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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秘事]狂犬叼走了婴儿
作者:王应良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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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犬叼婴
       梓木乡派出所所长刘根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电话叫得山响。他一步踏进去拿起电话,就听见里面大声喊叫:“派出所吗?不得了,要出人命了!我是梓木乡胡家坪村,我村村民胡才家刚满月的女儿被他家养的狗叼到山里去了……”
       刘根放下电话,从保险柜里拿出手枪便冲出办公室。这时,派出所干警小江骑着摩托车来上班,摩托还没熄火。刘根一下子跨了上去,说:“快快快!赶快到胡家坪去,有个婴儿被狗叼到山里去了。”
       小江骑着摩托,鸣响了警笛,沿着山路就向大山深处的胡家坪飞奔而去……
       胡家坪是一个自然村,坐落在梓木乡南部山区,海拔高度大约有一千四百多米。刘根和小江一身汗水地赶来时,山坪上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正指点着大山深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一见刘根和小江,“呼”地一下全围了过来。
       刘根问:“胡才呢?刚才是谁报的警?”
       一个黑瘦的汉子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说:“你们可来了,是我报的警。我是胡家坪的村长,也姓胡……”
       刘根打断了他的话,问:“狗怎么会把小孩叼走?当时没人在跟前吗?谁叫胡才?他家住在哪里?”
       胡村长用手指着山上的一处民居说:“那就是胡才的屋。胡才带人上山追狗去了。他老婆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留下我在这里眼巴巴地等你们来!”
       刘根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村民们的房屋大都散落在山坪后的缓山坡上,相互间隔得比较远。一条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路从各家各户门口伸出来,最后汇集到山坪前,又蜿蜒着伸到白云深处的大山里。
       刘根和小江跟着胡村长向胡才的家里急急地赶去,一路上,胡村长和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不停。原来,胡才几代单传,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养大一个孩子。刚结婚的头两年,老婆生了两胎,可一个未满九周,惊风抽搐死了,一个快满百日,却得了百日咳,一口气没喘过来,憋死了。以后,胡才老婆的肚皮就一直没有动静。这次好不容易怀上,胡才把老婆当菩萨般地供着。十月怀胎,尽管生的是个女儿,胡才也金贵得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所以,女儿满月,胡才高兴,便把亲戚六眷和全村各户当家的都请来喝酒。可谁料到,他自家的狗竟当着众人的面,把孩子给叼跑了……
       胡才家屋里屋外的桌子上,杯盘狼藉。他老婆蓬头垢面地坐在大门的青石门槛上哭得死去活来。胡村长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头来,一双眼睛还痴痴地打量着。胡村长说:“春草,春草,派出所的人来了,这是刘所长。”
       春草便傻傻地望着刘根。
       刘根走上前去,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叫春草的女人,只见她身材瘦小,皮肤白皙,长得很有几分姿色。
       春草这时仿佛一下子猛醒过来,磕磕绊绊地向前蹿了两步,紧紧地抱着刘根的双腿,哭着说:“刘所长,你一定要把我孩子救下来,我给你磕头了,磕头了!”说着,春草就不停地把头往地上撞去。
       小江见状,忙一把拉起春草。刘根说:“有话好好说,你先别急,你孩子是怎么被狗叼走的,你慢慢说来。”
       春草还没开口说话,一口气没顺过来,竟然昏了过去。
       同村的婆娘们连忙把春草扶起来,灌了半盅糖水,她一醒转过来就又哭着说:“你们赶快去救我的孩子啊,救我的孩子……”说着,她往刘根身后望了一眼,双手拍着大腿,说:“你们派出所才来两个人?西岭这么大,你们怎么救我的孩子?”
       刘根刚要开口,小江沉不住气抢着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的?我们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你还嫌人少!”
       胡村长见状,连忙赔着笑脸说:“山里女人说话不中听,两位千万别见怪。”
       刘根说:“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心情我们理解。”便问春草,“孩子是如何被狗叼走的?狗叼走小孩时,你们在不在跟前?”
       春草被人扶着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她一边哭,一边说:这狗在家里养了好多年了,听话得很。因为浑身都长着灰色的毛,就叫它阿灰。半个月前,它刚产了一窝小狗崽。刚好春草也生了孩子,家里经常有肉和鱼什么的,她吃了总要给它留一些。谁知这畜生这么不知好歹!今天上午,酒席刚开张不久,按照乡俗,孩子要出来见长辈。春草到房里去抱孩子,睡在摇篮旁边的狗突然蹿起来,叼起春草手里的孩子就冲出了家门。等胡才回过神来,狗已叼着孩子往深山的林子里跑了……春草说完,望了望门洞里的一窝狗崽,狠狠地说:“这天杀的畜生,它发疯了,跑了,连自己窝里的崽也不要了!要是伤了我的孩儿,我就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
       那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狗崽,还在打闹着。刘根看了它们一眼,想,按常理,母狗刚产崽护崽得很,一般不会轻易离开狗儿的!而且,这条狗被胡才养了这么多年,又天天和小孩在一起,它要是想伤害这个小孩,机会很多,为何要在小孩“满百日”的这天?难道这条狗真的疯了?还是有什么事刺激了它?如果是疯了,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刘根想到这里,看着春草又问:“这条狗平时凶不凶?吃不吃什么野味?”
       春草摇着头说:“没有,它从来没伤过人,温顺得很。有时跟胡才上山打猎,赶到野鸡兔儿,它从来不吃,总是衔回来!”
       刘根看着胡村长问:“胡才是猎人?这狗还是猎狗?”
       胡村长赶紧回答说:“过去我们村的人大多是猎人,现在不是。前年派出所不是把猎枪都收缴了吗!”
       刘根听了,回过头对小江说:“看来这条狗是疯了,猎狗发起疯来,才是最让人可怕的。走,我们也赶快进山去找。不然,小孩就会凶多吉少。胡村长,你进山的路熟,你就给我们带路吧。”
       胡村长连忙答应。
        藤桥飞渡
       刘根和小江、胡村长进山没多久,就碰上了胡才和一帮村民,他们手里都拿着棍子,一边唤着狗,一边在荆棘丛中敲敲打打。刘根见人太多,怕惊扰了狗,就叫那些村民先回去,到山脚下各家各户门前屋后旮旯里去找找。
       胡才是一个五短身材,面皮黑瘦的山里汉子,几根稀疏的黄胡子长在肮脏的下巴上。刘根看着他,不由想起他那个颇有几分姿色的老婆。
       刘根问:“狗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胡才说:“朝山的东面跑的。”
       于是,一干人马便继续向前找去。
       前面的山势呈六十度以上的坡度,很陡。胡村长给刘根和小江介绍说,村里很少有人到这儿来,这边野兽又多,青天白日的都会遇见豹子,人进去非常危险。
       胡村长说得不错,面前基本上没有上山的路,只有在灌木、杂草丛中依稀有一些石坎,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人走在上面,必须攀扯住两边的杂木,不然很容易滑倒。小江穿着一双皮鞋,两只眼睛四下里搜寻着狗的踪迹,没有注意脚下,忽地人一滑,幸亏刘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小江踩翻的石头骨碌碌地滚下山去,半天才听到回声,一行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家一边留心丛林中是否有狗的踪迹,一边小心谨慎地攀爬着。
       路两边的树木和竹子逐渐浓密起来,地下的松针和枯叶大概有半尺来厚,踩在上面软软绵绵的。胡才回过头来说:“这里蛇多,大家要当心踩到毒蛇。”
       话刚落,胡才忽地停住了脚步。只见前面路中间,一条五尺多长的大蛇,高昂着扁平的三角头,“丝丝”地吐着腥红的芯子。一看,是条眼镜蛇。胡村长忙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折下一根手腕粗的枯枝,慢慢地走过去。他把棍子猛地一挥,就势一扫,便把腾跳起来的眼镜蛇抛下了山坡。胡村长把手上的棍子拿给大家看,眼镜蛇喷在上面的毒液“滋滋”地冒着白泡。胡村长说:“这毒液要是喷到皮肤上,皮肤就要烂一块。喷到眼睛里,眼睛就会瞎。要是咬了人,那是没得救!”
       小江见胡村长一下子就制服了眼镜蛇,笑着说:“胡村长还真有两下子。”
       
       胡村长也笑着说:“住在山里,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叫山里男人!”
       胡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小江一声惨叫。大家回过头一看,只见小江半个身子落在草丛里的一个隐蔽的洞穴里,双手死死地扒着路边的一棵小树,脸色一片死灰。几个人赶紧把他的手抓住,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了上来。小江的半条裤子被树枝扯破了,像女人穿的裙子在脚下摆着。刘根看了,不禁笑着说:“男人穿裙子也不是那么难看么!”
       小江扯根藤条把裤脚一缠,打成绑腿,说:“这是什么路呀,到处是洞!当年要是日本人进来了,在这里打地道战,多现成!”
       胡村长接着话说:“你还别说,刘伯承元帅就来过这里,还在我们村里喝过茶哩!”
       大家说笑着又找了三四个小时,连狗的影子也没见到,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根看见前面有一块小小的石坪,便对众人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一行人坐下来,忽地听到从悬崖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婴儿低低的啼哭声。胡才“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从身后抽出砍刀,蹑手蹑脚地向悬崖边上靠去;胡村长也操起刚才打蛇的棍子跟在胡才后面,两人的动作敏捷得就像两只山兔子。刘根和小江也连忙跟上,扶着石壁,准备沿着巨石边绕过去。这时,只听见一阵狗的狂吠,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见一条灰色的、半人多高的狗,嘴里叼着一个红布包袱,像箭一样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婴儿的哭声洒了一路。
       胡才举着砍刀,转过身,紧紧地跟在后面追赶。小江从腋下掏出枪,瞄准了奔跑的狗,刘根一把将他拦住,因为狗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大灰狗叼着孩子,在山石上腾挪蹦跳,突然纵身一跃,跳到悬崖绝壁处,再往下一跳,转眼就不见了。
       胡才大叫一声,也顾不得危险,就向悬崖边扑过去。刘根赶到悬崖绝壁处一看,只见大灰狗叼着孩子跳到悬崖下的一个石坎上,接着又跳到下面另一个石坎上,身子敏捷得就像一只松鼠。最后,它跳到悬崖半壁中间的一个平台上,放下孩子,坐了下来,回头示威似地看着悬崖上的人。
       胡才把砍刀插到身后的腰带上,猫下身攀着石壁边上的杂木和藤条想要下去。刘根抓住他,说:“穷途的狗莫逼,狗急跳墙!”
       大灰狗显然看到了胡才的举动,站起身又叼起孩子,顺着平台边几株凌空越过山谷延伸到对面山上的藤桥,向山谷那边跑去。
       这是一种叫过江龙的山藤,可以从一座山蔓延生长到另一座山,很有韧性。几棵过江龙缠绕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座藤桥。大家站在悬崖绝顶上,目瞪口呆。只见大灰狗嘴里叼着孩子,四条腿死死地撑着晃荡的山藤,像一个杂技演员,颤悠悠地在藤桥上走着。从山谷里呼啸而过的风把藤桥吹得左摇右晃,大灰狗几次差点掉下去,把山崖上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大灰狗到了对面,它回头望了一眼,一转身便消失在对面东脊的丛林中。
       刘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这狗真是有点怪,叼着一个小孩,又不伤她,却满山里跑,为什么?”
       小江说:“这狗还会有什么想法?”
       胡村长说:“它不伤害小孩,也未必。打猎的狗都有一个习惯,抓住了猎物先叼在嘴里玩,等玩死了再吃,说不定……”
       胡才狂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个×嘴说不好话,莫说!”说完,一挥刀把面前一棵小树给砍断了,随即叹了一口气,抱着头,蹲在一边不说话了。
       刘根瞄了胡才一眼,转过头说:“不管这狗伤不伤小孩,我们必须尽快把小孩从它嘴里救出来。胡村长,从这里有没有近路可以抄到对面山上去?”
       胡村长说好像没有。胡才在一边接过话说:“我过去打猎时从这个藤桥上爬过,不是很危险。我们赶快爬过去,不然,天黑了就过不去了!”
       胡村长恼了,说:“莫听他瞎说,这么几根藤怎么过人?搞不好孩子没救着,倒把我们几个的命送了!”
       刘根说:“危险倒不怕,怕只怕这狗在那边看着我们,等我们一过去,它会跑得更远,那就更不好找了。依我看,不如从谷底下爬上去,给它一个突然袭击。”
       胡村长接过话说:“从这里下到谷底,再上东脊,没有一天半宿的功夫只怕到不了。”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刘根回身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除了刚才上山的路,山顶上只有一条向西的路可以下山。由于今天出来比较匆忙,没带露宿的帐篷等用品,于是,决定先下山再说。
        菇棚命案
       转过一个山矶,前面山坳里一幢茅草盖的房子现了出来。小江刚要问,胡才说:“这是我村胡大奈的茅棚。大家口渴了吧?我去大奈那里讨口水给你们喝。”说着,胡才跑向茅棚,喊:“大奈、大奈。胡大奈,你在里面吗?”
       茅房四周摆满了成堆的树垛,上面长满了黑光油亮的木耳,门口和屋顶晒箕上摊着的木耳已经被雾水浸湿。胡才见没人应声,便推开茅房的木门,连喊了几声,里面还是没人答应。
       胡村长也过去喊了两声胡大奈,回过头说:“真是怪了,这胡大奈鲜木耳不摘,干木耳不收,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正说着,一股难闻的臭味顺着风从茅棚前面的山坡扑过来。刘根吸了吸鼻子,说:“这是什么味道,这么臭?”
       小江也闻到了,望着刘根说:“好像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刘根警觉地和小江对望了一眼,迅速地向散发着腐臭味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腐臭味就重一分。跟在后面的胡村长受不了这腐臭味,用手捂着鼻子对刘根说:“刘所长,这味太臭了,还是不要过去吧!一定是山上被人下了毒的野猪死在这里了。”
       刘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们还是去看一看,这臭味不像一般的臭味。”
       臭味来自茅屋前树林深处的一块空地,面前地表覆盖着的枯草树叶显然被什么东西扒开了,露出一堆新土,一只裸露的脚丫赫然伸了出来。刘根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回过头说:“是个死人!”
       胡村长上前瞄了一眼,失声叫了一句:“胡大奈。这是胡大奈!他怎么死了?”
       刘根回过头看了一眼胡村长,不解地问:“胡大奈?你怎么知道是胡大奈?”
       胡村长连忙说:“只有胡大奈住在这山上,不是他还是谁?”
       刘根“啊”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戴上。天这时已黑了下来,小江忙打起火把,一大群绿头苍蝇“嗡”地飞了起来。刘根蹲下来,扒开尸体上面的乱石和浮土,然后拿过小江手上的火把,往死者的面部照了一下,只见上面爬满了蛆虫和蚂蚁,五官已经无法辨认。
       刘根又仔细地察看了一遍尸体,站起身,回过头看着胡才和胡村长问:“你们在村里最后一次见到胡大奈是什么时候?”
       胡村长赶紧回答:“我好长时间没上山,也没见他下山。”
       胡才说:“我前天上山打猎,想为孩子办满月酒凑几个菜,顺便到他这里买了点木耳,中午还在他这里喝的酒,那时他还好好的……”
       刘根追着问了一句:“前天?你说你前天见过他?”
       这时候,小江在尸体附近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杆双管猎枪,他忙把猎枪拿过来。大家围了上去一看,枪托上沾满了黑色的血迹,还歪歪斜斜地刻着“胡才”两个字。胡村长一见,回过头指着胡才大骂:“狗日的胡才,人家开一个玩笑,你就真的害了他的性命?你也太狠毒了!”
       胡才一听,惊恐地向后面退去,随手从身后掏出砍刀,一边后退一边嘶哑地说:“我没杀胡大奈!胡大奈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胡村长说:“不是你还会是谁?你前天回去说要杀胡大奈,我都亲耳听见了。刘所长,胡大奈就是胡才杀的,我可以作证!”
       胡才想跑,刘根从腋下抽出手枪:“站住。不要跑,再跑我就开枪了!”
       胡才一愣,突然把手上的火把向刘根猛地一砸,返身就逃,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小江要去追赶,被刘根拦住:“胡才是个猎人出身,他在这山上跑了几十年,黑灯瞎火的,你追得上他?”胡村长也埋怨刘根刚才不开枪,在这深山老林里,一只狗都难找,何况一个人。
       刘根站着没动。本来上山是找被狗叼走的小孩,没想到竟意外地碰上一起命案。这死者是胡大奈吗?他被谁杀的?是胡才吗?还有,胡才前天还在山上看见了他,可从这尸体腐烂的程度上看,显然不像。如果不是胡大奈,又会是谁呢?
       刘根让小江和胡村长在这具尸体旁边的树林再找找,看还能不能发现其它证据。大家分头找了一会儿,胡村长从草丛里找出一只小孩的红布鞋。刘根拿过来一看,是一只月子里的小孩穿的软底布鞋。刘根忽然想起什么,拿着小布鞋重新回到掩埋尸体的地方,打着火把仔细地看了看被扒开的一堆新土。果然,在这堆新土上依稀能看出狗的脚印。刘根倒吸了一口气。难道这只狗,它知道这里掩埋了一具尸体?它故意把尸体扒开,又留下小孩的布鞋,难道是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刘根没把自己这种猜测说出来,而是把这只小布鞋交到小江手里,对小江说:“你把这小布鞋带回去,让胡才老婆春草辨认一下,看是不是她女儿脚上穿的布鞋。”
       刘根又回过头对正望着自己的胡村长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胡大奈开胡才的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祸从口出
       原来,胡才为给女儿办满月酒,就到西岭来打猎。中午,胡才正好转到胡大奈种黑木耳的地方,便坐下来歇腿,顺便要了两斤黑木耳。由于村里人上山少,胡大奈一个人在山上寂寞得很,见胡才来了,非常高兴,就留胡才在山上喝酒。胡才本是一个好酒的人,也没推辞就留了下来。酒至半酣,胡大奈开玩笑说,你狗日的高兴得像个鸡巴,这伢天晓得是不是你的种?胡才老婆春草长得漂亮,像个城里女人,山里男人都爱拿她开玩笑。而胡才偏又是个小心眼,当即就掀翻了胡大奈的桌子,把胡大奈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胡才酒气熏天地从山上下来时,口里骂骂咧咧地,扬言要杀了胡大奈,当时有好多人都听见了。
       刘根看着小江手上拿着的猎枪,不解地问胡村长:“你不是说你们村的猎枪都上缴了吗?胡才的猎枪是哪儿来的?”
       胡村长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我在山下的时候没说实话。胡才的枪我收了好几次,他不交,我也没办法。”
       刘根便不再吭声,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忽然回过头对小江说:“小江,我们把尸体掩埋起来,保护好现场。要是让野兽拖走了尸体,案子就没法破了。”又对胡村长说,“你到茅屋里去找一件干净衣服,把猎枪包起来。可不要乱动,枪上有凶手的指纹。”
       胡村长接过小江手上的猎枪,小心翼翼地走进茅屋。刘根赶紧对着小江的耳朵小声地交代了几句,等胡村长用一件长裤包着猎枪出来,他们已经用浮土和石块把尸体重新掩埋好了。
       刘根一行回到胡家坪,春草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她问胡才怎么没下来?胡村长赶忙过去对春草说:“胡才留在山上,他晚上在胡大奈那里睡。”
       春草看了胡村长一眼,没再吭声。
       这时,小江从身上掏出小孩的红布鞋,让春草辨认。春草一见,拿着鞋,又在一边哭了起来。
       刘根见状,赶忙把胡村长拉到一边,说:“看来胡才的嫌疑很大。你暂时不要把胡才杀人的事说出来,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说完,刘根让小江连夜赶回去,迅速到县公安局汇报案情,顺便把胡才的猎枪送到局技术科检验,看指纹是否一致。刘根自己则留在村里,再了解一下有关胡才的情况……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小江、派出所王教导、县刑警队长和一大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就来了。村里早起的人们都围过来看稀奇,议论纷纷。胡村长挥手叫村民让开,不要瞎议论,然后带着小江匆匆地往他家走去。
       昨天晚上,刘根就住在胡村长家里。胡村长的家是一幢两层的平顶房,位于胡家坪正中央,在周围村民破落的土砖瓦房中,显得有点鹤立鸡群。
       小江进来时,刘根还睡着没醒。
       昨晚上,刘根和胡村长喝了几杯,一边喝,一边问了问胡大奈的情况。原来胡大奈的父母死得早,也没给他留个兄弟姐妹,一个人从小到大浪惯了。在村里,也就胡村长与他沾点亲,算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刘根问:“胡大奈在山上种黑木耳,手头上应该有点钱吧?”
       胡村长说:“唉,你别说钱,他手上哪留得住钱?前些年跑到安徽那边打工,还是我借的路费,回来提也没提。不过,出去算学了门手艺,几年下来,在村里数他最有钱。可他除了好酒,还好色。他见不得漂亮女人,他那点钱都花在这些女人身上了。
       刘根“啊”了一声,突然问道:“胡才老婆春草对胡大奈怎么样?”
       胡村长又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品了半天,笑着说:“要说这个女人,在我们村里,真是要脸面有脸面,要身段有身段,想她的男人不少,但她身子守得紧。你说胡才那狗日的,一朵鲜花,插在他这个牛粪上,他不好好享用,还做出……杀人的事……让人想不明白。”
       刘根和胡村长聊了半宿,一桌酒菜吃了个底儿朝天。刘根喝得东倒西歪,一躺到床上,就打起炸雷般的鼾声来……小江摇醒刘根。刘根揉着通红的眼睛坐起来,见站在一边正打量着自己的胡村长,不好意思地说:“你家的包谷酒真厉害,让我一宿睡到大天亮。”
       胡村长忙笑着说:“我也醉了,早上还是被老婆叫醒的。”
       刘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到井边去洗脸。洗完脸,刚一回头,见胡村长换了一身半旧的迷彩服站在他的身后,就问:“你也当过兵?”
       胡村长说:“当了几年武警。”
       刘根说:“我也是当兵出身,怪不得我们一见如故哩!”
       吃了早饭,刘根和小江他们一起来到了村头的山坪上,开始研究案情,商量行动方案。刘根问刑警队长带了多少人来?刑警队长说,都按你说的安排好了,若人手不够,可以随时调遣。
       刘根说:“好,我们不打无准备的仗。小江和刑警队长带着一队干警上西岭案发现场,进行搜山排查。我和王教导、胡村长在东脊这一带搜寻狗的踪迹。两队人马最后在丫杈谷那里会合。一方若发现新的情况,要及时向另一方报告。”
       刑警队长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对讲机,说:“山上手机信号不好,两队联络就用对讲机。”
       正准备出发,突然跳出一个女人,高声喊起来:“等一等,我也要跟你们去!”
       刘根回头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高声喊着要和大家一起进山的不是别人,正是胡才的老婆春草。
       春草跑到刘根面前,边哭边说道:“我要去找我的孩子。胡才那绝代的,他杀了胡大奈,只顾自己逃命,不顾孩子,这个没人性的东西……他该死!”
       围观的群众听说胡才杀了胡大奈,“轰”地一下闹腾起来,一时议论纷纷,说怪不得来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刘根虎着脸回头看着胡村长。胡村长无可奈何地说:“昨天晚上,我到她家里做她工作。她问胡才怎么没回来,我没办法只好对她实说了。”
       刘根拍了拍胡村长的肩膀,把脸松了下来,笑着说:“胡村长的酒量就是比我大,我喝得像个死猪一样,人事不知,你还能去做工作。佩服!佩服!”说完,回过头看了一眼春草,说,“好吧,就跟我们一起走。”
        东脊遇险
       东脊之所以称为东脊,是因为整座山瘦削险峻,就像一座房屋的脊顶。从上山时开始,路就非常难走,到处都是裸露的乱石,在犬牙交错的石林缝隙中,长满了根须粗大的松木和一些低矮的长满尖刺的灌木、藤蔓,一不小心就会被树根绊倒,或者被尖刺和石锋划伤。
       刘根他们沿着东脊小心地攀爬上行,一路上险象环生,却没有发现胡才和狗的一点踪迹。走到日近中午的时候,路到了尽头,一座十几丈的绝壁耸立在面前。刘根察看了一下地形,说:“我们就地休息一下,吃点干粮补充体力,等会儿再从这里爬上去。”
       
       大家休息了约半个小时,刘根从背包里拿出三根动力绳,站在悬崖底下,按动开关,将带爪子的绳头射向悬崖顶端的一棵大树,缠绕起来。刘根拉了拉,回过头来说:“我和王教导、胡村长三个先爬上去。等我们上去了,再拉春草上来。”
       三个人顺着绳子,很快就攀爬到悬崖的半腰。刘根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锣筛大的马蜂窝挂在面前一丛荆棘里。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大家,胡村长的一只脚已踩到了上面,只听“嗡”地一声,成千上万的马蜂像子弹一样向他们三个扑来。刘根一边大声地叫大家不要动,一边用手臂护住脸。大约过了一刻多钟,这群马蜂才渐渐地飞走了。刘根忍着脸上的剧痛快速攀上悬崖,然后赶紧把春草拉了上来。他知道,一会儿马蜂又会飞回来。
       拉上了春草,四个人心有余悸地坐在地上。刘根和王教导被马蜂蜇得满身麻木,脑袋肿成了猪头,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他们也顾不得春草在旁边,连忙脱下衣服,从包里拿出药,涂满全身。当刘根把药交给胡村长时,却见胡村长只有脸上被蜇了几口。
       王教导惊奇地说:“咦,这山上的马蜂不会还认得人吧?胡村长,你脸上怎么就蜇这么几口?”
       刘根笑着说:“就是呀,所以胡村长才敢把脚踩在马蜂窝里,他知道马蜂不蜇他。”
       胡村长一边往脸上涂着药,一边咧着嘴说:“别笑话我,被蜂子蜇在山里是经常的事,只不过你们城里人皮肤嫩,我的皮肤粗,蜂子蜇几口不碍事。”
       刘根这时走到悬崖边看了看,回过头说:“刚才真危险。俗话说,三只大马蜂,蜇死一头牛。要是我们乱动,马蜂群起而攻之,我们忍不住一松手,掉下去最少也是骨折!”
       正说着,刘根身上的对讲机响了。刘根拿着对讲机走到一边,低声地“嗯”了几声,然后返过身说:“刑警队的人在西岭上像梳子一样篦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胡才。”说到这里刘根停了下来,看着胡村长说,“你说奇怪不奇怪?胡大奈的尸首也不见了。”
       边上的王教导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如果尸体没了,将来怎么结案?又怎么证明死者是胡大奈?那真是死无对证。”
       胡村长连忙接过话说:“肯定是胡才想毁尸灭迹。平时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胡才是这么一个有心计的人。要是找不到胡大奈的尸体,那还能给胡才定罪吗?”
       刘根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胡才真是凶手,抓住了他,不就找到了?”
       春草在一边急了,问:“胡才那狗日的杀人犯,就是死了我也不管,他们说孩子找到没有?”
       刘根安慰说:“西岭上也没发现狗和小孩的踪影。不过,你放心吧,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孩子的。”
       春草忽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这是什么命呀?男人是个杀人犯,孩子又被狗叼走了,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呀……”
       王教导只好安慰春草。刘根对大家说:“从现在起,我们这边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只狗,救出孩子要紧。已经两天了,就是狗不伤她,小孩饿也饿得差不多了。所以说,一定要抓紧时间,大家搜仔细点,不要落下一片山林。”
       正说着,对讲机又响了,扬声器里清晰地听到小江说发现了狗和孩子的踪迹。几个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凑了过来。
       小江说,他们在西岭胡大奈的茅棚附近发现了孩子的花头巾,旁边还有一只豺狗的尸体。
       小江分析说,昨天晚上,一定是狗叼着孩子在那里碰到了一只豺狗,为了争夺孩子它们展开了一场激战,在撕扯过程中,孩子身上的头巾被扯了下来。可以断定的是大灰狗占了上风,咬死了豺狗,但大灰狗肯定也受了重伤。但现在不能确定的是孩子受伤没有,或者说被它们吃了。小江说,得把豺狗的尸体拿去解剖,看有没有孩子的残骸。
       刘根听了小江的报告,半天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脆弱的生命,在一只凶残的豺狗和一只疯狂的狗的争夺下,非死即伤,生存的可能几乎为零。春草拼命压抑的哭声还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刘根的眼睛也是涩涩的,他安慰春草说:“别着急,只要还没找到狗和孩子,就说明孩子还有生还的希望。这只狗狡猾得很,一只豺狗不是它的对手!”刘根回过头对大家说,“看来,昨天我们下山后,这只狗又从藤桥上返回了西岭,我们赶快翻过这座山,找到昨天的那个藤桥,回到西岭去找孩子。”
       胡村长说知道一条近路,于是,大家跟着他快速地向西岭靠拢。按刘根的要求,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粗棍子防身。
       正走着,刘根突然停了下来,他用手中的棍子往前面草地上用力一戳,只听“咔嚓”一声,一个带着镣牙的夹脚弓腾空而起,把他手中手臂粗的棍子夹成了两截。王教导跑上前来看稀奇,刘根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啪”的一声,引发了机关,王教导被一个吊脚弓夹住一只脚,脚上头下,被高高地吊到了树上。刘根和胡村长小心谨慎地绕到树下,胡村长伸手就去解树上的绳结,刘根一下将他的手挡开了。刘根指了指上面,一个钉满长长钢钉的树排挂在头顶的正上方,只要有人松动树上的绳结,钉排就会掉下来把人刺个对心穿。
       刘根小心地拆除了树上的机关,把王教导慢慢地放下来。王教导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半天没喘过气来。
       刘根手里拿着拆下来的吊脚弓对王教导说:“这是猎人抓活兽用的。幸亏这吊脚弓有些松动了,不然,你的脚踝骨不是对断,就是粉碎性骨折!”又指着那棵树上的钉排说,“这是猎人怕别人偷他的猎物,安上的连环机关。这个装机关的猎人真是心狠手辣,招招致人于死地,我们可要当心!”
       胡村长见刘根说得头头是道,便问:“刘所长,听你这么说,你倒像当过猎人?我在山上住了几十年,都还不知道这些呢!”
       王教导一边揉着脚一边说:“刘所长可是参加自卫还击战的特种兵转业回来的。他曾经独自一人在西双版纳原始森林里进行过野外求生训练,还荣立了二等功!龙潭虎穴他都闯过,这点机关,他一看就明白。”
       春草听了王教导的一番话,也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刘根。
       刘根笑着说:“别在这儿吹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大别山猎人装的弓驽,天下闻名。你要是不信,我就指给你看。”
       刘根说着拿起王教导的那根棍子,上前猛地一掀,一大块长满青草的草皮掉了下去,赫然露出一个井口。几人深的井底,齐刷刷地布满了用桐油浸泡过的竹签。如果掉下去,满身都是血窟窿!
       刘根说:“刚才,我们都看见有一只黄羊站在上面吃草安然无恙,这个陷阱的巧妙就在这里,它只逮像我们这样百多斤以上的大东西。好了,大家一起跟我走,我和胡村长走前面,王教导和春草断后。”
       一行人很快走出了这片布满机关的台地,爬上了一座山岗。刘根驻足一看,越过山谷,对面的西岭就清晰可见。在西岭顶端朝着东脊这边,有一个巨大的鹰嘴石突兀地挺立在对面的崖头,像一只老鹰把它的嘴巴伸向峡谷。
       刘根忙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向西岭上那块鹰嘴石望去,他没想到竟看见那只大灰狗坐在那块石头上面,也在注视这边,它两只立着的前腿护着一个红布包袱。刘根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只狗一直躲在这块巨石附近的毛狗洞里。突起的鹰嘴石就像一个瞭望哨,它站在上面,不仅可以清楚地洞察山下的一举一动。而且,如果有人从西岭上来,它就从藤桥上跑到东边,如果有人从东脊这边过来,它就跑到西岭。真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怪不得这么多人就找不到一条狗,这狗真是成了精。刘根越发不理解了,这条大灰狗这样处心积虑地带着一个孩子东躲西藏,它到底要干什么?
       刘根来不及理顺心中的疑虑,放下望远镜,兴奋地喊了起来:“我看见狗了,它面前有一个红布包,里面的手脚还在动呢!”
       
       王教导、胡村长和春草抢着从刘根手里拿过望远镜朝那边的鹰嘴石上看,他们也都看到了狗和那个红布包。春草高兴地对刘根说:“我发现了昨天大灰狗跑过的藤桥,就在前面。我们快过去吧,过了藤桥就可以上去救我的孩子了。”说完,她拉着刘根的手就跑,可是乐极生悲,一下子把刘根手中的对讲机碰下了山崖。
       刘根愣愣地站在那里,生气地说:“现在对讲机掉了,看怎么与小江他们联系?如果让他们从西岭的东西两边包抄上来,堵住两边的退路,我们再从藤桥上过去,一下子就可以把孩子救下来!现在我们就是过去了,狗也会再次跑掉的。”
       刘根见春草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强压住怒火,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回头对王教导和胡村长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藤桥上过去,在那个平台上不动声色地埋伏起来,趁大灰狗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翻上去。上去后,不要管狗,直扑孩子,这样才有可能救下孩子。事不宜迟,赶快行动。”
       他们转过一座山矶,又走过一个斜坡,便看见那座天生的藤桥。这是由十几根手腕粗的过江龙山藤缠绕在一起形成的,上面还有人为编织修整过的痕迹,虽然简陋,但看起来很安全。
       刘根走到藤桥边上,抬起一只脚刚想走上藤桥,对面不知怎么蹿出一只肥硕的黄羊,抢先登上了藤桥,望这边跑过来。刘根要收住自己的脚,突然脚下一虚,藤桥轰然从中间断裂,那只黄羊像一片硕大的树叶,飘飘荡荡摔下了山谷。刘根大叫一声,身子向着山谷底下坠去……
        险象环生
       刘根顺手一把抓住断裂的藤桥,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双手的虎口和与岩石碰撞的身体,都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感觉这一刻,时间停止了,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
       突然,一股弹力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并向上挑起,把刘根重重地撞向岩壁,身子竟落在一个突出的平台上。刘根依然闭着双眼不敢睁开。一只大鸟忽地腾空而起,铁一样的翅膀狠狠地扫在他的脸上,他才悠悠回过神来。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竟落在一个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鹰巢上。是头顶上一棵松树的虬枝挂住了自己身上背包的带子,这才侥幸把他从鬼门关上拽了回来。过了好一阵,刘根才感觉到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过来,手掌和身体划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冷汗如溃堤的江水奔涌而出,全身冷得像六月天打摆子一般。刘根探身向下一望,下面依然深不见底。刘根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刘根看了看还握在手上的藤条,只有一根过江藤是扯断的,其它藤条的断口齐整整的,显然是有人故意砍断的。刘根不禁倒吸了一凉气,是谁想害自己?是胡才?还是他?可昨天晚上,他没有时间到这里来砍断这座藤桥呀?那还有谁呢?这藤条明显是从中间砍断的,如果是胡才为了杀人灭口,爬到中间来做手脚,那他自己怎么没有掉下去?刘根回想昨天的情景和今天的一路险情,他感觉到这个案子不简单……
       正在刘根苦思冥想之际,身旁的巢穴里传来啾啾的鸣叫声,两只雏鹰张着嘴好奇地看着他。一只伸展翅膀足有两米长的老鹰正在山谷上空盘旋,向这边俯冲张望。刘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一只成年鹰隼可以把一头百十斤重的猎物一爪子抓到千米高空抛下来。刘根握着藤条,攀着石壁,对上下的地形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垂直的岩壁上,有一道之字形的裂缝蜿蜒上升,这是第四纪冰川在古老的岩层上留下的擦痕。刘根心里感叹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刘根把贴身穿的背心撕扯下来,缠住鲜血淋漓的手臂,用牙打了一个紧紧的死结。然后,他顺着山谷之字形的裂痕,手攀着岩石上的藤蔓和凹陷,缓缓地向上迂回移动。
       ……
       王教导此时匍伏在山谷上面,大声地喊着刘根的名字,见没人应声,王教导准备去丫杈谷谷底寻找,胡村长和春草也嚷着要去。
       王指导刚放下绳索,胡村长和春草突然像看见了鬼一样地惊叫起来。王教导抬起头一看,一身血污的刘根竟从悬崖下爬了上来。王教导一见,赶紧跑过去拉住刘根,激动地说:“你把我吓死了!你没事吧,刘根?”
       刘根爬上来,笑着说:“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我还在乎这小沟小坎?”
       春草忙找擦伤的药,要给刘根擦。胡村长在一边则一脸惊愕地说:“刘所长,你真神了。没听说过从这崖子上摔下去,还有好脚好手回来的!”
       刘根笑着说:“你吃惊了吧?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摔死,我在下面碰到神仙了。是神仙救了我!”
       胡村长一脸惊讶地说:“我看你当真是碰到了神仙,不然,这么高的崖子摔下去,还能活着回来?”
       春草一边给刘根的伤口上药,一边啧啧称奇:“刘所长这是福大命大,祖人坐得高。要是你摔下去,怕早就摔成了肉饼!”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钟,王教导看着刘根说:“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桥也断了,你又受了伤,我们是不是下山再说?”
       刘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说:“没什么,一点皮外伤。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到鹰石嘴去,救孩子要紧!”
       胡村长走到藤桥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丫杈谷说:“桥断了,只有从谷底下走过去,行吗?”
       春草说:“刘所长,你看天也不早了,你这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我这心可没地方搁了!”
       刘根看了看春草,说:“其实,别看这个山崖这么高,这么陡,还是有路下去的,只不过被上面的灌木杂草遮住了。我刚才上来时,就发现崖壁上有一条下到山谷的之字形的路,我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
       刘根把大家带到刚才他爬上来的地方,他吩咐王教导把两条攀缘绳系在崖边的树上,然后领着三人顺着崖壁上的之字形裂缝,很快就下到山谷底下。站在谷底,回首刚才攀缘而下的悬岩,王教导不禁咂了咂舌头。壁立万仞的石壁直插云霄,刚才还在崖首处飞翔的苍鹰,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尽管东脊的山顶上,还有一抹晚霞,但在谷底已是暮色苍茫。
       山谷里阴暗潮湿,地面上到处都是暗绿色的地衣苔藓,人走在上面,脚下是一片水响。由于山势落差较大,或大或小的瀑布一座连一座,在河床上冲刷形成的石潭深不见底。河流两边是高大的乔木林,树木的躯干没有山岭上的树木那么粗壮,但修长笔直,树冠直插云天。一些倒在地上、河道上的枯木,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
       山顶上的夕阳很快消失了,林子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一阵阵乳白色的雾气从谷底升腾起来,像一团团盛开的蘑菇和棉花。
       刘根说:“这是山谷丛林里特有的瘴气,是谷底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有毒气体,遇到气温下降便形成了雾气。飞鸟飞入雾气中,就会掉下来。”
       胡村长一听,恍然大悟,说:“过去我们在山上看到鸟儿在山谷中飞得好好的,突然像石头一样笔直掉下来,我们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怪物。村里老人们说丫杈谷有一条大蟒蛇,张口就能吞下一头牛,所以根本没人敢到这谷底来,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村长正说着,走在他身后的王教导和春草突然惊恐地叫了起来。胡村长回头一看,也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
       幽谷惊魂
       刘根忙收住脚,回身一看,只见他们脚肚子上横七竖八地爬满了黑色的蠕虫,鲜血洇红了裤腿。
       这种东西叫山蚂蟥,生长在潮湿的山林中,它吸附在低矮灌木的叶子背面,只要人畜经过,就会群起而攻之。因为它们行动缓慢,一般只能攻击走在后面或动作迟缓的人。
       刘根迅速将他们带离草木茂盛的地带,叫他们脱下裤子。春草不好意思,在一边忸怩着不动。刘根虎着脸说:“赶快脱下来,不然就爬到身上去了。”
       春草迟疑了一下,背对着人脱下裤子。有的山蚂蟥吸饱了血,身子涨得像个圆球,用手一摸就掉下来了。没有吸饱的,则狠狠地钉在腿上,用手扯也扯不下来;即使扯下来了,沾在手上也很难甩掉。王教导咧着嘴,手忙脚乱地撕扯着,扯下一个就拼命地抛得远远的。春草扯下一个则放在边上堆了起来,最后,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把一堆山蚂蟥砸得稀巴烂,鲜血溅得满脸都是。她一边砸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看你吸,看你还敢吸老娘的血!”
       
       春草满脸血污的样子,在谷底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恐怖。王教导便笑着对刘根小声说:“古人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不假。这个女人,心就比我们狠一些。”
       刘根回过头去很认真地看了一下春草,没有说话。
       春草发现刘根在看她,连忙拉下衬衫的下摆遮掩住下身,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
       刘根笑了笑,说:“你们到山溪里去洗一下,冷水能够收缩血管,不然还会流血。”他叫大家把各自的袜子翻出来,包住裤脚并用绳子扎实,这样,山蚂蟥就钻不进去了。
       经过这一折腾,山谷里更暗了,刘根透过树林间隙看了看天,说:“这上不沾村下不着店的,看来今晚要上到鹰嘴石很难了。说不定上面又有什么毒蛇怪兽,我们就在这山谷里露宿一夜。大家赶紧找一个干爽的地方支起帐篷,明早天一亮,我们就上鹰嘴石去救小孩。”
       正在大家开始支帐篷时,王教导突然发现靠近西岭的峭壁下有一块突起的石坪,紧挨着岩壁竟支着一个茅棚。王教导跑过去一看,茅棚已经倒塌,像是有什么重物从上面砸下来,砸塌了半边棚顶。茅棚边的火塘里还有烟火的痕迹,草木灰还是干燥的,这说明,不久前还有人在此住过。王教导连忙喊来刘根,刘根过来一看,只见茅棚的四周堆满了从林子里搬过来的朽木,上面长满了肥硕的木耳和香菇。
       刘根回过头问胡村长:“你知道这是谁在这里种的香菇?”
       胡村长摇着头说:“真不知道,没听说过有人在这里种菇子呀!”
       刘根又看春草,春草说:“我也没听说过。”
       王教导上前采了一颗香菇,拿在鼻子上闻了一下,说:“这是货真价实的天然绿色食品,今晚我们就美食一顿山菇野菌汤吧。”
       刘根站在茅棚四周看了看,和王教导在茅棚边上立起了两个帐篷。他让胡村长到谷底去找些干枯的树木,春草则去谷底下提上来半罐清水。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还没有升起来,谷底显得阴森可怕。穿谷风“呼呼”地吹过,声音尖尖的,像女人悲泣的哭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讨论明天早晨如何上鹰嘴石救小孩的事。春草把从谷沟里提上来的半罐水提到火塘边上,从树桩上摘下香菇和木耳,洗净后放到罐子里。不一会儿工夫,一锅鲜美的羹汤熬成了。此时,大家肚子也都饿了,便围坐在火塘边,一边喝着汤,一边吃着带的干粮,吃得是狼吞虎咽。王教导连说这汤好喝,喝了一碗又一碗。
       吃饱后,刘根要求大家赶紧休息,明天好爬鹰嘴石。因为只有两个帐篷,刘根、王教导和胡村长睡一个帐篷,春草一个人睡一个帐篷。三个男人轮流值班。胡村长说刘根受了伤,让他早点休息,他守上半夜。刘根说,这样也好,往火堆里又加了一大抱木头,最后,他对胡村长说:“你不要让篝火熄了。篝火不仅能照明取暖,还能驱赶野兽。”
       刘根交待完后钻进帐篷,王教导累得不行,躺下就想睡觉。刘根坐到王教导跟前,用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王教导连忙把头凑了过去。刘根拿出纸和笔,在帐篷外火光的映照下,把白天一路上碰到的一些情况跟王教导作了交流。王教导恍然大悟。
       刘根和王教导正笔谈着,外面忽地传来胡村长凄惨的叫声:“有鬼呀!有鬼呀!”
       刘根和王教导赶紧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只见胡村长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有鬼,我看见鬼了!”
       春草这时也跑了出来,“鬼?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胡村长用手往前方指了指,身子缩成了一团,嘴唇和牙齿直打哆嗦。春草操起一根木棍就要过去看,被刘根拦住了,“我过去看看,你和王教导把胡村长带到帐篷里去!”
       这时,月亮已经升了上来,月光从狭长的山谷口上照射进来,树林的阴影下,到处闪烁着点点碧绿的磷火。刘根一手从火堆上拿起一枝燃着的枯木,一手握着手枪,向前探视着。他真看见了前面一棵树下,有一对绿光莹莹的眼睛正骨碌碌地望着这边。刘根大吼一声,那双绿光莹莹的眼睛还是望着自己,一动也不动。他壮着胆子,小心地靠过去,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已经风干的果子狸,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挂在树杈上。
       刘根用火把把它挑了下来,刚要转身,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刘根连忙向黑影奔了过去,黑影见有人追赶,便在前面一高一低地乱跑。看起来他行动上似乎有些不便,但由于熟悉地形,跑起来也十分迅捷。刘根只顾追赶,火把一下子被山谷里的风吹灭了,眼前一下一片漆黑。他索性把手中熄灭的火把当成一把梭标,狠狠地向那个奔跑的黑影掷去。只听那个黑影“唉呀”一声,应声倒地。刘根快步跑过去,一个擒拿手,把那个黑影按在地上。
       刘根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竟是一个头顶半秃、杵着一根拐杖的中年汉子。刘根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厉声问道:“你是谁?三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打着哆嗦,借着月光也看清了刘根,忽然说:“我认识你,你是派出所的刘所长。”
       刘根一惊,问:“你是谁?”
       “我是……”
       刘根一听,大惊失色。
        曲径通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胡大奈!
       刘根把胡大奈看了又看,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真是胡大奈?你没死?”
       胡大奈站起身,对着刘根愤愤地说:“没死也算是到鬼门关闯了一回。胡村长那个狗日的,趁我喝醉了酒,把我从西岭悬崖上推下去,想摔死我。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我胡大奈命大,正好落到了我在丫杈谷种蘑菇住的茅棚上,只摔折了脚,不能走路了。不然,我早爬上去了,说不定我早杀了胡村长那个狗日的!”
       刘根不禁想起胡大奈在西岭茅棚旁的那具尸体,既然胡大奈还活着,那么死者是谁?胡村长明明知道那具尸体不是胡大奈,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胡大奈?胡村长为什么要害死胡大奈?他为什么又要嫁祸给胡才?一连串的疑团笼罩在刘根的脑子里,他感觉到案情越来越复杂。
       刘根看着胡大奈,不禁问道:“你说你是被胡村长推下来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害你吗?”
       胡大奈气愤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不早防着他了?”
       刘根回头看了看,怕胡村长他们找过来,他知道胡大奈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环节,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让他现身。他便把胡大奈拉着往前走了两百多米。一边走,一边想:胡村长不会平白无故地要杀害胡大奈,胡大奈一定掌握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刘根和胡大奈在一块杂草丛生的草地上坐下来,刘根又问:“你再仔细想想,你到底与胡村长有什么仇没有?他为什么要害你性命?”
       胡大奈想了想,最后还是摇着头说:“我这几天也在纳闷。我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平时,他好玩女人,好赌博,我还经常借钱给他,也没指望他还……”
       “他向你借钱?赌博,还玩女人?”刘根打断了胡大奈的话。
       胡大奈依然显得愤愤地:“他向我借钱玩女人不说,他还常带女人到我山上的茅棚里来过夜。总之,他不是个东西。对了,刘所长,他不会是因为我知道这些破事要害我吧?”
       刘根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问:“那他带来的女人你认识不?”
       胡大奈朝地下“呸”了一口,说:“怎么不认识?都是一个村的,都认识。这些女人,个个都不要脸得很。”
       刘根又追着问:“这些女人中,他带得最多的是谁?”
       胡大奈咧着嘴就笑了,说:“那当然就是胡才的老婆春草了。别看春草这娘们平时装得像个姑娘样,其实骨子里骚得很!”
       刘根吃了一惊,问:“春草?她和胡村长有一手?”
       胡大奈又往地上“呸”了一口,说:“他们这对狗男女真不是东西,自己乱搞不说,还联手害人。春草利用自己漂亮的脸蛋,把那些来收购干鲜货的贩子引到山上,胡村长就去捉奸。他们合伙不知宰了多少货贩的钱,人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
       
       刘根听完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打断胡大奈的话,把这两天山上发生的事跟胡大奈说了,最后问胡大奈听说过胡村长想害谁没有?
       胡大奈想了想,说:“要害人,我倒没听说。不过,两个月前,春草问过我在什么地方能采到一种叫鹤顶菇的野山菌。这种野山菌像鲜血一样红,毒性非常厉害,人只要吃上一小片,就会面色潮红、昏迷不醒,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没有找到解药就会毒发身亡。鹤顶菇很稀少,这几座山里只有丫杈谷里有,而且还要在鸡啼五更的时候才能采到。我知道鹤顶菇的毒性太重,没跟她说什么地方采得到。”
       刘根追着问:“你没问春草要这东西干什么?人吃了这种鹤顶菇,有没有解药?”
       胡大奈说:“我没给她采。鹤顶菇的毒性虽大,但只要吃下一到两颗蛇头菇就解了。蛇头菇遍山都是,可没人晓得它能解鹤顶菇的毒。”
       刘根“啊”了一声,又问胡大奈晓不晓得胡才有一杆猎枪。
       胡大奈说:“胡才是有一杆猎枪,他怕放在家里被你们派出所收去了,所以就长期放在我那里,他要上山打猎就来拿。”
       刘根听了胡大奈一番话,半天没有做声。他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时间很晚了,胡村长就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回去晚了,怕打草惊蛇。你现在躲在这里不要乱跑。明天早晨天一亮,你想办法爬到鹰嘴石上去,到时候,你听我的指挥。”
       刘根交待好了胡大奈,转身回到帐篷前,看见王教导、胡村长和春草他们正举着火把,在树林里探头探脑地寻找他。刘根走过去说:“今天真是遇到鬼了。我看见一个影子在树林里飘来飘去,便跟在后面一直追赶,三转五转地我就迷了路。”
       春草关心地问:“刘所长,你没吓着吧?”
       刘根皱着眉头说:“这个山谷真是有点怪,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冤魂野鬼找人索命。大家各自警醒一点,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胡村长在一边没说话。
       大家说了几句,笑了一会,由王教导接着值班。春草过去往火塘旁的水罐里加了一把香菇。说是晚上熬好一罐香菌汤,明早好吃着爬鹰嘴石。忙完后,大家接着到帐篷里睡觉。
       刚躺下不久,胡村长又梦魇般地厉声呼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你不要找我,不是我!你要找……你找……”
       春草一掀帐篷闯了进来,一巴掌打过去,胡村长才从梦幻中醒过来,畏缩地退到帐篷的角落里,像一只胆怯的小老鼠。春草看了一眼胡村长,对刘根说:“他这是被山谷里的恶鬼缠身。在我们村里过去经常有这样的事儿。刘所长,你到外面的罐子里盛一碗热汤来,给他正正神,提点阳气。”
       胡村长喝下刘根端来香菌汤后,人慢慢地平息下来,春草也回到帐篷休息去了。大约过了半小时,胡村长又发出一声惨叫,刘根跑过去一看,只见胡村长的脸变得狰狞扭曲,胀得猩红。
       刘根蹲下身子,摸了一下胡村长的脸,滚烫滚烫的。他抬起头对春草和王教导说:“你们赶快到河边舀一盆水来,用背包里的肥皂泡一盆肥皂水,让他喝下去吐出来,他可能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春草听了刘根的话,走到火堆旁,拿起水罐,把一锅剩汤倒在火堆的灰烬上,提着水罐和王教导到谷沟里去打水。
       王教导和春草打着一罐水回来,刘根已经把胡村长从帐篷里搬到火堆旁。春草把一盆肥皂水送到胡村长的嘴边,可一盆水灌下去后,胡村长一点动静也没有,肚皮鼓得像个大身面的孕妇。刘根见状,连忙把胡村长扶了起来,用膝盖往他胃部一顶,只见一股水柱从胡村长的口里喷射而出。春草躲闪不及,一下子吐到她的身上,红的、黄的,沾满了衣服,腥臭无比。刘根把胡村长放了下来,回头对春草说:“你赶快到河边去洗一洗,真臭!”春草看了身边的王教导一眼,转身往河边走去。王教导起身跟了过去,刘根在后面说:“她一个女人到河里去洗澡,你一个大男人跟在后面干什么?”王教导听了刘根的话,不好意思地转了回来。
       等春草一走远,刘根也顾不得脏臭,连忙从胡村长吐的污秽物和刚才春草倒在灰烬上的残汤中捡起几块食物残渣,用纸包了起来,并迅速地从周围的枯木上采摘了一大把状如蛇头的野菌,用手捣碎,撬开胡村长的嘴巴,把野菌强行喂了进去。刘根说:“他这是被人下了一种叫鹤顶菇的毒菌……”他吩咐王教导,天亮后,他和春草先行上山,待胡村长醒过来,把他铐起来带到山顶上的鹰嘴石与他们会合。
       等到春草从河边走回来,刘根已经把胡村长搬回到帐篷里。春草见胡村长还是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的样子,着急地说:“刘所长,你看胡村长都快不行了,再不救,怕来不及了。都是为了救我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对得起他家里人……”
       这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刘根给站在身边的王教导使了一个眼色,说:“天也快亮了,只有看胡村长自己的造化了。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只好兵分两路。王教导你留下来,天亮后,想办法把胡村长背到山下去。我和春草上鹰嘴石去救孩子。争取救人和救孩子两不误!”
       春草一听说救孩子,二话没说就出了帐篷。
       当刘根和春草顺着九曲十八弯的峭壁爬到鹰嘴石附近时,天已大亮。两人刚喘了口气,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从鹰嘴石后面传了过来。刘根连忙翻身攀了上去,一上崖顶,便惊喜地看见小江他们也赶到了鹰嘴石旁,并从两边拦住了大灰狗逃跑的路线,对大灰狗形成了合围之势。
       刘根吩咐其他干警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惊了大灰狗,伤了孩子,由小江和他直接到鹰嘴石上去救孩子。
       刘根怕再出意外,忙掏出手枪,和小江几步爬到鹰嘴石后的洞口,只见大灰狗正蹲在洞口前面的草丛中,一动也不动,肚皮紧紧地贴着襁褓中的孩子。
       小江闪身拦住了洞口的另一边,两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大灰狗。大灰狗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根和小江。人与狗对峙着。大灰狗经过两天两夜地奔波,也疲惫不堪,与那只豺狗搏斗时留下的伤痕遍身皆是。正在这时,刘根身后的春草突然不顾一切地向大灰狗扑过去,大灰狗咆哮着刚要站起来,小江手中的枪响了,那狗低吠了一声,应声倒下了。刘根连忙跑过去,用手一推,大灰狗慢慢地倒向一边。但眼前呈现出的景象,让刘根和小江目瞪口呆:襁褓中的孩子正含着大灰狗的乳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大灰狗饱涨的乳房,香香地睡着了。
       过了会儿,孩子醒了,她不情愿地从嘴里放下乳头,嘴角还留着奶白的乳汁,连打几个饱嗝,睁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周围的人。
       春草大叫了一声“我的孩子!”双手正欲伸向躺在大灰狗怀抱里的孩子,一副锃亮的手铐铐住了她……
        石破天惊
       就在手铐“咔嚓”合拢的一瞬间,太阳从东脊的山凹里一下子冒了出来,西岭上的万物顿时一亮。春草伸向孩子的一双手像枯木一样僵持着,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手铐的晕光反射在春草惊骇的脸上。
       春草没有挣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根刚要俯身抱起孩子,几天来全无踪影的胡才突然出现在鹰嘴石洞口前,他不顾一切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从刘根手中抢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叫了一声:“我的孩子!”不禁热泪双流。
       原来,这两天,胡才一直躲在鹰嘴石的洞口旁边,寸步不离地看着狗和孩子。狗叼着孩子跑到东脊,他就跟着跑到东脊;狗跑回西岭,他又跟着跑回西岭。所以,刑警们搜山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他。
       刘根看着胡才还躲着他们,笑着说:“胡才,你又没杀人干坏事,冤枉在山上躲了两天……”
       刘根的话刚说完,只见胡大奈一跛一拐地也上来了。胡才吃惊地望着胡大奈,说:“你没死?你还活着?”
       胡大奈笑着说:“我死不了,我的命比这只狗还贱。我要是死了,恶人得逞,天理难容。你也是跳到黄河里说不清!”
       
       胡才有些不解地望着刘根问:“那……那尸体是谁……”
       刘根望了一眼春草,说:“等一会儿你就会知道。”
       正说着,王教导带着双手铐着的胡村长也爬了上来。春草一见胡村长没死,一脸惊异。胡村长走过去,对春草说:“你这个女人,心好毒!我这一生算是毁在你的手里了,我帮你干了那么多坏事,到头来你连我都不放过,想用鹤顶菇杀我灭口?幸亏刘根知道解药,不然,我这小命就断送在你这个女人手里了!”
       刘根接过话说:“不是我救了你,是胡大奈救的。”
       胡村长这才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胡大奈,他张着嘴巴,像是见了鬼一样。突然两腿一弯,跪在胡大奈面前。胡大奈没有理他,却怨着刘根说:“唉,要知道能救他,我才不告诉你解药。让鹤顶菇毒死他,让他尝尝害人害己的报应!”
       这时,胡村长站了起来,他看着刘根说:“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现在说后悔也晚了,我会好好坦白的。但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怀疑上我的,也好让我心服口服,死个明白!”
       刘根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说:“中国有一名古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狐狸的尾巴都是自己露出来的。前天晚上,一见那具死尸,你就一口断定是胡大奈,这说明你知道胡大奈已经死了。我们在死尸的旁边发现了胡才的猎枪,你就借胡才的一句酒话指证胡才是凶手。可你的指证存在明显的漏洞,你说胡才是在前一天上山杀了胡大奈,可从那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最少在十天以前。这说明你们俩有一个人说了假话。为了试探你们,我故意对小江说,要把尸体掩埋好,没有尸体就不能破案,同时,要你把猎枪包起来,说要送到山下去作指纹鉴定。你就把猎枪上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因为那上面有你的指纹。在我们下山以后,你给我拼命灌酒,我将计就计,装成酩酊大醉,你连夜上山转移了尸体。这一下,可就露了马脚。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三斤不醉的酒仙。根据你的种种不正常的行为,我初步断定,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而且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胡大奈,而是另有其人。于是我猜测,这个人是你在十天以前杀害的,胡大奈可能知情,你便有了杀人灭口的想法。正好,前两天胡才和胡大奈发生了口角之争,胡才到处扬言要杀了他。这时,你灵机一动,趁人不注意,上山杀了胡大奈,并且布下迷阵,把胡才的猎枪丢在外面。你的如意算盘是,胡大奈长年住在山上,很少下山,等到一两个月后,村里人发现他失踪了,他茅棚前埋的尸体也腐烂得无法辨认,你就可以一下子栽赃栽到胡才的头上,可谓一举两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想到这具尸体竟然被这只大灰狗提前扒了出来。这一下,让你措手不及,你一乱方寸,便露出了破绽。
       胡村长听得目瞪口呆,好像他处心积虑的行为,刘根亲眼得见一样。刘根又接着说,“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所以昨天我把你分到我们这一组。一方面是防止你畏罪潜逃;另一方面,我要进一步观察你,寻找新的线索。没想到你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你也意识到我对你有所怀疑,看来你几年的武警没有白当。于是,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在上东脊的路上时时想置我们于死地。第一次,你明知道那座悬崖上有一个马蜂窝,你不提醒我们,还故意踩上去,我们被马蜂蜇了个半死,你却安然无恙。这是因为你身上穿的迷彩服用药水浸泡过,这是山里猎人常用的方法。第二次,你也知道山顶上的那块坪地遍布陷阱,你却把我们往死路上引,如果不是我手疾眼快,差一点就被头顶上的连环机关戳了个对心穿。第三次,便是藤桥上……
       “那藤桥可不是我……”
       刘根笑着说:“我知道藤桥不是你做的手脚,因为凭你的身板是做不了这样的细活儿的。正是这一次,我发现你还有一个隐藏很深的同谋,她就是胡才的老婆——春草。只有她这样身体轻盈的女子,才能到藤桥中斩断部分藤条,再安全地返回。在丫杈谷里,你一开始就心神不宁,因为你心里知道胡大奈就摔死在谷里。当你在树林里隐隐约约看到胡大奈的身影,做贼心虚的你便认为那是胡大奈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可春草比你聪明,她意识到胡大奈并没有死,于是,她偷偷地采了一把鹤顶菇放到水罐里,她是想把我们全部毒死。没想到你是恶人胆小,竟然吓成那个样子,还满嘴胡言。她怕你说漏了嘴,索性先下手为强,想把你毒死,来个死无对证。”
       胡村长听了这些面色苍白,刚才还一直梗着的春草,这时也委顿地坐到地下。
       刘根看着胡村长说:“现在该你说了,你们为什么要杀胡大奈?山上那具尸体又是谁?”
       胡村长这时悔恨不已,用手擂着头说:“我交待,我说。我也是被人利用了,我和人家没仇没怨的……我这是鬼迷心窍……”
       原来,他平时因为好酒好色,几年前,就和春草勾搭上了。为了享乐,春草怂恿他在那些到山里进山货的贩子身上打主意。
       “半个月前,来了一个叫马冬生的贩子,春草对他特别好,我便办菜办酒将他带到胡大奈在山上的茅棚里。那天,刚好胡大奈到丫杈谷底去收香菇去了,我们就在胡大奈的茅棚里又吃又喝。那天,我喝得有点多,喝着喝着便醉了,等我醒来时,却发现马冬生直挺挺地死了。我当时吓得不行,问春草马冬生怎么死了?春草说马冬生该死。说完,她从马冬生身上搜出五千多块钱,塞到我手里。我知道平时的敲诈勒索犯不了大法,可谋财害命是要杀头的!我害怕极了,抽身就跑,春草把一叠钱摔到我脸上,说:‘现在跑也没用,人都杀了,我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脱不了干系。只要我们两个不说,一个外乡人死在这里,鬼都不知道!’于是,我只好把马冬生拖到茅棚前的树林里埋了。刚埋完,却看见胡大奈从丫杈谷回来了,正在菇棚架下转悠。我们怀疑胡大奈知道了。前天,我们上山来,见胡才和胡大奈酒喝多了发酒疯,趁他不注意,把他推下了悬崖。当我回到胡大奈茅屋时,看见了胡才的猎枪,就顺手拿起来,故意丢在埋马冬生附近的树林子里……”
       胡村长交待完后,望着刘根说,“刘所长,我都交待了。这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帮着埋了尸体。我知道杀人要偿命。胡大奈没摔死,我就没杀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春草听了这些,突然嚎叫地冲胡村长吼道:“你给我住嘴!”说完,转过头,歇斯底里地冲着刘根他们大叫起来,“你们只知道我杀了人,要抓我偿命。可马冬生这个畜牲害我的时候,我找你们,你们为什么都不去抓他?他害我了一生,我不杀死他,就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说到这里,春草泣不成声。
        最后较量
       十年前,十七八岁的春草,出落得像朵花儿一样。尽管家里穷,但父母把她看得很金贵,让她在山下的中学里念书。她知道山里的女子读书不容易,所以非常用功,读完初中又考上了县城高中。那时,班里有很多男生追求她,她都没有理会。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愿望:考上大学,从深山里走出去,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去生活。就在她的目标即将实现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美好的愿望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那是即将参加高考的前夕。一次,学校放月假,春草回家后,父母要她在家休息,可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便偷偷地上山去拾野蘑菇,想带到山下换一点钱。当她在林子里转悠的时候,碰到了马冬生这个干货贩子。马冬生问她到菇棚如何走,春草好心地给他带路。一路上,马冬生见春草生得水灵,便起了歹心。他先是用淫秽的话挑逗她,然后又拿出大把的票子引诱她。到这时,春草才知道碰到了坏人,返身就跑。马冬生那肯让到口的肥肉跑掉,他见山上没人,便赶了上来,然后在树林里强奸了她。
       春草回到家里没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知道,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不仅名誉扫地,而且还有可能书都读不成。第二天,她回到学校里,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在临近高考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尽办法,偷偷地跳啊、蹦啊、勒啊,可这个畜牲种下的孽种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肚子里。纸包不住火,最后,她被学校开除了。春草想到报仇,她跑到派出所去报案,可派出所说事情过去得太久,既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无法受理。
       
       回到家里,春草的父母认为她败坏了门风,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就草草地把她半嫁半送给了找不到老婆的胡才,真正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恨胡才也不晓得珍惜她,动不动就打她。春草心灰意冷,觉得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落到这般境地,都是马冬生害的。报复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在她的心里疯长,她知道单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是无法报仇雪恨的。于是,她盯上了胡村长这个五毒俱全的山村土皇帝。
       凭春草的手段,稍假词色,胡村长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开始暗暗打听马冬生的下落。可几年下来,马冬生再没到山里来收山货,春草就把怨恨发泄到那些干货贩子们的身上。她和胡村长连连设局,把那些色中饿鬼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血本无归。就在这个时候,马冬生来了。原来,那件事发生以后,马冬生改行做了其它的生意。十几年过去了,马冬生认为时过境迁,不会有事,才重操旧业,来到了西岭。
       那天,马冬生去找胡村长,想在胡家坪里收点山货。当胡村长像以往一样带着收山货的人从春草家的窗前经过时,她把头从窗口探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马冬生,春草的心差点蹦出了嗓子眼。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她顾不上自己刚生过孩子,赶紧梳妆打扮,就和胡村长带着马冬生一起来到山上。
       马冬生没有认出她。她在山上使出浑身的手段,把马冬生迷得不知东西南北,然后,她趁马冬生喝酒时,给他喝了一碗鹤顶菇的汤……
       春草说完,放声大哭。大家在一边你望我,我望你,都没有吭声。
       一直站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小江走了上来,看着春草说:“你杀了马冬生,尽管法理难容,但天理可恕,马冬生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小江转过身面向大家,说:“前天,我和刘所长接到报案后,迅速赶到胡家坪,在村里走访时,无意中听村民说,胡才家前面生了两个孩子,都是没过百日就突然发病死的。这次,一个孩子又被他家的狗叼跑了,我们感觉有点蹊跷。刘所长吩咐我暗暗地查一下。昨天,我在村民的帮助下,找到了先前那个孩子的遗骸,我在孩子的头骨上发现了这个东西……”说着,小江从包里拿出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钢针!
       春草一见,气急败坏地高喊起来:“什么亲生骨肉?他们都是该死的孽种!狗种!第一个孩子是马冬生这个畜生的,我一看见她就想起毁我一生的耻辱!如果没有她,我就能上大学,走出大山。我恨她!在她满百天时,我趁没人的时候,就拿针刺她,等到胡才回来,她就不停地抽搐死了。第二个孩子是胡村长的。他尽管是个村长,可在我眼里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怎么会养他的孩子?于是,我就用被单捂死了她……”
       小江忍不住在一边接过话说:“你这么残忍,真不配做女人!”
       春草望了小江一眼,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胡才怀抱中的婴儿,声音柔和地说:“这个孩子才是我的亲生骨肉。”说着,她又对胡才说,“胡才,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现在是机关算尽,在劫难逃。你把她抱过来,让我好好地看上一眼。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娘儿俩就要生离死别了!”
       胡才想也没想,抱着孩子就递了过去。
       春草一把抢过孩子,几步跳到鹰嘴石的峭壁边沿,回过头大声吼道:“你们都给我走开,不然,我就把这个孩子从这里摔下去!”
       大家一下全惊呆了。刘根下意识地去拿手枪,春草厉声地喝道:“你要是掏出枪来,我就抱着这个孩子跳下去,都给我往后退!”
       大家不得不往后退去。
       胡才对春草说:“你别忘了,春草,这是你自己亲生的骨肉呀!你不能……”
       春草望着四周的群山,狰狞地笑了一下,说:“这个孩子,我本不想伤她,我也想把她抚养成人,送她上学念书,去完成我的梦想。可她是自寻死路,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你们这些警察也不会上山来,谁又能怀疑我这样柔弱的女子会杀人?你要怪就怪那条好管闲事的狗,它曾经亲眼目睹我杀死了前面两个孩子。这回,它也生育了,它把我的孩子当成了它的儿,它见我伸手去抱孩子,以为我又要伤害孩子,所以叼了孩子就跑……真没想到,我春草机关算尽,自以为天衣无缝,竟然输在一条狗的身上!”
       春草抱着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又往悬崖边退了几步。她不停地怒吼,就像一只绝望的困兽。
       刘根小心地慢慢挪动着,他一边做春草工作,一边寻找下手的机会。“春草,有话好说,你不能用一个小孩来挟持我们,再说这小孩……”
       春草打断刘根的话:“你少费话,不要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你们要想救孩子,就都给我滚到山下去。我反正就是一死,我无所谓了……”
       突然一声怒吼,一条灰影像闪电一样从鹰嘴石的洞口腾空而起,直奔春草而去,春草手里的孩子一下离开了她的怀抱。那条灰影奔到刘根跟前,轰地倒下了。
       原来是那条已经濒临死亡的大灰狗,它拼着最后一口气,又一次从春草手上救下了孩子。
       刘根低头一看,大灰狗已经死在自己的脚下,气息全无,小孩睡在母狗跟前,放声大哭。
       刘根赶紧抱起孩子交给胡才,掏出枪冲到鹰嘴石峭壁边缘。春草早被眼前的情景唬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根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峭壁下,胡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他家的大灰狗,痛哭不已。
       刘根过去用手抚摸着已经死去的大灰狗,不由感叹道:“人要是丧心病狂,还真不如一条狗!胡才,我们一起把这狗埋在这鹰嘴石的洞口里吧。”
       在场人都主动地走过来,搬起一块块的石头,在大灰狗的身上垒起一座高高的坟茔。
       小江搬过一块平整的大石立在大灰狗的坟头上,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石头上写了四个大字:义犬阿灰
       刘根一行押着春草和胡村长向着山下走去。此时,艳阳高照,整个西岭都淋浴在阳光里,一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