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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小镇人物
作者:孙方友

《收获》 2003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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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鉴堂
       方鉴堂在国民党时当过督学,解放后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分子”,属 专政对象。怎奈他有一手好书法,功夫极深,所以有不少商号店堂多请 他书写店名或招牌。小镇街头,到处可见他的手迹。
       方鉴堂虽然书法名气大,但真正认识他的人少。这人很怪僻,不爱 出门。他从小读私塾,自在家中,大了念洋学,一年四季住在陈州城。后 来虽然当了督学,但极少回小镇。解放初期,对他这种“知识型”有历史 问题的人还留些情面,所以他可以躲在家里改造思想。闲来无事,他就 在家中练书法。没钱买纸,他便用胶泥水写在一块玻璃上。写了用水一 冲,晾干或擦干,再写。所以他家的窗台上,时常放着好几块大玻璃。
       方鉴堂真正成为小镇“名人”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那年月几乎天天 有斗争会,无论批判哪一个,均要“地、富、反、坏、右”分子陪斗。亮相的 机会多,出名的机会就多,没人相信那么多有力的书法是出自这个瘦老 头之手。为改造他的灵魂,队上派他挑尿肥。他戴顶破草帽,穿着大裤 衩,白底布鞋,挑一对铁桶,挨门挨户收尿肥。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干的 虽是脏活,但收拾得挺卫生,两只铁桶刷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一尘 不染,一看就可以猜出是个有修养的学问人。
       他与镇支书是一个生产队,每天均要到支书家挑尿肥。
       支书也爱书法。
       支书练的是草书,仿毛泽东体,为“雨搅雪”。支书多是在报纸上练,东屋里有一张写字台,摞满了报纸,墙角处堆放着写过的,散发出股股墨汁气。写得略好一些的,支书就贴在墙上:有《水调歌头》、《沁园春》什么的。支书练得很虔诚,凡是毛主席写错的地方,他也故意写错,然后学着毛主席的样子用笔“毁”一下。他说他只求逼真——逼真,自然包括任何方面。
       支书模仿得确有几分像了。
       支书就想在小镇书法权威方鉴堂面前炫耀一下。
       这一天,他故意晚去大队部一会,一直磨蹭到方鉴堂挑着尿桶来了,便命他歇歇,然后领他到东屋看字。支书辈分低,应喊方鉴堂为爷,便说:“鉴堂爷,你看我写得像不像?”
       方鉴堂走过去,见墙上贴的是刚写的《长征》诗,且确有几分像了,便赞道:“好,好!写得好!”
       不想支书眉头一皱说:“我只求像,别的不求!写得再好也好不过毛主席。”
       方鉴堂略一打怔,急忙改口说:“像,像!写得像!”
       支书这才高兴,又问:“你看哪儿最像?”
       方鉴堂认真看了,又认真地回答:“要叫说实话,这个墨疙瘩最像!”
       “是吗?”支书听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地对方鉴堂说,“毛主席真伟大,写错的地方随意划几个圈儿都有艺术性。”
       “是呀是呀!”方鉴堂深有感触地说,“我练了这么多年,就这几处墨毁的地方学不像。”
       “你也写过主席体?”支书颇感惊讶。
       “说实话,我很喜欢毛主席的书法,每天自然要学着写。”
       “那你写一幅让我瞧瞧。”支书急忙摊纸递笔,很殷勤的样子。方鉴堂望了一眼支书,接过羊毫,饱蘸墨汁,提足丹田之气,挥笔如排山倒海,一气写就仿毛主席体《长征》诗。 笔走龙蛇,像极! 支书惊得目瞪口呆,急忙拿来印刷体《长征》诗对比——简直可以乱真了。
       “哎呀呀,”支书感叹,“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只可惜,两处错处没仿像!”言毕,竟也禁不住提起羊毫在那两处胡乱了几笔——这一下,倒使方鉴堂惊诧不已了。支书如此一划拉,如画龙点睛般,仿真的程度几乎达到百分之百了。
       支书兴奋不已,拿着那幅字到处让人看,并让人家猜是谁写的,看猜不出了,最后方揭谜说:“这对的地方,全是方鉴堂写的,这错的地方,全是我写的。”
       这本来是句实话,不想让人钻了空子。“钻空子”的人早就想当一把手,想当一把手必须要想办法把原来的一把手推下台。那人揭发了支书,说支书到处宣扬反革命分子仿毛主席的一幅字,并说对的全是反革命分子写的,错的全是他写的。他是什么?他是支书是共产党员并代表了共产党,岂不等于说是“错的全是共产党写的吗”?如此一分析,支书就被打倒,方鉴堂也被拉上了批斗台。
       为此,支书很懊悔,回家撕了贴在墙上的“书法作品”,折了羊毫笔,摔了墨水瓶,并发誓说再见他练字天打五雷轰!
       当然,他也觉得对不住方鉴堂,便想偷偷去安慰他几句,不料到方鉴堂家一看,方鉴堂正在练习划拉那几个墨疙瘩,见支书来了,十分遗憾地叹息道:“我咋就练不像呢?若练得像,怎会让你受连累!”
       支书一听,只觉双目发潮,许久没说出话小上海小上海姓朱,叫朱阿歌,上海闸北人,不知什么原因,下乡下到我们公社,原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由于会拉小提琴,被抽到了公社宣传队。因他是上海人,名字又有些拗口,众人为省事,皆喊他小上海。
       那时候我也在宣传队里演样板戏,记得小上海和我岁数差不多,十八九岁,个子细高,一看就是个吃大米长大的南方人。小上海虽说落难于乡间,但骨子里仍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在剧团里,他很少与人说话,而且有洁癖。每天穿着四个兜的中山服,留着分头,一尘不染,一丝不乱。足下蹬着皮鞋,擦得贼亮。那时候他已抽烟,吸的是上海“飞马牌”,从不让别人,自己搭个眼皮从兜儿里摸出一根,谁也不看地点了,深深地吸。据说小上海的父亲解放前是个小厂主,底儿厚,所以常给小上海寄钱寄物。有一回寄来的是香肠,小上海视如珍宝,不料正赶那几日下乡演出,每次下乡演出要吃大伙,生产队还要买猪肉羊肉慰问宣传队,如此一“油腻”,小上海的香肠就成了包袱。他将香肠用厚纸包好,分装在小提琴盒里。由于“捂”得严,有了异味儿。他怕别人吃,又怕扔了可惜,就自个儿吃,吃得一天朝厕所里跑几趟,连眼圈儿都拉黑了。
       小上海的提琴确实拉得好,而且是专业水平。听说他姐姐就在上海歌舞团里拉小提琴,而且是首席。小上海从小练琴,为童子功,有一年参加闸北区的少儿比赛,还得过第二名。小上海很爱护他的小提琴,连睡觉也放在枕头旁。镇上一个老右派见过小上海的提琴后,很懂行地说那是一把意大利小提琴,看样子快成文物了。有人说这小上海一个人来此地插队很可能就是为了保护这把小提琴,因为乡间人不懂这西洋乐器的精贵。若在上海,早被搜家搜走了。这自然是一种猜测,至于小上海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而不是随着上海知青去苏北或黑龙江,至今仍是个谜。
       由于小上海处处透出小市民的那种吝啬,宣传队里的人也大多瞧他不起。我们豫东那地方人穷归穷,但穷大方,更讲究“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古训。小上海如此与我们不搭拢,我们也就从心里排斥他。所以,他就显得很孤独。而他自己仿佛又十分乐意这种孤独,这让人心中很不舒服。因为众人要孤立哪个人,应该孤立出效果为后快。可小上海好像要的就是这效果,恰巧使我们对他的孤立正中了他的下怀,大伙就觉得很憋气。
       我们虽然不舒服,但又没办法。人家有钱,吃的穿的戴的都是我们这辈子甭想达到的,就连他脸上擦的,也是我们没听说过的珍珠霜。他身上的那股香味儿很讨女孩子喜欢。宣传队的女主角就像是很喜欢小上海,对其关怀备至,有一回竟帮他洗衬衣。这就更加引起了团内男演员的嫉妒,平常一谈起小上海,个个都咬牙切齿。剧团里有一个叫毛的演员,《沙家浜》里演刁小三。父亲是公社干部,仗着父亲他就有些调皮和霸道。为打击小上海,他特意托人从上海买回一条“飞马”烟,每天带一盒,单等小上海从兜儿里摸烟自个儿抽时掏出来,每人散一支,声音很高地说抽烟抽烟,上海飞马烟。我当时还不会抽烟,但为了打击小上海也向毛讨了一支,故意找小上海掏火。小上海怕别人有传染病,从不与别人对火,多是掏出打火机给你点上。我抽了一口,吐了,有意贬低“飞马”烟,说这毽烟有什么抽头!小上海看也不看地说:“你那烟不正宗,怎会好抽!”毛一听说小上海贬他的烟,很不高兴,挑衅地说:“都是一个牌子,就你那毽类正宗?”小上海望了毛一眼,破例从内衣兜里摸出一根烟来,放高了声音说:“正宗飞马烟的烟标图案暗藏着‘兰运三’三个宇,不信你们看,在前后马腿的组合里!”我们接过一看,果然有“兰运三”三字,而毛的烟图案里,“兰运三”三个字已被破坏了,这一下,我们都感到很丢面子,尤其是毛,当众将剩下的半盒烟揉了个粉碎。
       没想几天以后,竟发生了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儿。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宣传队正在镇剧场里上演《红灯记》。《红灯记》中的第五场是李奶奶痛说革命家史,其中有很长一大段道白,不需配乐,乐队可以偷闲片刻。那几天,小上海穿的是父亲刚寄来的呢裤。那年月,身穿毛呢是富贵的象征,而小上海的这条呢裤,是其父在三十年代走场时穿的,听说是在香港定做的。虽然过了几十年,款式、颜色皆不过时。小上海在家时就很喜欢父亲压在箱底的这条裤子,几次要穿父亲不允,这次如愿以偿,很是兴奋,便趁这个空隙又开始欣赏自己的裤子来。这一欣赏不当紧,突然发现裤脚的折叠处有一个洞,像有人故意用烟头儿烧的。他一下傻了,接着就双目打直,脑际间一片空白,失去了理智,连连喊道:“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说着,竟一下跑到戏台中央,极其认真地拎着裤脚,大声斥问:“这是谁将我的裤子烧了一个洞儿,快说!”如此一来,算是惹了大祸,破坏革命样板戏,台上台下大乱,而小上海却不管这些,还认真十足地高声斥问是哪个该杀的烧了他的裤子!
       ,
       由于这个大事件,上头当即就将小上海隔离审查。这一查不当紧,原来小上海不但出身小资家庭,而且在学校就因谈恋爱被记过大过。他不去黑龙江来河南插队纯属走后门,再加上他平常那些脱离贫下中农的表现,最后将其开除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也该小上海晦气,那阵子正赶周口建大闸,上头便让他去河工上锻炼。一般去河工的多是棒劳力,因为挖河太苦,整天抬大筐泡在水里不说,还要起早贪黑。颍河大闸是三河交汇处,小上海挖的是贾鲁河,因为贾鲁河上也要修闸截流,所以河床要深。河床深相应河坡就陡,从河底朝上运泥,除去人工抬之外,还要用牛拉。架子车上装满河泥,扶车人在后边扶车把掌握方向,车尾上挂着套,一头牯牛朝上拉。小上海身体弱,自然抬不动大泥筐,便让他扶车把。小上海虽然平常怕脏怕累,但现在属于改造期间,也只好强撑着。他特意换了一身破衣服,穿上了长筒胶鞋。尽管如此,他的身上、脸上还都沾满了泥巴。也算该他命绝,有一天,他扶着一辆装满河泥的架孑:车正爬坡,突然牛套被挣断。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就是有经验的棒劳力也极难躲过,更何况瘦弱单薄的小上海呢!那辆千把斤重的架子车就一下从他身上倒碾了过去,活活夺走了他的性命。
       尽管小上海是在犯错误时期出的事故,但他毕竟是知青,又被夺去了性命,县知青办还是对此极其重视,当即就往上海拍了电报。小上沟的父亲和母亲都来了。当小上海的父亲得知是因那条呢裤上的烟洞而引起这一切的时候,很是惊诧,许久了才说:“这个洞三十年前就有了呀!”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清理小上海的遗物时,却独独不见了那把意大利小提琴!
       小提琴哪里去了?是小上海去河工之前藏了起来,或是趁他出事以后被人偷走了?一直是个谜。吕家染房吕家原是镇东吕楼村人,解放前就在镇上开染房,土改以后,便在镇上落了户。
       我记事时,吕家染坊的掌柜吕老三已年近不惑。在我的印象里,吕老三个头很高,很庞大,只是背稍驼,一看就是个下力人。每天早晨,他均要扛着一条长凳下河洗布。长凳是特制的,丈余,面宽,腿高,很粗壮。凳子两端堆着小山似的布,能把吕老三“埋”在中间。洗布也叫涮色,就是将染过的布扛到河里去涮,涮去浮色,再扛回来,搭高晾晒。干了,卷成卷儿,放规整,等人来取。那时候染布多用靛蓝,有淡淡的臭味儿。染布的工序并不复杂,先煮布也叫热染。由于一次要染许多,所以染锅很大很深。将布煮到一定的时候,熄火,用一口大锅盖扣在上面,闷,也叫“吃色”,意思是让布吃上颜色。“吃”一夜,一大早捞出,还冒着热气,一匹一匹分搭在长凳两端,中间留空档,好让人扛着下河。湿布很重,所以要控水,也叫“冷布”。很脏的水从染坊里流出来,尽管有下水沟,但还是挡不住要污染一些。时间长了,那一段街面就有了颜色。由于吕老三个子高,有力,跟人当学徒时就干涮布这一行。天热的时候,赤脚,裤脚绾很高。人了秋,就穿特制的皮裤,过去是牛皮的,后来换成了胶的。皮裤是那种“连足蹬”,上面有袢儿,挎在肩上。由于皮裤肥大,穿上就显得笨拙。穿着皮裤的吕老三扛着两座小山似的长凳走在大街上,就显得很滑稽。乡间土布是手工机子织的,匹面长而窄,一大卷布,足有十几米长,涮起来很费工夫。不过吕老三有经验,手执一根竹竿,一节一节地涮,涮一节,搭在凳子一头,直到涮完。生意好的时候,吕老三一天要下几次河。时间长了,那片沙滩也被染成了黑色。
       由于布长,晒布需要很高的架子。吕家染房的晒布架子是用杉木桅子搭的,过街,从街这边搭到街那边,搭上布不误下面走人过车。由于架子过高,朝上搭布也需经验。吕老三搭布的招儿也为一绝,他先将布的一头叠在一起,绾活扣儿,然后用长竹竿朝架子上甩,“刷”一下,那布被搭在架子上,然后抖落下来,正好。
       一般染布旺季是人秋以后,天气渐凉,人们要做棉衣,便来染房送布。染房有备好的布牌,多是刻上一个花或一字再分开的那种,穿了眼儿,系上小绳儿,缀在布角上一个,给顾客一个,最后对牌认布。那时候染布论斤称,不论尺。吕家染房染出的布黑不掉色,名声很大,吸引了颍河两岸的庄户人。
       在我的印象里,吕老三一年四季都像个黑人,连手指纹内都是靛蓝。他烟瘾很大,而且不抽洋烟,抽烟叶,自己裹,大喇叭似的,一气能吸半截儿,直吸得“喇叭头”上燃起火苗儿,吹灭,再上第二气。由于靛蓝有臭味儿,吕家人身上仿佛都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儿。只是他们习惯了,用很黑的手抓很白的馍,吃起来仍是很香的样子。吕老三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时一天到晚不说什么话,给人一种很孤独的感觉。当然,这大概也与他的工作性质有关,大多是从染房到河里,再由河里回染房,染布、洗布、搭布、收布,很有规律。穿的衣服也很单调,全一个靛蓝色。
       吕家人口不多,大概是四口人,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儿,叫黑兰。黑兰仿她娘,胖。黑兰还有一个弟弟,才几岁。黑兰的母亲姓柳,叫柳絮。他们全家都住在染房里,靠山的一角支了张床,放了衣柜桌椅,就算是家了。冬天,染房里支着煤炉,大口,烧散煤,一天到晚不封火口,做饭之后就是烧热水。由于火用不尽,炉口上常放一把大铁壶,水沸得冒白烟,也没人去理会。有时候,四邻需要热水,就来染房里讨要,柳絮就很大方地给人倒热水,看差不多了,就问:“够不够,够不够?不够了再来!”柳絮又矮又胖,与高大的吕老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两人站一起,吕老三要高出妻子三分之一强。镇人常开他们夫妻二人的玩笑,说是两人叠在一起,吕老三能把老婆盖得两头不露。据说有一回半夜下雨,吕老三连床将老婆搬到屋内。但你别看柳絮模样不怎么样,吕老三却很怕她。原因是这柳絮是吕老三师傅的独生女儿。柳师傅不但传给了老三手艺,也将女儿和家业送给了他。未婚之前,吕老三要喊柳絮为小姐的。小姐说东,他不敢西,渐渐就形成了“怕”的习惯。
       柳絮原来并不胖,她发胖的原因,主要来自开饭馆的赵师傅。赵师傅的饭馆与吕家染房错对面,不知何时,这赵师傅竟与柳絮勾搭上了。赵师傅说他喜欢女人的一身膘,柳絮为讨得赵师傅喜欢,就拚命装膘。赵师傅为催肥相好的,常给柳絮弄好吃的。慢慢地,柳絮就胖了起来。
       老婆与别人相好,吕老三早有察觉,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觉得男人与女人相好是一种缘分,自家婆娘与姓赵的勾勾搭搭,就说明他们二人前世的情缘未了,今世又遇上了。为什么兰她娘不与别人相好,专找那个姓赵的?也就像自己,为什么当初专学染布手艺而不学其他?这就说明是一种缘分。有这种思维,吕老三就很平静。为使这平静之心一直平静下去,每当闲暇之余他就在脑子里用“缘分”来安慰自己。只是他再不与柳絮睡觉,因为他一与柳絮睡觉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姓赵的!心理障碍如此之大,他就不再自寻烦恼和痛苦。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他越不挨自己女人,自己的女人就越往别人家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可是,尽管吕老三不管自己的老婆,而赵师傅的老婆可要管自己的丈夫。一天,通过多次跟踪,赵的老婆便将赵师傅与柳絮按到了床上。如此捉奸捉双,赵的老婆却不怪自己的丈夫,把怒火全发在柳絮身上。她上前抓起柳絮,不许她穿衣服,边朝外拉边喊叫,不一时,便来了许多人看热闹。柳絮赤身裸体被拉到大街上,双手捂脸不敢看人。因为赵师傅的老婆有备而来,儿女们也早已埋伏在四周,单等捉奸之后教训吕家的浪女人。柳絮刚被拉到大街上,赵师傅的几个女儿便上来打柳絮,有的拧,有的掐,有的撕头发,有的拔阴毛。眼见柳絮就要体无完肤,只听一人大吼一声,穿过人群,三拳两脚将几个如狼似虎的女人打倒,然后一用力,竟将柳絮顶在了头顶上,待人们看清是吕老三时,他已经顶着女人进了染房。
       赵家母女岂肯罢休,又追到染房门口大骂不止。吕老三走了出来,抱了一大捆木棍,个个都有茶缸粗细,谁也不看,一根一根折断,直直折了一大堆劈柴,看得众人个个都傻了。赵家母女再也骂不出口,乖乖地溜走了。
       那时候吕老三已蹲下来,卷了一支很粗的大“喇叭”,一气吸得喇叭头冒火,吹灭,又上第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