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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沙姆巴拉之谜
作者:胡健国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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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希姆莱的罪恶计划
       1934年4月23日,德国党卫队头目希姆莱从戈林手中接过盖世太保领导权的第三天,来自希特勒老家奥地利布劳瑙镇的纳粹分子赫尔曼,奉命来到盖世太保总部,希姆莱与他单独密谈了五个多小时。赫尔曼离开总部时,一名德国纳粹军官交给他一口小黑皮箱。
       两天后,赫尔曼与另外三名军事谍报局的特工,分别装扮成德国和波兰商人,乘飞机到了印度的新德里。他们在距离印度列城约17公里处的锡克斯寺集中,随后涉河越岭,秘密潜入中国的西藏地区。
       1938年秋,赫尔曼只身一人带着一个年轻的西藏喇嘛,从西藏的萨嘎越境进入尼泊尔,结束了长达四年探险式的间谍活动。一路风尘,赫尔曼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口已显破旧的小黑皮箱。其他三个特工,其中一人掉入冰川,另一人在一年后暴病而亡,第三个叫奥罗兹的特工,在离开西藏前四个月,被他杀于玛旁雍错“圣湖”。
       赫尔曼将那口小黑皮箱连同一份报告交给希姆莱,他获得了一枚纳粹荣誉勋章和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黑皮箱和那份报告作为帝国的最高机密锁在了盖世太保的保险柜里;西藏喇嘛则被软禁在柏林郊区的一幢城堡,每天强迫学习德语。一周后,赫尔曼获假回到奥地利布劳瑙。当天晚上,他正与朋友在一间啤酒屋里饮酒作乐,从窗外射进一排冲锋枪子弹,他身中数弹,当场死亡。
       1942年11月,德国军队在苏联斯大林格勒陷入重围,在非洲战场频频溃败,第三帝国开始从兴盛走向衰亡。28日,希姆莱拎着赫尔曼的那口黑皮箱走进了希特勒在帝国大厦的地下室,他打开皮箱,从中取出几卷35毫米的摄影胶片和一张小羊皮。羊皮上画着西藏某地的洞穴图。他将这些东西放在希特勒的大橡木桌上,再将几摞厚厚的文件也堆到希特勒的面前。希特勒打开卷宗,文件图文并茂,足足有2000页,标题:“沙姆巴拉”计划。
       这个计划中,希姆莱用大量的图片和文字,宣扬中国西藏的岗仁波钦山是全世界公认的“神山”,那里有一个非常神秘的“沙姆巴拉”洞穴,洞穴里有一根魔力无比的“世界轴心”。如果把“轴心”转到相反的方向,就可以成为时间的主人,使时光倒流,让纳粹德国回到不可一世的1939年。除此,“轴心”的生物保护场的能量,还可以使人长生不死。
       计划的结论中说,找到“世界轴心”后,德国纳粹即向西藏空投成千上万名党卫军,通过“轴心”的作用,组建一支无坚不摧的“不死军团”,征服全世界。
       于是,希特勒命令:立即组织特工队,潜入西藏,寻找“世界轴心”!
       印度监狱里的德国人
       1943年2月,这是属热带季风型的印度最好的季节。天气清凉,冷暖宜人,到处万紫千红,春意盎然,是到印度旅游的最佳时间。
       从新德里驶来一辆英国吉普车越过拉姆利拉广场,从南向北驶过德里门,来到了旧德里区。车上挤着五个德国人。这几个人被街上那些狗、羊、猴子、大象、孔雀等动物“目中无人”大摇大摆而过的现象惊呆了,一个穿褐色西装的德国人抱怨着:
       “哈特,你这个领队不会搞错吧?这就是印度的首都?”
       “汉斯,我与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
       “喂,都给我闭嘴!”发出呵斥声的是他们实际的头儿彼得·奥夫施奈特,他是希姆莱的亲信,连名义上是领队的海因里希·哈特也惧他三分。
       吉普车在黄土飞扬、弯曲狭窄的古老街道上小心地奔驰,好不容易才来到东北角的红堡。
       红堡是古印度莫卧尔王朝第五代国王沙贾汗的王宫,高厚的围墙足有20米高,用印度特产的红沙岩建成。红堡呈八角形,设有五个城门,围墙拐角处都有角楼。但眼下这些行踪诡秘的人不是游客,没有兴趣观赏这古印度文明。他们拎着行李,匆匆向红堡不远处的贾玛清真寺走去。
       在清真寺的大门口前,奥夫施奈特看了一下表,让同伙在几十级高的石阶前等着。一进大门是一个近万平米的红砂岩铺成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鸽子在那里觅食。不错,就是这个地方。这时,从大殿里涌出一大批信徒,原来礼拜结束了。他蹲下身来装作逗耍鸽子的样子,等着有人前来拍他的肩膀,并与他用暗语接头。他等了一阵,发现人都走光了,还不见情报中说的“身穿白袍、左手拿经书”的接头人,这才发起慌来。被德国间谍收买的印度人肯定出了问题,此处不能久留。他迅速奔出清真寺,正好有一辆英国吉普停在不远处,他便与同伙跳上车,迅速离开了。
       在旧德里一家三层楼的旅馆里,他们要求住在顶层。奥夫施奈特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他已发现有人对小街上那些镶嵌着珠宝的工艺品非常感兴趣。奥夫施奈特认为,在战争的敏感时期,他们这些与英国为敌的德国人,在整洁有序的新德里出现,会格外引人注目,麻烦也将会接踵而来,说不准现在英国特工或印度警察正在四处搜捕他们。他将哈特叫到自己的房间,皱着眉头问道:
       “哈特,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很可能是我们的人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是那个收了我们钱的印度人?”
       “如果是他,我们现在已经被关在英国人的监狱里了。”
       “可那接头的日期、地点与方式又怎么解释?”
       “这个嘛,”哈特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倚仗后台而盛气凌人的家伙,“很可能是特工先向总部提出方案,得到批准后,还未来得及向印度人布置便被暴露了。”
       “你负责的那件‘宝贝’呢?”
       “在这里。”哈特拍了拍西装内的小背心。
       “嗯,”奥夫施奈特对这个有着运动员体魂的人开始另眼相看了,他原以为希姆莱要此人参与这次极机密的行动,只是看中了他是研究东方语言学的,能识藏文会藏语,看来还真有点头脑,“下面该怎么办?”
       “你是头儿,你决定。”哈特一方面恭维他,一方面给他出难题。
       “明天一早,”奥夫施奈特见对方这样尊重自己,倒觉得真应该拿出头儿的身份,“你和我两人去泰姬陵,找西盖尔。”
       泰姬陵坐落在德里以南200公里外的阿格拉市。他们是第二天黄昏时候才下火车进入阿格拉的。只见到处乱哄哄,满街是摊点,火车通道前也没有护栏,一长排汽车就紧挨着飞驰的火车等待着通过。城里车辆很拥堵,没见一个交通警察。他们住进了朱木纳河畔的一家旅馆。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远近一些翻砂厂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空气十分浑浊。
       这天,游泰姬陵的人很多。奥夫施奈特与哈特夹在游人之中,将右手插进裤子口袋握紧手枪柄,准备随时掏枪射击。
       西盖尔是德国潜伏在新德里的另一名间谍,潜伏印度已有十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当地社会,成了一个很受人尊敬的波兰籍小商人。他在离泰姬陵不远处开了一家经营小商品和食品的小店,口碑良好。他老实忠厚,平易近人,爱做善事,家中有一个波兰妻子和两个小孩。
       西盖尔的店子很兴隆,只有中午人们都挤进各种餐厅时,小店才显得有些冷清。此时,两个身材魁梧的欧洲人走进西盖尔的店门。他们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印度人也紧跟进店,漫不经心地观看货架上的商品。
       “喂,来两瓶香槟。”奥夫施奈特用德语说出了暗号,他是提防那两个印度男女,有意不用英语。哈特则站在门边警戒。
       “是要巴黎的,还是汉堡的?”西盖尔也用德语回答。
       “这个?”奥夫施奈特按规定故意看了一下手表,“就汉堡的吧。”说完,掏出几张卢比,递给西盖尔。
       西盖尔取了两瓶香槟,连同要找回的零钱一道交给奥夫施奈特。
       奥夫施奈特接过零钱时,发现钱中夹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张着翅膀的小鸽子。他大惊失色,连忙拿着香槟向哈特使了一个眼色,快速出门,向车站奔去。原来西盖尔已经识破他店中的那一对男女是印度特工,便按事先约好的方式通知接头人快逃,但为时已晚。
       
       英国谍报机关在昨天就得知有五个欧洲人从新德里机场入境。资料显示,这五个人都是持德国护照的商人。也就是说,奥夫施奈特等人一入境,就被英国情报人员监控起来了。
       在商店里闲逛的男女确是为英国服务的印度特工。他们从旧德里起就一路跟踪这两个德国人。此刻,他们见德国人匆忙离开商店,便紧跟出店,发现德国人向车站方向跑去。男子用身边商店的一部电话,向什么地方说了几句话后,又与女人一道紧跟而去。
       阿格拉火车站破旧不堪,人群挤进挤出非常混乱。奥夫施奈特与哈特一进候车厅,买好车票,就向站台奔去。
       他们刚越过两道铁轨,便看见四面八方都有持枪的军警向他们包围而来,还听见有人用英语发出命令。奥夫施奈特和哈特知道身份已经暴露,逃跑只会挨枪子,便将手枪悄悄丢在地下,用脚扒了几块石头将枪覆盖,再跑到另一段轨道上,便站着不动。逃跑不了,就准备蒙混过关。
       “不准动!举起手来!”军警吆喝着向他们围了过来。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乖乖举起双手,被带出车站,上了一辆警车。警车发动后,西盖尔从车站内踱了出来,目送警车向新德里的方向驶去。
       新德里警察局内,奥夫施奈特和哈特被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可他们全身除了一些卢比和马克外,就只有护照。英国特工尽管很有反特的经验,但他们忽略了哈特的那件制作精致的背心。在背心夹层里,藏匿着这个德国特工小组的核心机密。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都称自己是规矩的商人,从不过问政治,他们来印度是想将印度的特产贩到物资奇缺的德国,以牟取暴利。与此同时,在旧德里他们下榻的旅馆里,除了皮箱内大量的现金,也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物证。但在战争期间,法律往往没有什么约束力,他们还是被当作间谍嫌疑犯被关进德里西部的提哈监狱。
       当奥夫施奈特与哈特路过一间牢房里时,吃惊地发现,另外三个同伙早就关在那里了。原来,拘捕他们的行动是同时进行的。旧德里的印度警察将那幢三层楼包围时,被纪律约束呆在房内的三个特工,只来得及按事先规定的程序,在反抗无益的情况下,将武器丢弃或藏好。因为他们除了每人一把手枪外,没有任何物件可以指证他们是间谍。
       警察冲进德国人住的房间后,立即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但没有发现藏在屋顶瓦片底层的手枪。德国人昨天要求住在三楼顶层,就是考虑到了“藏枪”这个紧急应变的行动。他们被带到警察局,进行了搜身并询问,当然,他们一口咬定是合法的商人,合伙来新德里做生意。他们也同样因间谍嫌疑被送进提哈监狱。
       奥夫施奈特得知他们都没有受到审讯,便知道警方没有抓到他们任何证据,便盘算着赶快出狱的问题,他预感西盖尔也一定知道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他们只是嫌疑犯,没有受到虐待,但也不能白吃饭。他们每天被派到不同的地方,早去晚归,在狱卒的监视下,干一些清理垃圾、搬运重物等劳动活。一晃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印度当局还没有放他们出狱的迹象。
       这天,他们与其他二十几个嫌疑犯一道,被汽车送到斋浦尔城一座废弃的古堡,去拆卸并装运砖石,听说有三天时间才回新德里。
       哈特外表迟钝而实质敏锐,他在抬砖石或运木料时,不时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他忽然发现,在那些观看嫌疑犯劳动的人群中,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西盖尔!他立即将情况暗暗告诉奥夫施奈特,他们知道,西盖尔一定在寻求解救他们的方法。
       天黑了,他们被安排在尚未拆除的古堡废墟中过夜。
       第二天,依然还是繁重的拆除与搬运。炎日如火,哈特向城堡暗处的自来水龙头走去,用嘴接着龙头喝水。
       “快喝,别想偷懒!”一个面貌凶狠的印度狱卒边说边向他走来。见四下无人,狱卒突然握住哈特的一只手,又马上松开。哈特立刻反应出手中有一点东西,便向他瞧了一眼,狱卒像没事似的,对他大喝一声:“快走,抬砖头去!”说完,自顾自走开了。
       哈特感到手中的东西一定与他们的命运有关,便将手握紧,向厕所走去。恰好无人,他张手一看,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一行德文:“深夜3时。”他看后,将纸条放进口中,嚼碎了咽下喉咙。晚饭时,他有意把奥夫施奈特引到一边,将纸条的事告诉了他。他们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于是,奥夫施奈特向另三个同伙发出命令:凌晨3时行动。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城市进入了梦乡,嫌疑犯们都打着呼噜,几个巡查的狱卒打着手电筒,四下查看着。因为这些人不是已定罪的犯人,更不是犯了什么杀人、叛国、间谍等罪的重刑犯,所以,看管也相对地要松懈一些。狱卒对这些沉沉入睡的嫌疑犯晃了一阵手电光后,只留下一个狱卒值班,其余的都回到小房休息去了。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一个黑影走到哈特睡的地方,向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哈特知道是那个狱卒,便拍了奥夫施奈特,这样一个拍一个,五个人都已准备停当。哈特为头跟着那个黑影,屏声静气在空隙中移动脚步,很快便悄悄来到了古堡的后院,从断垣残壁中翻越出去了。西盖尔早已守候多时,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来到简易公路上,一辆吉普车已等着他们。西盖尔将一个小包交给奥夫施奈特,里面包着手枪、子弹、英镑,还有一小箱子金银珠宝。
       汽车没开车灯,在黑暗中飞驰,很快便消失在夜雾之中。
       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五条黑影从克什米尔边界蹿出,跳上一条小木船,溯班公湖而上,悄悄潜入西藏的阿里地区。
       “鬼湖”林中德国特工的遗嘱
       他们在日土县境内的乌江河谷的山沟,发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个个喜出望外。当他们爬入洞内后,却大失所望,洞里虽然画满了早期西藏的佛像和裸露的人体,但他们不是考古学家,这些东西于他们毫无用处。况且,这个高度和宽度不过4米的洞穴,与他们要找的“神穴”相去甚远。
       寒风呼啸着刮进洞口,他们生起了篝火。奥夫施奈特对哈特说:
       “将地图拿来。”
       “这……”哈特有些犹豫,瞥了一眼围在火堆边的另外三个人。离开柏林前,希姆莱特地嘱咐他,只有当他与奥夫施奈特两人单独在场时才能拿出地图。
       “还犹豫什么?像这样瞎闯要闯到什么时候?拿出来!”急功近利使奥夫施奈特顾不得保密了。
       哈特知道拗不过这家伙,便脱下西装,又脱下背心,将背心的衬布线用小刀划开,取出一块羊皮。这就是赫尔曼在1938年交给希姆莱的“沙姆巴拉”洞穴图。
       从这张赫尔曼冒着生命危险历经四年时间弄到的地图上看,“沙姆巴拉”洞穴根本不在这一带,他们必须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穿过甲岗小镇,找到狮泉河,再进入喜玛拉雅山和冈底斯山之间的平原地带。那个神秘的洞穴就在这条路线上的某个神秘地带。
       奥夫施奈特是一个狂热的纳粹分子,对希特勒和希姆莱崇拜有加。他读过“沙姆巴拉”计划的全文,对希姆莱所说的能主宰世界命运的“轴心”深信不疑。他奥夫施奈特所率领的特工小组,如果能在西藏找到这根“轴心”,他将是第三帝国最大的功臣,在帝国史乃至世界史中写下辉煌的一章,甚至……
       经过休整,他们开始向狮泉河前进。一路上人烟绝迹,如果不是沿途经过的荒原上,偶尔看到有成群的藏羚羊在奔跑,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到了世界的尽头。
       在翻越冈底斯山时,他们第一次遇到了危险。那是在穿过一片丛林的时候,隐约可见前面一个巨大的黑影踽踽独行,他们意识到这可能是野人。在柏林时,他们都看到过西藏有野人出没的资料。走在最前的哈特向黑影开了一枪,野人高大却并不笨重,枪声刚响,就“嗖”地一下不见了。他们无暇探究野人的去向就继续前进,在趟过一条小河时,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哎———哟———!”
       
       他们扭头一看,走在最后的斯特朗竟不见了。他们警惕地返回丛林寻找,在丛林的边缘,他们发现了一条断腿和一支手臂,而且,到处散落着一摊一摊还流着鲜血的内脏。这血淋淋的图景,令其他四人心里一阵冰凉。斯特朗的悲剧表明,死神就在他们的周围徘徊,他们中的人,每时每刻都可能遭致厄运。于是,他们将手枪的枪机打开,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事变。
       几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村落,奥夫施奈特拿出羊皮地图比照了半天,确定这里叫皮央村,约500米远的地方有一座城堡,叫皮映。他们便急不可待地奔向城堡。城堡里有佛殿、石窟和灵塔,还有一排洞窟,但洞窟里面除了石壁上的各类壁画外,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生产用具,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这是一座古城堡的遗址。
       干粮快吃完了,补充给养成了当务之急。他们向南走了约40公里,到了一座叫扎达的小县城。
       宽阔的象泉河从扎达小城穿过,一片杂乱无章的帐篷就搭在河边。虽然小城只有一两百米长的街市,仅几百口人,但南来北往的商人却让此地热闹非凡,各种牛羊马匹的交易,在讨价还价中进行,卖各色日用品和食品的小摊点随处皆是。哈特还看见一个穿着艳丽邦典(藏族妇女的裙袍)的漂亮女人,正和一个腰佩藏刀的青年男子毫无顾忌地调情。那女人的媚态很性感,令哈特怦然心跳。他是这支队伍中唯一会藏语的人,此刻肩负着补充给养的任务。他不得不把目光从那女人身上收回,向摊点寻去。他很善于外交,仅用了一小砣金子,就换回两袋糌粑和一小桶酥油。
       这天晚上,他们就住在这里。这里属雅鲁藏布江流域的林区,藏民住的帐房以及客栈,多是木板结构。晚上,他们在客栈的木板房里,透过大窗户观察着房外篝火旁那些汉人和藏民们闲谈。
       “喂,你说你到过西藏很多地方,知道‘世界中心’吗?”一个汉人操着半藏半汉的腔调问一个藏民。
       “世界中心?听说过,但不知具体在什么地方。”藏民含糊地回答。
       奥夫施奈特问哈特:“他们说些什么?”
       “好像在说什么‘世界中心’?”
       “什么!世界中心?”这个特殊词汇使奥夫施奈特联想起‘世界轴心’,“你仔细再听他们说,别漏掉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付点报酬。”藏民对汉人提条件了。
       “你要什么?”
       “就要你胸前的那个黑杆杆。”他指的是汉人挂在上衣口袋里的派克钢笔。
       “好吧,你真识货,”说罢,将钢笔取下来交给那个藏民,“这是写字用的,美国货,很珍贵的。你说,世界中心在什么地方?”
       “我们藏民称岗仁波钦神山叫‘世界中心’。”
       “岗仁波钦?离这里有多远?”
       “顺着象泉河向东南方向走,便可以看见一个达巴小镇,再向东南就是岗仁波钦山。”
       哈特将他们对话的意思,告诉奥夫施奈特后,奥夫施奈特阴险地一笑:
       “哈特,我们可有对手了。”他向一个特工努了一下嘴,“罗姆,待一会儿你查查,这个把钢笔给藏民的人住在什么地方。”
       哈特知道这个鬼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吭声。
       第二天清晨,奥夫施奈特等四人匆匆吃罢早餐,便整顿好行装,待在房里伺机行动。奥夫施奈特站在窗口一侧,窥视着对面,他们是在等那个汉人露面。
       太阳已经很高了,汉人还没有从对面土坯房里出来。昨夜,罗姆亲眼看见这个人走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奥夫施奈特感到有些不对头,便命罗姆再去侦察一下。罗姆蹑手蹑脚走到土坯房前,轻轻将门一推,走了进去。过一会儿,他急忙跑了出来,口里嚷着:
       “奥夫施奈特,房里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奥夫施奈特一听,立即命令,“马上出发。”
       哈特按昨晚那个藏民说的方位,领着特工们沿象泉河向东南方向走去。他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擅长野外作业。按常规,半天的强行军,他们早应赶上那个汉人了。但现在,不说汉人藏人,就是藏羚羊他们也没有看见一只。奇怪!哈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个汉人决非寻常之辈,极有可能是中国的特工。
       他们到了达巴镇。所谓“镇”也只有上十户藏民。一眼便可将这块地方看个透,除非汉人躲在藏民的住房中。可那汉人为什么要躲他们呢?张狂狷傲的奥夫施奈特想不到这一些,但心细的哈特却预料到那汉人根本不在这里。他们焦急地走进各家寻找,当然都是哈特为“主讲”,婉转地打听那汉人的踪迹。所有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更令奥夫施奈特懊丧的是,哈特告诉他,有家老人说他们找“神山”走错方向了。出了扎达城要一直向东走,到了拉昂错湖,再向北拐,到了巴噶,再向北去才是岗仁波钦神山。
       奥夫施奈特这才明白,昨夜那汉人与藏人的一场对话,原来是编造的戏剧“台词”。可能他们已经觉察到了这些德国人来西藏的目的,故意将他们引向歧途。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半夜三更就已离开扎达。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哈特的直觉是准确的,那个汉人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工,而藏人则是西康政府主席刘文辉的24军的情报人员。
       汉人叫王孙,真实身份是中共党员,受地下党组织所派打入军统。他因祖籍西康,会讲藏语,在西藏拉萨有一些社会关系,所以被军统派到西康情报站。藏人叫索南达瓦,人们都称他索南。但是,他们那天在扎达城出现,却纯属偶然。
       原来,索南有个情人叫多吉才旦,是川、藏接壤的白玉县一个土司的女儿。当时,索南是她父亲手下的一名护卫,因胆大心细且枪法奇准而受到重用。多吉才旦爱上了这个英俊青年,经常向他学打枪,学骑马,也练就了一些拳脚功夫,原以为他们能成眷属,不料,她父亲为了清偿一大笔债务,将她远嫁到扎达城,给一个多病的土司儿子为媳。索南一气之下,投奔到刘文辉的门下,因枪法好、人机灵,又是藏人,便成了处理藏民事务的一名特工。但他心中只有多吉才旦,所以一直没有娶妻。索南因思念多吉才旦,多次想到扎达城,王孙也正想了解阿里地区的藏民情况,两人便结伴而行,没想到遇上了奥夫施奈特。
       那天,哈特在集市上看见的一对调情的藏民男女正是他们,只是王孙当时正在集市上的另一处,所以哈特没有发现他。
       但王孙却发现了哈特。职业的敏感,使他对这个出现在西藏边陲的欧洲人有了警觉。他马上就想起在西康情报站曾阅读过的一份文件,说1938年,在西藏阿里地区的岗仁波钦“神山”一带曾有两个欧洲人,到处打听“沙姆巴拉”洞穴。不久,玛旁雍错“圣湖”畔寺庙的一个喇嘛被欧洲人绑架后失踪,至今仍下落不明,但从尼泊尔传过来的流言说,曾有一个欧洲人带着一个西藏喇嘛在加德满都出现过。他看了这份材料后,印象很深。
       他知道,藏传佛教认为岗仁波钦山是“世界中心”的神山,谁接触了它便会具有非常神奇的功能。这个欧洲人与几年前的“沙姆巴拉”事件是否有联系?如果岗仁波钦神山真有什么“奇特功能”,也是中国的宝藏,决不允许欧洲人染指!
       他派索南暗中跟踪哈特,知道了他下榻的旅馆,而且那里另外还有三个欧洲人。为了探知底细,他们分头住进了这家旅馆,并在夜晚装作陌生人,上演了一出以“世界中心”的秘密换取钢笔的“双簧”。当夜,罗姆探察王孙住处的行动,被他发现,便进一步证实了王孙的推断:他们是心怀鬼胎的德国人。
       王孙也清楚,他们将德国人引向歧路只是权宜之计,德国人一到达巴镇就会得知真相。王孙的目的一来是想更进一步印证德国人来藏的意图,再者可以利用时间差,变“被跟踪”为“跟踪者”,在德国人的身后更加有利于行动。于是,他们半夜离开旅馆,造成一种已经去岗仁波钦神山的假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索南想与多吉才旦作一次告别的时间都没有,这很令他无奈和不安。事已至此,也只有等今后有机会再向情人解释了。当德国人在旅馆发现“上当”而奔向达巴镇的时候,他们便尾随其后,待德国人从达巴镇返回象泉河向东而行时,王孙与索南又在其后隐蔽跟踪。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跟踪德国人,而他们的身后也有一个人影在跟踪,这个人就是多吉才旦。
       多吉才旦性格中的刚烈与温柔都很突出,学文习武又使她的思维变得非常敏捷。他爱索南,痛恨以钱财将她与索南拆散的丈夫。索南突然在扎达城出现,使她如久旱逢甘露的莲花,享受到了丈夫不可能给予的性爱。她打算趁情人到扎达城之机,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与索南双宿双飞,浪迹天涯。正当她想将这个打算告知情人时,索南却突然不辞而别,这令她伤心不已。她是个一旦决定便不再悔改的女人。她打听到了王孙与索南住宿的旅馆,但土司儿媳的身份使她不能贸然前去找他,于是,她带上逃离扎达城的金银和武器,守候在旅馆外一座帐篷中,她估计索南天亮前后准会离店出门,到时候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谁知连日疲劳,开始她还能精神集中地关注旅馆前的动静,到半夜时分,就再也抵挡不住倦意而睡着了。待她从梦中惊醒,发现天已大亮,她以为索南他们已经走远,正懊恼之际,只见四个欧洲人神色紧张而急促地夺门而出。第六感觉告诉她,索南是从事秘密工作的,那个叫王孙的汉人行动也非常诡秘。刚才欧洲人的举动一定与索南和王孙有关,她有一个预感,跟着欧洲人便可能找到索南。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尾随其后,离开了扎达城。
       果然,她在欧洲人奔向达巴镇时,发觉索南和王孙就藏在路旁的树丛中,只是相距太远。索南和王孙一定是在监视欧洲人,如果她一喊叫,定会惊动对方。她只得仍然跟在后面,等待机会。过了一段时间,她发觉索南和王孙又闪入路旁的树丛里,她也跟着藏了起来。不久,那四个欧洲人垂头丧气地返了回来,往象泉河的上游走去,达巴镇的老人说,象泉河的源头就是岗仁波钦“神山”。本来,索南和王孙从她身边不远处走过时,她完全可以叫住他们。谁知她刚想张口,一个奇怪的想法倏地跃上脑际,使她将声音又咽下喉咙。她想,索南、王孙与欧洲人之间,一定会发生一场冲突,说不准还会刀枪相向。如果不与他们会合,前两股人马在明处,自己在暗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出其不意助索南一臂之力。在这个想法的支配下,她反而轻松地跟在索南与王孙的后面,踏上了茫茫的荒野。
       西藏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他们此刻已在藏西北,是“世界屋脊”上的屋脊。平均海拔4500米,气温长年在零度以下,最低温度达零下40多度,高寒缺氧,常年刮着七八级大风。在这恶劣的气候环境下,奥夫施奈特这些德国人一路上为解决生存问题而自顾不暇,完全丧失了特工人员常备的警惕性,即使有时遇到没有林木掩蔽的荒漠地带,德国人也没有心情环顾身后是否还有跟踪者,他们一心想的只是快快赶到“神山”,找到“沙姆巴拉”洞穴。
       几天后,奥夫施奈特等人来到了一片湖泊前的小山上,湖水无风三尺浪,湖中心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岛。奥夫施奈特下山,双手掬了一勺湖水用舌舔了舔,咸得涩人。他知道这是羊皮地图上标志着的拉昂错湖,而且旁边还特地注明了“鬼湖”二字,这里不能久留。不料,汉斯恰恰在此时病倒,不得已只得在湖边宿营。奥夫施奈特命哈特找当地的藏民了解情况。
       拉昂错湖一片迷茫,不见有人的痕迹,连水鸟都没见一只。哈特漫无目的地顺着湖畔游荡,走了很久,正气馁之时,突然发现远处树林中隐约飘出冉冉的青烟,他急忙向青烟的方向奔去,看见林中有一座用树枝构架的小窝棚,烟便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心中一喜:有人!但他不敢大意,万一是野人呢?于是,他紧握手枪,警惕地慢慢走向窝棚,猫着腰将头伸进一看,地下一个小火堆湮湮欲灭,火堆旁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见有生人撞入也不动弹,这很令哈特奇怪,难道是个死人?他索性上前看个明白,这一看使他大吃一惊。原来这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枯槁的面孔毫无血色,但那碧眼鹰鼻和一头黄色卷发,表明他是个欧洲人。衣裤破烂不堪,手旁掉落一支特工用的特种铅笔,地下的芬兰小刀和手枪已经生锈。窝棚到处撒满了鸟毛和兽骨,散发出刺鼻的臭腥味。
       哈特将水袋对着他的嘴,滴了几滴在他口中。一会儿,那人的眼睛动了动,慢慢睁开来,缓缓地张大嘴巴。哈特估计他是想吃东西。便从衣袋里抓出一小块糌粑,蘸了点水塞进他的嘴里,那人艰难地咀嚼起来。这样,又吃了几小块,那人的精神好了一些,眼睛看人也清楚一点了。他用德语问:
       “你……是……德、国、人?”声音细小得像掠过的轻风。
       哈特点了点头。那人将头微微摇了摇,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慢慢抬起右手,指着草堆。哈特从他指的地方找出一本日记。突然,那人“啊!”地一声,两眼凸暴,口一张便僵硬了。哈特急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没有了呼吸,便神情黯然地合上他的双眼,走出窝棚。他翻了一下日记,只前面几页写有文字,可能是此人感到会不久于人世,才匆忙写下这些文字作为“遗嘱”。
       哈特打开日记本,只见上面写道,他是1934年与赫尔曼一同进藏的德国特工奥罗兹,赫尔曼带领他们在岗仁波钦神山转悠了四年。1938年夏,他们一行四人只剩下赫尔曼和他了,他们找了大小洞穴百余处,都没有发现希姆莱所说的“沙姆巴拉”。赫尔曼彻底绝望了,为了回德国向希姆莱复命,他们用35毫米的小摄影机拍了几卷颇带神秘色彩的洞穴,假冒是“沙姆巴拉”。赫尔曼还用一张小羊皮画了一张路线图,表示以后有机会再进藏探宝。不料,在玛旁雍错的“圣湖”边,赫尔曼为让他的弄虚作假成为永恒的秘密,便想杀他灭口。趁他在前面探路,从身后向他开枪。也是命不该绝,枪响的刹那间,正巧他被石子绊了一跤,向前一扑,子弹从他头顶飞过,赫尔曼再补一枪,是颗臭弹。此时他已发现了赫尔曼的企图,便抽出芬兰小刀向赫尔曼扑去,赫尔曼也用小刀相迎,他们在湖边搏斗起来。后来他因体力不支,被希姆莱一拳打下湖去,幸好他擅长游泳,屏住气息潜在水中。待他慢慢浮出水面一看,赫尔曼早已离开了。他凭着记忆走到这里,但体力和精力都不允许他再向前走了,便在这里安身,以野果、水鸟和野兽充饥。最后,濒临死亡的德国特工沉重地写道:
       “沙姆巴拉”是一个永恒之“谜”,千万别去玛旁雍错湖!
       哈特读完这段惊心动魂的记述,眼前一黑:原来是一场惊天大骗局,他们都被赫尔曼骗了。哈特深知奥夫施奈特是个狂热的纳粹分子,心胸狭窄,手段毒辣。如果将这本日记交给他,他看后一定会骂哈特动摇军心,甚至会因哈特掌握了赫尔曼的秘密而被他伺机暗害。思索再三,哈特决定将日记式的“遗嘱”放在它主人的胸前,留待后人。
       玛旁雍错“圣湖”畔的枪声
       哈特回到营地,汉斯还在发高烧,看样子一时还好不了。奥夫施奈特曾暗地动了放弃汉斯的念头,但又怕哈特和罗姆暗中联合对付他。于是,他想出一着绝招,命哈特和罗姆用树干和树藤做一张担架,由他二人负责抬着汉斯。二人心里虽然不愿意,但党卫军的纪律非常严格,只得将不快藏在心里,抬着汉斯缓缓上路。
       他们沿着湖畔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一条用红石块堆砌的堤坝。他们艰难地爬到坝顶,眼前出现了令他们非常兴奋的景象:一望无垠的湖水,浩瀚、宁静、清澈。湖畔依稀可辨三三两两手拿转经筒的藏民,在做“转湖”的祭仪。
       这个与“鬼湖”只一坝相隔的湖泊,就是中国古代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藏传佛教、本土的苯教,甚至印度教都视此湖为“圣湖”。人们常常不远千里万里来到湖边,按顺时针方向围绕这片六十公里宽的湖面转上一圈,并在清甜的湖水中洗个澡,以涤掉身上的贪、嗔、痴、怠、嫉等五毒,使人的灵魂和肌肤都得到净化。他们刚才攀登的那道红石堤的大石块,便是由远近的信徒们用肩膀背负来的,有的石块竟来自万里之外。
       
       奥夫施奈特不禁振臂高呼:“啊哈,终于看到玛旁雍错湖了!”
       他倒不是因为到了“圣湖”而高兴,他想的是,羊皮地图上标记的“神山”距离此湖只二十几公里,不用多久,他们便可以接触到那根“世界轴心”了。罗姆看到头儿这么高兴,便知道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也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躺在担架上的汉斯处在高烧的昏迷之中,口里正喃喃说着胡话。哈特一听到“玛旁雍错”四个字,脸色突然大变。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奥夫施奈特那双阴鸷的眼睛:
       “哈特,你很熟悉玛旁雍错?”
       “你说呢?”哈特笑着反问,他知道刚才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心中的恐惧,越回避就会越糟糕,他灵机一动,便想用这种轻松的方式化解奥夫施奈特的疑惑。
       “我说你是在梦中到过吧?”罗姆不知他们话中有话,便插科打诨地戏谑哈特。
       “梦中?哈哈……”奥夫施奈特突然爆发一阵狂笑。
       “哈哈……”哈特也打起哈哈,但他知道那个家伙心中的疑窦并未消除。
       “哈哈……”罗姆也不知所云地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他们走下红石堤,为寻找宿营之地,跟着几个“转湖”的藏族男女后面,爬了一座小山,看见有座寺庙。“转湖”的藏民没有停留,继续向山下石头垒砌的房子走去,那里可能有旅馆。奥夫施奈特叫哈特等人停步,他怕住旅馆目标太大,又要生出什么麻烦来,便打算在寺庙里呆上一晚,明天赶早动身。
       这座喇嘛庙叫即乌寺,在湖畔周围的寺庙中,它算是较有名气的,其建筑结构就似小型的拉萨布达拉宫。他们一进寺庙,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令奥夫施奈特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纳粹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神龛上摇曳的酥油灯忽明忽暗,壁上神态各异的菩萨使他望而生畏。一个年老的喇嘛迎了上来,哈特连忙将早已准备的哈达双手献了过去,喇嘛笑纳了,将他们带到后院,安置在一间清静的禅房里,随即又有一位较年轻的喇嘛端来一盆炭火,临走时,喇嘛对这几个欧洲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其他人都忙着整理草垫,只哈特注意到,在这个喇嘛的眼神中,似乎燃烧着仇恨的火苗。
       禅房内因有炭火而显得温暖许多,奥夫施奈特打算好好睡一觉,储存精力,以备在“神山”作最后一搏。吃过晚饭,他便打开手枪的枪机,放在手边,不久便打起呼噜来。
       罗姆也很快地沉入梦乡,连病中的汉斯也因室内有暖气而停止了呻吟。他们很久没有这样舒服过了。
       哈特躺在草垫子上,眼睛却睁得很大。他从进入“圣湖”的那一刻起,全身的神经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窝棚里死去的德国人如幽灵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日记中的情景让他心有余悸,最后那句“千万别去玛旁雍错湖”,令他不寒而栗,刚才年轻喇嘛充满仇恨的最后一瞥,更使他忐忑不安。他的手枪早就握在手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子弹就会立即射进袭击者的胸膛。
       夜已经很深了,寺外刮起了大风,禅房内因炭火燃尽而慢慢寒冷起来。哈特也因连日抬着担架过于疲劳而渐渐入梦。
       禅房外,一个黑影已蛰伏多时,紧攥藏刀的右手已经麻木,他在等待下手的最佳时机。他叫江白旺堆,是一年前才进入即鸟寺做喇嘛的,为的是替他哥哥报仇。
       他哥哥江白群佩就是几年前被赫尔曼持劫到柏林的那个西藏喇嘛。那天,赫尔曼将奥罗兹打下湖中并看着他被激流冲走后,只身一人来到即乌寺,受到老喇嘛的热情接待,他说自己是一个德国的旅行家,要到岗仁波钦“神山”去朝觐。老喇嘛高兴地留他住宿,并要弟子江白群佩为他送来一盆旺旺的炭火。赫尔曼一见这个年轻的喇嘛,便动了歪主意。他“友好”地请江白群佩留步,装成学者的样子,向年轻喇嘛打听岗仁波钦“神山”的情况。
       江白群佩学识很渊博,但不谙世事,倾其所有将有关“神山”的事全都告诉了赫尔曼。赫尔曼听后,感到这个喇嘛对“神山”太了解了,简直就是一部“神山”的百科全书。他想如果将他带回德国,便更增添了自己虚假材料的“真实性”。于是,他便向喇嘛吹嘘德国如何富有,如何对宗教尊重,如何缺乏像他这样的大师,最后劝他与自己一同去德国,还保证一到德国就为他修建一座比即乌寺要气派百倍的大寺庙。江白群佩非常热爱西藏,从未奢求富贵荣华,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的“美意”。
       狡诈的赫尔曼遭到拒绝并不气恼,还笑着说只是一句玩笑话。当江白群佩转身出房时,赫尔曼突然用手枪柄将其击昏,连夜将其挟持逃离了寺庙。江白群佩醒来后,赫尔曼用手枪威逼他,如果不去德国便要打死他,就这样,江白群佩被裹胁到了德国。他弟弟索朗旺堆发誓要为哥哥报仇,刻苦读经,勤练武功,一年前剃度为喇嘛进了这所寺庙,取法名江白旺堆,他苦苦等待德国人光临即乌寺的这一天。
       今天,这几个欧洲人一进寺庙,江白旺堆便悄悄问老喇嘛,这些人与德国人有什么区别。老喇嘛不知他的动机,便如实说,他们与几年前绑架他哥哥的人容貌和口音都是一样。果然是德国人!他趁送炭火之机,又进房观察了一番,发现他们都带着手枪,三个壮汉一个病人,要全部杀死他们十分棘手。但复仇心切,机会难得,他打算拼着一条命,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也算是给哥哥报了仇,他已认定哥哥已被德国人害死了。
       禅房内一片呼噜声,江白旺堆认为时机已到,便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凭着白天观察的记忆,举起藏刀,对着睡觉的人用力连捅几下,只听罗姆发出一阵惨叫,当场一命呜呼。罗姆的惨叫声,将另外三人全都惊醒。
       “哈特!快打开手电。”奥夫施奈特懊悔自己只注意了武器,没有将照明工具放在身边。黑灯瞎火,不知偷袭者有几个,用的什么武器,又不敢贸然开枪,怕伤了自己人。
       哈特慌忙摸出手电筒,一线惨白的光柱在房内乱晃。
       江白旺堆从未杀过人,只是凭着一股仇恨才生此杀心,见已杀了一个,且又惊动了其他的人,便向房门跑去,他这一跑,便暴露了目标。后面顿时响起了枪声。
       当地寺庙的习惯是夜晚不关大门,江白旺堆向门外飞跑,手电光柱一直“盯”着他的背心,一颗子弹差一点打中了他。他熟悉地形,几弯几拐便向山下跑去,须臾,便消失在刻满经书的玛尼堆和牛头骨堆之间。奥夫施奈特和哈特的两支光柱在夜雾中照来闪去,凭着直觉居然向那堆牛头骨和玛尼堆摸去。
       枪声划破了湖畔的宁静,惊动了守候在寺庙旁的王孙和索南,同时,也将藏匿在离索南不远处的多吉才旦从梦中惊醒。
       情况不明,索南要王孙稍安勿躁,呆在原地,说他熟悉此地的山形地貌,等他侦察情况回来再研究对策。他拔出手枪,向手电光柱的方向摸去。他在牛头骨堆旁发现了江白旺堆。江白旺堆见一个黑影向他奔来,以为是德国人,挥刀就刺。索南见此人穿着法衣,知是一个喇嘛,便用藏语低声说:
       “别误会,我是藏人,来救你的。”
       江白旺堆知道,德国人决不会说一口如此地道的藏语,便放下心来。二人刚会合,一道手电光柱向他们射来,刚好照见藏刀,寒光一闪,奥夫施奈特大叫:
       “哈特,杀手在那边。”说着对着牛骨堆就是两枪。
       哈特打着手电奔了过来,索南看得真切,抬手一枪,响起玻璃破碎声,光柱倏地消失,哈特的手电被子弹射中了。这样准的枪法,使两个德国特工大吃一惊,奥夫施奈特急忙将手电关灭,他怕枪手对着光亮将自己打死。
       “你顺着小道跑,在霍尔村的寺院躲起来。快跑,我掩护你。”索南对江白旺堆说。
       江白旺堆起身向山边奔去,德国人这时也已熟悉黑暗,忙对黑影射击。枪响处,索南便有了目标。索南的袭击让德国人出了一身冷汗,只得放弃黑影,调转枪口。奥夫施奈特很鬼,他命哈特从另一边绕过去,企图使索南腹背受敌。果然,不久两边的枪弹交叉将索南压住。奥夫施奈特与哈特一边射击,一边向索南靠拢,他们想同时发起攻击,一举将枪手杀死。
       
       混乱中,索南的左臂中了一弹,血流如注。他忍着伤痛,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娴熟的枪法,打一枪换个方位,打一枪藏个地方,以此对付两头夹攻的敌人。这一招让德国人头疼不已,打开手电,怕这个神枪手循着光亮打黑枪,定丧命无疑;不开手电,环境陌生,不知对手藏在何方。奥夫施奈特与哈特到底是专业特工,马上采用S形的前进路线,令索南摸不清对手的意图,不知向何处开枪。他正思索着怎样摆脱困境,突然,德国人的身后响起了枪声,还听见一个德国人“哎呀”一声,好像已经中弹。
       “喂,没事吧?哟,受伤了。”王孙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跑到索南的身边。见索南已经受伤,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为索南包扎。
       “怎么?刚才不是你开的枪?”索南还以为是王孙开枪救他。
       此时,德国人背后的枪声还很有章法地交叉响着,使两头的德国人疲于应付。王孙与索南相互交换一下惊异的眼神:
       “向他们背后开枪的神秘人,会是谁呢?”
       在德国人身后开枪的,当然是多吉才旦。刚才,她的枪声解除了索南的危险,便证明这个聪明的女人当初不与索南会合是一个非常明智的举动。
       多吉才旦在第一声枪响的刹那间,就开始为索南的安全担起心来。她出嫁前,每年都要到这“圣湖”朝拜,对此地的环境也很熟悉。她从手电光柱的位置判断,枪声来自牛头骨堆和玛尼堆。索南肯定就在那里。她悄悄绕到向牛头骨堆射击的人的身后。当她看到一支手电的光柱随着枪声和玻璃破碎声而消失,便知道这是索南的“杰作”,只有他才有在黑暗中百步穿杨的枪法。看来,索南暂时还没有危险。忽然,她发现索南腹背受敌,而且他的枪声停了下来,便紧张了。于是,她瞄准自己前面那个高个子欧洲人就是一枪,正巧打中那人的右臂。她又对着远处的另一人射击,使那人也感到了威胁。她练过武功,身手敏捷,东跳西转,让德国人摸不清她的固定位置。
       索南和王孙两支枪也响了起来,打得欧洲人没有了招架之功。多吉才旦知道这一定是索南与王孙向敌人发起反击,便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她也非常小心地配合着,使德国人不知周围有多少个中国杀手。
       奥夫施奈特确实被这一阵枪击给打蒙了头,身前身后都有枪响,到底是些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准的枪法?他右臂受了伤。看来,要抓住刺杀他们的人是不可能的了,恰好哈特怕孤立无援跑到这边来了,奥夫施奈特便对哈特说:
       “快回寺庙取东西!”
       二人跑回寺庙,闯进禅房用手电光一照,血淋淋的场面令人胆战心惊:罗姆身中数刀,浑身的鲜血都冻成了冰凌,汉斯因重病加之惊吓,睁着两只恐怖的大眼呻吟不止。奥夫施奈特与哈特迅速收拾好食品和水袋,又从罗姆身上搜出枪支、子弹和手电筒,便离开了禅房。出门时,奥夫施奈特对准汉斯就是几枪,汉斯被打得弹了起来,又猛地向后一倒,死在他同伙的手中。
       岗仁波钦山谷的魔影
       岗仁波钦山是冈底斯山的主峰,海拔6600多米,呈金字塔形态,被冰雪紧裹的山巅,如宝剑直插云霄。冈底斯山是众水之源,由它发源的四条河流孕育了青藏高原和南亚次大陆的古老文明。其中,源于岗仁波钦北峰的狮泉河为印度河的上游;源于它西麓的象泉河流入印度后称萨特累季河;发育于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之间的马泉河是雅鲁藏布江的上游,流入印度后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而源于冈底斯山南面的孔雀河,则是恒河支流格拉河的上游。
       水,为生命之源,岗仁波钦山理所当然被人们视为生命之源。在佛教经义中,岗仁波钦山由金、银、琉璃和玻璃四种宝贝构成,它是七座金山七片香海以及十二部洲所围成的“须弥山”。“须弥”象征整个佛教宇宙的中心。这种“宇宙中心”的理念,便派生出岗仁波钦山上有“世界轴心”的神秘传说。
       从即乌庙逃亡的奥夫施奈特和哈特,惟恐被杀手跟踪追杀,一口气跑到岗仁波钦山下的塔尔钦小村,许久才惊魂落定。这个小村落在羊皮地图上是有记载的。他们用重金租到当地一户藏民的顶楼,这里可以看见岗仁波钦终年积雪的山顶。
       他们躲在石头屋里,一天不敢出门,只在顶楼的小窗旁紧张地观察动静。当确认枪法奇准的杀手们没有在附近活动后,他们便按照既定计划,利用“转山”的宗教活动为合法途径,对岗仁波钦山进行全面的侦察,以羊皮地图为依据,寻找“沙姆巴拉”洞穴的蛛丝马迹。
       这天,他们扮成西方学者,走进转山小道,融入了印度、尼泊尔、不丹、欧洲等国家的教徒和西藏、青海等虔诚者组成的“转山”队伍。
       他们随着人群爬上一个小山坡,下坡后向北进入拉曲峡谷,不久便看到了羊皮地图上标记了的两腿佛塔。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赫尔曼1938年所经过的路线。
       “转山”队伍沿着小路下到谷底,两侧耸立着红色峭壁。奥夫施奈特发现西侧中部的峭壁上有一座像悬在空中的寺庙。他观察,要爬上这座寺庙,必须经过峭壁下一条小河上的石桥。人们在小桥旁自觉分成东西两路,但没有人过桥走向悬空寺的山道。他们也只得随着人多的一队沿岸西前进,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跋涉,他们来到下榻的寺院。发觉沿着东岸前行的人们也进了寺院,原来是殊途同归。
       第二天的经历,却使他们感到仿佛进行了一次宗教性的“死亡”体验。
       他们爬上一个高度约700余米的山口,这是整个转山路途中的最高点。沿着北面的峡谷只需走上二三天,便是印度河的源头。从这里开始,人们就要爬一个陡峭的石头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一个恐怖地带,人称“死亡之地”,又叫天葬场。满山遍野都是被信徒留下的衣物覆盖着的玛尼堆。每一个物件代表着一次象征性的死亡,并因此可以免受一次轮回之苦。面对那一丛丛散发死亡气息的玛尼堆,信徒们都显得十分敬畏。有几个人还将自己的手指用刀划破,将血滴在那些衣服和布条上面,认为滴上一滴血或留下一缕头发,将会给他或她增加一些抵御死亡的无形力量。
       这是整个转山途中最难走的一段路,地上都是石头棱角,使人下不了脚,只能在一块块褐色的大石块上蹦蹦跳跳前行。奥夫施奈特穿着笨重的军靴,几次都被尖石崴了脚踝。待人们重新找到平坦的小路时,已经来到了河谷。在小路和小河交会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有一处明显的足迹,传说是佛祖的脚印。天色开始阴沉下来,走过很长一段河岸,顺着小河折向南方,进入另一个峡谷。冥冥中像有“神”在指挥,转山队伍自觉停了下来,各自己展开帐篷准备过夜。暮霭中,奥夫施奈特发现这个峡谷的两侧有几个像张着大嘴的黑洞,他暗暗记在心中。
       入夜,气温骤然降低。一些欧洲人冷得无法入睡,便在帐篷边生起了篝火。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坐在篝火旁,仰望湛蓝的天穹,感到莫名的空虚。他们不理解,人的信念为什么这样坚强。宗教信徒们相信任何地方都有神的存在,笃信自己为神所作的一切是那么伟大,最后都会有好的收获,而且还会为来生带来好运。为了这渺茫的信念,信徒们不畏艰险和疲劳,甘愿在这五十一公里长的“转山”小道上,一次次留下血迹和汗水。期望围绕岗仁波钦“神山”转山一圈可洗去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在轮回中免去地狱之苦,如果转上一百圈则在今生便可升天成佛。
       而他们纳粹崇拜的却是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坚信德国将会统治全世界,全地球的人都将是第三帝国的奴隶。为此,不知有多少德国青年冻死在苏联或被非洲的烈日烤焦,血肉被呼啸的炮弹撕碎,内脏被冰凉的刺刀捅穿。而现在他们也置身在这神秘的国度里,与人搏斗,与天抗争。为的是寻找一个能挽救德军溃败命运的“世界轴心”。奥夫施奈特自信在这岗仁波钦山,一定有那个神秘的洞穴,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根“轴心”散发出的磁场。
       
       哈特是党卫军,但也是一位学者。他心里一直怀疑所谓“世界轴心”只是希姆莱的宗教臆梦,“鬼湖”边的德国特工的“遗嘱”,明白无误地揭露了赫尔曼报告的虚假性。他悲哀地意识到,“鬼湖”林中德国特工的不归路,将是他们的最终结局。进藏以后发生的一切表明,即便是有个什么“世界轴心”,也不可能归他们德国所有,中国人是会用生命捍卫它的。现在,已有两个同伙先他们而死,自己也被奥夫施奈特牢牢控制,即便前面就是一座悬崖,他也只能跟着奥夫施奈特一起跳下去,别无选择,但他心里还是暗暗琢磨着如何死里逃生。
       一阵狂风突然刮来,将篝火吹得火星四溅,人们纷纷逃散,躲进帐篷。就在哈特起身的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闪过,须臾便不见了。他咬着嘴唇,拼命地回忆,为什么对这个身影会有很深的印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的思维马上进行逆向检索:岗仁波钦山下的塔尔钦小村………即乌寺……玛旁雍错湖……“鬼湖”……达巴镇……扎达城……集市场……对!就在扎达城集市上,他看见一对男女藏民在调情,那个漂亮女人在躲避男人亲吻时,就是这种轻盈敏捷的身姿。当时,他对这充满性感的动作感触很深。难道是那个女人?如果是她,为什么不在“转山”的队伍中,却在宿营地如幽灵般地出现?不可能,决不可能。也许是自己太紧张太疲倦,或者是他对那个女人印象太好,将幻觉当成了现实。他自我否定了,没有将这个发现告诉奥夫施奈特,但是,即乌寺中的噩梦却使他时时如履薄冰。这一夜,他失眠了,直到天亮,他的手都紧紧攥着手枪。
       奥夫施奈特因枪伤未愈,不时从梦中痛醒。他看见哈特神经兮兮,认为他胆子太小,不是干大事的材料。可一想,现在手下只有他这一个帮手了,不能再引起他的不满,便没有当面讥讽他。
       应该说,哈特的直觉感是很优秀的,那个从篝火后面掠过的身影,的确是多吉才旦。“圣湖”那晚的枪战结束后,索南向她透露了欧洲人是为“世界轴心”而来,这令她非常吃惊。自小,他就从老人口中知道了岗仁波钦“神山”的种种传说。这个“神山”不仅是藏人的骄傲,更是她心中圣洁的殿堂,她每年都要来“神山”朝觐。她满十八岁那年,还在索南的陪伴下,用非常虔诚的“磕长头”一步一拜地走完“转山”全部路程。现在,这些可恶的欧洲人却要亵渎“神山”,她后悔才知道这些,不然,一定不会让这些野兽从她的枪口下逃脱。
       王孙决定独自一人追踪德国人,要多吉才旦护送索南回康定养伤,她非常矛盾。索南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使她心里隐隐作痛。从岗仁波钦山到四川康定,路途遥远,索南身负重伤一人独行,她更不放心。但德国人即将对“神山”进行毁灭性的破坏,使她内心很不平静。那些德国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是一群嗜血成性的杀手,一个王孙能对付得了吗?情况如此紧急,从拉萨请求援兵,远水不解近渴,等拉萨来人,“神山”不知会被德国人糟蹋成什么样。自己虽然不是军人,但平日训练的手脚功夫和枪法,比起一般藏人不知强多少倍,王孙需要她这个助手。怎么办?她清澈的眼睛里,写着焦虑和无奈。
       索南是个细心的男子,早已洞悉她此刻矛盾的心态,便坦然一笑,对王孙说:
       “如果多吉才旦不送我回安康定治伤,那她每天都会吃不下睡不着。如果只由你一人追踪德国人,多吉才旦又会为你的安全、更为她心中的圣殿日夜担心。”说到这里,看见多吉才旦对他投来温柔的目光,便继续说,“我认为,多吉才旦应该与你一道追踪德国人……”
       “那不行!”王孙果断地说,“你的伤必须马上医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索南……”多吉才旦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都想好了,”索南拉着多吉才旦的手,“回康定或者去拉萨,路途都很遥远,于伤口不利。离此不远的巴嘎镇有一个医术很高的藏医,我就留在巴嘎治伤,等你们胜利归来,我们一同去康定。但是,你们要保证,都要活着回来。”
       “索南!”多吉才旦欣喜地搂着索南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于是,索南立马去巴嘎,王孙与多吉才旦向岗仁波钦山急奔而去。
       他们几乎与奥夫施奈特同时到达塔尔钦小村。王孙很有经验,他们没有在白天进村,而是在夜幕的掩护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一户藏民家里,潜伏下来。这户藏民是多吉才旦每年来此朝觐时的落脚点,与户主的关系非常融洽。一整天,他们都足不出户。王孙知道,德国人很可能是特工,一定会提防有人追杀,肯定会躲在什么角落里在窥探他们。他与多吉才旦轮流在窗户旁向外察看,谨防德国人出什么花招。
       果然,进村的第三天,他们看见两个化了装的德国人向“转山”小道上走去。便推断他们一定是以“转山”为掩护,对“神山”进行侦察。于是,他们便远远跟在“转山”队伍的后面,对德国人进行远程跟踪。
       夜晚,他们藏在离篝火不远的岩石后面。为了摸清德国人的情况,多吉才旦自告奋勇前去侦察。尽管身手不错,还是差一点被哈特看出破绽。
       在塔尔钦村藏民石屋的顶楼,奥夫施奈特面对羊皮地图,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地图路线虽然清楚,但缺乏最关键最重要的部位:“沙姆巴拉”洞穴的具体位置。也就是说,路线能指引人们进入“神山”,而“沙姆巴拉”则可能在“神山”的任何地方。羊皮地图故意不标明关键部位,只能说明赫尔曼为“独享秘密”留了一手的阴暗心理。他不可能在西藏就能预料回柏林获得勋章和奖金后,会被人暗杀在奥地利老家。赫尔曼从地球上消失后,“沙姆巴拉”的最终秘密,也被他带进了地狱。三天的“转山”,奥夫施奈特虽然揭开了岗仁波钦山神秘面纱的一角,但“轴心”仍然深藏在神秘的冰雪山中。他觉察到,自过了“鬼湖”后,哈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变化,见什么都疑神疑鬼,胆子也更小了,明显与他不是一条心。他强烈地感受到,在西藏多待一天,死亡的威胁也就存在一天,必须马上行动。他锁定了三个首选目标:悬空庙、宿营地峡谷,米拉日巴洞。
       他们在村上准备了足够的食品和饮用水,仔细检查了武器弹药和照明工具之后,踏上了最后一搏的路程。
       再次走在“转山”小道上,他们驾轻就熟,速度很快。经过拉曲峡谷,穿过两腿佛塔,不久就来到了红色峭壁,看见悬在峭壁之间的白色寺庙。他们休息时,没有忘记分头察看四周的动静,除了身后远处有十几个手拿转经筒的藏人,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奥夫施奈特和哈特都乐观的认为,“圣湖”枪战后,他们已成功摆脱了那个汉人的追踪,三天的“转山”活动中,汉人及其同伙销声匿迹便是证明。很可能,那个汉人一伙正从别的什么路线,进行紧张的探宝活动,无暇顾及他们。
       他和哈特不可能想到,中国人的爱国情结远远超过纳粹对希特勒的盲从,跟在他们身后的“转山”人群中,有两个晃动转经筒的藏人,就是死死“咬住”他们的王孙和多吉才旦。只不过,王孙已化装成藏民,多吉才旦也扮成了中年妇女。
       “世界中心”到底只是一个神秘的传说,还是真有其事,王孙心中没有数。而多吉才旦毫不怀疑岗仁波钦山中确有“世界中心”,她坚持凡德国人所涉足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对她的信念王孙不反对,对她的措施更加赞赏。他也认为,只要这两个德国人在岗仁波钦山一天,他们就要跟踪一天,直到他们离开为止。如果他们胆敢作恶,就地消灭。
       王孙从德国人在红色峭壁下停留并遥对悬空寺指手画脚的举动分析,他们下面的目标可能是悬空寺。现在,自己和多吉才旦已经与“转山”人群暴露在一片空旷之地,如要中途退出,将会被德国人发现而引起警觉。他们只得混入人群之中,经过德国人歇息的地方,接受不可避免的“审查”。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对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都非常仔细地察看。遗憾地是,奥夫施奈特的目标是汉人,哈特的目标是扎达城集市中那个漂亮女人,而前者已经变成了藏人,后者也化装成了一个面呈棕色的普通妇女。德国人并未感到他们与那群人有什么不同,便将目光转向其他的人。
       通过“检验”后,王孙和多吉才旦都松了一口气,多吉才旦这才钦佩王孙有远见,是他坚持要改变她的花容月貌,强制她脱下身上那件显露窈窕身材、色彩华丽的邦典,穿一件黑色藏袍,外罩氆氇短褂。从气质上改变了她浪漫风流的本色。
       他们慢慢落到人群的后面,趁人不留意时,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他们看见山谷下,德国人正走过小桥,向悬空寺的山道上爬去。此时,已暮色苍茫。
       奥夫施奈特和哈特爬上了建在峭壁中间的寺前,寺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他们没有进寺,他们认为“沙姆巴拉”是洞穴,除了尊最普寺的米拉日巴洞,一般的寺庙里是不会有洞穴的。奥夫施奈特与哈特决定分头在寺的两边寻找,约定一小时后在寺前会合。于是,两支手电光柱在阒无人迹的荒岭上,一东一西地向前深入。寺庙两旁都是乱石,勉强可见一条羊肠小道,大概是游人踩出来的。小路越走越高,最后两支光柱在寺庙的顶端交会。他们发觉寺庙后面是如刀削的陡壁,用手电向上照去,光柱在雾气中消失,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远处不时传来雪崩的声音。
       奥夫施奈特猛然省悟,他们在十万大山中的夜晚,要寻找什么洞穴,简直是大海捞针。他决定改变方法,夜晚赶路,白天找洞。当晚,他们在寺庙前殿休息,没有惊扰喇嘛。
       在他们的身后,一男一女自始至终都在紧紧跟踪。呼呼的山风淹没了跟踪者的脚步声,德国人全然没有察觉。
       天亮后,奥夫施奈特和哈特被一阵沙沙的响声惊醒。他们睁眼一看,只见两个小喇嘛正用扫帚打扫寺前的杂物。一个老喇嘛走来,向他们致敬,问道:
       “二位远方的客人,为何不进禅房安宿?”
       “我们昨日只顾瞻仰宝山,耽搁了行程,不好意思。”哈特很礼貌地说,“请问大师,宝寺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你是说……”
       “比如瀑布、洞穴之类。”
       “此寺附近没有瀑布,这洞穴倒是很多。”
       “很多?”哈特一听不仅不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他将喇嘛的话告诉奥夫施奈特。
       “你就直截了当地问。”奥夫施奈特不耐烦地命令。
       “这?”哈特明知直接询问“沙姆巴拉”洞穴是愚蠢的行为,但他只能服从命令,“请问大师,我们一路上听说有一个很著名的洞穴叫沙姆巴拉,不知在哪里?”
       “你们也打听它?”喇嘛警觉起来,“不,不,没有听说过,不知道。对不起,我还有事,请原谅。”说完,慌忙回到殿后去了。
       喇嘛的表现,说明他是知道而不愿说。奥夫施奈特诡计多端,他拉着哈特就向外走,而且径直下山,他们在一个拐角处藏了起来。果然,一个时辰后,下山小道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喇嘛快步向山下走去。奥夫施奈特和哈特悄悄绕到他身后,将他仆倒在地,用一块手帕塞住他的嘴,拖到离路较远的树丛中。奥夫施奈特拔出小刀,对着小喇嘛的喉咙,示意要哈特问话。
       “小师父,只要你说出沙姆巴拉洞穴在哪里,我们不杀你。”喇嘛毫不惧怕,将眼闭着,始终不出声,任哈特说什么,就只当没听见。奥夫施奈特恼羞成怒,正要用小刀对着喇嘛捅下去,突然持刀的手腕被一颗小石子击中,疼痛使他握刀不稳,小刀“咣啷”一声落地。奥夫施奈特和哈特大惊失色,急忙掏枪。他们还未打开枪机,树丛中“砰”地一枪,打在他们头上的树上,枯叶簌簌掉在他们的头上。两人吓了一跳,知道一定是那个汉人和藏族杀手,便放开喇嘛,飞快向山下跑去。
       原来,老喇嘛见欧洲人打听“沙姆巴拉”洞穴,便知来者不善。他在后殿见欧洲人离寺后,便派寺中一个得力的喇嘛下山告知其他寺庙,以引起他们的警惕。不料,喇嘛中了德国人的埋伏,如果不是王孙和多吉才旦及时追踪而至,王孙在紧急关头用他抛掷石子的绝招击中德国人持刀的手腕,喇嘛一定会死于非命。王孙和多吉才旦分开树杈来到喇嘛身边,听了德国人打听“沙姆巴拉”洞穴的事后,王孙变得得神情凝重。
       “果真如此。”他对多吉才旦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沿转山小道继续寻找洞穴,我们不能耽误。必须追上他们。”于是,他们一道下山,过了小桥,喇嘛与他们分手,去向别的寺庙报警,王孙与多吉才旦则向“死亡之地”奔去。
       转山路上,不时可见一群群“转山”的藏民从经幡前走过。哈特对奥夫施奈特说,他在研究东方语言学时,对中国的国情也曾涉猎,知道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培育了国民强烈的“忠孝”意识。尤其在西藏,封建加神权,任何阶层的人,哪怕是穷人,对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视若神明,决不会轻易出卖给外国人,何况是藏民心中的圣殿,刚才喇嘛面对刀尖视死如归便是证明。不过,喇嘛以死相拒,也说明他们已经触摸到了“沙姆巴拉”磁场。在方法上,他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奥夫施奈特感到,汉人的突然出现,必将是他们夺取“轴心”的最大障碍。他们不敢歇息,一口气跑到“死亡之地”。
       他们远远看见玛尼堆中,有两个年轻的喇嘛在念经祭祀,便迎了上去,装作虔诚的样子跪下,双手合十,闭眼祷告。那两个喇嘛看见了他们,便对他们走来,其中年长的问道:
       “远方的客人,你们从哪里来?”
       哈特正要开口回答,被奥夫施奈特暗暗碰了一下臂膊,哈特明白了什么,便张口“哇哇”地乱说一气。喇嘛当然听不懂,相互望了一眼:原来,这些蓝眼睛白皮肤的欧洲人不懂藏语。年轻一点的便对他们打手势,问他们来干什么。
       奥夫施奈特知道这手势的含义,伸出两手作转圈状。
       年长的赞赏点了点头:“哦,是转山。”于是,便向他们点头敬意,表示要离开了,哈特笑着点头答谢。喇嘛向前走去,二人也起身,稍远一点跟着喇嘛的身后,四只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偷听喇嘛的谈话。
       “师兄,前天从尊最普寺传来堪布活佛亲眼看见的一件怪事,你知道吗?”这是年轻喇嘛的问话。
       “我怎么会知道?”年长的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欧洲人正观赏远方的雪山,似乎对他们谈什么并不关心,而且这两个欧洲人又不懂藏语,所以胆子便大了些,“你说说,什么怪事?”
       “活佛说,米拉日巴洞里面发出一种奇怪的光,令人眼都睁不开。”
       “哦,那倒真是件怪事。”
       哈特听后一阵兴奋,奥夫施奈特急忙问他,哈特如实地转达了,奥夫施奈特听后也很兴奋。他当即决定,改变原方案,放弃宿营地峡谷,直奔米拉日巴洞。
       两个喇嘛在前面不急不慢地走着,这令德国人很烦燥。为了抢时间,他们也顾不得伪装了,也不与喇嘛打招呼,以强行军的步伐向前奔去。两个喇嘛感到十分诧异。
       王孙和多吉才旦赶上喇嘛时,德国人早已不见踪影。王孙问喇嘛刚看到过两个欧洲人没有。年长的说,他们走了一会儿,而且走得非常急迫。多吉才旦要追,被王孙止住了。他问喇嘛欧洲人是否向他打听过什么,年长的说,欧洲人根本不懂藏语,说的什么一句也不懂。王孙一听觉得不妙,指着二位喇嘛问道:
       “你们刚才互相谈过什么事没有?”
       “别的没说什么,只是说了活佛的事。”年轻的抢着说。
       “活佛的事?什么事?”王孙感到问题很严重。
       “堪布活佛说,米拉日巴洞口前天发出一种怪光,令人睁不开眼。”年长的说。
       王孙马上明白了,德国人假装不懂藏语,但偷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一定是急奔米拉日巴山洞去了。多吉才旦看见王孙那副着急的样子,说:
       
       “王大哥,你别急,我知道一条去米拉日巴山洞的近道。”
       于是,王孙告别了喇嘛,跟着多吉才旦拐向一条小路,登上红土山岗,穿过一小片树林,抄近道向尊最普寺急奔而去。
       奥夫施奈特与哈特赶到尊最普寺时,天色已晚,他们便在寺旁的一个小岩洞里生起篝火过夜。这一晚,他们强迫自己吃好睡好,以便恢复体力,准备明天的决战。
       天刚微曦,他们凭着转山时的记忆,悄悄地来到尊最普寺,进了庙门,藏在大殿的阴暗处。岗仁波钦山的寺庙和大殿,一般夜晚都不关门,但这个尊最普寺却等朝拜者一走,便将大殿锁上。而且“神山”的洞穴数以百计,唯有米拉日巴洞穴被关在寺庙的大殿之内,每天都要上锁,仅此一点,便说明这个洞中一定有非常重大的秘密。奥夫施奈特欣喜地感觉到,他已经抓着“世界轴心”的轴柄了。
       按常规,只有转山的信徒来米拉日巴洞朝拜时,喇嘛才打开大殿的铁锁,但因为那天堪布活佛在洞穴中,突然发现佛祖米拉日巴的“手印”后面,射出一道白炽的强光,使他睁不开眼。他慌忙跑出洞穴,叫了几个胆大的喇嘛进洞探察虚实,但等喇嘛进洞,一切又恢复了常态。这奇怪现象使堪布活佛浮想联翩,因此,现在每日凌晨天不亮,便有喇嘛打开殿门和洞穴的铁锁,进洞观察,看有什么奇异现象出现。
       一个身材高大的喇嘛向大殿走来,因为天色还刚蒙蒙亮,他没有发现躲在殿旁阴暗处的德国人。喇嘛用钥匙打开殿门,奥夫施奈特和哈特便尾随着喇嘛进了大殿,藏在暗处。喇嘛举着一盏酥油灯向殿内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异常情况,便握着钥匙走向洞穴的大门,将铁锁打开,正欲推门而入,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扭头一看,一个魔鬼似的陌生面孔正对着他狞笑,两眼一黑便瘫倒在地,一把匕首齐柄插入了他的背心。
       奥夫施奈特将喇嘛杀死后,与哈特冲进洞穴,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四下乱晃,光线照见了一块大石板,上面有一些凹凸的印迹,他们近前一看,果真像一只巨人的手掌。他们不感兴趣,便继续向前探索,不久,光柱便照见一个闪光的东西,二人大喜,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尊挂满了哈达的金色象牙。
       “啊!”哈特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多美!”
       “真是无价之宝!”奥夫施奈特贪婪地说,手也在象牙上轻轻抚摸。过一会儿,他们又向纵深摸去,很快便看到了洞底的石壁,没有发现佛祖“手印”后面有什么能够发出强光的物体。他们正诧异时,一声断喝使他们大吃一惊:
       “不准动!举起手来!”德国人辨别出了是那汉人的声音。
       德国人背对着洞口,慢慢举起双手,听见了向洞口走来的脚步声。洞内死一般的沉寂。奥夫施奈特向哈特使了一个眼色,哈特迅速从腰间拔出一件东西,转身就向洞口掷去,“吱!”地一声,洞口被黄色烟雾笼罩,这是一颗起掩护作用的烟幕弹。奥夫施奈特飞快地将金色象牙从祭台上拔出,两人同时一边开枪,一边越过烟雾向洞外冲出。
       王孙和多吉才旦正谨慎向洞口移动,没有料到德国人会来这一手,顿时被浓烟呛得出不了气,睁不开眼。王孙马上将多吉才旦向地下一按,自己也扑倒在地,躲过了德国人的枪弹,耳边掠过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们意识到德国人逃出了大殿,便起身向大殿奔去。
       奥夫施奈特挟着金色象牙,一面向后开枪,一面向寺外奔跑。哈特顿时感到这是摆脱奥夫施奈特的极好机会,便向殿外一侧的阴暗角落一闪,躲了起来。
       王孙与多吉才旦从烟雾中清醒过来,看见前面奔跑的奥夫施奈特,便一面开枪一面追去。此时,枪声已经惊醒了沉睡的寺庙,四面都是举着火把的喇嘛向大殿跑来。他们看见了王孙和多吉才旦,便敌意地围住了他们。
       多吉才旦见状,大声说:
       “前面跑的是德国人,他们盗走了金色象牙,快去追!”
       众喇嘛一听镇寺之宝被德国人盗走,怒火中烧,马上与多吉才旦和王孙向寺外追去。待火把离得远远的了,哈特才悄悄从黑暗中溜了出来,向寺门跑去。见四下无人,迅速往火光相反的方向逃走。
       奥夫施奈特跑了一阵,回头一看,哈特已不见踪影,身后是一条火把长龙,喊叫声震天,枪弹不时从头上飞过。他魂飞魄散,挟着象牙只顾向前飞跑。
       此时,天已大亮,他拼命地跑着。不一会,他傻眼了。原来他本就不熟悉环境,加之慌不择路,已经站到一处悬崖边上,前面无路可走了。他吓得两手一松,象牙掉在地上,他刚想弯腰去拾,“砰!”的一枪,子弹差一点打中他那只伸出的左手,他连忙缩手抬头一看,不远处那汉人的手枪正对着他,汉人的身后站着一大群拿着火把和刀棍的喇嘛。他气急败坏,哇哇大叫,对着人群就要举枪发射。汉人抬手一枪,击中了他的右手,鲜血四溅,手枪落地,他站立不稳,身子向后一倾,便向身后的悬崖掉了下去。
       “啊———”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人便跌落在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
       多吉才旦向金色象牙奔去,十分珍惜地捧了起来,用洁白的纱巾擦拭上面的尘土,王孙接过金色象牙,双手献给老喇嘛。人们拥着他和多吉才旦,迎着朝阳向尊最普寺走去。
       “沙姆巴拉”事件的历史回响
       1945年4月20日,希特勒在盟军攻打柏林的隆隆炮声中,惨淡地度过他56岁生日。这一天,苏联红军对柏林发起了总攻。30日,希特勒的总理府被攻占。在搜查希特勒的地下室时,竟意外地发现了一名被打死的西藏喇嘛的尸体。
       希特勒的毁灭,并不意味纳粹分子的死心,他们时时做着“世界轴心”的臆梦,赫尔曼的那些拍有西藏神秘洞穴的电影胶片,被他们秘密转移了。同年秋天,科隆某地发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火,火焰将这些胶片吞噬。据传,胶片中拍摄有沙姆巴拉洞穴入口以及“世界轴心”的图像。虽如此,“沙姆巴拉”这个魅力无穷的幽灵,一直在纳粹分子的心中徘徊……
       1948年夏,拉萨布达拉宫。一位长着浓密胡须的欧洲人,怀着敬畏的心情踏上去东宫大门的宽大石梯。他便是被希姆莱派往西藏寻找“沙姆巴拉”洞穴的哈特。当年,他从尊最普寺逃走后,一直在西藏各地流浪。一年前,他从印度商人那里才得知,德国法西斯早已灭亡,他庆幸自己终于从一场噩梦中解脱出来。他艰苦跋涉,来到向往已久的布达拉宫,打算瞻仰一番后,就回奥地利老家。他正在白宫门廊观赏文成公主进藏图时,一大群喇嘛簇拥着一位幼小的喇嘛从此经过。小喇嘛就是达赖,年仅七岁。他发现了这个长相不同的欧洲人,哈特便被留在布达拉宫中教授英语,直到1951年,哈特才离开布达拉宫,回到了奥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