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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残月，冷星。
       “出来吧，百不屈！”荒野里传来一声娇喝。
       荒冢上盖着的一件白袍下，窸窸窣窣地竟真显出个男儿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泥：“真不愧是‘多窍观音’冷寒月！”
       “哼，你这计‘金蝉脱壳’，别人好瞒，但瞒不过我！”冷寒月冷笑。
       百不屈点头：“别人都以为我一定是将衣服盖在荒冢上，人却从旁路跑了。”
       “但是，你是百不屈，是总喜超越常规的百不屈！也是夺走了金云晓的清白和火龙珠的百不屈！”
       百不屈忽然不语，一双含情目直直地落在冷寒月的俊脸上。她不禁含羞垂首，一双妙目似乎是在数自己的睫毛。
       “月夜良辰，能一睹佳人玉面，此生足矣！”
       “黄泉路近，身临死地，还有心说笑？”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死亦无憾！”
       “你混账！”冷寒月抬头叱道，但双目一碰到百不屈如火似日的眸子，她的头又不由低垂下来！
       沉默良久，冷寒月忽然道：“你用你火辣辣的眸子逼得我不敢抬头，但是我知道，你一共向前踏了三寸二点，只要再候一时片刻，你再移一寸二点，便是你纵横天下的‘乾坤宝月’的范围了！”
       百不屈怔住，半晌，才苦笑两声：“瞒天过海，想是瞒不过你了。”
       冷寒月微笑：“不过你移的这三寸二点，却正是我的手段范围！”
       “你的手段？”
       “你难道忘了，我还有一个昵号，叫‘千手观音’。”
       百不屈又怔住，倏地缩回了一寸二点，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错了！”
       冷寒月浅笑：“承蒙你退的一寸二点。如果你不想变成一只刺猬的话，现在你最好别动。但若你自量接暗器的手法胜过凌虚子，倒不妨试试！”
       凌虚子乃江湖公认的暗器第一流名家。当年江南楼一役，只手接下天目山玉女七人一百二十三件暗器而名垂江湖十载。但不知为何，半年前他却忽然退隐江湖。
       “你可知他退隐的真正原委么？”
       “不知！”
       “为我！”
       百不屈点头：“我信！因为普天之下，据说没有一个男儿能接住你的‘天女散花’！”
       冷寒月芳心大悦，展颜一笑，但刹那间俊脸又布尽冷漠之色：“百不屈，你是个聪明人，你很懂女人的心，知道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因此，只要我一高兴，一放松，便是‘天高任你飞’了！”
       百不屈长叹：“既生瑜，何生亮！”
       冷寒月道：“你还有什么后话么？”
       百不屈道：“只有一件事令不屈放心不下！”
       “好，讲。想你百不屈游历江湖数载也做了些许侠义之事，但你千万不该一时见色起意，见财起心，做出这等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不道之事。也罢，若是在侠义本份内，本姑娘就替你了却这最后的心愿！”
       “那就多谢了。”百不屈道，“记得当年，我家穷苦，而我又嘴馋。在一年冬天里想吃白桃，这东西只有齐云庄的李缺玉庄上才有。李缺玉为富不仁，不讲人情。因此，我娘只有冒险去偷。但是，等她回来时……”百不屈热泪如雨，“娘已是半死之人，白桃给抢回去了！我恨我嘴馋，哭得如泪人。娘却慈爱地叫我别哭，她哆嗦着解开髻，里面赫然是一只白桃！”
       多伟大的母爱！冷寒月双眸一片朦胧。不好！中这厮的计了！她猛然醒悟，待拭干泪，四下哪里还有百不屈的人影？“哼，百不屈，你这大骗子！你这不孝之子，真该天轰雷劈！”冷寒月气得直跺脚。
       冷寒月正骂得起劲，忽见一道人影在她左前落下。百不屈？
       “你怎么又回来了？”冷寒月不禁问道。
       “我回来，是想告诉你，虽然我知道，眼泪能模糊住你的眼睛让我全身而退，但此事却是千真万确！”
       “你不怕死？”
       百不屈笑了笑：“你再看看你我之间的距离？还在你的‘天女散花’之内么？”
       冷寒月忽地明白：“我知道了。其实你说这件事，并非为了逃命，那样的话，传出去，堂堂一代游侠颜面何存？你的真正目的在于逃出我的‘天女散花’的范围！看不出，你倒是把你的那张脸看得挺重嘛！”
       百不屈不置可否：“好了，我要走了！”
       “没那么容易！”冷寒月话未尽，百不屈已去无踪迹了。
       冷寒月气得直跺脚，只好胡乱地选了个方向追了去……
       二
       “小妾知道公子迟早会来的！”星月楼楼主金云晓笑道。
       “哦，如此说来，金楼主等在下已非一时片刻！”百不屈望了望丰盛宴席，笑道，“楼主何必如此破费！”
       金云晓秋波流转：“公子就不怕小妾今日摆的是鸿门宴？”
       百不屈在她对面坐下，才道：“就是刀山油锅，在下也非来不可！”
       金云晓抿嘴浅笑：“也是，因为只有小妾才能证明公子的清白！”
       百不屈点头：“只是在下不明白，楼主一介女子为何会置自己的清白于不顾，而向武林传言，说在下轻薄楼主且抢走火龙珠？”
       金云晓斟了一钟“女儿红”：“公子，此事说来话长，且饮过此杯，再容小妾慢慢道来！”
       百不屈吹了口气，那盅杯竟从金云晓手中缓缓移出，平稳落在桌上，杯内的酒却微波未兴。“现在，事情未白，便纵有天下美肴佳酿，在下也无心品尝！”
       金云晓赞道：“公子好功夫！”
       但满面的欣喜早已无影无踪，代之却是满面泪痕：“公子，请替小妾作主！”
       百不屈道：“在下不懂安慰他人，还请楼主细细道来！”
       金云晓拭拭泪迹，缓缓道：“事情还得从七月十五说起！”
       “那日，中州大侠诸葛无心趁夜上楼，借着酒兴说，听人说小妾手中有祖传火龙珠一枚，想趁夜一观。小妾心想，无心大侠乃忠义仁厚之人，便将珠子借与他看。谁知他竟见珠起心，说愿用五万两白银相换，求小妾忍痛割爱！那火龙珠乃小妾祖传之物，小妾如何依得他言？小妾百般解释，但无心大侠终不肯听从！后来，无心大侠不但借醉夺珠，更是将小妾……”金云晓泪落如雨，泣不成声，“小妾恳请公子替小妾做主！”
       百不屈叹道：“楼主不向武林宣告其罪状，为何反而嫁祸于在下身上？”
       金云晓抽噎道：“公子，无心大侠在江湖上乃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小妾只是卑微低下之人，说出这份罪状，公子肯信么？”
       百不屈摇头：“实难相信！”
       “公子尚且不信，何况他人呢？小妾知公子乃江湖第一侠士，为人义薄云天，肝胆相照，故想求诸公子。但公子乃浪迹天涯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遇不可求。小妾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以待公子前来对质，再向公子阐明原委！若公子肯为小妾伸张正义，小妾愿意以死来证明公子的清白！”
       百不屈自我解嘲道：“听楼主之意，若在下不依，楼主就会让在下将黑锅背一生一世了！”
       “公子误会小妾了，小妾万万不敢！”金云晓辩道。
       “那楼主希望在下如何替楼主伸张正义呢？”
       “国家有国法，武林有规矩。小妾只求照武林十二戒律便了！”金云晓说得咬牙切齿！
       百不屈不语。毁人清白，夺人宝物，乃武林戒律上的死罪！
       金云晓傍着百不屈坐下：“公子若肯替小妾做主，小妾万分感激。若公子不嫌弃小妾残花败柳，小妾愿为公子做牛做马，服侍公子一生一世！”
       百不屈不语，直直地盯着那盏酒樽。
       金云晓叹道：“小妾深知公子喜欢的是冰清玉洁的‘多窍观音’冷寒月冷姑娘，又怎么会对小妾这等败柳残花瞧得上眼呢？”
       百不屈一急：“别瞎说！”
       “公子若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冷姑娘，又为何会像躲着仇人似的躲着她？小妾知道像公子这般大人物，如果爱上一个人，是绝不会把这份爱说出来的，宁可让它闷在心里让自己痛苦！”
       百不屈于是长叹一声：“星月楼呀星月楼，英雄几人能回头！”
       金云晓面色一寒：“公子取笑了！”
       百不屈不理她，接着道：“今日是在下去杀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诸葛无心，明日却不知会是谁来取不屈的这颗头颅！”
       金云晓笑道：“公子真会说笑！”
       百不屈轻轻抓起金云晓的纤纤玉手。好手！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纤细修长的葱指，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楼主这双手可真是妙手呀！”百不屈一语双关。
       金云晓见纤手给一少年男子握在手里，又羞又怒：“公子请自重。如果让人看见，于人于己多有不利！”
       百不屈望着她的纤指上套着的一枚玉指环笑道：“楼主，这枚指环，想必已经收服了不少硬汉吧？”
       金云晓怔住：“小妾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百不屈叹道：“若非在下早已看见楼主在斟酒之时，一枚蜂针轻轻划过酒樽，想必在下此刻已喝下这一盅了！酒虽无毒，但樽却有毒！平常人防毒，多半会怀疑酒，至多不过看看壶是否为鸳鸯壶而已，又怎么会虑及酒樽呢？”
       金云晓见秘密被拆穿，非但不怒，反而笑了：“公子确为聪明之人，可惜已经晚了！”
       道完，头一偏倒在百不屈的怀里，嘴角上竟还挂着甜甜的满足的笑容。
       百不屈心头一惊，尽快扶她坐好，一试鼻息，竟已全无暖意。
       “阁下使的好手段！”一个人冷冷地道。
       百不屈抬头，苦像和尚、青龙智者与冷寒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屋内！
       他的心一凛，对方的出现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百不屈忽然不语。
       苦像和尚走近金云晓，只看了一眼，便果断道：“她中的是‘七叶花’之毒！”
       青龙智者尽快取下随身药囊，取出一丸药道：“‘清玉辟寒丹’可解此毒！”
       苦像和尚接过，催功让金云晓服下。片刻后，金云晓喉头微动，渐渐醒来，她望了望众人，甜甜地笑道：“咦，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不屈哥哥，是你请来的么？”
       百不屈觉得像吞下了一只耗子，胃在剧烈翻滚。
       苦像和尚念了声“佛”：“若非老僧等及时赶来，楼主此刻恐怕已在阴阳界徘徊了！”
       金云晓一脸疑团：“在阴阳界徘徊？”
       冷寒月道：“楼主中了‘七叶花’之毒，若非青龙智者随身带有‘清玉辟寒丹’，恐怕……对了，楼主可知是怎么中毒的？”
       金云晓重复道：“中毒？‘七叶花’？”
       她垂下头，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中毒，我只记得不屈哥哥重新回到了星月楼，我为他的回心转意而高兴，便陪他喝了几盅。接着，不屈哥哥拿出一枚玉指环，说是作定亲之物。然后，他就替我戴上。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下毒的肯定不会是不屈哥哥，他怎么舍得杀我呢？”她抬头，仿佛在征求百不屈的意见，“不屈哥哥，你说是么？”
       百不屈苦笑：“对，对！”
       “指环！玉指环在哪？给老僧瞧瞧！”苦像和尚追问道。
       金云晓自纤指上取下玉指环，交给苦像。苦像接过，这枚指环用的是上好的玉，是玉中的极品！苦像轻轻用功一按，玉指环的接口处竟伸出一枚比蜂刺还小的针，针尖泛着幽幽的蓝光，一看就知道带有剧毒！
       冷寒月狠狠瞪了百不屈一眼：“百不屈，你真够卑鄙！取走了金楼主的火龙珠与清白，现在又要杀人灭口！”
       青龙智者喝道：“铁证如山，看你怎么狡辩！”
       百不屈却忽然笑了：“好计！”道完，夺窗而出。
       “追！”青龙智者喝道，翻窗跃下。
       “不屈哥哥，你别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带我一起走……”
       三
       百不屈立在美人蕉下，望着金云晓抚琴的背影，他头一次有种怕的感觉。
       琴声戛然而止，金云晓回首道：“不屈公子到得可真准时，正好是子时三刻。咦，怎的不入内呢？”
       百不屈道：“我怕！子时三刻总归不是一个好时辰。”
       金云晓有些意外：“江湖第一侠士也会有怕的人？”
       百不屈点头：“怕你！”
       “怕我？”金云晓笑得花枝乱颤，“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还会把你一口给吞了？”
       “你比老虎更可怕！老虎吞人，不过偶尔一二，但你的星月楼却吞了一百四十七条汉子！”
       金云晓又笑了，但是看得出来，有几分勉强：“想我区区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且我经营星月楼不过是糊口养命而已，‘吞人’之说，从何说起？”
       “我查得很清楚！”
       “那你对武林宣布好了，说我金云晓乃大奸大恶之人，杀人如麻，所犯之罪，罄竹难书，让整个武林群起踏平星月楼，将我千刀万剐。”金云晓嘲讽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说出来的话，会有人信么？”百不屈苦笑。
       “这倒也是。想不到，纵横江湖的第一侠士，今日也会落到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的地步！”
       “全仗楼主的妙计安排！”
       “承蒙夸奖！”金云晓道，“明人不说暗语，我想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现在你已是四面楚歌，天下虽大，却容你不得。夺宝辱人，杀人灭口，正义之士视你如有杀父之仇，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对你穷追不舍。黑道，你向来树敌颇多，现在正值你虎落平阳之期，对你寝皮食肉，此其时也！而我却能救你，而且只有我能救你！”
       百不屈似乎不信：“你能救我？你若不害我，我怎会有如此结局？”
       “那是因为你是个不可多得之人！”
       “这话你是否已经说了一百四十七遍了？”
       “不，这句话是专门为你留着的！”
       百不屈摇头：“不信！”
       金云晓道：“只要你点头，你想要的星月楼都可以给你！”
       “只怕我要的，星月楼未必给得起！”
       金云晓果断点头：“无论是名望、地位、金钱、宝物、秘笈、美人、权势……只要你想要，星月楼就会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满足！”
       
       百不屈摇头：“但是，如果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呢？”
       金云晓怔住：“公子又说笑了！”
       “不！”百不屈断然否决，一字一句道，“我是认真的！”
       金云晓苦笑：“如果这是公子加入星月楼的条件的话，命，我也给！”
       百不屈长吐一口气：“你果真并非星月楼的真正主人！”
       “公子何出此言？”
       “你只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个摆设而已。你说命也可以给，那是因为你的命本来就操纵在别人手里！”
       金云晓不再言语，纤指轻轻一抚，妙音顿起！
       百不屈面前的屏风，和弦折起，他只觉眼前一亮，一间精致典雅的闺房便出现在眼前。
       百不屈望了一眼，便觉得浑身燥热，忙将双眼移开。
       金云晓笑道：“这罗帐里睡的可是你日夜想要得到的妙人儿冷寒月。只要你点头，今夜便可洞房花烛！”
       百不屈低头不语，良久才道：“只可惜选错了对象！”
       金云晓面色一变：“难道这不是你朝思夜想所要得到的么？你若是不想，又怎么会在月夜用刺骨的井底之冰水冲洗自己的身子？又怎么会用荆条抽打自己来克制情欲？”
       “我想，但是不敢！因为我若答应的话，就会成为杀人的工具，既杀人又被杀。那样的话，只能带来短暂的幸福，一切不过海市蜃楼而已。”百不屈摇头道。
       “唉，看来你是不会答应了！”
       百不屈果断地点头。
       金云晓长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如果你们男人得不到一件东西，你们通常会选择——”
       “我通常会选择放弃！”
       “但是女人不同，她宁愿毁了它，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得到它！”
       “我知道，但是你今天却不会毁了我！”
       金云晓望着百不屈：“你怎么知道？”
       “你若是要杀我，就不会约我来了！既然约我来，那就证明你对招降还存一线希望。既然有这一线希望，你就不会杀我！”百不屈自信道。
       金云晓叹道：“的确不能够小看你！留着你，迟早会是个祸害！”
       百不屈转身欲走，金云晓道：“你真要走吗？”
       百不屈点头。
       “你就不救救你心爱的女人么？”
       “你不会杀她！”
       “你这么自信？”
       “因为你们要的人是我！她只是一个钓饵！”
       百不屈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花丛中……
       四
       百不屈坐在山洞的火堆旁，望着火苗发愣。
       堂堂一代游侠，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为武林中人人唾骂、万夫所指的不肖之人，他唯有苦笑。试问，天下有谁会怀疑一个死而复生之人的话语呢？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金玉环珮撞鸣的声音，百不屈的鼻中闻到一股幽香。
       他知道，她来了！
       金云晓傍着他坐下：“不屈哥哥，想不到，你有一天竟然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百不屈苦笑：“在下不知道前世与楼主有什么过节，让楼主直到今世亦不能忘怀！”
       “哪能呢？想必前世哥哥优秀至极，让小妹爱慕，致使今世亦难以割舍！”
       “难道这就是楼主表达爱意的方式么？”
       “哥哥，可知‘爱之深，恨之切’么？”
       百不屈见话不投机，只得将话题一转：“在下不明白，为何无论在下在哪里，楼主总能准确赶到？”
       “这正是缘份！”金云晓起身，莲步轻移，“哥哥，小妹不惜自毁清白，你可知小妹真正图的是什么？”
       百不屈恐她又会说出些情爱字眼，遂不再言语。
       “哥哥纵横江湖，人称江湖第一游侠，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都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小妹是女儿，同样也如此。无奈，小妹位卑人微，无缘见哥哥一面。但爱心不死，夜夜孤枕，日日长泪，苦思冥想之后，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传言哥哥夺小妹的清白与火龙珠，以迫使哥哥来星月楼对质！”金云晓顿住，长长叹了口气，“谁知相见之下愈发不可自拔。小妹遂设下中‘七叶花’之毒之计，并且引来青龙智者与苦像大师亲眼目睹，因而有哥哥杀人灭口一说，使得哥哥为人四处追杀。当日在星月楼，小妹又以权势、珠玉、秘笈、美色来诱惑哥哥，虽有冷姑娘之女儿身，天姿国色，然哥哥丝毫不为之所动，如此男子汉大丈夫之行为，更令小妹倾心爱慕。如今哥哥已是无家之人，不如跟小妹回星月楼。小妹已在星月楼内建好玲珑舍，只待哥哥一入住，你我便可以成为长久夫妻了！”
       “楼主好一张玲珑嘴！”百不屈笑道。
       “不，哥哥，小妹说的句句是实情！”金云晓一脸认真，似乎全无半点伪装之意。
       “你我非同道之人，更何况你双手沾满血腥，这笔账在下迟早要代为讨还！”百不屈大义凛然。
       金云晓陡然面色一寒：“小妹曾在佛前立誓，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哥哥迎进玲珑居！”
       “恐怕迎接的是在下的尸骨！”
       “死的，我也要！”金云晓笑了。
       百不屈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他抬首细看了金云晓一眼，只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异样，仿佛凝固了！
       金云晓的身后忽然闪出了冷寒月。
       “你制住了她的穴道？”
       冷寒月点头：“我全都听到了！对这种卑鄙无耻的女人，你又何必心存仁慈之念！”她话锋一转，“我一想到她竟然用我作饵来诱惑你，我就恨得咬牙！幸好是你，若换了旁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如此而为，也是出于爱意！”百不屈叹道。
       “你……她如此费尽心机害你，你竟然还替她分辩！”她有些气愤，泪水夺眶而出。
       金云晓在一侧冷笑道：“良宵苦短，两位可要好好珍惜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冷寒月追问道。
       金云晓只是笑笑，并不发话。
       “百不屈，你这淫棍恶魔，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洞！”洞外忽然有人喝道。
       冷寒月面色一变：“是苦像和尚和青龙智者！”
       金云晓忽然笑了：“没想到良宵会如此短暂！”
       道完，嘴角渗出一抹黑红的血。
       “不好！”百不屈惊道。一试金云晓的脉象，已毫无动静了。
       “她死了？”冷寒月花容失色。
       百不屈点头：“她事先已经在嘴里含了‘见血封喉’，此毒一发，天下无药可救！”
       百不屈又望了金云晓的尸身一眼：“这回，他们就更会认定在下是在杀人灭口了！”
       冷寒月道：“我们可以向他们阐明事实的真相嘛！”
       “没有用的！你会怀疑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所说的话么？”百不屈道。
       “不会！”冷寒月低头！
       “百不屈，我数到‘十’，你若是仍不出来，我就放火把你烧成烤猪！”青龙智者扯着破锣嗓叫道。
       “青龙智者与苦像和尚乃武林两大绝顶高手，若两人联手，天下无人能对抗。要想从他们手下逃生，几乎是不可能的。”冷寒月说道，“百不屈，要不你先挟持我，先躲过这场劫难，日后再慢慢查访真相！”
       百不屈直直地盯着冷寒月，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良久才道：“好计！”
       冷寒月急道：“来不及了，动手吧！”
       百不屈点头：“那就只好委屈姑娘了！”道完，轻轻扣住了冷寒月的脉门！
       “放了她！”青龙智者喝道。
       苦像见到金云晓的尸身，厉声道：“真没想到，百不屈你会如此禽兽不如，杀人灭口！”
       冷寒月暗地里向百不屈使了眼色，然后叫道：“两位师父救我！”
       青龙智者喝道：“你要是敢动冷姑娘一根汗毛，我就将你这不仁不义之徒碎尸万段！”
       百不屈狂笑：“你以为我怕么？”
       百不屈暗地微微用力，冷寒月会意，哭道：“好痛！”
       苦像无奈，只得道：“别胡来，咱们另行商量！”
       百不屈眉角一横：“你们最好别动，否则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慢慢收拾你们，一个够本，两个有赚！”
       青龙智者钢牙几乎咬裂：“你以为能逃脱我们两人的手心么？”
       “我想试试！”
       百不屈挟着冷寒月慢慢退至洞口，青龙智者两人虽有心，但毕竟投鼠忌器，只得远远相随。百不屈见四下已经无人，忙将冷寒月的脉门松开，轻声感谢道：“冷姑娘，相助之恩，容日后再……”“谢”字未出口，他觉得笑腰穴刺痛，仿佛百蚁咬心，疼痛难忍。
       冷寒月冷笑：“我并不是要救你，而是要杀你！你中的是‘附骨针’！”
       百不屈只觉得面皮微痒，豆大的汁珠顺颊而下：“好计！”便磕磕撞撞离去。
       冷寒月见他渐渐远去，忽地一掌击在自己胸口，人便像断线的鹞子飞入洞内。
       苦像见一道黑影飞下，细看之下，竟是冷寒月，忙一把接住。
       青龙智者关切地急问道：“怎么回事？”
       冷寒月苦笑：“我趁他不注意，用‘附骨针’刺入了他的笑腰穴，虽然……”话未讲完，人已昏过去了！
       “救她！”苦像忙将双掌贴在她背上，缓缓催功替她疗伤……
       五
       幽暗的石室内，冷寒月猩红的长舌舔着朱指：“和尚智者，你们想通了么？是依还是不依？”
       “呸！想要我青龙助纣为虐，做梦！”青龙智者断然否决。
       “好，硬汉。千般摧残，没想到你的嘴巴还这么硬！”冷寒月转向苦像和尚，笑逐颜开，“和尚，想必这半月你静思清想，已经参透人生，何必要苦守静禅，不去享受荣华富贵呢？”
       “老僧不慎，才误中你的奸计，如今要杀要剐，任听尊便，何须多言！”苦像说得义正言辞。
       冷寒月笑道：“我若不自伤一掌，又怎会让两位劳尽元神抢救而累得你们筋疲力尽，又怎会轻而易举制止你们的穴道？又怎能请你们来此等荒石暗室呢？”
       苦像自去念佛，不再理她。
       “也罢，反正佛说了，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冷寒月讥讽道。
       “冷寒月，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青龙智者骂道。
       “哈哈哈哈，多行不义，我行多了，但我仍是人人景仰的‘多窍观音’！谁会怀疑我？”冷寒月讽刺道，“我倒忘了，你们两个老东西，如此拖延时日，难道是在等人救你们么？”
       两人不语。
       “百不屈呀百不屈，你虽聪明，不料也会中我的一石二鸟之计。笑腰穴中了我的‘附骨针’，不死也残。就算不死，武林中还会有人让他活下去么？”
       青龙智者破口大骂：“你这妖女，花言巧语骗得了他的信任，趁他心不设防之际，暗施杀手，卑鄙！”
       “花言巧语？”冷寒月柳眉倒竖，“你以为仅用花言巧语他就会信么？自从传言他夺珠辱人到设计嫁祸他杀人灭口，再到洞内设一石二鸟之计，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还执意认为我是花言巧语骗他？若没有步步为营、周密完整的计划，又怎会有今日的结局？”
       不等两人发话，冷寒月忽然面色一寒：“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耗下去了，今天就做个了断吧。‘依’是一个字，‘不依’是两个字，你们好好想清楚吧！”
       “用不着了，动手罢！”青龙智者遂闭上眼睛。
       冷寒月玉手一展：“也罢，今天我就成全你们，免得养虎遗祸！”
       石室内的灯火忽然一暗，冷寒月警觉地回头：“百不屈！”
       六
       百不屈冷冷地注视着她，良久才道：“冷楼主，我想这出戏也该结束了吧！”
       冷寒月垂头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笑腰穴中我的‘附骨针’的人，竟然会非死非残！”
       “在你的‘附骨针’之前，我早已移开了笑腰穴！”
       “原来如此。你竟然用的是苦肉计，这样说来，你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以前只是怀疑，但是这半月来，你对智者与大师亲口供认了自己的罪状，便证实无疑了！”百不屈戏谑道，“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多谢冷楼主的美意了！”
       “哼，只要青龙和苦像一死，你仍旧是过街之鼠！”冷寒月冷笑。
       百不屈怔住，半晌才道：“我想知道另一件事！”
       冷寒月有些意外：“说！”
       “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楼主，让楼主如此处心积虑，处处要置我于死地？”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天下自古皆然。两年前，你就开始处处与星月楼为难，屡屡坏我大计，让星月楼这两年毫无寸功，你说我能让你活么？招降不至，那就只有死了。”冷寒月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么？有些女人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它，也不愿看着别人得到它！”
       百不屈点头：“但是得到了的东西，一旦它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一样会杀了它。比如说你的替身金云晓。”
       “说完了么？”冷寒月问道。
       百不屈又点头。
       “那就该我问你了！”冷寒月玉手一扬，两点寒星直奔百不屈。
       百不屈待寒星近到面前，忽地伸出手轻轻一拨，寒星便偏西飞去！
       “手法不错嘛，但可别高兴太早！”冷寒月笑道。
       那两支寒星镖竟转了圈，又折了回来，而且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又变成八支，直指不同穴位，位置竟不差分毫！
       好个百不屈！只见他轻轻一展脚，白袍陡然一鼓，宛若一朵绽放的牡丹。那八支寒星镖便无影无踪！
       冷寒月赞道：“好手法！”
       百不屈猛将白袍一展，喝道：“还给你！”
       八道寒光直袭冷寒月！
       冷寒月微微冷笑。
       八点金光不知向何处飞出，撞向那八支寒星镖。那八支寒星镖在这一撞之下，反而调头直奔百不屈，十六件暗器，将百不屈围得严严实实。
       “看你怎么躲？”冷寒月道。
       冷寒月忽然觉得眼睛一花，便看见了无数的白影在石室里翻腾闪挪，那十六件暗器仿佛泥牛入海，瞬间便消失在漫天白影里。白影猛然一合，冷寒月便看见了笑吟吟而立的百不屈。
       百不屈双手一抛，一阵金属撞鸣声后，石板上赫然一堆寒星镖与金弹子！
       
       冷寒月毕竟是心细之人，仔细一数，发现少了一颗金弹子：“怎么少了一颗？”
       百不屈轻轻一吐，一道金光飞火流星直扑冷寒月。冷寒月待它近到咫尺，罗袖轻翻抄在手里，正是那颗金弹子：“你就不怕弹子有毒？”
       百不屈笑了：“你自负暗器手法天下第一，肯定不会在暗器里作手脚！”
       “好！”青龙智者赞道。
       冷寒月回头扫视了他一眼：“别高兴太早！”道完，纤手轻轻一扬，一团黑影向百不屈飞去。
       百不屈有几分好笑：“怎会用如此大的暗器？”但一刹那间，形势陡然一变，那一团黑影仿佛一团浓烟，遇风一散，宛如黑雾，不好！百不屈将身一旋，白袍在手，轻轻一舞，漫天白影顿起。
       片刻后，黑雾一敛。百不屈自半空落下，将白袍轻轻一展，满袍尽是竖着的细如牛毛的小针。
       “是‘附骨针’！”苦像惊道。
       冷寒月面色微变：“哼，出师不利，定是你们两个老头的晦气。也罢！”话未尽，人已如鹞子扑下。
       “来得好！”青龙智者暴喝一声，那可锁千斤的铁链应声而裂，半截残链如白蛇吐蕊直卷而上……
       冷寒月撑墙而立，胸口隐隐阵痛，她怎么也想不到那铁链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她受的是苦像和尚的“大手印”，中掌之人，断不可再施内力，否则必定自残！
       苦像合掌道：“阿弥陀佛。当日你在洞中用的莫不也是这一计？也罢，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青龙恨道：“若不是不屈早已算准你迟早会有此招，今日定会又有一番恶战！”
       冷寒月微微叹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挣脱那千年寒镔铁链？”
       青龙一抖铁链，那半截铁链竟在半空里挺得笔直，冷寒月这才看清楚那磨得平整的断口。
       百不屈解释道：“几天前我已经用‘断肠剑’割得铁链只剩下半截连着。‘断肠’是天下第一利器，锋利无比，薄如蝉翼。割过的痕迹，唯有细看才能见到细缝，故你不曾发觉。所以今日两位前辈才能以内力震断铁链，出奇不意地攻击你！”
       青龙智者喝道：“冷寒月，你还不束手就擒！”
       “梦想！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千手观音’的‘天女散花’的厉害。”冷寒月笑道。
       冷寒月慢慢走出了几步，轻轻褪去自己裹在外面的罗衫，露出红艳艳的肚兜。似雪的肌肤，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衬着红艳艳的色彩，冷暗晦涩的石室顿生春色。三人俱是一荡，灵魂变得虚无起来。
       冷寒月忽然翩翩起舞，袅娜身姿，犹若无骨，遇风可折；曼妙之步伐，若翔雾中，若行静水；顾盼之妙目，无限情意，摄心勾魂；娇羞之情态，无限怜意，令人春心荡漾。三人如痴如醉……
       苦像和尚终是佛门之人，禅心入定，瞬间便恢复知觉，摧功喝道：“十六天魔舞！”
       二人被苦像一喝，猛然醒悟，宛如从梦中醒来。
       冷寒月又舞了一小会儿，玉手轻轻一洒，仿若观音大士在以柳枝洒甘霖，美妙至极。但正是一洒之下，几点寒星飞般扑向三人。她的舞姿愈加美妙，一颦一笑之间，无不荡人心魄；一展一伸之际，无不让人魂飞魄散。但正是在这一展一伸之际，却有无数暗星飞出，掷投姿势仿若天女散花。
       百不屈跳到青龙智者与苦像和尚之前，双掌左右一划，一缕紫气慢慢腾起，渐渐地竟聚成了一弯新月，挡在三人前面。平空里像多了道无形之墙，诸般暗器纷纷跌落。
       冷寒月一见，舞姿忽然一变，瑟瑟之气大起，石室仿若一座坟墓。
       百不屈感到压力陡然大增，丝毫不敢有懈怠之意。
       良久，他忽然感到压力微微一缓，冷寒月的舞步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冷寒月忽然往后一仰，一口鲜血夺嘴而出。
       苦像道：“冷施主明知中了老僧的‘大手印’，是万万不可动用真气的，只有好好静养才是。为何还要冒险一试？”
       冷寒月拭了拭唇边上的血渍，恨恨道：“若不是你的‘大手印’，这石室恐怕就是你等之坟墓了！”
       百不屈插口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施展‘天女散花’的十六天魔舞，因为有苦像大师！”
       冷寒月点头：“他早有禅心，自难为魔念所侵！”
       百不屈缓缓踱到冷寒月身前：“星月楼所欠下的一百四十七条人命，在下可以代为讨还了！”
       百不屈猛然出掌，但是手掌在冷寒月头上却迟迟不能落下。
       冷寒月仰头：“百不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百不屈不语，手在颤抖。
       冷寒月苦笑：“我知道，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