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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酸]我应该叫他一声爸
作者:安 顿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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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时间:2007年1月30日
       杨晓,女,21岁,北京人。毕业于北京某旅游职业学校,现在某酒店担任电话总机接线员。
       我知道应该叫他一声爸爸,在他的病房外边站了很长时间,我还是走了
       在这个元旦之前,我没见过我爸。从懂事开始,我就接受了一个现实,我是个没爸的孩子,我爸早死了。我妈是这样跟我说的。小时候我纠缠她、死活要弄清楚我是从哪儿来的,她一开始躲躲闪闪,后来不知怎么下定决心告诉我,说我爸死了,而且是被汽车轧死的,轧成两截了。第一次听我妈这么说,我还哭了,说“真惨”。后来就习惯了,反正没爸了,轧成两截了,就算了吧,我和我妈也挺好的。
       去年圣诞节开始,我发现我妈有点儿不对头。她早下岗了,在一个小区保洁公司打工,每天擦电梯、擦大堂、搞卫生,中午公司管饭,我在酒店吃食堂,我家用不着做好多饭菜。那几天,我妈每天早晨起大早去早市买青菜,晚上熬粥、揪面片,弄好了,装上一个保温桶就走,也不说去什么地方。这样过了好几天,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犹犹豫豫地不说。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自己看电视。差不多十一点了,我要睡觉,她叫我,说有事跟我说。我从没见过我妈这样吞吞吐吐。我给她沏了茶,说没关系,什么我都能接受,哪怕你要嫁人我也替你高兴。我妈忽然哭了,说你真是个小混蛋,我是想跟你说,这回你爸是真要死了,他想看看你。我当时愣住了,我爸?不是轧成两截了吗?我妈说,那是骗你呢,也是诅咒他,要是轧成两截倒好了,他没有。
       活到21岁,这天晚上,我妈给我讲了他和我爸的事儿,当然其中也有我。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是造成他俩分手的致命武器——因为我是女孩,我爸是独生子,我奶奶生了七个女孩,才有了我爸,所以,绝对不能容忍我妈生下一个我。我妈说,她生我还没出产房,奶奶和姑姑她们就都走了,说是回家给我妈煮汤送来,结果汤没送回来,这家人肉包子打狗不回来了。我妈出了医院,我爸直接送她和我回我姥姥家,然后也不见了。我爸提出离婚。你猜那时候我多大?两岁半。这之前,我在姥姥家,我爸和我爸家人没看过我一眼。包括我生病、住医院、被倒了的自行车砸断腿,他们从来没管过。我妈说,她当时一点儿也没犹豫就同意离婚了,她说她怎么也能把我带大,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妈,孩子只要跟着妈,就有幸福,孩子是给自己生的,谁不喜欢都没关系,自己喜欢就成。我就是这样没爸的。不是真死了,是他当我们娘儿俩死了。
       我听着挺生气,这叫什么爸?是应该死了。我妈说,现在,他快死了,住在医院里。可能是因为快死了,良心发现,找到我妈,让我妈带我去看看他。我妈一个人去了。他跟我妈哭,说对不起我们俩,他后来有了老婆、儿子,自从他两年前生病,老婆和儿子都不管他了,老婆外边有别人,儿子还在上学呢。我说,活该,报应!
       我妈说你还是看看他去吧,好歹他也是生你的人。我妈揪了点儿面片儿冻在冰箱里,让我第二天上中班之前给他送去,顺便跟他说说话。
       第二天早晨,我妈老早给我准备好了一保温桶面片儿,还特别细心地给我一张纸条,写着病房、病床号,还有他的名字。
       我去了。我要不去,我妈肯定伤心。我妈特别善良,离婚快20年的前夫,现在孤苦伶仃了,她不是还管他吗?她就不想想,当初这个人怎么对她的。前一天晚上,我听见我妈那边一直有动静,她没睡。我也睡不着。我不是个细心的人,一贯大大咧咧,可是那天我的心情特别不好,满脑子都是我和我妈这么多年生活的细节。我忘不了我小时候看着别人坐在爸爸肩膀上有多羡慕人家。我妈是工人,每个月没多少钱,能凑合养活我们俩就不错了。我们没房子,住姥姥家。我舅结婚了,跟舅妈一起也住姥姥家,一个大杂院,我们住最小的一间,一年四季不见太阳,就这样,我舅妈还动不动就骂闲话,说我们“癞皮狗”、“丧家犬”……我妈特别要强,跟我爸离婚的时候28岁,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和我相依为命。我长大了问过她,我爸早就轧成两截了,为什么她不再嫁?我妈说,再嫁容易,但是找到一个能对我好的人不容易,算了吧。
       那天夜里一直到第二天我站在我爸那间病房的门口,我脑子里全是我和我妈走过的日子,就像演电影。我妈没钱,可是从来没委屈过我。过年了,我舅妈给我表弟压岁钱,我妈也给我,她没有那么多,就给我十块钱。就是十块钱,她也跑到银行求人家,都给换成连着号儿的、新的一块钱,给我包一个红纸包儿。她刚刚下岗的时候,每个月就200块钱,我们俩叫天天不应,我上学了,我妈中午吃馒头就凉水。她求人给找工作,为了养活我,什么活儿都干。她给人家商场卖裤子的当导购,卖一条裤子提十块钱,我看见过她推销那破裤子,嘴皮子真快磨破了,就差跪下求人家买了。我上初中了,同学都能上补习班、请家教,我妈没钱,做不到,初中毕业的时候,我说我上职业学校吧,我妈哭得说不出话来,说对不起我。我和我妈这么穷,从小到大我妈没给我穿过破衣服。她没钱给我买,就动手做。我妈特别聪明,跟裁缝借一本做衣服的书,买一块布,比比划划能给我做出连衣裙来。我妈最知道哪儿的毛线正打折呢,夏天的短袖上衣是她用棉线织的,春天秋天,有毛衣外套,冬天的毛衣有高领的、小翻领的……我上班之前,我妈好像永远是拿着毛衣针的。我妈穷,但是我妈特别讲卫生,我们俩的小房子从来一尘不染,礼拜六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晒被子,到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我的棉被有一股太阳味儿。我妈热爱生活,我觉得,她活得特别带劲,她说那都是因为有我,有我了,她就什么都有了,连病都不得了。我们过春节,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过,我妈包饺子、炸素丸子、做年糕,还买红纸来自己剪窗花贴上……这么多年,我并不觉得我和我妈的生活中缺少快乐,虽然我们俩是真缺钱。
       后来我姥姥家拆迁,能给两套房子,我舅要了两居室,挺大的,我们没钱,我姥姥把私房钱拿出来给我妈添上,我们才有了现在的一居室,我舅妈说,这样也成,谁拿老人的钱,谁就得给老人养老送终。搬新房子,我们也没有钱装修,我妈用报纸糊成一个帽子,自己爬梯子刷墙,所有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要说花钱,就是封阳台,我妈请人把阳台封好了,给我住,她说人家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房间,我也应该有。
       我不是一直以为我爸真的轧成两截了吗?所以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妈这么艰难地养活我,为什么不去找我爸或者我爸他们家人,我压根就没觉得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和这么一家人。我的家,就是我妈、我姥姥和我,我妈把我姥姥伺候死了,这个家里就剩下我们俩。
       我上班了,一个月工资全加起来不到1400块钱,我给我妈1000,我妈当保洁工一个月800块,我们比过去好多了。
       这21年过得多不容易,我妈受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快要出头了,忽然间冒出来一个人,要吃片儿、要喝粥、要人看,还说是我爸,他算老几?我们最难的时候,我妈穷得养不活我的时候,他这个爸哪儿去了?他不是想要儿子吗?他有儿子,儿子也不小了,他怎么不指着他儿子,找我们干什么?
       我就这么一直往下想,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恶。我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一件事,四川农村一个女的,把她丈夫杀了,为什么?她每生一个女孩,她丈夫就把那女孩溺死,生了五个,溺死五个。结果这女的趁着夜里她丈夫睡着了,拿杀猪刀把他砍死了。这种人,就应该这样对待。
       我这么想着,就站在病房门口了。我看见他了,靠着床头坐着,挺瘦的,穿着竖条病号服,跟疯人院的神经病似的,花白头发,胡子拉碴,手上插着输液管子,眯缝着眼睛。我从电影里看过父女相认,还抱头痛哭呢,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人跟我、跟我妈都没关系,我这是干什么来了?
       
       我知道应该叫他一声爸爸,在他的病房外边站了很长时间,我还是走了。我把那个保温桶也带走了,走到卫生间,我把里面的面片儿都倒了,就着水管子,把保温桶也洗干净了。那时候我就想,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付出,就不可能收获,他对我,没有付出,我现在就不让他收获。
       安顿采访手记
       杨晓的采访做完很长时间了,我不知道怎么写。杨晓给我看过她和她妈妈的照片,一对和谐的母女,她妈妈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那双眼睛,温和、慈爱。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她们有幸福的生活,但是似乎又有些缺憾,说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缺憾,也许是我和很多人一样,作为局外人,总免不了以常理揣测他人。那些天,她讲的这个关于父亲的故事,还有她那种淡漠、无所谓甚至还有点儿调侃的态度,总是纠缠着我,忘不了。
       这样就到了必须要写这篇稿子的时候。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拿着遥控器一下下按过去,遇到一个小伙子平静安详的面部大特写,他的目光非常从容。他是刚刚被抓获的逃犯,因为在多年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那时候他和母亲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在他的回忆中,他的父亲十恶不赦,是他和母亲生活中的魔鬼。一次对父亲来说如家常便饭的施暴过程中,他忍无可忍,用铁椅子将父亲砸死了。他和母亲分头出逃。他在别的城市落脚,隐姓埋名地打工度日。这一次,他忽然特别想家。沿着铁路,他走回自己的家,家里空空荡荡,母亲没有消息。回家,让他落网了。记者问他,对于杀死父亲是不是后悔。他仰起脸来:“从不后悔。”他脸上没有冰冷,有些许沧桑。
       静静地看完这一段访问,我也陷入了一种怀念,怀念我曾经采访过的一个孩子,我们见面时他20岁,他寻找他的父亲,整整10年。
       这个孩子有一双清澈、忧伤的眼睛。
       10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他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他的额角上轻轻地亲吻着,他睁开眼睛,看到爸爸的脸上有眼泪。他笑了,之后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家里只有妈妈坐在床沿上独自垂泪。他问妈妈,爸爸这么早就上班了?妈妈说爸爸走了,不再回来了。孩子一直在追问,妈妈一直在躲闪。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孩子闯祸了,妈妈生气地打他,打着打着,妈妈哭了,妈妈说,你这么不争气,活该没有爸爸!这时候他明白了,妈妈不是在吓唬他,那个深夜里的吻,是真正的告别。
       孩子从此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此开始寻找父亲。他问遍了所有的亲戚和认识爸爸的人,最后得到的确切信息只是他爸爸从单位辞职并且和妈妈离婚,之后到外地去了,具体的地方,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看着妈妈一个人带他很艰难,于是开始学习自立——只要是能自己做的事一定不让妈妈受累。他心里有个小愿望,只要他表现好,心疼妈妈,爸爸有一天一定会回来。那是一个充满希望也充满挫败的、小男孩独自成长的过程。他学会了买菜做饭,学会了洗碗,学会了给妈妈的自行车打气。家里的衣橱中还有爸爸忘记带走或者根本就不想要了的几件衣裤,那是他的宝贝,仿佛爸爸的气息还存在于这个家里就意味着爸爸可能今天就回来,像每天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一样。他把一只小铁熨斗放在火炉上烤热了,学着妈妈的样子在爸爸留下的裤子上铺一条湿毛巾,一下熨下去,热气冒出来,爸爸的裤子变得一点皱褶也没有了,他踌躇满志地把裤子重新挂起来。爸爸的裤子在衣橱里被妈妈的衣服们挤得重新起皱了,他重新烫过。这样重复了多少次?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后一次,热熨斗压在湿毛巾上,冒出了焦煳味——爸爸的裤子被烫破了。那次他真的很绝望,他知道,一切都和他希望的不一样,注定不可能一样的。
       真的,一切和他的期望不一样。妈妈开始接触不同的男人。有时候妈妈会夜不归宿,有时候他能在自己的房间听到门厅和另一个房间中陌生人的脚步声。他问过妈妈,不需要等爸爸回家吗?妈妈不耐烦地告诉他,爸爸不要我们了,你需要一个新爸爸。妈妈的话令他恐惧,难道爸爸还有新旧之分吗?难道爸爸是可以随便换一个的吗?那些日子里,有噩梦来纠缠他,总是被没有脸的男人毒打,逼着他叫爸爸,他咬着牙不求饶……他只想要自己的爸爸。
       妈妈那边似乎也并不顺利。有机会成为他的“新爸爸”的男人走马灯似的换,却没有一个最后留下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他已经习惯了有他不认识的人在家里留宿,也习惯了妈妈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跟陌生的男人一起抽烟。他甚至能发现妈妈老了,逼近中年的女人眼睛里的火花越来越少,无所谓的神情越来越司空见惯。尽管如此,他从来不问,妈妈是不是还渴望能给他找个“新爸爸”。
       渐渐的,他长大了,开始明白妈妈为什么没有朋友,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声名狼藉”。别人叫他“破鞋的儿子”,他也不像最初那样扑上去把那个人痛打一顿,他学会了咬着嘴唇走开。
       但是他从没有忘记那个夜晚和爸爸脸上依稀挂着的眼泪,他一如既往地想念他,渴望奇迹出现——爸爸突然回家。
       他确定地相信,妈妈一定知道爸爸的去向,只是妈妈不愿意告诉他。他从妈妈不定期收到的汇款单上看到了爸爸的名字和地址。他悄悄记下那些地名,拿着地图对照——路太远了,他没有能力去,他还是个孩子。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比较容易做到的方法——写信,给自己的爸爸写信。这个过程让他常常有幸福的感觉,一边写一边想象着那个温和、慈爱的爸爸读信的样子。慢慢的,他开始依赖这种方式,他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写下来,他相信爸爸看到这些一定会想念他的,这些他以为作为父亲应该了解的关于孩子的事情,甚至让他感觉到一种责任——难道儿子和父亲不应该如此细致地交流吗?
       可是,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爸爸的回信,他的信也从来没有被退回来。于是他持之以恒地写,就像写日记一样地写,他把零用钱都用来买了邮票,一次100张那样买。他几乎不再关注父亲是否在一个他不能到达的地方阅读着他,他关注的就是自己是多么渴望表达,对父亲表达,哪怕是虚幻的父亲的影子。他就是这样默默地自说自话着长成了一个漂亮小伙子。
       18岁生日到了,妈妈给了他一块“浪琴”手表,很薄、很精致,是爸爸留下的,嘱咐了要在这一天送给他。妈妈有点儿老了,还是一个人。
       孩子考上了大学。那是一个新天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能力安排自己的生活了。他悄悄地勤工俭学,把挣来的钱存起来,他想只要存够了路费,就出发去找爸爸。
       大学二年级的寒假,他有了一笔钱,能够支付往返的机票。他没告诉妈妈,戴着爸爸留下的手表,到了海口。
       他找到了那幢高楼,找到了那扇从没对他敞开过的门,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敲了几下。开门的男人,正是他爸爸。虽然爸爸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截然不同,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面对面站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他在心里呼唤过这么多年的那个简单的词,他只是站着,不知进退。
       那是一个跟他和他妈妈的生活完全没有关系的家庭,有女主人、有孩子,看起来平静、幸福,他爸爸介绍他给女主人认识,说是朋友的孩子,到海南来找工作。爸爸带着他很快离开了这个家,他们在一家酒楼找到一间包房坐下来说话。
       孩子就这样了解了爸爸离家出走的原因,要面子的爸爸不能忍受声名狼藉的妈妈,选择了只身远走。所有这些成年人感情历史中的公案他都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爸爸是不是曾经舍不得他。然而,自始至终,孩子都没有问出这句话,当他想要问的时候,每每被爸爸那种无声的排斥所阻止。
       他只在海口停留了一个白天,爸爸就把他送到了机场,爸爸说的话他一生都不能忘记,这个正在年华老去的男人说,他收到了所有的信,请他以后不要再写了,因为他至今不能确定,这个大眼睛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儿子。
       我有点儿想念这个现在不知去向的男孩,我想他一定很难过,对他来说,每个父亲节都是没有父亲的。他说过,就在他看着日夜思念的爸爸转身离开海口机场的时候,他心里的爸爸死了,他成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爸爸的孩子。
       那次采访结束,这个孩子给我留下了一张影碟,是俄罗斯电影《小偷》,他的最爱。那是一个杀死父亲的故事。小小的男孩桑亚跟着母亲孤苦度日,遇到了骗子托扬。托扬是贼,但托扬保护桑亚。桑亚在心中认定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托扬被捕了。多年以后,桑亚遇到托扬,惊喜的孩子问起他是否记得他们母子,遭到了托扬的嘲笑。最终,托扬死在桑亚的枪下,那正是他留给孩子的枪。
       《小偷》的结尾,长大了的桑亚说,爸爸从来没有存在过,从来没有。小桑亚脱下衣服,背上有一个和那个做贼的男人一模一样的刺青,这个人还是存在过,没办法抹煞。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期望抹煞一段经历和一段感情的时刻,但是,在记忆中杀死自己的父亲,无疑是最令人悲伤的吧。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孩子过得好不好。
       如果他能看到我写下的这些,希望他和我联系。
       但愿他过得好,有一天可以坦然说自己很幸福,就像现在的杨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