是自找尴尬?”张平鹰有点恶狠狠的味道,“那千层底似的镜片,恐怕连路都分辨不清,哪能一眼就认准个人。况且两个房间尚有一段距离呢!”
       “张局,你别忘了他说过‘秀色可餐’,没准还真认准了呢。”席勋川笑着提醒道。
       “你不会也认为是兰涅萌干的吧?”张平鹰瞪了席勋川一眼,扭头问刘曲锋。案发那会儿,兰涅萌应在瑶池山景区才对,她又不会分身术,怎可能出现在叠山宾馆?那老秃头绝对是色迷心窍。
       “我敢说,那老家伙肯定患有老年妄想症。”张平鹰不等刘曲锋表态,再次用笃定的口气否认了指证。
       “老年妄想症?”刘曲锋肃然地瞅着张平鹰,“在没证据之前我难以判断。不过,既然有人指认兰涅萌,我觉得席勋川的意见有道理,应该弄个清楚。”
       死都死了,悲痛得无法解脱顶屁用
       张平鹰再次见到兰涅萌,是在刘曲锋的办公室。在一位女警官陪同下,她走了进来,文雅大方神情坦然。
       
       兰涅萌坐下后,淡淡地看了三人一眼,余光最后从张平鹰脸上掠过,也没任何异常。倒是张平鹰心头打鼓,如同回归到昨晚的销魂缠绵,再次让诱人的芳香熏得喘不过气了。
       “兰涅萌女士,冒昧请你来这里,是有几个问题需核实一下。”
       “什么问题?”她平静地问。
       “严喜业昨天在叠山宾馆被杀,你知道吗?”
       “当然。全市都在议论这事。”
       “我想问一下,昨天一点钟以后,你在哪里呢?”
       “我想,那个时候是在逛街吧。”
       “你怎会选择中午去逛街?”
       “哦,上午院里忙,到中午就没事了。怎么,难道中午不能逛街?”
       “那倒不是。你逛街都去过哪些地方?”
       兰涅萌随口说了两条街道和几个商场。
       “可有一个地方你没提及。有人说在叠山宾馆看到过你。”
       “我没到过叠山宾馆。”兰涅萌干脆利索地否认了。
       “不对吧!你不仅到过,有人还看见你从606房间出来。”刘曲锋冷下脸,盯着兰涅萌问。
       “什么606?我根本没到过叠山宾馆。”兰涅萌仍旧很干脆,神情怡然。
       “哦。那么,下午你一直在逛街吗?”
       “当然没有,我逛了会觉得有点累,就……”兰涅萌说到这里停了下,张平鹰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就去了动物园。”
       “在那儿呆了多久?”
       “具体不太清楚,时间可能不短。我意识到太阳西沉就回家了。”
       “回家后呢?”
       “吃饭看书睡觉。”
       “对不起,打扰你了。下次如需麻烦,还希望你能予以配合。”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如需要,请尽管吩咐好了。”兰涅萌淡淡地扫了一下屋内的几个人,起身走了。
       完事了?张平鹰大感意外,席勋川则急了。“你怎可擅自作主让她走?有很多事还没弄清呢!”
       “没错,其中一个就是她在撒谎。”刘曲锋口气冷冷的,“昨天她根本没呆在动物园。”
       “你怎么知道她没呆动物园?”张平鹰吃了一惊,脱口问道。
       “昨天动物园因惧怕传染上禽流感,压根没向游人开放。”
       “那她为什么要说谎?昨天下午她究竟去了哪里呢?”席勋川问刘曲锋。
       刘曲锋自然无法回答。兰涅萌为啥不实话实说呢?张平鹰很快就回过味来:邂逅让兰涅萌为难了。她是在保护自己,不愿把两人关系给牵扯进来啊。
       “张局,你看接下来……”
       刘曲锋口气谦虚,那藏在骨子里的张扬当然没逃过张平鹰的眼睛,可他心头已乱得要命,哪还计较这个。“案子调查得沉下去,别让错误指证给误导,把真凶放跑了。”说完不等刘曲锋回话,转身离开了。
       他得赶紧去趟虞姬玲那儿。
       虞姬玲,张平鹰非常熟悉。早先他们父辈往来甚密,可惜虞姬玲父母英年早逝,至于怎么嫁给当时在她老爸公司任经营部主任的严喜业,张平鹰打开始就百思不得其解,时至今日也未弄明白。
       “玲姐,如果我说是来问候你的,你不会立马赶我走吧?”张平鹰见虞姬玲满脸春风毫无失夫之痛,打趣道。
       虞姬玲大张平鹰十岁,是他姐姐的好朋友,打小就这样叫惯了。
       “当然不会。玲姐至于那样没修养吗?”虞姬玲一拍沙发示意张平鹰坐,折身去到酒橱拿出一瓶法国葡萄酒、两个高脚杯放到茶几上,坐下来将酒斟满高脚杯后递给张平鹰,再将另一杯满上,端起“嗞”的一大口,就灿烂地笑了。“说吧,找玲姐有啥事?”
       “没事就不许来看看?不管怎么说,这对你都是件大事。”
       “没错。意味着我不用再见那混蛋了。”
       “这案子现在由我具体负责。”
       “哦……凶手找到了?”
       “哪那么快。嫌疑人倒有一个,不过,我认为刘曲锋是搞错了对象。一个女人使用暴力,哪有那本事杀得了严喜业。”
       “嚯,是个女的,这太刺激了!采花贼终归要死在女人手里,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虞姬玲像跟这事毫不相干,兴致勃勃的。“说句实在话,这女人让人打心眼里佩服,真下得了手,我都鼓不起勇气呢。”
       “你真认为会是个女人杀了严喜业?”虞姬玲的口气,大出张平鹰意外。
       “女人做事,你们男人永远不懂。”虞姬玲看了眼发愣的张平鹰恨恨地说,“你咋会认为刘曲锋搞错对象,那是谁杀了严喜业呢?”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严喜业都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引来杀身之祸的?”
       “在公司,我们俩一个董事长一个总经理。平日里我只主持董事会工作,管些决策的事,日常经营向来懒得插手,全是严喜业忙活的。至于他怎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确实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有做笔记的癖好,看下笔记本没准就明了啦。你也晓得,那混蛋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为便于要挟,他把些灰色及行贿的资金往来都详细记录下来了。”
       “你能把那记录本给我看看吗?”张平鹰急切地恳求道。
       “不晓得严喜业藏哪了,得设法去找一找。在叠山市想置他于死地的,我想至少有一个团的人在蠢蠢欲动,但能肯定的只有一个,他对严喜业绝对恨之入骨。”虞姬玲见张平鹰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笑了起来。“刘曲锋会搞错嫌疑对象是预料之中的事,他肯定会变着法子找出替罪羊,这点我深信不疑。”
       “你这什么意思?”虞姬玲的话跳跃太大,张平鹰一下给弄糊涂了。“刘曲锋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阵子,严喜业气得要死,说刘曲锋威胁要打碎他脑壳。到底咋回事,我也没多细问,揣测可能是由那事引起的。说句实话,打碎了严喜业脑壳,我真想对他说声谢谢呢。”
       “严喜业怎会说刘曲锋威胁要打碎他脑壳的呢?”张平鹰越发糊涂了,呷了一口葡萄酒,见虞姬玲支支吾吾的,显得很急地问,“玲姐,你向来直言不讳,今天怎么了?”
       “嚯,看你性急的。”虞姬玲“咯咯”笑起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跟我说实话,能尽快逮着凶犯,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绝对重要!”张平鹰脱口嚷道,这能使兰涅萌摆脱冤枉了,可此话怎好启齿?意识到虞姬玲在等理由,张平鹰略加思忖,说,“那帮家伙自以为多吃几年刑侦饭,就打门缝里瞧人,认为我是沾父亲的光弄上个副局长的。这是个机会,我要用事实来回击,他们才是吃干饭的!”
       “哦,是这样。”虞姬玲瞧着愤愤不平的张平鹰,正色道,“你晓得刘曲锋父母的事吗?”
       “当然知道。他父亲投资失败导致倾家荡产,受不住打击服毒自杀,他母亲就此急坏了脑子。不过,这事已过去好多年,会与案子扯上关系?”
       “关系可大了。当年那个下套让他父亲去投资的人,就是严喜业。我记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把刘曲锋给毁了,成了个自暴自弃的人。”虞姬玲说到这里,见张平鹰满脸困惑,笑了起来,“也许你会奇怪我怎会晓得这么清楚,那时刘曲锋正在追我呢。我实在无法理喻,死都死了,悲痛得无法解脱顶屁用!这种男人哪还能有出息?干脆断了,就为这,刘曲锋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我猜测他可能前阵子方才弄清事实真相,便发起狠来要打碎严喜业的脑壳,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真的?”张平鹰明知是真的,话仍旧禁不住顺口溜了出来。虞姬玲跟他从不说谎,这事更无需撒谎了。
       “怎么,你不信?”虞姬玲见张平鹰质疑,有点儿不高兴,可很快让他发自内心的微笑感染了。两人像知晓天机的孩子样,开心地一碰酒杯,“咯咯……”地乐成一团。
       离开虞姬玲,张平鹰的脑子没法闲下了。虞姬玲的话很在理,这个城市想打碎严喜业脑壳的,确实不下一个团,可净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熊包,到底谁有胆量下黑手呢?不消说,刘曲锋。怪不得他会说犯罪现场多么干净,其中不定就藏着些什么呢。张平鹰觉得有必要去趟现场,把那儿彻底给搜查一遍。
       
       从保安那儿拿到钥匙,张平鹰打开了606房。室内窗户全关着,有股浓浓的怪味,呛得张平鹰直想呕。带拢门打量过摆设,他掏出公文包里的手套戴上,从外间到里间,再从里间到外间,仔仔细细搜了个来回。确如刘曲锋所言,真的挺干净。
       算是白忙活了。张平鹰沮丧地蹲那儿喘着,忽儿感觉身后有浊重的呼吸,吓得一跳,直起腰一扭身,差点儿软了回去。
       “你……你来这儿干吗?”张平鹰恼火地吼道。来人脸无表情,像具僵尸样紧贴他身后立着。
       “我也正想问呢,你来干啥?”
       “这跟你没关系!”张平鹰板着脸,“刘曲锋,你说句实话,见我在犯罪现场是不是很担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刘曲锋困惑地盯着张平鹰反问道。
       “很简单,你自以为是内行,向来不把我放眼里,就算暗渡陈仓,我定然全无觉察。”张平鹰见刘曲锋冷着脸,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火气直蹿,强制冷静下来后问道,“暂且不谈这个,能否告诉下,你来这儿到底想干吗?”
       刘曲锋平日里就瞧张平鹰不顺眼,这几句屁话让他特来气。要说搞刑侦,这小子比自己可差远了,竞争副局长那会,要不是凭着什么狗屁大学生,再加上位高权重的老爸,副局长位子哪能临到他?“啥叫暗渡陈仓?请明着说。老刘今天肚子怪不舒服,闻到酸味就想呕。”
       “我来这里只是想检查下现场勘查有没有漏掉的物证,你呢?”张平鹰意识到刘曲锋在存心找茬,答非所问地转了话题。
       “同你一样!”刘曲锋话里硝烟味依旧很浓。
       “嘿嘿,跟我一样,恐怕正相反吧。这种贼喊捉贼的把戏,我三岁时就蛮熟练了!”
       “张平鹰!”刘曲锋爆发了,火气十足地直呼其名,“你把话说清楚点,别在我面前酸不拉叽的。”
       “说白点,你来这里无非是想销毁当时过于匆忙而遗漏下的物证。”张平鹰字斟句酌地说道。
       “哦嗬,照你意思严喜业是我杀的,对不对?”
       “没错。”张平鹰说完盯着刘曲锋。
       “我看你简直疯了,我为什么要杀他?”
       “报夺爱、杀父之仇!”此话一出,张平鹰就见刘曲锋的脸,刹那间阴得骇人,肌肉一跳一跳的,眼里射出愤怒凶狠的光芒,死死盯着自己。张平鹰心头一寒,汗毛“刷刷”竖了起来。这个敢打碎严喜业脑壳的疯子,没准真会给揭谜底的人,干脆来个依葫芦画瓢,那自己可真就比窦娥还冤了。
       “你说得完全正确。只可惜还未付之行动,有人就抢了我的先!”刘曲锋说完,慢慢恢复了惯常的冷酷,“嗤嗤”怪笑起来,“不过,你也有作案动机,没准严喜业脑壳是你打碎的呢。”
       “是嘛,我也有作案动机?很遗憾,我还不知自己动机在哪呢,不妨说来听听!”
       “那你听好——严喜业在瑶池山景区开了家规模颇大的娱乐城,其实就是赌馆妓院,这是违法的,你当然最清楚不过了;严喜业做庄出千让赌徒识破,最终导致流血冲突,有好几人死伤;目前我正着手调查这事,发现你父亲张明利在暗中庇护!这事已越闹越大,你父亲那张网早晚要让怒火烧毁,随时面临被出卖的危险,要保护父亲,严喜业就必须闭口,惟有死人能永远恪守秘密,这道理,你是吃这碗饭的人,难道会不懂?”
       张平鹰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中直叫苦不迭。
       她真闯进过犯罪现场,张平鹰蒙了
       正当张平鹰躲在办公室脑袋发胀,门突然给撞开,他父亲张明利雄赳赳地闯了进来。
       “刘早彩跟我说,严喜业案子由你负责。怎样,凶手有眉目了吗?”
       张平鹰恼火地瞅了父亲一眼,摇了摇头。
       张明利见张平鹰颓废的样子,有点不可思议,碰到大案子理应精神抖擞才对啊!“你无精打采的,怎么了?”
       “你不认为,这对我意味着是一场灾难吗?因为我不得不亲自去逮捕自己的父亲!”
       “此话怎讲?”
       “怎讲?在瑶池山娱乐城,你自己干了些什么难道不清楚?”张平鹰气呼呼地嚷道。
       张平鹰同父亲的关系,历来针尖对麦芒。他对父亲虚伪、不择手段的同时,还装扮成清明廉洁的卫士,简直有点忍无可忍。
       “我在瑶池山娱乐城干什么,同严喜业的死有关系吗?”张明利心平气和地问道,儿子的挑衅并未激得他火冒三丈。
       “当然有关系!我要查找严喜业死因,就得调查他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不可避免要牵涉到瑶池山娱乐城。”张平鹰看了他父亲一眼,见他不怒自威地盯着自己,讽刺道,“你想想看,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我必将难堪出丑!”
       “哈哈哈哈”张明利爽朗地笑了起来,“我说儿子,你太多虑了。严喜业曾想给我些瑶池山娱乐城的干股,我当然不会要,一世英名,岂能让蝇头小利给毁了。你尽管放心查吧,我是清白的。”
       “你清白不了,你利用关系为娱乐城在立项、规划、建设等环节疏通渠道,再披件衣服来遮人耳目,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是毫无用处的,污点已烙在你身上了!”
       张明利保养极佳的脸,终于憋得通红,肌肉微微颤着。张平鹰感觉心里好舒坦,往常自个儿总给他气得够呛,今天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次。
       “那又怎么样?”张明利很快恢复了常态,不屑道,“我跟虞姬玲父亲是故交,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有你这傻子才认为帮点小忙,会是什么狗屁污点!”
       “所以,娱乐城出事你再次出面干涉,尽力为严喜业遮掩。作为市长做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张平鹰见父亲仍旧置若罔闻,继而道,“严喜业是个无赖,他在要挟你对不对?除了让他闭嘴你已别无选择,我说的没错吧?”
       张明利给逗乐了,使劲拍拍巴掌说:“儿子,你当副局长时间不长,倒长了不少见识啊,敢情能大义灭亲了!”
       “你具有作案动机!”张平鹰神情严肃地问,“能告诉一下,前天下午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你都在干些什么?”
       “我在杀人!”张明利火了,“你凭什么说严喜业在要挟我?”
       “因为严喜业借你的事,要我跟他同流合污!”张平鹰气呼呼地嚷道,不料电话铃突然炸响,令他一怔,拿起一听是刘曲锋打的,说准备再次审讯兰涅萌。
       “我说你老盯着她干吗?那个叫马水森的找到了?什么,发现新物证,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张平鹰正气头上,跟吃了火药样。“好吧,我就过来。”
       “儿子,老子送你一句话——要想在官场上混,就得学聪明点,再无聊,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张明利固有的傲慢在脸上迅速堆积起来,张平鹰的桀骜不驯,在他面前顶多只算小儿科,“要不然,够你一辈子摔跟头的。”
       张平鹰已心慌意乱,哪有心思回击父亲的讥讽,旋即起身匆匆走了。
       刘曲锋办公室里,兰涅萌铁青着脸,坐在那里愤怒地盯着刘曲锋。昨天下午这家伙居然带着人,将她的家抄了个底朝天。是的,也正是昨天下午,刘曲锋从那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根用来与严喜业指甲缝中皮肤作DNA比对的头发;在卧室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意外收获了一个带血药棉团。经化验,那药棉团非兰涅萌自己的,从血凝固状态看,留下的时间是在严喜业被杀当天晚上。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对视着,直到张平鹰进来方打破了对峙。兰涅萌收回目光,表情恢复了平静。刘曲锋随即开口道:“兰女士,那就开始吧。”见她点了点头,按下了录音机的录音键:“兰涅萌女士,想必你一定清楚,我们为什么再次请你来这里。”
       兰涅萌抿紧嘴角一声不吭,像这废话压根不值得回答似的。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吧。你上次说星期天下午去动物园,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动物园害怕传染禽流感,那天根本就没对外开放。星期天下午到底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星期天下午,我去瑶池山景区了。”
       兰涅萌话一出口,张平鹰似给啄了一下,目光忽地拉直了。他的视线在兰涅萌脸上一扫,就迅速转到了她身后的墙角。
       兰涅萌若无其事般地眯缝起眼,在等着刘曲锋继续往下问。
       “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反正我跟严喜业的死没关系,去哪儿还不一样。”
       “晚上你又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
       “从景区回来,就独自呆在了家里。”
       “独自,不对吧?”刘曲锋突然严厉起来,“你男朋友是谁?”
       “我没男朋友!”
       “我敢打赌,你在再次说谎。我问你,别人咋会把个带血药棉团丢在你的卧室呢?”
       兰涅萌一下方寸大乱,眼睛偷偷瞟了一下张平鹰。“这事我有权保持沉默。”
       “你有这个权利,但有一个问题必须回答。我再问一遍,你中午去严喜业办公室到底干什么?”
       兰涅萌傻傻地望着刘曲锋,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兰涅萌女士,不管你承认与否,我们已掌握了你去过严喜业办公室的确凿证据。我们在死者指甲缝中发现的可疑皮肤,与在你房间获取到的头发通过DNA比对,属于同一个人。也就是说老教授对你的指认,是完全正确的!”
       兰涅萌听后,视线在刘曲锋脸上来回扫着,试图验证一下真假,碰到他刀片般犀利的目光不得不避开了,但她的表情镇定依旧,两只膝盖紧紧地拢在一起。
       “好吧,我承认,是去过。可那会儿严喜业并没有死。”
       此话一出,正思忖着药棉团的张平鹰,如闻一声惊雷,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她。天哪,她真的去过,这怎么可能?自己离开宾馆直接去了瑶池山景区,几分钟后即同她相遇了呀。
       “当然没死,那会儿你还没动手嘛。”席勋川插了一句。
       “我没杀他。”兰涅萌瞄了一眼席勋川,眼睛眯了起来,“我上那儿,是我的病人——严喜业的母亲让我去找的,她想在临终前见上儿子一面。”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承认,直截了当说不就得了。”刘曲锋提出了质疑。
       “哦,是事后才晓得不经意闯入了案发现场,非常紧张又有点儿害怕。心想,反正没人看见,自己不说谁知道呢。”
       “那严喜业有没有请你坐坐,或让喝上一杯什么的?”
       “没有。”
       “你直接就跟严喜业做爱了,对不对?”刘曲锋随手将录音机一关。
       屋里的人一下全愣了。张平鹰反应最迅速也最强烈,似屁股让蝎子蜇了似的,从椅子上一蹦而起,“你他妈的见鬼,问的是什么狗屁?”
       刘曲锋正定睛盯着兰涅萌,张平鹰的异常令他一呆。妈的,这小子发的哪门子神经!
       “你别瞎打岔,我这是在讯问。”刘曲锋是头犟驴,声音比张平鹰还大,
       “你在讯问也不行,这是泼皮行为!”张平鹰脸色骇人,口气蛮横。
       刘曲锋瞅了眼面前这张愤怒扭曲的脸,感觉不可理喻,只得心有不甘地收起这一套。“兰女士,严喜业指甲缝里怎会留下你皮肤的?”
       刘曲锋审讯惯常会意外提个难堪问题,借此打乱嫌疑人心里防线。可他的绝技在兰涅萌身上并未奏效,转瞬间就被她给冷却了。
       “严喜业曾想图谋不轨,被我挣脱开了,恐怕是那时留下的吧。”
       将她当真凶,理由实在太牵强
       “你怎能擅自就让嫌疑人走了?她说严喜业母亲让她去的,纯属撒谎?”
       刘曲锋获得兰涅萌随时接受传唤的承诺,就让她离开了,使席勋川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然而,谁也没接他的话茬儿。张平鹰正怒视着刘曲锋,刘曲锋也不示弱,两人像即将决斗的公鸡,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时准备啄对方一口。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粗俗。”张平鹰率先沉不住气了。
       “这是惯用手段。你自个儿掂量一下,搞审讯还欠点儿火候吧?居然还胡乱发火瞎干涉,真他妈的见鬼!”
       “什么真他妈的见鬼?审讯归审讯,你怎会弱智得在生活小事上纠缠不清?”张平鹰气汹汹地回敬道,“白痴也能看出,这跟谋杀毫不沾边!”
       “怎么会不沾边,没准是两人做爱时,兰涅萌寻到了机会。”
       “案发现场根本就没床,你不清楚?”
       “做爱跟床没关系,沙发、地板上都行!”
       “说不定情况是这样的,”席勋川见两人要闹僵,赶紧做和事佬,“兰涅萌跟严喜业做爱时,那个把药棉团丢她卧室的无耻之徒蹿进去,乘机痛下杀手。”
       “放屁!你小子吃的是人饭,却屙不出人屎。”张平鹰给戳到痛处,即刻尖酸刻薄地呛道,“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如此下作!”
       “张局,你……”席勋川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冤枉死了。
       “我觉得席勋川说得有道理。”刘曲锋帮腔道,见张平鹰满脸怒气,他压低了声音,“要不然,兰涅萌干吗说谎?是保护自己还是同谋?”
       “张局,我们是不是拘留兰涅萌?”有刘曲锋帮腔,缓过劲来的席勋川性急地建议道。
       “就眼下的证据拘留兰涅萌太牵强了,她已经拿出了去严喜业办公室最具说服力的理由。”张平鹰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过火,脸色好看了点。“严喜业指甲缝中留有她的皮肤,这说明得了什么?谁能否认严喜业没试图强奸兰涅萌?谁又能指证她说的是谎话?”
       张平鹰的话,席勋川一时无言应对,他扭过头来望着刘曲锋。
       “张局的话,确实有道理。”刘曲锋若有所思地说道。
       席勋川原本企望获得刘曲锋的支持,结果大出意外——这个向来自负,谁都不尿的人,竟也向权力低三下四了,居然会认同张平鹰毫无道理的胡诌。
       面对席勋川的蔑视,刘曲锋视而不见,继续道,“兰涅萌同案子应该是有牵连的,休息日去找严喜业本身就令人费解,时间也不对头,就算要找也该在上班时间方合乎逻辑,况且还一再说谎,这都佐证了她难脱干系。只是有个问题我始终不明白,那就是……”
       “她作案的动机。”张平鹰接口说完了刘曲锋的话。
       “对。”刘曲锋满脸严肃,不容置疑地说,“我们要尽快找到留下药棉团的人,兰涅萌明摆着在保护他;或许这人同严喜业的死,存在着某种联系。从严喜业血肉模糊的后脑勺看,凶手一定是个怀有刻骨仇恨的家伙。”
       “你不认为兰涅萌说严喜业母亲让她去的,是信口瞎编吗?”席勋川提醒刘曲锋说,“我们应该去医院核实一下。”
       “已没必要,那老太太昨晚死在了医院。”刘曲锋皱着眉头说,“现在,我们确实很尴尬,没有确凿理由来反驳她的谎言。”
       “就算兰涅萌有嫌疑,也不能围着她兜圈子。我认为将她作为真凶,理由实在太牵强。你们想想看,如严喜业的确试图强奸兰涅萌,作为一个弱女子,理应挣脱逃走;再说,她能打死严喜业吗?”张平鹰声音忽地高了半拍,“不用脑子也知道,兰涅萌说了实话,这点毋庸置疑!严喜业涉及面很广,真凶笃定隐藏非常深,哪会浮在水面?若给表象迷惑不能自拔,洞察不出实质岂不正中真凶下怀?上次圈定的嫌疑人马水森,查清了没有?”
       “没有,可能潜逃回去了,目前一下子尚无法弄清他在江西的确切地址。”刘曲锋给张平鹰弄糊涂了,随口应道。
       “这事得抓紧落实,市委对案子盯得很紧。”张平鹰强调完,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昨天离开宾馆我去了虞姬玲那儿。她对我说,严喜业有本记录灰色或行贿资金往来的记录本。席勋川你在调查严喜业经济情况,要设法找到它。”
       “什么,严喜业记了黑账?”席勋川大吃一惊。
       “严喜业是个卑鄙小人,做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张平鹰有点儿匪夷所思。
       “好吧,我会盯着的。”席勋川略加思忖后问,“张局,假如这是那女人在欲盖弥彰,我们岂不中她圈套了?”
       
       “她为什么要设套,这没道理。”张平鹰觉得席勋川冒出这种想法,实在太古怪了。
       “社会上流传,她早就扬言要宰了严喜业,或许……”席勋川咬了咬嘴唇,“对好色的老公,妻子惟一管用的办法,就是痛下杀手。我仔细琢磨过,这种可能还是蛮大的。”
       “你意思是说,她杀了严喜业?”张平鹰搞不懂,席勋川先是认定兰涅萌,现在又怀疑上虞姬玲,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点你放心,她不会去谋杀。假如真做,也不会用蛮干方式来惊动警察,同自己过不去。”
       “那兰涅萌怎么办?”看法让张平鹰否定了,席勋川旋即将目标转回到兰涅萌身上。
       “这事我谈下看法。”刘曲锋插嘴道,“兰涅萌应该说了些实话,也掩藏了部分事实,这都需要核实,等找到别的证据再采取措施不迟。怎样,张局?”
       “行。”张平鹰大大松了口气,“现在火烧眉毛的是赶快落实两件事:一是设法找到记录本,二是尽快抓到马水森。”
       死人不能开口,活人就不一样了
       离开刑警大队,兰涅萌的心就一个劲儿往下沉,麻烦远比预料的要糟糕得多。不过,她并不担心谎言被揭穿,严喜业母亲已死,死人不能开口,活人就不一样了,如果马水森不说,那刘曲锋就拿她没办法。应去找下马水森,让他滚得远远的,这样就安全了。
       兰涅萌回医院将麻烦翻来覆去盘算了许久,直到天完全黑定,她抓起包往肩上一挂,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街面各色灯光早已齐亮,一片灿烂。兰涅萌出医院大门,先警觉地左右瞧了瞧,然后放心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东方客栈”。
       这是家只十来间客房的小旅店。瑶池山娱乐城出事后,马水森用假身份证在这租了间房住下来。这会儿他跟花钱雇来的小姐,鸳鸯戏水玩得正在兴头上呢。
       房门突然“嘣嘣”直响,马水森一愣,屏住了呼吸。敲门声越来越急,震得头皮发麻,使他忍无可忍。他骂骂咧咧地爬下床穿上条裤兜,侧耳细听了会,轻轻将门裂开条缝,想瞅瞅外边是谁再做打算。
       门一动,兰涅萌用劲猛地一推,马水森额头立马凸起个肉包。他顾不上摸摸额头,就将手往墙壁上一撑,“别进去,里面拒绝参观。你黑灯瞎火跑这来,该不会是给我送那东西吧?”他恼火的嚷道,眼睛直盯着她的包。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兰涅萌猜出了他在玩什么把戏,不过,她装作不知的样子。“我来这里不是要送什么东西,是来告诉你,离我远点!”
       马水森一听火来了,顺手将兰涅萌往外一推,声音恶狠狠的:“你是说那东西没我的份,你要一个人独吞?”
       兰涅萌并未胆怯,瞪大眼睛直视马水森:“那晚就跟你说过,我没拿到你要的东西。”
       “没拿到,你骗得了哪个?当我三岁小孩是不是,呃?”马水森打心眼里不信,“没拿到,那你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你凭什么说是我,我还讲是你杀的呢!”兰涅萌愤怒地反诘道。
       “是吗,你真这么认为?”马水森眼睛滴溜溜地转。“你甭想栽赃,小婊子。不管你想出啥奇招损招,都必须把东西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马水森见兰涅萌慢慢眯缝起眼睛,就知道她在想啥了。过去,每当有坏主意,她就这样子。
       “嘿。我说你真够弱智的。”兰涅萌脸冷得像块冰,“你就没想过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吗?那死鬼恐怕连摊狗屎,也没打算过给你!”
       “不可能,你在撒谎;他答应了的!”马水森深信不疑,末了威胁道,“甭想花招来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赶快把东西给我,要不然……”
       “要不然,你想怎样?”兰涅萌火气也上来了。
       “就一直缠着你不放,直到把你彻底毁掉。”马水森咬牙切齿地说,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这是兰涅萌最担心,也是最怕发生的事。
       “如果你得到想要的东西呢?”
       “立马离开,永远不再找你。”马水森发誓道。
       “嗨,我说你们俩嘀咕完了没有,我可等不及了。”房间里传出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碰在一起,兰涅萌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听到没有,那婊子等不及了,你这个卑鄙的下流坯!”
       “我卑鄙下流关你屁事?你把东西给我,别的跟你没关系!”
       马水森嘴巴喷出的那股酸臭气,熏得兰涅萌直想呕,她伸手猛地把他扒到一边。马水森却一下扣住她的手腕。“什么时候把那东西给我?”
       “明天。”兰涅萌挣脱开他的手说。
       “不,今晚。”马水森觉得明天跟一万年没什么区别,他可等不及了。
       “现在没有,要等明天银行开门才行。”
       “是吗?”马水森满脸狐疑,可兰涅萌的脸色告诉他,话已没有回旋余地了。“好吧,明天就明天,我在这里等着。不过,我要警告你,若耍花招那就等于是给自个儿找麻烦。”
       离开“东方客栈”,兰涅萌不由沮丧得要命,抬头望望回家的道路,居然一片漆黑。大概是线路出了故障。
       这条街白天原本就幽静,漆黑的夜间就更显得阴森了,两旁房子里透出的丝丝微弱烛光,像磷火似的,街面寂静得就像旷野里的墓地一样。但此刻,她别无选择,只得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走进寂然的黑暗里。没走多远,兰涅萌感觉前面不远处的黑暗里,恍惚站着个人。她盯着那儿,脚步不自主地放慢了。
       没错,确实是个人!黑影见兰涅萌越走越近,也跟着挪动起来。突然间,她有种大祸临头的惶恐,尖叫一声返身往回就跑,声音在寂静街道格外刺耳。兰涅萌穿着高跟鞋,鞋跟一崴,栽倒了。
       街口处有两个人听见兰涅萌尖叫,迅速迎着她跑了过来,“兰院长,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害我。”兰涅萌翻身坐起来,惊慌地嚷道。
       来人举目望去,街面上空空如也。临街房子的窗户倒是打开了些,有的住户还伸出头来想看个究竟。
       “我们送你回去吧。”来人说道。
       “谢谢。”兰涅萌说完想站起来,可两腿哆嗦得厉害,怎么也起不来了。
       来人见状,弓身去扶。虽说夜黑看不太清楚,但从他凸出的臀部,兰涅萌凭直觉意识到,来人居然藏着家伙。
       “不不,不用帮忙,我自己能行。”
       “哦,别怕,我们俩是警察。”来人明白兰涅萌的意思,做过自我介绍,便扶起她将之送回了家,并再三叮嘱门窗要关好。
       马水森的话,如同用针在刺着心脏
       自打叠山宾馆谋杀案发生那刻,各种离奇的消息就满天在飞,盛传的是严喜业惹火了市里某重量级人物,且事还十分见不得人,这才让人灭了口。
       信息传到张平鹰这儿,使他压抑又毛躁。兰涅萌是凶手吗?这如同回声样躲在他脑海不停回荡,搅得他连气都有点喘不畅了。
       兰涅萌绝非凶手,那怕没有瑶池山景区的邂逅,张平鹰也压根无法认同。谋杀向来都不缺动机的,她明摆着是误闯了案犯现场。
       难道案子就没有可供追查的线索了吗?没法使侦破峰回路转,张平鹰心头跟搁着个无法排解的痛样。他忽然想,若能拿出兰涅萌确无作案动机的铁证,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没错!张平鹰找到些熟悉兰涅萌的人,才晓得兰涅萌大学一毕业就来了医院,工作时间并不长,与严喜业压根不沾边,哪会有什么过节,刻骨深仇更是无从谈起!虽给累得够呛,张平鹰感觉很爽。调查到的一切对兰涅萌极为有利,据此可以推断,她闯进案发现场纯属偶然;换言之,真凶的确另有其人。
       张平鹰想找刘曲锋,让他别再缠着兰涅萌另起炉灶。他一走进刘曲锋的办公室,不禁愣了。“你们俩手舞足蹈的怎么回事,凶手抓到了?”
       “哦,是这样。”刘曲锋同席勋川对了下眼神说,“兰涅萌昨天离开这里,我安排人盯梢了。真该感谢我,这使她躲过了歹徒的袭击。”
       
       “什么,她遭遇到了袭击!”张平鹰一惊,性急地问,“受伤了?”
       “没有,”刘曲锋看了一眼猴急的张平鹰说,“警察及时赶到了。”
       “为什么袭击她,是凶手吗?”张平鹰关切地追问道。
       “张局,这我哪知道。市区曾多次发生过歹徒专挑单身女子作案的事。”刘曲锋辩解后,抖擞精神直奔主题,“盯梢兰涅萌的警察发现她去过‘东方客栈’,把她送回家后旋即赶了回去,把顾客挨个抖了个遍,将那嫖客逮了个正着。”说到这里,他死板的脸上露出得意来。“张局,猜猜这家伙是谁?”
       “是谁?”
       “马水森!”刘曲锋兴奋得打了响指。“没想到吧,他居然同兰涅萌有一腿。我们以嫖娼为由拘留他后,立刻突击审问,将他与兰涅萌的关系弄了个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张平鹰喉结快速滑动着,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什么关系?”
       “他是兰涅萌的叔叔!”
       “叔叔?”张平鹰彻底蒙了。“我从未听说兰老先生还有个弟弟!”
       “这先得说说兰涅萌的身世。”刘曲锋为自己神通广大沾沾自喜。“兰涅萌十四岁那年——当然,那时她并不姓兰而姓马——遇到麻烦引起了妇联关注,经多方联系,找到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一位姓兰的老先生收留了她;兰涅萌此后就生活在幸福中,一直到医学院毕业,并最终留下来继承了这位兰老先生的衣钵。”
       “这同案子有什么关系?”张平鹰插了句,这是他最为关心的。
       “你别急,我马上就说到实质问题。”刘曲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嗞”了一大口。“我们搞清马水森真实身份后,随即同户口所在地派出所联系了,没曾想他是个刑满释放又负案的在逃犯,原因是打伤了人。开始时,他以为是嫖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当我们端出他老底,吓唬说若送回原籍,数罪并罚至少判十年,他一下瘫了,差点儿没给我们下跪。其实,这是事前我同席勋川设的套子,继而又给他指了柳暗花明的路,说如能同我们合作讲出侄女的一切,就不送他回原籍,嫖娼的事也不再追究……”
       “乱弹琴,这是诱供!”张平鹰没听完,便恼火地打断了刘曲锋的话。
       “张局,这不过是审讯的技巧而已。”刘曲锋提高了嗓门,“这样,我们就掌握了兰涅萌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张平鹰暗自心惊,为掩饰内心的不安,板起脸问,“是什么?”
       “你不来,我们那敢正式审讯。”刘曲锋显摆似地卖了个关子,然后向外招了招手。
       马水森给带进审讯室时,一副痞子相,指头点着鼻子:“是不是要放我走?”
       “坐下!”刘曲锋厉声命令道,马水森呆了下,慌忙坐到凳子上。“审讯现在正式开始。”说着摁下录音机的录音键:
       “你是叫马水森吗?”
       “是。”
       “马丽萌,也就兰涅萌是你的侄女吗?”
       “是。”
       “说说你同她的关系。”
       “马丽萌是在她父母出车祸死后来我家的,当时我十五岁,她九岁。其实,那会儿我父母年龄也大了,基本上丧失了劳动能力,所以放学后我们就会去找些活干。”
       “找活干,你们那么小能干什么?”
       “当然是适合小孩干的活,说白点,就是在公共场合以乞讨为幌子偷钱。我们配合默契,她缠住乞讨分散人家注意力,我乘机下手。后来,别人注意上我们,当地没法混就去到别的地方。我那时已是个大人,马丽萌也逐渐丰满得像个大姑娘了。我们落脚的城市有家旅馆老板,好心留下我们并指了条生财之道,让马丽萌去娱乐场所勾引好色男人,把他骗到旅馆房间;我呢,算准时间,在谈妥价钱欲进入实质时突然闯进去,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要打‘110’报警;男人只好自认倒霉,央求别报警掏钱私了。”
       盯着夸夸其谈的马水森,张平鹰阴沉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插进口袋捏紧拳头,手掌心净是汗水。马水森的话如同用针在刺他的心脏,痛得他近乎崩溃了。
       “生意就一直这样做下去吗?”刘曲锋问。
       “唉,本来挺顺的,没想到有次马丽萌瞎了眼,竟勾了个便衣警察;我如法炮制闯进去,他就亮出了警徽。我将他打伤了,他后来被逮住,判了八年;马丽萌却屁事没有,反而获得救助,这世道真他妈的毫无公理可言!”
       “所以,你从牢里出来,就找她算账来了。”
       “算账?不。从牢里出来,我根本不知她去了哪里,只好在当地胡混。期间,同人发生争执不慎出手伤了人家,我怕再回到牢里,就跑了出来流落到你们这儿。我别无所长,但博采业倒蛮擅长,有点儿雕虫小计,在瑶池山娱乐城,庄家作弊让我一下就给看出来了。当然,我没傻到大叫大嚷,那样除讨来一顿毒打什么好处也没有,我直接找到娱乐场老板。”说到这里,马水森稍停了停,“严喜业对我很客气,给了我一万块钱,并邀请我留下为他工作。”
       “那你是怎样和马丽萌联系上的呢?”刘曲锋见马水森得意的没完,打断话题问道。
       “说来挺偶然,有次,我看叠山新闻时,吃惊地发现她在临终关怀医院工作。虽说十年没见面,但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当我找上门时,她就像碰到瘟神样,把我的嘴都气歪了。”
       “后来呢,再也没联系过?”
       “后来娱乐城出事了,严喜业知道我晓得太多,就让我滚蛋。说实在的,我到他身边就留心了这个,我提出得给十万元补偿,不然,就把所知道的全抖露出去。他先是气坏了后又挺干脆,要我夏至那天中午一点半后去他办公室拿。”
       “你去拿了吗?”
       “没有。我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说不定会趁机灭口。”
       “你小子眼光蛮毒的嘛。”刘曲锋讥讽了句,又问,“那怎么办,钱就不要了?”
       “钱,当然要,傻子都知道‘钱钱钱,命相连’,我当即想到了马丽萌。她觉得我是异想天开,不过,最终还是答应帮忙去拿这笔钱。我后来打电话给严喜业,告诉他说我不会白要他的钱,已叫了个非常诱人的小姐前来,她床笫功夫非常了得,只是别忘了享受完后,让她把钱带给我。因为我知道马丽萌擅长这个,常乐此不疲……”
       “够了!”听到这里,张平鹰已经憋得馊掉的怒火终于把胸腔胀裂,腾地站起来吼了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迈开大步,气汹汹地走出去了。
       审讯未完,张平鹰居然失常一摔袖子走人,实出刘曲锋意外,他挥了挥手,让看守把马水森押走,扭过头看着席勋川。两人困惑地对视一下,旋即也麻溜地蹿了出去。
       “有什么不对劲吗?”刘曲锋进到张平鹰的办公室,不解地问道。
       “这混蛋是条禽兽,活脱脱一个人渣!”张平鹰像吃了火药似的。
       “哦,是这样。”刘曲锋咧了咧嘴,心想真是个书呆子,干我们这行整天不就是跟人渣打交道的嘛。“那小子已让押走了,兰涅萌我早通知过让她来一趟。你要不要参加一下,看看她听录音的反应?”
       “你通知了兰涅萌?”张平鹰很是震惊,一时不知该咋办了。在那种场合就算再克制,弄不好也得露馅。“你们看着办吧。”
       刘曲锋和席勋川回到办公室,开始揣测起兰涅萌听录音的反应,正聊得来劲,兰涅萌到了,两人马上严肃起来。
       兰涅萌坐下后,刘曲锋肃然端详了她一阵后,冷冷开口道:“兰女士,再次把你叫来,无非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不要错过。”
       “我已经说过,我只是去过他的办公室。”兰涅萌看了看两人,冷静地回答道。
       “不对吧,兰女士。你是个受人尊重的医生,但也不要使我们太为难喔。”刘曲锋话锋一转,“我们有人证,严喜业就是你杀的!”
       “谁?”兰涅萌轻微颤了一下,问道。
       “马水森。”
       一听这个名字,兰涅萌脸一下煞白,嘴角有点儿颤,但顶多只几秒钟,她就控制住了。“我要给律师打电话。”
       
       “不行!你交待完犯罪经过,再给律师打电话。”席勋川抢先断然拒绝了。
       “不让给律师打电话,我什么都不会说。”兰涅萌声音透着十二分执拗。
       “你可以给律师打电话。”刘曲锋做出了让步,指着桌上的话机,“用这部电话打。”
       兰馨医院聘请的长年法律顾问,是叠山市第一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刘小光。刘小光接到电话立即赶来了。
       “这是盒录音带。”刘曲锋拿起桌上的盒带说,“有人指证,严喜业是兰涅萌女士杀害的。”
       “什么?”刘小光大吃一惊,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惊骇。
       “有人指证兰涅萌女士杀害了严喜业,我想让二位听一下。”
       “你放吧,我要听听那无赖都编了些什么。”兰涅萌冷冷地开口道。
       刘曲锋按下放音键,马水森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兰涅萌一言不发地盯着录音机,像在听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古老传奇。不过,最终她还是失控了,“蹭”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他胡说,不是这样的!”
       兰涅萌超乎寻常的举动,惊得大家一愣。未等审讯者做出反应,刘小光率先开火了:“这是我一生中听到最荒唐的离奇事,你们居然会相信一个无赖的指证,认定兰院长谋杀了严喜业?”
       “这并不荒唐离奇,马水森证词是有法律效力的。”席勋川立即反驳道,“你是律师理应非常清楚。”
       “法律效力?那混蛋满口荒唐言,什么狗屁都不是。所能证明的只有自己是个无赖!”刘小光不屑地讥讽道。
       “你凭什么说马水森是个无赖,他的指证为什么狗屁不值?”刘曲锋绷着脸责问律师道。
       “兰老院长跟我谈过兰女士的身世。马水森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一个下流坯!”刘小光暴躁地嚷道,“我来这里,就是要带我的当事人回去,她可没时间陪着你们无聊透顶。”
       “不行!”刘曲锋断然拒绝了,“作为严喜业谋杀案的重要嫌疑人,兰涅萌女士目前不能离开。”
       “我说大队长,你怎会也糊涂得辨不清是非了?”刘小光急得涨红了脸,“我敢说,这是找错了对象。”看他那样子,兰涅萌被冤枉是毋庸置疑的。
       “兰涅萌涉嫌谋杀,绝对不能离开!”席勋川厉声帮腔道。
       刘小光见没商量余地,不由怒不可遏起来:“你们意思是要拘留我的当事人?这是在肆意践踏人权,确凿无疑的犯法行为!仅凭一个无赖的信口雌黄,就让我的当事人失去自由,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刘曲锋冷酷地盯着怒气冲天的刘小光,突然起身出乎意料地走了。
       “兰涅萌的律师刘小光来了,他要将兰涅萌带走。”刘曲锋走进张平鹰的办公室,瞧他神情异常,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呢?”
       “你真认为兰涅萌会是凶手吗?”张平鹰强打精神问道。
       “这个……事实好似就是这样。”刘曲锋有点吃不准,“感觉又不太像。这事你看咋办?”
       刘曲锋的话触及到问题关键,一塌糊涂的张平鹰搔了搔脑袋说:“稳妥点好。”尔后就扭头望窗外,不再吭声了。
       刘曲锋注视着张平鹰,琢磨这句不置可否的话,思维似犯堵已不好使,想问个清楚脸上又有点儿挂不住,最终一转身离开了。
       “你可以带当事人走;但是,你的当事人不得离开本市,必须随时接受我们的传讯。”刘曲锋一回办公室,就冲刘小光吩咐道。
       “你为什么让兰涅萌走?我们完全可以拘留她。”席勋川还在大惑不解,两人就消失了,不由心头火起。
       “我请示过张平鹰的。”
       席勋川立马蹿了出去,闯进张平鹰的办公室,压抑着怒火问:“张局,干吗不拘留兰涅萌?”
       张平鹰已近乎崩溃,面对席勋川的询问,思维哪还能调整到位,茫茫然回了句:“你说什么?”
       席勋川一愣,恨恨地重复道:“我们为什么不拘留兰涅萌?”
       “你说呢?”张平鹰将问题当成足球,踢回给他了。
       “这……”他妈的,真见鬼!席勋川心里骂了句,扯着嗓门嚷道,“我认为应立即拘留兰涅萌,她就是杀死严喜业的凶手!”
       “席勋川,你别激动。”跟在后面进来的刘曲锋插了句,“我晓得张局的意思,动机不能令人信服,贸然拘留兰涅萌,到时会很被动的。”
       “动机?”席勋川激动地反驳道,“你真是晕头了。兰涅萌敲诈不成,怕严喜业揭老底,才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这难道不足以让人信服吗?”
       “严喜业并不知她老底,知她老底的是马水森,她理应杀马水森才对。”张平鹰抓住席勋川话里的漏洞反驳道。
       “我不是说她的过去,是指敲诈一事。”席勋川脸色很难看。
       “她没敲诈,只是替敲诈犯去取钱。”张平鹰继续不依不挠的,“取不到钱理应拉倒,难道犯得着去杀人灭口?”
       “或许在取钱时出了点岔子。”席勋川见张平鹰板着脸,压低嗓门说,“兰涅萌自己不是承认说严喜业想强奸她吗?”
       “你在现场找到强奸痕迹了吗,呃?”张平鹰口气咄咄逼人,
       “可……我们有马水森的供词啊。”席勋川理屈辞穷,只得节节败退了。
       “那家伙是个人渣。一个人渣没有佐证的证词,什么也证明不了!想想看,若把法码压在一个人渣荒谬的证词上,批逮时必将让检察官问得哑口无言!”
       席勋川一下哑火,惟有向刘曲锋求援了。
       “只可惜,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凶器。”刘曲锋心不在焉地说道。
       “不拘留兰涅萌严加审讯,怎能知道她把凶器藏哪了?”席勋川觉得刘曲锋理由太牵强,压根就站不住脚。
       “不管怎么说,兰涅萌是受市民尊重的人,必须谨慎些。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恐怕难以向市民交待。”刘曲锋说出了担心。
       “抓不到凶手,恐怕更难向领导交待。”席勋川没想到刘曲锋会找这样的一条理由,幼稚得简直像个三岁的毛孩。激愤中,他已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也不能乱抓。要定兰涅萌有罪,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张平鹰见席勋川越发不像话了,恼火地训道,“至于向领导交待不交待的,有我在,你瞎操的那门子心?”
       席勋川的脸立马涨得通红。
       “我们不能吊死在一颗树上!”张平鹰也觉得这话有点过火,顺势转了话题。“刘曲锋,那个人渣在案发时间段里又在哪儿呢?”
       “这点我问过,他说同昨天当场被捉的小姐在一起。我已找那小姐核实过,她提供了马水森确凿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有串供的可能吗?”张平鹰眼里满是希望。
       “绝对的我不敢说,那小姐与他只是皮肉生意,作伪证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哦。”张平鹰很是失望,忽儿又问道,“席勋川,你是负责调查严喜业那些乌七八糟事的,有没发现可供追查的线索?”
       “没有。”席勋川见张平鹰给了台阶下,赶紧咧嘴一笑,“张局,凡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尽了,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笔记本呢,又是没影的事?”
       席勋川一脸难堪。心想,我做梦还想找到它呢。嘴皮一动,当然轻松。要攻下一座堡垒有多难,外围的沟沟坎坎,那场不是硬战?此时恰好手机响了,让他找到一个摆脱难堪的机会,赶紧去了走廊。
       “席勋川恐怕在走极端,干活没用大脑过滤,抓不住实质,总纠缠着些蒜皮小事。”张平鹰望着走廊上接电话的席勋川,似自语又像在对刘曲锋说。“要好好梳理一下思路,瞎兜圈子可不行啊。”尔后疲惫至极的往椅背上一靠,阖上双眼不再搭理刘曲锋了。
       
       事后,席勋川觉得自己莽撞,把领导给得罪了。第二天上班,席勋川早早去了张平鹰办公室,想当面给解释一下,不料,门关着。恰好行政办主任打此经过,见他站那儿干等,就将门打开了。
       席勋川进到办公室,先在椅子上等了会,心里毛糙得要命,就起身溜起步来,忽地瞅见办公桌的桌面停着层头皮屑时,不由眼睛一亮,看来张平鹰也为案子在伤脑筋啊,可对嫌疑人的态度……席勋川摇了摇头。然而,诱惑实在太强烈了,让他无法拒绝,他用右手中指一刮举到眼皮底下,仔细端详了阵,最终还是拿过一只信封抖了进去。
       
       头皮屑经与那带血药棉团作DNA比对,竟系同一个人。
       席勋川惊呆了: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张平鹰,居然有违原则地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竟跟犯罪嫌疑人沆瀣一气!
       该怎样来揭穿这个伪君子呢?席勋川实在好犯难。直接跟局长汇报吧,恐怕不妥,怎么说这事还真有点儿下作。最终,他压抑住冲动,决定按程序办理。
       刘曲锋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嘣”地一下给撞开了。席勋川快步走近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往桌子上使劲一拍。
       “这是什么?”刘曲锋望着激动的席勋川,困惑地问道。
       “化验单!”席勋川顺势将“宝贝”又抓了回去,亢奋得像要干件天大的事。“嗨,还记得兰涅萌卧室那带血的药棉团吗?”
       “当然。兰涅萌有权保持沉默。”
       “这张化验单为我揭开了谜底,通过DNA比对,是张平鹰留下的。”
       “什么?”刘曲锋惊愕得“腾”地站了起来,脑筋一下凝固了。傻了一阵回过神,晃起头来,“天哪,真亏你想得出!”
       “不好意思,我也是无意中撞上的。”席勋川讪讪地说了理由,“起先,我以为张平鹰言行不合常理,没准是案子牵涉到什么重要人物呢……”
       “你咋会将张平鹰跟兰涅萌串到一起的呢?”刘曲锋打断话头问。
       “他的态度。昨天我在他办公室等他,见桌面停了层头皮屑,不知咋的竟鬼使神差地取了样,一化验我都惊呆了。”席勋川说着,张开双臂做了个向怀里抱的动作。“她一直在包庇嫌疑人,你肯定也觉察到了。”
       刘曲锋举手挠了挠脑壳:“我还当他是觉得证据不充分,贸然拘留一个受市民尊重的美女,到时搞得会很被动的。我真木呀!”
       “是啊,谁能想到张平鹰与兰涅萌竟会有一腿呢!”席勋川把化验单递了过去,“这单子,我想放你这儿更合适。”
       “行,我会妥善保管好的。可是——”刘曲锋迟疑地接过化验单折好放进衬衣口袋,困惑道,“张平鹰这两天跑哪去了?连手机都不通。”
       门锁在动,张平鹰差点儿瘫了
       张平鹰向局长请假去了兰涅萌老家。
       审讯过马水森,他就意识到那供词已将兰涅萌逼入绝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有对她身世做一次全面了解,找到无犯罪动机的确凿证据,不然的话,兰涅萌将难逃一劫。
       在兰涅萌老家,张平鹰找了些她过去的邻居和熟人,接着就去到她出事的那个城市。在当地公安机关协助下,把当时情况弄了个一清二楚。
       此行真让张平鹰累惨了,情绪更是大起大落得如同坐过山车,一刻未安稳过。忙活完,他就跟大病初愈似的,浑身无力,脚底飘浮,直想好好睡一觉;可是不行,刻不容缓的是得赶紧回叠山,去找虞姬玲。
       虞姬玲接到张平鹰电话好高兴,说有要事让他快点来一趟。
       张平鹰匆匆赶来一按门铃,虞姬玲的姨妈立即将门打开了。他一走进客厅,把虞姬玲给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恐怕得生场大病。”张平鹰气若游丝地说。
       “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为那早该死的混蛋,根本不值得累成这样。”虞姬玲埋怨后补了句,“凶手抓到了?”
       张平鹰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遇到麻烦了?”虞姬玲拍拍沙发示意他坐下。“抓不到没关系的,我压根就不在乎。”说完“哦”了声,“对了,让你来是我在清理严喜业房间时,从一个柜子夹层里找到了曾跟你提起的那个记录本,还有些乌七八糟的录像。这个卑鄙的家伙,惯常用微型摄像机偷拍些下流的东西。不过——”虞姬玲瞄了下张平鹰,说,“你得绝对保密,我可不想牵出什么官司来,若让公开,到时定会弄得很难堪的。”
       见张平鹰慎重地点点头,虞姬玲起身去拿来了一本精装记录本。
       接过本子,张平鹰全神贯注地翻了起来。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猛地跃入眼帘,让他一阵激动。咽了咽唾沫压抑住激动翻完,他梗着脖子呆坐着,茫茫然地瞅着墙上的壁灯发愣。
       严喜业办公室的墙面,同样也安了盏猫头鹰款式的壁灯。
       一个意念如闪电般划过张平鹰的脑际,一个想法渐渐清晰起来了。
       “怎样,有点用吗?”虞姬玲注视着眼睛发亮的张平鹰问道。
       “哦,有用,太有用了!”张平鹰说完,将本子递还虞姬玲,就着严喜业又扯了一阵子,然后起身告辞了。
       两天不见,张平鹰整个儿缩了一圈,兰涅萌愕然间有点不敢认了。
       “天哪,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这两天去外调让累得够呛。”张平鹰见兰涅萌憔悴得厉害,心头掠过一阵痛楚,“现在,我终于弄清楚谁是真凶了。”
       “是谁?”兰涅萌盯着满脸肃然的张平鹰,紧张地问道。
       “席勋川。我在虞姬玲那看了严喜业记的黑账,他借过严喜业40万块至今未还,这中间肯定是出了些岔子,还不上就迫不得已杀人灭口了。”
       兰涅萌嘘了一口长气,愣了。她并未因自己摆脱嫌疑流露出欣喜来。
       “我还知道,”张平鹰自信地说,“刚才虞姬玲告诉我,严喜业善于偷拍,他办公室那盏猫头鹰式样的壁灯里就安有微型摄像机。”
       “天哪,严喜业真是太卑鄙了!”兰涅萌突然气愤地嚷了起来。
       “这很正常,要不他就不叫严喜业了。”张平鹰显得不以为然。“想想看,那天中午你帮马水森取钱,这家伙哪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笃定进行了偷拍。你走后席勋川就到了,尚未关掉的摄像机,顺势就丁点不漏摄下了全过程,这恰好可帮你洗刷掉嫌疑。”
       “你肯定?”兰涅萌狐疑地问,“故弄玄乎吧?”
       “不,是真的。虞姬玲给我看过他偷拍的带子,这家伙惯常卑鄙无耻。”张平鹰说完伸了个懒腰。“医院有浴室吗?我全身粘得厉害,真想洗个澡。”
       “有。”兰涅萌精神恍惚地应道。
       张平鹰随即弓身去旅行包找换洗衣服,不经意把衣服掉在地上,捡时有把钥匙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这是我从宾馆保安那要来的606房钥匙。等会儿我们先喝点什么庆贺一下,尔后上那儿去摘果实。”张平鹰说完,将钥匙塞回包里,拿上衣服手机跟着兰涅萌去浴室了。
       兰涅萌返身一离开,张平鹰赶紧给叠山宾馆的保安打电话,让把606房门打开虚掩着,随后自己火速从浴室里蹿出来赶到宾馆,溜进606房悄然关上了门。
       房间里弥漫着阴森的气息,寂静得没一丝生命痕迹。张平鹰感到一阵窒息,内衣很快给冷汗湿透了,寒意从脊柱渗出麻药似的,迅速蔓延到全身。
       门锁在动,张平鹰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身子骨跟着一软,差点儿瘫了。
       天哪,果真是兰涅萌!
       兰涅萌一见张平鹰,惊愕得如同撞上了吃人恶魔,失色地浑身一颤往后一缩,就整个儿呆了。
       顷刻,一切全凝固住了。
       “这是个圈套,打一开始你就认定我了,对吗?”兰涅萌嘴唇哆嗦着,颤声问道。
       “不是,在一秒钟前我仍无法断定,席勋川也具备作案动机的。”猜测一旦变成现实,张平鹰有种难言的刻骨刺痛。“我审讯过马水森,知道他来叠山时间不长,居然能得到信赖,这很奇怪。严喜业是疑心病很重的家伙,哪会无顾忌就信任马水森?这让我疑窦丛生。”
       张平鹰看着兰涅萌,忍着啃啮般的痛。“你有疑点,但没构成直接的证据,不得已,我只有上你老家,想弄到洗刷你嫌疑的铁证。可我一无所获,只得又到你出事的城市,在当地公安机关卷宗里,我查到那个诱使你犯罪的老板也姓严。前天,我回市里去找过虞姬玲,证实了严喜业当时确在那儿经营过饭店。他就是马水森说的老板,对吗?”
       见兰涅萌点头,张平鹰痛苦得难以言喻。“严喜业毁了你,仍想继续控制你,若要摆脱控制,别无选择只得那么干了。可你咋会答应帮马水森去取钱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唉,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兰涅萌忽地愤懑起来,“半个月前的一天,我听见门铃声响,打开一下惊呆了。这无赖不知从哪冒出的,站门口邪恶地笑着。虽说十年不见,样子变化也不小,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像个魔鬼躲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夏至前一天,他找上门说严喜业关了娱乐城,答应给他十万元补偿。这个数额太离谱,我简直难以置信。”
       往事不堪回首,兰涅萌情绪极度激愤。“我答应帮无赖取钱时,并不晓得严喜业就是曾害惨我的杂种,那会儿他叫严宝财。事发后,我在患者议论中,获知他母亲就住在我们兰馨医院,恰好那会儿又死了。审问时就想借此混过去,谁知道呢……”
       耻辱和痛苦给挖出来,使兰涅萌眼角肌肉不停抽动着。说到这里,她抿紧嘴轻轻地摇着头,不再言语了。意识到张平鹰在关切地望着,继而道,“那天,我走进严喜业办公室一下呆了。或许也出乎他的意料吧,一愣后他蹿过来,瞧那样子是想拥抱我一下,让我一把推开他即刻翻脸了。他说我居然敢串通马水森来敲诈,他拜把子兄弟市公安局张副局长刚离开这里,再不识相就让他拘留我,并将过去的丑事曝光。我一下给唬住了,这绝对比死还可怕,真的。他见我发蒙就起了坏心眼,顺势把我扳倒在沙发上并摁在身下。意识到厄运难逃,我旋即失了理智,顺手抓起茶几上的陶瓷菩萨,铆足劲砸在严喜业后脑勺上。他一下软了,跟着我又猛地打了好几下。意识到闻下大祸,我立马慌了神,匆忙将陶瓷菩萨往挎包一塞离开了。刚出门,有一个老头死死地盯了我一眼。我出宾馆没走几步,我就发现了你。当时,你正同人在争吵……”
       张平鹰是个不易动怒的人,但那天挤出叠山宾馆门口时,他浑身都散发着无法遏止的怒火。严喜业说了很多有关他父亲的事,最后竟要跟他结拜把兄弟,说什么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时准备去参加瑶池山文化节开幕的人特别多,张平鹰气匆匆地走在人流里,左躲右闪着,一不留神,碰翻了道旁一处水果摊,给摊主顺势一把揪住,撒起泼来。
       要说也确实有点儿冤,撞上摊子的又不止他一人,结果摊主只逮住他,铁了心要拿他当冤大头,气得张平鹰头顶冒烟。拉锯战持续了好一阵子,张平鹰方意识到当街同小贩纠缠太失颜面,只得服输掏出一百块钱了事。
       张平鹰脱身后,心里仍无法平复,在车里望着街上拥挤、嘈杂的人流,猛地想放松一下自己,便发动车子朝瑶池山景区驶去。
       兰涅萌苦笑了一下,说:“我曾从电视上看过你接受记者采访。心想,若在别的地方让你看见,并留下印象,就算那可恶的老头向警方指认,也有人能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了。当你开车离开时,我连忙打的跟在了后面。”
       “你结识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成为你最好的证人!”听兰涅萌亲口说出这些,张平鹰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不!”兰涅萌急切地叫道,后又不情愿地点点头。“说实话,开始确是这样,后来让你全搞乱套了。”
       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曲锋带着几位刑警匆匆赶来,跨进房门一下愣住了。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他很快明白是咋回事了。
       “你们几个陪兰院长先回大队里去。”刘曲锋朝随行的几个噘了噘嘴说。
       兰涅萌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声不吭地默默转过身,神情坦然地朝外走去。
       刘曲锋待兰涅萌消失在门口,扭过头问道:“怎会最终确定是她?我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你在怀疑席勋川呢。”
       “席勋川确实有被怀疑的理由。”张平鹰脸色铁青,“我看过笔记本,他借了严喜业40万块,见人死了就想趁机赖帐,生怕深挖下去给牵扯出来,自以为案子结了,钱的事自然会不了了之。”
       “那我呢,不是更具作案动机吗?”
       张平鹰伤感地扫了一下房间,眼里湿润起来:“刑警大队长哪会用偷袭方式打烂仇人后脑勺,那刑警的脸还往哪搁?要打,只能是额头。唉!”张平鹰叹了口气,“我始终认为兰涅萌是无辜的,去她老家就是试图证明这点,没曾想,会是这个样子。”
       刘曲锋似给张平鹰传染了,一时无语,他忽然想起件事来。“张局,有件事忘了向你汇报。席勋川从某人桌上取了头皮屑样本,与在兰涅萌卧室发现的带血药棉团通过DNA比对,系同一个人。”
       “什么,你们……”张平鹰一下愣住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张局。我没想到那小子干这么重要的事竟会先斩后奏。”刘曲锋调侃后脸色逐渐硬起来,从口袋掏出折好的化验单,慢慢地撕了个粉碎,一拉窗户使劲抛了出去。“这化验单已失去作为证据的意义,你不这样认为吗?”
       张平鹰看着随风飘荡的纸屑,忍不住伸手轻轻一拍刘曲锋的肩膀。“谢谢。不管我受到何种处分,都会永远感激你。”
       “用不着感激,我们是朋友。”刘曲锋脸孔依旧那般死板,继而跟着软半截的张平鹰,离开了犯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