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纪实传奇]头号女汉奸陈璧君的最后日子
作者:陆茂清

《中华传奇》 2004年 第07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八年抗战胜利后,汉奸头目纷纷落网。受各方关注的,当数头号女汉奸陈璧君。除了因为她汪伪“第一夫人”的特殊身份外,还在于她傲岸凶悍的性格和受审关押期间骄横的态度;沦为共产党的阶下囚后,她竟拒绝了中共领袖“发个悔过声明可恢复自由”的感召……
       把持广东好景不长,末日来临再作冯妇
       广州白云机场明岗暗哨星罗棋布,伪文武官员毕集,各式彩旗飘拂,迎宾乐曲飞扬。观其场景,好像是迎接某个要人。时为1945年3月下旬。
       一架涂有太阳旗标志的日机降落。机舱门开了,一个身材微胖、衣着华贵的妇人,手扶舷梯顺阶而下,立时掌声四起,军乐大作。
       这妇人是谁?正是汪伪“第一夫人”陈璧君。
       广东省政府政务厅长周应湘迎上前去,深深地鞠了一躬:“欢迎汪夫人莅临指导。”群奸趋声附和,七嘴八舌,一片溢美之词。
       “什么莅临指导?这次是长住广州,再也不走了。”陈璧君扫视众人,“怎么,你们不欢迎?”
       群奸争先恐后道:“当然欢迎。”
       “汪先生死了,我陈璧君也不吃香了。”陈璧君显然肚里有气。
       担任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的陈璧君,属伪政权中位高权重的中枢要人。她为什么不在首都南京,而来南国羊城,并声言长住不走了呢?
       去年11月10日,身病加心病的汪精卫不治归阴。接任伪国府主席的陈公博,一向不满陈璧君的妻以夫贵、专横跋扈,以“调整机构、适应时局”为托词,排斥原汪派骨干,用自己的亲信取而代之。一些趋炎附势之徒,干脆改换门庭,主动投向陈公博。往昔冠盖云集、热闹喧哗的汪公馆,车马渐稀。
       陈璧君虽也作过抗争,怎奈平时结怨甚多,终不敌陈公博,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地位已今非昔比,横行南京的时代已成过去。
       几经审度,陈璧君决定放弃南京,南下把持广东。盖因她原籍广东,汪精卫在世时,曾自封了个“广东政治指导员”的头衔,以“指导”为名常去广州逍遥,还与她的弟弟、广东省省长陈耀祖勾结一气,安排亲信尽占了省党、政、军、财首脑位置。故几年来,广东成了惟她之命是听的独立王国。
       这次她长住广州,意在利用广东这块地盘,与陈公博分庭抗礼。
       只可惜陈璧君来广州前夕,陈耀祖被刺身亡。为防陈公博趁此机会派亲信接任广东省省长,她先发制人,拍电报给陈公博,提出由她妹夫、外交部长褚民谊来羊城主政。
       她原以为陈公博这点面子总会给的,所以已电告褚民谊,要他马上辞去外交部长职务,作好来粤就任的一应准备。哪知十多天过去了,仍不见陈公博“核准”的回音,急得她几次打长途电话催问,陈公博总是说:“近日公务繁忙,待日后商讨再定。”
       说话听音,她估计陈公博有心搪塞。
       一周以后,陈璧君正在收听最新战况,秘书走了进来:“汪夫人,南京陈主席的电报。”
       陈璧君一看电报,立刻横眉竖目,电文写道:“民谊不能离开中央,有许多事情须借重民谊。广东省省长一职,将另委人选。”
       陈璧君将电报撕得粉碎,从牙缝中迸出一句:“好个陈公博,你真当老娘是好欺负的?这次决不饶你!”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命令秘书:“我赶这个航班飞往南京。打电话通知机场,班机不准起飞,等我到达。”
       午后2时许,陈璧君出现在陈公博的办公室,气势汹汹地劈头就问:“你说,究竟放不放民谊去广东?”
       陈公博对她这位不速之客大为吃惊,料定是来者不善,强作镇静,堆起笑脸说:“汪夫人,您请坐。现在是困难时期,外交上的事特别多又特别复杂……”
       “少了民谊,外交部就关门打烊了?”陈璧君不客气地打断了陈公博的话,也不领他的情,仍是站着说话。
       “把民谊留下来主持外交部,是中央政治委员会讨论决定了的。”陈公博为难地搓搓手,“希望汪夫人尊重委员们的意见。”
       “我是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为什么不通知我参加会议?为什么剥夺我的权利?”陈璧君咄咄逼人。
       “这……”陈公博语塞。
       陈璧君乘胜加强攻势:“汪先生尸骨未寒,你就这样对我,欺侮我一个寡妇,亏你做得出!”
       “汪夫人言重了。”
       “言之确凿,谁不晓得你手段厉害?”陈璧君嘿嘿冷笑,“哼,若是不放民谊去广东,与你没完!”说着转身就走。
       第二天,陈璧君去了梅花山汪精卫墓地,哀哀哭泣了几声后,把陈公博数落了一顿。立时,“汪夫人哭骂陈主席”的消息传遍了石头城。
       夜幕降临时,陈璧君不请自来,闯到陈公博家里,吵闹不休。
       陈公博叫苦不迭,暗暗思忖:这婆娘任性惯了,若是不顺她的意,恐是不会罢休的。罢罢罢,好男不与女斗,就让了她吧。于是,说:“汪夫人既然坚持要民谊去,就这么定便是。”
       不日,褚民谊走马上任。此人先前靠着与汪氏夫妻的特殊关系,步步高升,官至伪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汪精卫虽然死了,他对陈璧君仍恭敬如故,言听计从。如今,两人狼狈为奸,称霸广东。
       好景不长,日军不论在中国战场、太平洋战场、东南亚战场,都呈现出败绩。至1945年初夏,日军只能在本土备战,进入7月间,濒临穷途末路。
       7月26日,美、中、英三国发布《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8月6日,美军在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这座现代化城市顷刻从地球上消失。8月8日,苏联宣布对日本开战,并越过中苏边境,一举击溃日本关东军。8月9日,中国军民转入全面大反攻,对日寇作最后一击。同日,美军的第二颗原子弹投向长崎。
       日本如果战败,伪政权必跟着殉葬。陈璧君坐立不安,祈求日本主子有较之原子弹更厉害的新式武器出现,奇迹般地反败为胜。
       事与愿违,又一则坏消息传来:日本内阁开始商议,将就战还是降作出决定。
       这使陈璧君更添忧心:日本要是投降,自己不就死路一条了?
       8月11日,广州又是一个大热天,溽暑蒸腾,本来就心烦意乱的陈璧君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与昨天一样,她不时给在省府办公室的褚民谊打电话,询问日本内阁会议的结果,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讯息。
       “真是急死人了!”陈璧君长吁短叹,时而面壁胡思乱想;时而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怔怔发呆;时而又在青砖地上踱来踱去,闭目摇头。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电话铃骤然响起,她横跨一步抓起听筒。
       电话那端传来了褚民谊惊恐不安的声音:“汪夫人,有要紧事向您报告。”
       “我正听着。什么事?快说吧。”陈璧君急声催促。
       “以面谈为好,我马上赶过来,您等着我。”褚民谊平日里对陈璧君毕恭毕敬,今天却一反常态,不待她同意,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是什么要紧事不能在电话里讲?陈璧君似感凶多吉少,心不禁怦怦直跳。
       “汪夫人,用晚饭了。”女佣杨妈招呼,她瞥见陈璧君的脸色不对,一只脚跨进门槛又缩了回去。
       “去去去!”陈璧君把杨妈当成了出气筒,“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大门方向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陈璧君忙走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昏黄的路灯下,是褚民谊那辆防弹轿车进来了。
       车子戛然刹住,褚民谊自己推开车门钻了出来。
       “民谊,究竟是什么事?”陈璧君扭动着粗壮的腰肢,迎了上来。
       “去屋里讲吧。妈的,老天也与人作对!”褚民谊抹着满头的热汗,三步并作两步抢在陈璧君前面进了屋。
       陈璧君紧跟而进:“什么事?快说呀。”
       “大事不好,日本人要投降了!”褚民谊一脸沮丧。
       陈璧君呆若木鸡,半晌才说:“这消息从哪来的?准确吗?”其实,她自己早已料到日本战败已成定局,只不过一直认为日本内阁中主战军人占了多数,不会在短时间里停战请降。
       “是公博通过电话告诉我的,说日本内阁会议上,主战、主和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了好长时间,还是难以统一。据此,首相铃木奏请天皇召开御前会议,天皇准奏,并圣裁决定向盟军投降。”
       “既是天皇裁定了的,也就无法挽回了。”陈璧君一脸颓丧,口中喃喃,“那我们该怎么办?”
       褚民谊回话道:“公博指令,日本宣布投降时,和平政府的任务也告完成,一应职能终结,在半个月内宣告解体。”
       “政府的事我不管,我是说我们个人的进退。”树倒猢狲散,此时此境,陈璧君只关心自己的命运。
       “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褚民谊哭丧着脸,“汪夫人,您的意思呢?”
       “我是在问你。”陈璧君瞪着眼说。
       褚民谊情急之下说道:“常言道,三十六计走为上,急速去外洋,过寓公生活,今后再也不问政治。”
       “糊涂透顶!”陈璧君哂笑道,“德意日三个轴心国均已战败,世界虽大,但都成了同盟国的天下,除非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不然能逃到哪里去?”
       “汪夫人说的是,确是无处可逃了。”褚民谊长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即使有路可逃,我也决不逃走。”陈璧君生性好强,故作镇静说,“我们是以和平方式救国,又不是汉奸,为什么要逃?若是东躲西藏,反倒给重庆方面以畏罪潜逃的口实。所以我决计留在广州,看重庆方面能把我怎样。”
       抗战之初南京沦陷之前,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就已宣布迁都重庆;汪伪政权在南京粉墨登场后,也称国民政府,而把正统的国民政府称之为“重庆”或“重庆方面”。
       陈璧君这么一说,褚民谊不由紧张起来:“那岂非束手待擒,任重庆方面捉拿我们,乃至监禁、宰杀?”
       “说得那么便当!”陈璧君眼露凶光,“古人云:人生当不受囚虏之辱。重庆方面真要抓我时,先拼他几个,然后慷慨饮弹,轰轰烈烈而死,留芳遗臭,且待后人评说。民谊,你看如何?”
       “汪夫人言之有理,民谊誓必追随汪夫人,成功成仁,义无反顾。”褚民谊话说得很豪爽,实则出于无奈,他怕遭陈璧君臭骂。
       “想我自追随先夫革命以来,何曾怕过死?”陈璧君一脸无畏的神色,“璧自当年与先夫去北京刺杀清廷摄政王时,何曾怕死在清军刀枪之下?”
       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波茨坦公告》的方式宣布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胜利喜讯飞传处,举国欢腾,普天同庆,大小汉奸则惶惶不可终日。
       广东接二连三发生汉奸被杀事件。就在广州城中,一批居民因恨伪复兴军司令欧大庆为敌作伥,做尽了坏事,公然在大白天冲进欧家,将其活活打死。
       陈璧君内心紧张而又绝望,几次打电话催褚民谊过来,说是商讨应变之策。褚民谊一方面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另一方面又忙于处理广东善后事宜,所以迟迟不到。
       陈璧君等不及了,夜深人静时,乔装打扮一番后,先派秘书探路,再由侍卫暗中保护着,径直到了褚民谊家里。见面就问:“究竟怎么个退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褚民谊仍是一副哭丧脸:“我日夜冥思苦索,到目前为止,确无万全之策。”
       第二天下午,褚民谊主动上门来了,神秘兮兮道:“汪夫人,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我没有那份闲心。”陈璧君没好气地说。
       “这事与我们的前途有关。”
       “真的?那就快说。”
       “周佛海等得到重庆方面的重用啦!”
       “这是怎么回事?说具体点。”
       “是这样的。”褚民谊压低了声音说,“蒋介石已任命周佛海为上海行动总队司令,丁默邨为浙江省军事委员,任援道为南京先遣军司令,令他们指挥原本统领的军警,负责维持当地治安,迎接中央军接收。”
       “原来如此!”陈璧君自行分析道,“这是蒋介石的一着好棋!他因远水难救近火,所以利用周佛海等人为他与中共争夺沦陷区。”
       事实诚如陈璧君的分析。蒋介石因中央军的主力大都龟缩在西南大后方,短期内来不及赶赴遥远的沦陷区接收,而奋战在前线的八路军、新四军,有地利之便。据此,蒋介石一面令中共军队原地驻防待命,一面又匆忙委任了一批汉奸头目为各种头衔的接收大员,让他们打接收的前站,美其名曰:戴罪立功。
       褚民谊又道:“听说周佛海等先向重庆方面表示,请求输诚自赎,蒋介石也正想利用他们,双方于是一拍即合。”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是否学学佛海他们?汪夫人,您看……”
       陈璧君沉吟着说:“这倒也是一条路。大丈夫能伸能屈,不妨再作冯妇,过了这一关再说。”
       “本就是相互利用嘛。”褚民谊见陈璧君同意了,很是高兴,“蒋介石如果接受了,对我们来说,算是有了体面的退路,当然也就没有危险了。”
       陈璧君点了点头:“那就由你出面,向重庆方面发报,言词要恳切,要以情动人。再有,把广东的形势说得严重些。”
       当天,由褚民谊起草,陈璧君修改定稿的电报发出,大意谓:
       敌宣布投降后,共党蠢蠢欲动,正三三两两潜入省防,险恶用心昭然若揭。民谊愿与汪夫人谨率旧部力保治安,严防共党乘虚而入,把广东完璧归还中央。
       狐疑重重处处设防,求免心切被诱入瓮
       重庆,委员长办公室,蒋介石按了按案头上的信号铃,对应声出现在门口的侍卫说:“传戴局长来见。”
       不一会儿,戴笠到了,毕恭毕敬:“委员长,我来了。”
       
       “真想不到,陈璧君这婆娘也来讨饶啦!”蒋介石“嘿嘿”一笑,从语气到神态,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喏,这是她来的电报。”
       自孙中山先生逝世后,蒋介石与汪精卫屡屡明争暗斗,陈璧君总是赤膊上阵,作泼妇骂街,弄得蒋介石十分难堪。忆起往事,蒋介石怒从心起,咬牙切齿:“这头号女汉奸,断然饶她不得!”
       戴笠知道,蒋介石一向对陈璧君恨之入骨,当然不会放过讨好的机会,“啪”地一个立正:
       “一定把这婆娘抓来,献于委员长座前。”
       “嗯,嗯。这婆娘又臭又硬,要防止她狗急跳墙。”
       “怕她怎的?包管手到擒拿。”
       “她要是拒捕呢?”
       “那就当场击毙,反正是头号女汉奸,死有余辜。”戴笠不假思索,以为正中蒋介石下怀。
       不料蒋介石脸色一沉:“胡说,务必要抓活的。我要把这婆娘交法庭审判,监禁终身,永远不见天日。这比死还难受,知道吗?”
       “卑职明白。”戴笠点头不迭。
       “若不能抓活的来,唯你是问!”蒋介石口气严厉。
       “是!”戴笠又一个立正。
       “那就迅速行动,我静候佳音。”蒋介石挥挥手,“去吧。”
       戴笠虽说在蒋介石面前作了保证,但对如何活捉陈璧君颇伤脑筋。陈璧君秉性桀骜强悍,众所周知,公开逮捕她,遭到武力对抗乃至自杀威胁,都是有可能的。
       一个又一个逮捕陈璧君的方案在戴笠脑海中浮现,但最终都否定了。可既已向蒋介石作了保证,必须圆满达成。为此他绞尽脑汁,寻找万无一失活捉陈璧君的计策……
       再说褚民谊向重庆方面发出电报后,好几天不见回音,急得陈璧君似热锅上的蚂蚁。到第六天上午,她嘱褚民谊再发一份,以更恳切的话语重申上次的内容,并交代褚民谊“代我向宋美龄问好”。
       三天后,一辆锃亮的“福特”轿车,悄然停在了法政路褚公馆大门外。车上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举手按响了门铃。
       门卫透过铁门上的小方孔,警惕地打量着来人:“先生,您是从哪来的?有什么事?”自从日寇投降后,褚公馆的大门日夜紧闭,也极少有人光顾。为安全起见,褚民谊特地向门警规定:凡有人约见,必先问明身份,再向他报告。未经他同意,一律不许进宅。
       “快去告诉褚先生,就说郑介民专程拜访,有事相商。”来人说。
       “郑先生,您稍等。”门警忙入内通报。
       褚民谊听说来的是郑介民,不禁暗暗吃惊:“来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是他自己驾的车。”门警明白褚民谊担心什么,因而又补充了一句,“也没见他带枪。”
       褚民谊知道郑介民是军统局长戴笠的得力助手,今日突然约见,是否与发出的电报有关,是福是祸难以预料,但却不能不见。为防万一,他将防身手枪带上,向警卫副官布置几句后,忐忑不安地走到大门口,把郑介民迎进客厅,请坐献茶毕,试探着问:“郑先生什么时候到的广州?一路辛苦了。”
       “兄弟已受派为军统局广州站主任,日前到达。”郑介民递上“派司”,又道,“奉戴局长电令,来见褚先生。”
       褚民谊受宠若惊,抱拳当胸:“民谊走错了路,还请郑主任指点搭救。”
       “正为此事而来。”郑介民呷了口浓茶,和颜悦色道,“褚先生的电报,蒋委员长已收到了。”
       “委员长有什么指示吗?”褚民谊迫不及待地问。
       郑介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页纸递过去:“这是刚收到的戴局长的电报,褚先生过目后,便可知委员长的态度了。”
       褚民谊双手接过展开,其心情之紧张不言而喻。才看了一半,就已喜上眉梢。
       电文云:
       郑鹤影(郑介民字)兄:
       奉委座手令开,日本无条件投降,褚民谊兄过去附敌,罪有应得。姑念其追随国父,奔走革命多年,当可从轻议处。唯我大军入城在即,诚恐人民激于义愤,横加杀害,须吩属妥为保护,送至安全地带,候令安置。此令。
       戴笠手启
       “委员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民谊无地自容,正要感谢戴局长、郑主任的关照保护。”褚民谊感激涕零,只差下跪。
       “这个嘛,褚先生不必挂齿,并烦褚先生去汪夫人处走一趟,转达中央的意思。”郑介民说完,起身告辞。
       “遵命,遵命。”褚民谊不顾郑介民再三“请留步”的劝止,硬是把他送到大门外,待他上车远去后,方才往回走。
       不过十几分钟,褚民谊已到了陈璧君处,喜形于色道:“汪夫人的妙招奏效,重庆方面已有回音,逢凶化吉绝无问题。”随之讲了郑介民的来访经过,又摇头晃脑念了那份电报。
       陈璧君却并不那么乐观:“民谊呀,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此话怎讲?”
       “电报里说的不可不信,但不可全信。”陈璧君以老成持重的口气道,“必须谨防重庆方面设下圈套,以保护安全为名,行逮捕我们之实呀!”
       褚民谊一下凉了半截:“对呀,那可怎么办?郑介民若是要我们转移呢?”
       陈璧君计上心头:“马上再向重庆发报,就说感谢中央的宽大与爱护,至于我们的安全,实在不敢烦劳中央,现居处已加强防范,不会有不测之事发生。”她洋洋得意地对褚民谊说,“我们呆在家里,他们就不敢强迫我们转移,也可探测他们是真心宽大我们,还是另有阴谋。”
       接到褚民谊发给中央的电报后不久,郑介民又来到了褚公馆,说中央同意他与陈璧君先在家中住着。陈璧君与褚民谊由此变得乐观了些。
       相安无事,一个多礼拜过去了。
       深夜10点钟,褚民谊兴高采烈来见陈璧君,说:“刚才郑介民又来过,说日内派飞机接我们去重庆,商量善后各事。喏,这是蒋介石给我的电报。”
       电报全文如下:
       重行(褚民谊字)兄:
       兄于举国抗战之际附逆通敌,罪有应得。唯念兄奔走革命多年,自当从轻议处。现已取得最后胜利,关于善后事宜,切望能与汪夫人各带秘书一人,来渝商谈。此间已备有专机,不日飞穗相接。
       弟蒋中正
       陈璧君粗读一遍后,复又逐句细读,像是在寻找破绽,判别真假。
       褚民谊凑过去:“汪夫人,看来我们的难关过去了。”
       “我仍是那句话,不要高兴得太早。”陈璧君抖了抖电报,“只怕是个骗局,引我们入瓮。”
       “不至于吧。”褚了谊大着胆子反驳,“蒋介石非常重视广东的地理位置与对外通商价值,为不使共产党染指,他需要我们的合作。”
       陈璧君显得犹豫不决,自言自语:“去吧,弄不好误中奸计,自投罗网;不去吧,蒋介石如果出于真诚,倒是错失良机。”
       “说得对极了。蒋介石真心实意邀请我们,我们不去的话,他会说我们居心不轨,兴问罪之师。那时候我们如何说得清?”
       陈璧君复又拿起电报,凝视了半晌道:“纸里隐有密码,不会是假的吧。”
       “不假,不假,我已经检查过了。”褚民谊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这是蒋介石专用的电报稿纸,汪夫人是知道的。”
       陈璧君的疑虑消了一大半:“按理嘛,我是应当去重庆走一趟,那里有不少朋友对汪先生的和平救国有误解,有必要向他们说明。至于个人的荣辱安危,就在所不计了。但愿蒋介石言必信,行必果,以诚待诚,捐弃前嫌,不搞什么阴谋诡计。”
       听了陈璧君的这几句话,褚民谊暗暗高兴,连对蒋介石的称呼也变了:“蒋委员长与汪先生一个以战救国,一个以和平救国,其实殊途同归,都为了救国。再说都是先总理的传人,谅会顾念旧情的,更何况反共一致始终未变。”他指指电报,又说,“这上面‘夫人’、‘兄弟’相称,措辞又很婉转,显得客气又友好,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我也这么想。”陈璧君点点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样吧,如果蒋介石真的派飞机来接,即日登程。”
       9月12日早上,郑介民通知褚民谊,说是重庆专机已到,要他与陈璧君今日下午3点整,在原省政府门口等候,由郑介民接他们上飞机去重庆。
       褚民谊立即告诉了陈璧君。
       “民谊,你替我代办一件事,就是买两筐洋桃,下午带着登机。”陈璧君特别叮嘱,“一定要拣个儿大的,色泽好的。”
       “几个钟头就到重庆了,机上充饥解渴的话,几个也就够了,要这么多干什么?”褚民谊一时想不明白。
       “这是送人的。宋美龄最爱吃洋桃,联络感情嘛!女人的心软,让她在蒋介石面前为我们多多美言。这枕边风啊,有时可胜过十万雄兵呢!”陈璧君说到这里,咧嘴“咯咯”大笑。
       “汪夫人足智多谋。”褚民谊一翘大拇指,“高!”
       午后2点钟,陈璧君与褚民谊先后到了等候地点。陈璧君一照面就问:“托买的洋桃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个个都是上乘的。”褚民谊笑着说,“包叫蒋夫人满意。”
       一阵喇叭声,几辆轿车衔尾而来,第一辆车里走下郑介民。
       褚民谊忙迎上前去:“郑主任辛苦了。”他指指陈璧君,“汪夫人也到了。”
       “汪夫人好。”郑介民点头为礼。
       陈璧君站着没动,只是望了他一眼,算作招呼。不论在南京时还是迁都重庆后,郑介民的职位都在她之下,而且差之甚远,在她眼里一向只是个小角色,如今仍然看不起他。
       郑介民毫不在意,反而热情地说:“太阳很大,汪夫人久等了,请上车吧。”
       陈璧君指指脚下:“这洋桃我是送给美龄的,帮忙带上。”她有意把“送给美龄”四字的声音拔高。
       “好说,好说。”郑介民令手下搬上汽车。
       “多谢郑先生。”好胜心特强的陈璧君,见郑介民唯命是听,得意地一笑,一步三摇上了轿车,褚民谊紧跟而上。
       郑介民在司机旁落坐:“开车。”
       车子发动,开出一箭之地,便向左拐去。
       “这是去哪里?”陈璧君戒备心之犹存,发现方向不对,马上惊叫起来,“机场不在那边。”
       “忘了告诉汪夫人,重庆来的是水上飞机,停在珠江。”郑介民点燃了一支烟。
       “原来是水上飞机。”陈璧君以笑掩饰刚才的惊慌,“我以为司机乍来广州,不认识路呢!”
       汽车在珠江大桥边停下,水边停靠着一艘汽船,船上几个便衣军统特工正在闲聊。
       郑介民先行下车:“汪夫人,褚先生,请两位上汽船,渡到飞机上去。”他扶着陈璧君,“慢点往下跨,当心碰着了头。”
       陈璧君望望江面道:“飞机呢?怎么看不见?”
       “在江面开阔处停着,这里船只往来太多,没法起飞。”郑介民解释说。
       陈璧君犹豫了一下,终于走向跳板。
       只待她与褚民谊一上船,郑介民抱拳当胸:“汪夫人,褚先生,兄弟公务在身,奉命暂留广州,由何科长陪你们去重庆,祝你们一路平安,后会有期。”说完,钻进轿车,径自去了。
       在郑介民说这段话时,军统便衣已将跳板抽去,汽船缓缓离岸。
       何科长作自我介绍后说:“上边有过交代,为确保途中安全,汪夫人、褚先生都不准带武器,若已带的,交我们代为保管。”
       “我们谁也没带武器。”陈璧君说。
       “并非不相信汪夫人,须作例行检查。”何科长带着笑说。
       话音刚落,军统特工便向他们靠拢。
       “干什么?想搜身?”陈璧君面孔一板。
       “奉命执行,请汪夫人包涵。”何科长依然带着笑说道。
       陈璧君气得脸都扭曲了,心想一生中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正想发作时,猛然想到目前处境,只能极力克制了,任那两个女特工上下摸了一遍。
       搜查下来,确是没有任何武器。陈璧君白了何科长一眼,倏地转身,显然不屑置理。
       何科长走了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两位商量。”
       “还有什么名堂?”陈璧君的口气颇不耐烦。
       “是这个。”何科长伸出两个手指,在衣袋里夹出一份电报,“中央来电,是关于你俩的。”说罢,照本宣读:“蒋委员长已赴西安公干,旬日内不回重庆,陈璧君一行此时来渝多有不便,请先转移至安全地区,以待后命。”
       此话一出,不啻五雷击顶,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若木鸡。
       “骗局!”陈璧如梦初醒,大叫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去什么安全地区了,马上送我们回去。”
       何科长拒绝道:“中央已有命令,你俩的安全由我们负责,不能再回原住所。”
       “一切责任自负,不劳你们费心,我认为自己家里最安全,就回家里去。”
       “去哪里上面已有安排,不可随心所欲。”何科长的口气强硬起来。
       陈璧君安甘示弱?声音更响:“什么上面不上面的?谁也管不着!”
       “你现在属我们管,必须服从。”
       “我就是不听管,怎么样?”
       吵吵闹闹中,汽船加速前进,已到了市桥,靠上了一只小汽艇。
       何科长以命令的口吻道:“你上汽艇去。”
       “不去!”陈璧君头一偏。
       “快过去!”何科长加重了语气。
       “除非把我绑起来抬过去,再或给我一枪,气一断,可任你摆布。”陈璧君担心被强拉过去,双手紧紧抓住栏杆。
       “告诉你,我们是在执行特别任务。若是耍赖,莫怪我们不客气。”何科长拔出枪,便衣特工也都亮出了家伙,空气变得分外紧张。
       陈璧君冷笑道:“哼,老娘玩枪玩炸弹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几杆破枪想吓住老娘,这不是白日做梦?有本事与共军对阵去!”
       何科长见她这样狂妄且出言不逊,不由得怒火中烧,抬枪对准了她:“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在执行特别任务,胆敢抗拒,咎由自取!”
       
       “我敢抗拒,你又能怎样?”陈璧君乜斜着何科长,从语气到神色,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陈璧君,我严正警告你,若再抗命不从,当以武力镇压!”何科长厉言正色,手枪朝陈璧君点了点,更逼近了一步。
       “来吧,老娘倒要领教你的武力镇压。”陈璧君一拍胸脯,“有种的话,就往这里开枪,老娘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生的!”说着一步一步逼向何科长。
       何科长始料不及,陈璧君会这样又臭又硬,恨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要不是蒋介石“一定要活的”严令在先,他真的要把她一枪送往西天了。眼看陈璧君要撞上枪口了,他只得往后退避,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牌特工,也都看呆了。
       再这样闹下去要出事的,褚民谊横跨一步,插在两人中间:“汪夫人,何科长他们只是奉命办事,与他们计较既是不必,也无用处。”他转向何科长,“也请何先生冷静下来,容我们好好想一想。”
       何科长醒悟到,一旦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收起了手枪,找了个台阶下:“正如褚先生说的,我们只是按中央指示执行,汪夫人何必与我们过不去呢?”
       褚民谊把陈璧君拉到一边,悄悄说:“其实家里并不安全,欧大庆还不是被打死在家里?”
       一句话提醒了陈璧君,她的声音也缓和了些:“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气不过姓何的欺人太甚,老娘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啊呀,汪夫人大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褚民谊尽量把声音压低,“再说蒋委员长去了西安或许不假,还是留有余地为好。”
       陈璧君默不作声,她感到褚民谊的话有些道理,做得太绝于己不利。
       何科长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又有了笑容,以央求的口吻道:“汪夫人,军统的家规您是知道的,若是不能完成交付的任务,是要受严厉处罚的,所以还望汪夫人多配合。”
       褚民谊抢先说:“我们这就过去,不再为难何先生了。”说罢,拉了拉陈璧君,“汪夫人,走吧。”
       “告诉你,姓何的,老娘一向吃软不吃硬,看你讲得可怜巴巴,就成全了你。”陈璧君趁势落篷,走到船边。
       几个军统特工急忙上前扶护,只怕她跳水。陈璧君骂道:“滚远点,老娘还不想死。你们这帮畜生,欺侮一个妇道人家,都不得好死!”在褚民谊的搀扶下,她骂骂咧咧上了小汽艇。
       汽艇拐入支流,开了一阵子,在一幢临水的洋楼前停下。这里是伪师长李辅群的避暑别墅,如今已被军统广州站接收。
       陈璧君与褚民谊被带进李宅,到二楼各住一室。
       安顿完毕,何科长对陈璧君道:“从现在起,都不能下楼,只可在楼上活动。”他指指楼梯口的警卫室,“有事可向他们报告,未经许可,不得随意走动。”
       “这么说,我是被监禁成犯人啦?”
       “这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何科长说完,径直下楼走了。
       戴笠因陈璧君桀骜不驯,强行逮捕难有成功的把握,于是,制定了一套诱捕方案,连蒋介石给褚民谊的电报也是伪造的。陈璧君虽然狡猾多疑,步步设防,只因求生心切,最终还是堕入圈套,成为瓮中之鳖。
       押解南京一鸣惊人,吓跑所长呵斥少将
       李宅的一应设施十分完备,只是已失去自由、成了笼中鸟的陈璧君日坐愁城,气愤交加,却又莫能奈何。百无聊赖中,便以翻书、看报、听收音机来消磨这难熬的时光。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礼拜,陈璧君实在耐不住了,大吵大闹要见何科长。
       何科长终于出现了,仍算客气,称一声汪夫人,问找他有什么事。
       “那天的电报上不是说蒋介石去了西安吗?如今已快十天了,该回重庆了吧,还让不让我们去渝?”陈璧君这样追问,三分尚抱希望,七分在探虚实。
       “去不去重庆?什么时候去?我不清楚,总之是听上面通知。”何科长的回答听起来十分干脆。
       陈璧君颇感失望:“不去重庆也无所谓,还是让我回家吧,你尽可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我没有这个权力。”何科长两手一摊,“希望汪夫人耐心等待,不要使我这个不当权的人为难。”
       “想我陈璧君光明磊落,在家等候处置。你们倒大耍阴谋,将我秘密绑架,幽禁在这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惜命潜逃了!”陈璧君变得恼怒起来,一拍桌子,“我死也要死在明处,不愿背怕死懦夫的黑锅。快放我回家,保证随传随到。若不答应我的要求,就绝食!”
       就在当天,她果真不吃饭了。何科长十分焦急,自己再三劝说外,又请褚民谊帮忙。陈璧君因绝食的滋味确实难受,三天以后半推半就重又进食了。
       9月下旬,陈璧君接到通知:回广州市内。她被请进了一辆窗帘严实的轿车,两旁还有武装特工挟持,分明是押解犯人的架势。
       转移地点是法政路原日军一个联队长的住宅,条件较李宅差了许多,昼夜不许出门,吃的是糙米饭加低级蔬菜。只是看守人员的态度尚好,仍以“汪夫人”相称,生了病也给治疗。
       延至11月初,一个姓徐的军统科员告诉陈璧君:“上面已有通知到了,汪夫人过几天要离开广州,请把贵重物品如手表、钢笔、首饰等整理停当,交我们登记代管。”
       “去哪里?是不是重庆?”陈璧君急切追问。
       徐科员摇摇头:“政府已准备还都南京,还去重庆干什么?听说把汪夫人送往南京。”
       陈璧君愁云满面:“去南京解决,不是坐牢,就是枪毙。我有受死的勇气,但没有坐牢的耐性,三尺斗室,终年不见天日,比死还难过。”
       “估计是用政治手段解决,不会交司法审判的。汪夫人暂时委屈一段时间,为时恐怕不会太久的。”徐科员是了解内情,还是出于宽慰,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如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真要谢天谢地了。”陈璧君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
       11月14日上午,一架美国军用飞机从广州白云机场升空,机上载着陈璧君及其女儿汪文惺、汪文悌,外孙女何冰冰,还有褚民谊等几个广东的汉奸头目。
       飞机在南京大校场机场降落。虽然与机场小别不久,可物是人非,昔日贵为第一夫人且是中枢要人的陈璧君,权位煊赫在此发号施令,而今已成阶下囚,被押解到此。陈璧君悲从心起,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由军警“陪同”上车,直驶宁海路25号。这里曾是汪伪特工总部南京站所在地,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接收过来,作为军事委员会直属的看守所,专门用以收押汪伪汉奸。
       陈璧君走下车子转头回望,但见门内外军警荷枪实弹,四周电网高竖,成排“鸽笼”对峙,不禁吸了口冷气:“进临审了,什么政治手段解决?又受骗了!”
       这一天,另有一批汉奸被押送到这里,聚集在场上,等候办理移交收押手续,其中包括陈璧君的大儿子汪孟晋、女婿何文杰。
       母子意外相逢,相对泣然。双方强忍痛楚询问遭遇,介绍近况,互嘱保重,说不完的话。
       “不许讲话,各自在行李边站好。”一个看守托着本子,挥舞着钢笔吆喝,“听好,喊到名字的答应一声,拎着行李,去我左后方排好队。”
       按看守所规矩,人犯入所的第一件事,是唱名验收,也叫“点卯”。
       那个看守开始点卯,每叫到一个,便有人回答“到”或“有”。
       “陈璧君。”看守边喊边向人犯丛中扫视。
       不料无人应答,他提高了声音重复:“陈璧君!”
       仍没人回应。
       褚民谊轻轻拉了拉陈璧君:“汪夫人,回一声算了。”他悉知陈璧君的脾气,担心她发作,所以急忙招呼。
       话音刚落,那看守骂开了:“陈璧君呢?是聋子?还是死在路上了?”
       “你算什么东西,敢直呼老娘的大名?还狗胆包天,出口伤人?”陈璧君反背双手,踱了出来,厉声呵斥,“告诉你,当年国父也不曾这样叫过我,你一个下下等的小审子,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你再敢这样喊一声,赏你一耳光!”
       看守给她这一骂,居然吓懵了,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啊呀,原来是汪夫人!”看守所长徐文祺人未到而声先至,走到陈璧君面前,点头为礼,“这是刚从乡下招来的看守,不认识汪夫人,还望汪夫人海涵。”
       “既然如此,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这小审子。”陈璧君自以为捡回了面子,但随即又惊叫起来,“呀,你不是徐科长吗?”
       徐文祺眼皮下垂,不敢正视,声音也小了:“正是,正是。中央格外开恩,容我戴罪立功,在这里权当所长。”此人本是伪行政院的庶务科长,可能是立功受奖的缘故,摇身成了国民党政府的看守所长,反过来临管汉奸人犯了。
       “原来如此,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恭喜。”陈璧君拱手“祝贺”,“徐科长,不,徐所长,今后还盼多多关照。”
       “这是应该的。”徐文祺转身对那看守说,“继续点卯吧。”
       “且慢。”陈璧君拦住他,“我如今是人老病多,血压偏高,心脏不好,还有气喘。请徐所长高抬贵手,让我挑几个人同住楼上,好有个照应。”
       “这事我作不了主,容我待后向上请示……”
       “你刚才还说关照我是应该的,怎么说变就变?”陈璧君不等他说完就发作了,“狗不嫌主穷,你还不如狗啊!”
       徐文祺面红耳赤:“汪夫人言重了。这样吧,我马上打电话请示。”说着走去办公室。
       “上面要是不答应,就由你这个所长服侍老娘,老娘认准你了。”陈璧君甩过去两句。
       不过三五分钟,徐文祺来回话了:“汪夫人,你的要求上边批准了。”
       “什么批准不批准的?合情合理,本就应该的。”陈璧君当下选定其子女、褚民谊及伪实业部长陈君慧一起住在二楼。
       待各人入囚室后,徐文祺令看守将各室上锁。陈璧君又叫开了:“一上锁就出不来了。我室内的清洁,还有我洗衣服、一日三次倒开水吃药,都得靠他们帮忙,总不能时不时叫看守来开门吧?莫说你们嫌麻烦,我也嫌麻烦。”
       “审门是不能不上锁的,汪夫人又给我难事做了。”徐文祺带着笑说。
       “简单得很,各人的房门都不要上锁,只把楼梯口的总门锁上不就得了。”陈璧君俨然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就这么办。”
       徐文祺勉强点了点头:“可以考虑这样做,但希望汪夫人约束各位,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出自己的房间,更不要相互走动。”
       “好说,徐所长照顾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不过,谁胆敢怠慢我陈璧君,我非得给他好看。”陈璧君言毕把各人叫来,当着徐文祺的面叮嘱了一番,各人唯唯称是。
       自后,二楼果然秩序井然。陈璧君足不出门,有事招呼一声,子女亲信便应声而至。
       看守所里的陈璧君,仍以“第一夫人”自居。子女、亲信皆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稍有不慎,便遭她厉声呵斥,包括褚民谊在内,无不惟命是听,不敢道半个“不”字。她对看守也是颐指气使,如上司之对下属,老子之对小子。说也奇怪,所里自所长徐文祺以下,对她不只逆来顺受,而且恭敬有加,每有事找她,总是彬彬有礼先尊一声“汪夫人”,她也总大大咧咧接受。
       陈璧君整天呆在囚室里,连上午、下午各半个钟头的放风也不出去。徐文祺不由暗暗着急,因为上面再三交代,务必注意陈璧君的身体状况,为使之处于健康状态,以便顺利地接受审判,可给予一定优待,而今她足不出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没有任何活动,难保不会憋出病来,若是生病躺倒了,如何负得了责任?
       几经踌躇,徐文祺鼓足勇气,壮着胆子走进了陈璧君的囚室,按打好的腹稿说道:“汪夫人,放风了,怎么不出去呀?”
       “没有这份心思。”陈璧君只顾看报。
       “外边空气新鲜,汪夫人出去走走会格外的惬意……”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陈璧君白了他一眼。
       “我都是为汪夫人好,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手脚,对身心健康大有好处。”徐文祺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希望陈璧君能感动,被说服。
       “徐所长这样关心我,我太感动了。”陈璧君放下报纸,站起身来。
       “那就请汪夫人下楼。”徐文祺为自己能说服她而高兴,侧身让道,“汪夫人,请。”
       “好啊,我是闷得慌,想把南京城内外都逛一逛。”陈璧君一拉徐文祺,“走,给我带路。”
       “汪夫人,这可使不得!”徐文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劝陈璧君“出去走走”了。
       在汪伪政权中,陈璧君的特殊地位,养成了她傲视一切、自负好胜的性格。被捕以后身陷铁窗,心境不好,她的脾气便越来越暴躁。
       徐文祺接到上头指令,凡被关押的汉奸头目,都要写一份坦白书。他估计别人都不成问题,就陈璧君难办,但又不能不通知她,只好硬着头皮去说。
       果然,陈璧君听他说明来意,就一口回绝:“我没有什么好坦白的。”
       “这是例行公事,汪夫人三言两语应付一下吧。”徐文祺低声下气地央求,“请汪夫人行行好,不然我不好向上边交差。”
       “唷,看来徐所长要靠我保乌纱帽啰!那就这样吧,烦你代劳给我写一份,由我签字,怎么样?”
       徐文祺信以为真,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呢?”
       “你是我的老部下,我是大汉奸,你是小汉奸,我做的事你都清楚,怎么不可以呢?”陈璧君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徐文祺甚为尴尬:“汪夫人又开玩笑了,还是您自己写为好……”
       “少废话,老娘一个字也不写。”陈璧君一脸愠色,“你走,老娘要安静一会。”
       
       徐文祺碰了一鼻子灰,如实向上汇报。上面传下话来:“不要多刺激她,坦白书可以不写。”
       忽一日,陕西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少将处长徐远来看守所参观。他早就听说过陈璧君的鼎鼎大名,却从未见过。难得这次来南京公干,经戴笠同意,他便以参观看守所为名,见识见识汪伪“第一夫人”。
       徐远身穿呢质将军服,佩崭新少将军衔,由军事委员会侍从室的专车送来看守所。预先接到通知的徐文祺在门外恭候,将徐远接入所长办公室,敬烟献茶,又以新鲜水果招待。
       听过徐文祺介绍,徐远知道陈璧君住在二楼,便站起来说:“去楼上看看吧。”
       徐文祺陪着他穿过院子,上了楼梯。他因见陈心切,则快步跨上二楼,大呼道:“陈璧君在哪个号子?出来。”
       陈璧君自从入所那天“一鸣惊人”后,所里上上下下,便没有人再敢直呼其名了,她也引以为豪。今日,忽听得有人大呼“陈璧君”,而且明显带着轻视的口吻,自尊心大受伤害,从房间里踱了出来,强压住内心怒火,慢悠悠地问:“什么人大呼小叫?我就是陈璧君。”
       徐文祺在徐远叫喊“陈璧君”时,便暗道“不好”,却不便阻拦,及至见陈璧君背着双手出现在走道里,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眉宇间已露凶光,情知一场闹剧即将爆发。他力图挽救,抢在徐远面前一边鞠躬,一边满脸笑容说:“汪夫人,陕西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徐处长来所参观,趁便见见您。”
       “有什么事?去哪里谈?”陈璧君紧盯着徐远,故作惊讶,“嗬,能见到堂堂少将处长,真是三生有幸!”
       她满眼凶光,逼得徐远不敢正视。徐远对陈璧君的厉害也有所耳闻,观其色,听其言,确是名不虚传。见徐文祺对她毕恭毕敬,连忙换了口气道:“只是想见见汪夫人,没有别的事。”
       见对方卑躬,陈璧君越发气盛,瞋目大叫:“陈璧君这个名字配你这小小处长叫吗?当年孙总理对我也只称‘璧君’,你们蒋委员长见了我还要尊一声‘汪夫人’。像你这种不知礼仪的一介武夫,根本没有资格与我讲话!”言毕,倏地转身入室,用力将门一推,“砰”的一声,把徐远吓了一跳。
       受陈璧君训斥奚落,徐远一脸窘态,垂头丧气告辞了。
       就在当天,徐文祺向军事委员会侍从室报告了徐远来参观发生的事。蒋介石知道后下达口谕:以后不许外人接触陈璧君,以防刺激她影响身心,使她不能顺利地接受审判。
       从此以后,即使戴笠来看守所视察,对陈璧君也有意回避。
       法庭受审嘻笑怒骂,监禁终身大闹牢房
       早在抗战胜利之初,各界民众便已同声一致,吁请政府从快、从严惩处汉奸。国民政府为示顺应民意,于12月6日颁布了《惩治汉奸条例》,明文规定,由各省的高等法院审理汉奸案件。条例中还规定:凡犯通敌叛国十二项罪行中的一项者,即可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民谊,你看过了吗?”陈璧君指指纸上的条文,“看来劫数难逃,我是准备一死的了。”她对蒋介石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自知与他结怨甚深,蒋介石不会放过她。
       “已经看了,我那里也有报纸。”褚民谊是个怕死鬼,带着哭音说,“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听天由命了,但苦了娘子、小囡……”
       “看你这副样子!”陈璧君阴着脸,白了他一眼,“你我都是和平政府的领袖,属大人物,胆小怕死有辱声名,古语云‘宁折不弯’,要死就死得悲壮激烈。”
       1946年2月16日,徐文祺来到陈璧君处,小心翼翼道:“汪夫人,请您预作准备,明天上午9点出发去苏州。”
       “是不是要上法庭了?”
       “听说江苏高等法院要对汪夫人等开庭审讯。”徐文祺如实相告。
       “审不审还不是一样?”陈璧君一副“英雄气概”,“我早有准备,大不了枪决。”
       次日,陈璧君、褚民谊、陈公博三个汉奸要犯,由军统特工押解苏州。
       车抵姑苏城,陈璧君被关押在司前街江苏高等法院看守所。
       这里关押的,都是汪伪政权部、院以上的汉奸首脑,他们将接受江苏高等法院的审判。陈璧君知道即将受审,却装得若无其事,放风时也出来了,还大言不惭地说:“今次上法庭,是与公众见面的最后机会,应该尽显英雄本色,留得英名在世。”
       江苏高等法院奉最高当局的命令,根据《惩治汉奸条例》和《特种刑事案件诉讼条例》,着手对陈璧君的罪行展开调查。
       至1946年3月28日,检察官正式立案,提起公诉。
       4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开庭,公审陈璧君。她的汪伪“第一夫人”的特殊身份,起到了审判汉奸史上空前的名人效应。苏州市民成群结队而来,旁听席上人满为患,连走道、门口、窗外、檐下也都人头攒动,诚如当时报载:高等法院满坑满谷,争看头号女汉奸。
       审判长孙鸿霖、检察官韦维清、首席推事石美瑜、推事陆家瑞、书记官秦道立出庭升座。
       “带被告陈璧君出庭。”审判长下令。
       陈璧君身穿崭新蓝布旗袍,鼻架金丝边眼镜,由法警挟护着,从候审室进入法庭。她对受审早有心理准备,有心要在庭上着力表现一番,一出场就只管目视前方,对旁听席上的讥讽乃至侮骂声置若罔闻。
       待陈璧君在被告席站定后,审判长摇响法铃,示意全场安静,按惯例问被告姓名、年龄、籍贯及财产多少。
       陈璧君头一偏:“你们一切都清楚,还问什么?”
       接下来,由检察官韦维清宣读起诉书,列举陈璧君的累累汉奸罪状:
       汪逆勾结日酋秘密言和,被告参与谋议;
       与汪逆等潜离重庆,背叛中央;
       汪逆在南京组织伪府,被告任伪中央党部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等职;
       被告长驻广东,切断广州与港澳之唯一通途,使友邦援助接济中央之物资、军械等不能畅运重庆;
       把持华南特工,密布特务机构,残害我地下同志;
       把持广东用人行政,伪官委任、筹办计授口粮及交通经济教育各事,均由被告报请驻粤日酋核准……
       宣读起诉书过程中,陈璧君时而摇头哂笑,时而左顾右盼,时而咳嗽吐痰,总之显得不屑一顾。
       念完起诉书,审判长问:“被告是否需要答辩?”
       “当然有话要说。”陈璧君大声道,“首先我声明,我的答辩并不是希图法庭对我从轻发落,而是使庭上及观审民众明白个中真相。对于起诉书,我的评价一言以蔽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检察官见她拒不认罪,便对一些重大事项当堂究问。陈璧君鼓动如簧之舌,推诿辩白,气焰嚣张。
       检察官:“汪逆与日媾和,被告是否赞成?”
       陈璧君:“汪先生的主张,我绝对赞成。媾和是曲线救国。”
       检察官:“中央在南京已确定了抗战大计,汪逆也参与决策,为什么后来又变了?”
       陈璧君:“蒋介石明里言战,暗里向日本献媚乞和,比如与意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调停。所以,若说变,是你们的蒋委员长先变。”
       检察官:“汪逆欲与日媾和,为什么不向中央建议,而私自逃出重庆,投向日寇?”
       陈璧君:“蒋介石受舆论及美英压力,不得不选择抗战,但又担心打不过日本,所以出尔反尔,明里言战,暗中求和。汪先生认为不足与谋,才毅然离开重庆。”
       检察官:“汪逆叛逃,自重庆到河内往上海,与日方秘密达成种种卖国契约,被告参与谋议了吗?”
       陈璧君:“凡事关外交的,本人没有参与。”
       检察官:“汪逆主张不要联合美英,是吗?”
       陈璧君:“如果日本的炸弹不是投向珍珠港,而是投向苏俄,美英会援助中国吗?我还会站在被告席上吗?可知汪先生的眼光还是绝对正确。”
       检察官见陈璧君开口闭口“汪先生”,斥责道:“被告为汪逆歌功颂德,不能容忍。汪逆之基本观念均属荒谬,其所有言行,均属背叛国家民族。”
       陈璧君立即反击:“不许污辱汪先生,汪先生不只是大政治家,而且还是大学问家。”
       “此等卖国政客还能称得上是大学问家?真是天大的笑话。”检察官不屑一顾地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说是,一个说非,争论不休。旁听者也议论纷纷。
       检察官也似乎非要驳倒陈璧君不可,一脸愠怒又道:“若说汪逆有学问,那也只有卖国的学问。他不过是日本人的一条走狗而已。”
       陈璧君话锋一转,道:“若说卖国,请问东北三省、华北五省、东南巨埠上海、六朝古都南京,是哪个拱手让给日本人的?就拿广东来说,日军进攻时,省府党政军大员闻风而逃,根本未尽守土之责,又是谁的责任?到底是汪先生送了国土,还是蒋介石卖国?”
       国民政府的法庭,竟有被告公开说最高领袖蒋介石卖国,这还了得?审判长又急又怕,厉声喝止:“不许胡言乱语!”
       陈璧君冷笑一声:“美其名曰被告答辩,可我才讲了几句,就不许再讲了,我看你们是害怕了吧?”
       “答辩是被告的权利,但与本案无关的不必说。”审判长口气严厉。
       “岂是无关?你耐心听完就知道了。”陈璧君对蒋介石抗战期间暗中求降的事了如指掌,滔滔不绝,俨然演说家,时间、地点、双方人物、事实经过并举,把蒋介石的底牌通通翻了出来。
       说也奇怪,当陈璧君作这段淋漓尽致的演讲时,旁听席上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人们并非同情、支持汉奸头目,而是因为一向不满蒋介石假抗战,真投降,然都敢怒不敢言,今由陈璧君代为发泄,怎不感到快慰?
       再任陈璧君讲下去,乌纱帽难保了,审判长再次厉声喝止。
       “为什么剥夺我的答辩权?”陈璧君大声嚷嚷,“真可谓君昏臣庸!身为高等法院的法官,居然连基本法律知识都不懂,都是些尸位素餐的瘟官!”
       审判长行精神胜利法:“被告信口雌黄,不值一驳。”随之,匆忙宣布停止答辩,由公设辩护律师高浚为被告辩护。
       高浚不痛不痒讲了几句,大意谓:被告在日本投降后,尚有输诚赎罪之心,又身患多种疾病,似可稍作原谅云云。
       “不需要他人辩护,也不需要稍作原谅。”陈璧君斥责审判长,“我早就明确表示不要辩护律师,这也是被告的权利,为什么被剥夺了?说!”
       这时,旁听席上有笑的,有骂的,也不知针对的是谁,总之是秩序大乱。
       审判长充分运用权力,大声宣布:“庭审告一段落,定于4月22日宣判。”
       转眼已到宣判那一天了。午后2点半钟,检察官带一队法警至看守所,将陈璧君提审。
       这一天,褚民谊也要被押送到法庭,接受判决,走到看守所门口,碰上了陈璧君。等候在这里的众多中外记者,向他们举起了照相机,陈璧君索兴摆开架势,让记者们照了个够。
       检察官催促两人上囚车。褚民谊对陈璧产君仍然恭敬谦让,退后一步:“汪夫人,您先上吧,请。”
       陈璧君当仁不让跨上车子。
       如初审那天一样,她大摇大摆步入法庭,在被告席里立定。
       审判长孙鸿霖宣布开庭后说:“今日对被告陈璧君宣判。”
       全场起立,一片寂静。审判长手捧判词,琅琅开读:
       江苏高等法院刑事判决书
       (35年度特字第410号)
       公诉人:本院检察官。
       被告:陈璧君,女,年56岁,广东新会省人,住广州法政路30号。
       公设辩护人:高浚。
       被告因汉奸案件,经本县检察官起诉,本院判决如下:
       陈璧君通谋敌国,处无期徒刑,褫夺公权终身。
       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须生活费外,其余全部没收。
       中华民国35年4月22日
       别看陈璧君一脸无畏的样子,内心实则十分怕死,就怕判处死刑。细心的人不难看出,当开始宣读判决书时,她脸部的表情极不自然,双手也微微颤抖。然当听得“处无期徒刑”一句时,就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鼻子里也轻轻哼了一声。
       审判长读完判词中冗长的“事实”、“理由”部分后说:“被告如对本判决不服,可上诉于最高法院。”
       “当然不服。”陈璧君复又神气起来,“死又怎么样?像我这种年轻时就投身革命的人,死的机会本来就太多了。”
       “被告既然称不服,可把理由写出来申请复判,这本是被告的权利。”审判长作例行公事道。
       “我绝对不会上诉,更不要求复判。”陈璧君加大声音,意在使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所谓提起公诉也好,开庭公审也好,允许上诉也好,都不过是演戏而已,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判我无期徒刑,本就是蒋介石的意思,且是早已决定了的,只不过借审判长的嘴巴念一念。所以上诉的结果,必定是维持原判,绝无更改的可能。这是什么?这叫以权代法,是蒋介石的一贯手法,我与他共事多年,对此十分清楚。”
       “被告口出狂言,攻击神圣法庭。是可忍,孰不可忍?”审判长满脸怒容。
       陈璧君哈哈大笑:“神圣法庭?真是天大的笑话!台上的大人先生们,你们是不折不扣的木偶,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牵线人蒋介石的手中!”
       被如此讽刺,审判长、推事、检察官、书记官的脸色都极为尴尬。审判长只得再次利用手中权力宣布:“把被告收监,退庭。”
       陈璧君不愿上诉,但她的女儿汪文恂还抱有一丝侥幸,聘请律师,呈状最高法院,代母要求复审。
       5月21日,最高法院的回音来了,诚如陈璧君法庭上的预言,绝无更改的可能:驳回上诉,核准原判决,理由是违背法律之程序。
       
       判处无期徒刑的陈璧君,在苏州狮子口第三监狱服刑。她那傲岸凶悍的个性丝毫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困兽犹斗,动不动大吵大闹,以绝食相威胁。狱主对她毫无办法,请示上面后,获准对她多多迁就。
       国民党审奸进入高潮。伪国府主席陈公博被判处死刑,6月3日执行枪决。
       “汪夫人,汪夫人。”这是陈公博的声音,只见他双手捧着一把紫砂茶壶,隔着铁栅,鞠躬道,“汪夫人,先前曾有怠慢,请多原谅。今日我先去了,身边别无长物,茶壶一把留作纪念吧。”
       陈璧君伸手接过,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眼泪淌了下来。虽说以前屡生嫌隙,但毕竟是“和平运动”的同志,今日上刑场了,怎不令她伤心呢?
       8月23日是褚民谊的死期,法警押着他去牢房外的狱中刑场处决。陈璧君紧贴在铁栅上,与他作最后一别。
       “汪夫人,来生再会。”褚民谊本想装出一点笑容,却哪里笑得起来?
       陈璧君怔怔地望着患难与共的妹夫加同志,不知说什么才好。
       “快走!”法警一边一个,拽起褚民谊拉了出去。
       不过二三分钟,“砰!”传来一声枪响。
       陈璧君重重跌坐在床上,唏嘘嗫嚅:“又走了一个,又走了一个!”
       夜已深,陈璧君辗转难眠,兔死狐悲,她已送走了好几个上断头台的汉奸头目。特别是褚民谊,不但与她有手足之情,对她一向是尊敬有加,他临刑前凄惶的神情,绝望的呼叫,不时在她脑海中闪现、回响……
       “蒋介石,老娘忘不了你,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啖你的肉,寝你的皮!”陈璧君一边大骂,一边把脸盆、茶杯、饭碗、痰盂乱摔,闹得整个牢房一夜不得安宁。
       以后两年里,常有汉奸被拉出去处决,陈璧君总要痛哭一场,哭过之后,又总要歇斯底里发作一番,直闹得气力全无瘫倒在床上。常言道,怒能伤身,忧能致病,本就多病缠身的陈璧君身体更差了,常常卧床不起。为了摆脱可怕的寂寞,她强制自己看书、阅报、练字,又要求去监狱的印刷厂校对文字。
       敌视中共拒绝特赦,人道待遇临终感化
       星移斗转,1949年春,三大战役之后,国民党八百万精锐丧失殆尽,中共解放大军饮马长江北岸,南京政府一片慌乱,内外交困中的蒋介石宣布下野,由李宗仁代行总统职权。2月4日,行政院召开应变会议,决议迁都广州,并制定了一系列应变措施。其中的一项,是针对关押在狱中的汉奸的:凡处有期徒刑的一律释放,处无期徒刑的转移台湾。
       达官贵人心系身家性命,各人忙着撤退家小财产,日复一日,开往台湾的飞机轮船,人满为患,哪里顾得上转移汉奸?4月21日凌晨,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4月23日,南京解放。
       解放军分路穷追猛打,其中一路直扑苏州,顺利入城,接管了狮子口监狱,陈璧君成了共产党的囚徒。
       1949年7月1日, 一辆军用卡车悄然驶进了上海提篮桥监狱。在解放军战士的监视下,一个穿戴整齐的女犯下了车,望着这座城堡式的英式牢房,她摇头苦笑:“想不到,真想不到来了这里。”
       她就是陈璧君。上海解放后,华东军管局决定,将这个要犯从苏州转移到沪继续服刑。
       管教干部接过苏州来人移交的档案袋一看,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汪伪“第一夫人”就在眼前,不禁脱口而出:“是陈璧君!”
       “对,我就是陈璧君。”她与共产党为敌已有20年了,一贯的宣传使她认为共产党强调阶级斗争,六亲不认,可畏可怕。因担心遭惩罚,她没敢贸然使“下马威”,但口气神态仍不失傲慢。
       “请随我来。”管教干部为她拎起行李,招呼她进了牢房,又帮她安顿好床铺,末了说:“你刚到这里,路上辛苦了,先好好歇一阵,有什么事招呼我便是,我姓何。”
       何管教一走,陈璧君暗自思忖:共产党的看守这样客气又有礼貌,这是什么意思?想软化我?还是先礼后兵?倒还真有点切不准。
       9月初,在北平参与筹建新中国大计的宋庆龄与何香凝,商议拉陈璧君一把,使她断绝过去,走向新生。两人早年作为孙中山先生助手时,就曾与陈璧君共事,直至北伐胜利。其间,双方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与私人感情,说来何香凝还是陈璧君与汪精卫结婚时的伴娘。
       一天,宋庆龄和何香凝找到毛泽东与周恩来,道明来意,请求在适当的时候特赦陈璧君,理由是:陈璧君早年追随中山先生投身反清革命、二次革命、反袁斗争、护法运动、重组广州军政府,后又参与国民党改组、北伐战争,功不可没。叛国投敌固然有罪,但她毕竟只是支持者、参与者,而并不是决策者。
       毛泽东、周恩来在大革命期间也曾和陈璧君共事,了解陈璧君的一些经历。当下,毛泽东就作了如下表示:“陈璧君是个泼辣的女性,以前是很革命的嘛,可惜后来走错了路。我们尊重两位先生的意见,只要陈璧君发个简短的认罪声明,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就可以下令释放她。”
       不几天,一封由宋庆龄执笔,与何香凝共同署名的信,送到了在狱中的陈璧君手里:
       陈璧君先生大鉴:
       我们曾经在孙中山先生身边相处共事多年,彼此都很了解,我们十分尊重你。对你在抗战胜利后的痛苦处境,一直持同情态度。过去,因为我们与蒋先生领导的政权誓不两立,不可能为你进言。现在,时代不同了,今天上午,我们晋见共产党的两位领袖,他们明确表示,只要陈先生发个简短的悔过声明,可马上恢复你的自由。
       我们知道你的性格,一定难于接受。能屈能伸大丈夫,恳望你接受我们的意见,好姐妹!
       殷切期待你早日在上海庆龄寓所,在北京香凝寓所,畅叙离别之情,谨此敬颂大安!
       庆龄(执笔)何香凝
       1949年9月25日夜于北京
       不出宋庆龄、何香凝所料,秉性自负好胜的陈璧君,拒绝了善意之举,她回信道:
       共产党要我悔过,无非还是持蒋政权的老观点,认为我是汉奸。但我自己是不会承认的,真正的卖国贼是蒋介石,这不用我历数事实,两位先生心中有数,共产党心中有数。
       正由于两位知道我的性格,我愿意在监狱里送走我的最后岁月。衷心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秋去冬来,冷空气南下,陈璧君浑身不适,气急头昏,早年骑马摔伤处又痛又麻,躺在床上呻吟不止。何管教询问过后,请来医生为她诊治,并作了全身检查,发现她患有多种疾病。鉴于陈璧君毕竟是个特殊的犯人,又确实有病,狱方请示上级后获准,给以人道主义的宽大待遇:调去冬暖夏凉、通风宽大的囚室居住;征得她同意后,安排两个女犯与她同住一室,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按她的要求,每日供给五瓶开水;允许亲友探监。
       在陈璧君眼里,国民党与共产党都是敌人,而以共产党尤甚。想不到的是,能在共产党监狱里受到这样的优待,她忍不住对同室的女犯说:“我在苏州蒋介石的监牢里三年,从来没有检查过身体,特别是国民党撤退前的几个月里,连饭也吃不饱,生了病根本无人过问。反共反了大半辈子,共产党还这样待我,确实始料不及,做梦也想不到。”
       她讲这番话出于内心,但并非出于对共产党的好感,因为她曾自大地说:“我陈璧君就是与众不同嘛!”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陈璧君发现共产党的管教人员不论是兵是官,都不是想像中的只讲斗争、凶狠无情,而是很讲道理,和气可亲;加之她自恃身份特殊,胆子变得大了起来,敌对情绪不时表露。
       朝鲜战争爆发,志愿军入朝参战。她在犯人中煽动说:“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共产党能吃得消美国的原子弹?中国又要改朝换代了。”
       党中央号召整风,她又散布流言蜚语:“外边整好了整里边,大家要有准备,我是不会上他们当的,一百个不开口,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为鼓励犯人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狱方表扬改造好的,还给几个特别好的减刑。她嗤之以鼻:“最多减二三年,无期徒刑减为二十年,等不到出狱就已老死了,减不减还不是一个样!”
       一天,何管教去见陈璧君,交代说:“请你系统地写一份检讨,事实要具体。”
       “啊呀,我身体不好,又事隔那么多年,哪里记得起来?就免了吧。”
       “这是领导统一布置的,每个人都要写,不能打折扣。”何管教再次强调,“必须把自己的罪行实事求是地写出来,不得隐瞒。”
       陈璧君眼睛一翻:“我有什么罪行?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硬要我写的话,只有一部革命史。”
       在何管教的再三催促下,陈璧君终于动笔了,前后费了几个月时间,上交了洋洋二万多字的《自白书》。《自白书》从标题到内容,只有表功,没有罪行。
       何管教看过后向她指出:“你前期参加过革命,这并不否认,但应简略,重点在检讨罪行,特别是投敌以后这一段历史。”
       “要简略的话,干脆全部略去。”陈璧君没好气地说,“我早就讲过,只有一部革命史,没有什么罪行好检讨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何管教变得严肃了,“你叛国投敌当汉奸,还不认罪服罪?真不知羞耻!”
       受这样的训斥,陈璧君感到没了面子,立即嚎叫起来:“好啊,你这个共产党骂人,我要向你的上级控告。”
       自后,她叫何管教为“骂人先生”。
       一日早起,陈璧君胸闷气急,头晕目眩,不能动弹,被送往监狱医院。检查下来心率不齐,血压太高,医院立即实施抢救。脱离危险后,留院作进一步治疗观察,过了半个月,方才出院回监。
       一个多月后,陈璧君又因血压偏高、内痔出血住院。先平稳血压,后做痔管切除手术,在医院里住了近七个月。
       两次住院,都是那个“骂人先生”抬她去的,为她办理入院手续,又常去探望,还把她订的《解放日报》每天准时转送病房。陈璧君不能不有所感动。在一份“思想汇报”中写道:在这七个月医院生活中,他们对我细心照料。通过他们的教育,我了解到,只有共产党才能开设有史以来真正具有人道主义的监狱医院;也使我了解到,人民政府能得到人民的信任和拥护,是因为工作人员品质优良的缘故。
       因为这个缘故,她对“骂人先生”的态度变了,恢复了“何先生”的称呼,还加一声“您好”。不过这一改变,除了感恩之外,她另有用意。
       “何先生,这是我刚写好的思想汇报。”陈璧君恭恭敬敬递上,“我还有一个申请,先口头向你提出。”
       何管教的话可进可退:“说吧,只要提得合情合理,是可以考虑的。”
       “蒋介石坏事做尽,失尽民心,所以要垮台。何先生,你说对不对?”
       何管教不知她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说:“蒋介石祸国殃民,被人民打倒,这是历史的必然。”
       “是呀,蒋介石事事皆坏,我也恨透了他。”陈璧君绕了个圈子,终于话入正题,“我是反蒋的,蒋介石知道我个性倔强不服输,故意判了我无期徒刑,将我监禁终身残酷折磨,死不了又不得好活。所以我要求人民政府对我重新判决,推倒蒋介石对我的陷害。”
       何管教恍然大悟,出言谨慎:“你的要求可以提,我也应该给你向上反映。至于能不能改判,得由司法机关审定。”
       “不管怎么说,我强烈希望实现这个请求。”陈璧君理直气壮,“我是反蒋的,共产党也是反蒋的,大家志同道合,哪有同志监禁同志的道理?”
       陈璧君的目的当然没有达到。因此,她又叫骂开了:“我是蒋介石的死敌,蒋介石判了我无期徒刑,共产党为蒋介石代押我!”
       尽管她对共产党怀有敌意,狱方仍以人道主义对待她,耐心教育,热情挽救,时时事事感化她。
       1954年1月间,陈璧君高血压、心脏病发,第三次入院。次年11月,又第四次入院,作颈淋巴腺切除手术。1956年6月,她因旧伤复发第五次入院。两个月后,诸病并发,又在医院住了一年又九个月。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国民经济相当困难,医药十分紧缺。但对陈璧君的治疗却竭尽全力,该用的药一定给用。一般在手术后的一段时间里,陈璧君的起居难以自理,护士为她换洗衣服,为她洗澡擦身,还服侍她大小便,虽然又脏又臭,却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一点厌烦之色。为了使她早日康复,还指导她做健身操,陪着她锻炼。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管教人员既治了陈璧君的身病,又治了她的心病,诚如狱方对她所作的鉴定:1954年以后有些转变。
       这仅是陈璧君对共产党敌对情绪变化的开始,她的内心还是复杂的。
       放风时间又到了,陈璧君没有出去。一位女管教经过囚室时,见她正在补衣服,便走了进去。
       “啊唷!”陈璧君惊叫起来,“手刺破了,出血了!”
       女管教忙掏出手帕,为她揩去血迹,又赶忙取来红药水,给她涂上止血。
       “唉,自小养尊处优,不会做针线。”陈璧君自艾自怨,“要是有人帮忙补一补,就不会吃这种苦头了。”
       “我来给你补。”女管教飞针走线起来。
       陈璧君凑过去:“同志,这不算剥削吧?”
       “这是互相帮助,不是剥削。”女管教诚恳地说,“来,我教你补,你一定学得会的,说不定将来你补得比我还好呢?”
       “真的?”陈璧君高兴地笑了。
       这件事实际上是陈璧君在自编自演,是她对管教人员的“考验”,看管教人员是不是真诚对待她。
       
       一次女犯洗澡时,其中一个不小心滑倒了,女管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陈璧君有意再“考验”一下管教人员,便滑坐在了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见状,女管教赶忙弯腰搀扶,并问:“跌痛了没有?”
       陈璧君眉中打锁哼哼不止,身体只是往下沉。女管教忙招呼同伴,齐心合力,抱的抱,拉的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扶坐在椅子上。
       事后,她在“思想汇报”中感慨道:“我被扶起来以后,心里很高兴,原来她们确是用尽全力拉我的,因为几乎是把我抱起来的。这件事使我很歉疚。”
       一天吃中饭时,陈璧君刚端起饭碗,见何管教走了过来,便招呼说:“我早已打了报告,要求去苏北农场参加劳动,为什么还不见批下来?”
       “你的要求很好,说明你希望通过劳动进一步改造自己。”何管教表扬过后说,“只是农场里都是体力劳动,风吹日晒雨淋,出力流汗,很苦很累,你吃得消吗?”
       “别人能干的,我为什么不能?”陈璧君的傲劲又上来了,“我非去不可!”她见何管教不点头,把碗一放,说:“不让我去就绝食,饿死算了。”
       何管教一点也不动气,耐心开导:“你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医生叮嘱过,不能参加体力劳动,希望你理解配合。”
       当时正值冬天,两人说话时,饭菜已变得冷冰冰的了。何管教端去伙房里,热好后重又端给她:“快吃吧,把身体养好了,今后会考虑你的要求的。”
       陈璧君“咯咯”大笑:“我就怕你们和气温良地讲道理,看来你们的的确确照顾我,爱护我的身体,我再不领情,就太不近人情了。”
       共产党的劳改政策与人道主义待遇,一件件、一桩桩,不断消减着陈璧君的对立情绪,在“思想汇报”中,她多次表示要认真接受改造,虽然有夸大之词,但可说是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少子来见我,给了数本书,女监也每日9点钟送报纸给我,后来又求得同意,自己订了一份《解放日报》。我很用心地从它那里学习理论,了解到人民政府的措施,我便渐渐信服和明白了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人民政府的正确理论和用心了。尤其是我借得《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我读了八遍,不够,要还给人家,我便把它抄下来,日日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完全了解了。
       有一个姓龙的朋友,送了一大批书给我。我看后,便明白共产党为什么胜利,国民党为什么灭亡,这都是历史不争的事实。
       我初到此处监禁之时,一点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非常不平,以为是政治上的成败。以后,我看了些书,渐渐认识到了马列主义及毛泽东思想,便心平气和。不但如此,而且羞愧,往往思想斗争至深夜不能入睡,加之接受监中教育之后,更加了然……
       但应说明一点,陈璧君对于汉奸罪行,始终避而不谈,未作检讨。
       1958年3月,陈璧君高血压、气管炎、肺炎并发,第七次入院治疗。由于病来得凶猛,她失去了信心,对何管教说:“这次恐是要给我送终了。”
       何管教安慰她,给她打气:“你首先要振作精神,鼓起战胜病魔的勇气,死神也怕自信自强的人。”
       “有道理,我要坚强起来,不怕死。”陈璧君点头说。说也奇怪,三个星期后,她的病好了,而且自己走回了牢房。
       1959年5月2日,她猛烈咳嗽,伴之以气急,继而头昏胸痛,眼前金星乱冒,一下子倒在床上,。同室的女犯千呼万喊,不听她回一声,管教员闻讯赶到,马上把她送往医院。一阵颠簸,陈璧君醒了过来,喘着粗气说:“我自知病入膏肓,阳寿已尽,不要再住院浪费了。”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力救治。”何管教如大人对小孩般叮嘱,“你不是常说要知难而进吗?振作起来,配合治疗,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一个多月中,院方竭尽全力,先后为陈璧君做了两次心电图,三次X光透视,十五次血液检查,四次吸氧,七次重病情报告,又数度汇集中西医专家会诊。
       陈璧君感佩之至:“你们已经尽到责任了,你们真正做到了以人道待我。”
       只可惜她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并发了大叶性肺炎。
       在共产党监狱的十年里,陈璧君前后入院治病八次,累计住院时间四年又十一个月。这就是说,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一半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药石罔效,群医束手,延至6月中旬,陈璧君已无法救治了,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书。
       早在5月19日,陈璧君估计自己难以康复了,便给在海外的子女写了一封信,算作遗嘱:
       诸儿同阅:
       我于本月2日,因病蒙人民政府在革命人道主义待遇下送入医院,现由中西医会诊处方。年近七旬,加上病魔纠缠,病况较为严重,万一不幸与诸儿永别,盼诸儿早日回归祖国怀抱,以加倍努力的工作报答人民政府挽救我之深厚恩情。吾死别无所念,因你等均已达而立之年,遗憾的是,未能目睹祖国进入社会主义社会。
       6月17日,陈璧君医治无效去世,是年69岁。
       由于她的二子三女分别在香港和南洋群岛,上海没有直系亲属,狱方便通知她长媳的弟弟谭某。一应手续办理齐全后,陈璧君的骨灰由谭某邮寄广州陈璧君的生前好友处,代为送往香港汪氏子女那里。汪氏子女在家中祭奠后,集合港九地区的亲戚朋友,将骨灰洒在港岛附近海里,只留下一小部分,准备待适当时机归葬故里广东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