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冷眼的诗(7首)
作者:冷 眼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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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吻合
说说过去,说说过去吧,
我们,这两个齿轮,
分别在两个加工厂,
分别被两个汽锤锻造成型,
分别在两张车床上,打磨,抛光
又分别进入流水线磨合期试验的绞盘;
之后,我们分别被装进同一个机仓
组成配件,一个整体;
在润滑剂,防腐剂
离合器跟加速度的反复作用下
来回运转;其间
我们不断撞见
一对相互修补断牙的齿轮
在我们下方,匀速,静止。
一声诅咒
从身体里出发,又转回到我身上。
乒乓球在球桌上滚动
因为是圆的,没有球拍
因为在盒子里,没有网,无法碰撞和传递
这白色的,像是灵魂下的一个软蛋;
现在它跑回来了,钻进我的袖口
占据我的起居室,牙膏,水果,拼盘
占据我的可视屏幕,暗红色的实木家具
一套酒杯;又乒乓两声
从我的脚下滚走;滚吧,滚远一点。
父亲打过吊针之后
葡萄糖和盐。冰凉的水。
他体内的马达将要轰鸣
并注满了油,准备转动;
另外还有,随着他体内的马达
将要一起运动的
他体内的电工刀,起子,扳手
一卷防水胶布和吊机;但他的配电盘
却已老化,落伍,不能起到
继电保护作用;别的配件也急需重组
装成系列配套供应的并联机组
电表,电容,闸刀,钢丝绳,畅通的线路;
现在,一块止血胶布
在他的左手背上
正沿着打开的豁口
向他体内运送
成吨的黄油,三角带和翻砂过后崭新的喷头。
疗养院的路标
在赶去白龟上水库的路上
你没有注意看路旁
那两个女人和她们身边那两个孩子;
当时,我们坐在二十一路
公交车上,终点是疗养院。
此行,我们不是去拜访那些疗养病人
他们种的花草,网球场,手中的报纸和茶
悠闲的日子总是想着游泳池;
以及我们未知的
改道行驶的公路;
一座桥,一截涂满沥青的涵管
两排筑路工人,一台报废的机车;
从车窗往外看,两个女人前方有两个男人;
他们挥动着洋镐跟锄头,
他们在挖掘通向田里的渠沟。
这时已是秋天了,地里改茬种着苞谷
还没有熟。这是我看到的,对你没说;
也没有提醒,你脸朝外望
看那两个女人和那两个男人;
看他们手中挥动的铁锨跟锄头
又不停回头对那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只是说了一句,只是指了指路边;
但是,你没有发现
一头驴子正啃着路旁皂角树的树皮
我只是凭我的记忆暗示你,疗养院
就快到了,前面不远,
疗养院就快到了,我从没有离开;
其间,我们路过一座桥
一截涵管,一条改道公路,涂着沥青
一台报废的机车,两排筑路工人穿着的黄色坎肩。
旧址搬迁
家里都彼此换了电话,网址
以前是你,现在是我的
线路,已彻底瓦解了
我们,因高科技筑起的空中楼阁;
在你一边,海水如果存在
仍可泛滥;但愿
有艘船能安全驶入你虚拟的空间
这是不能的,据我所知
船体一半是恶,一半是火;
而我也不会多么安静
但再也不会因你
去电信局调出我的拨号凭据
划一个等号,或是椭圆;
我要等到那时再开口说话
这是你的,也是我的
一半是恶,一半是火;
这是我的,也是你的
彼此交换过电池
却永远找到盲音里的静区
去扫描,复制,去粘贴,开通主机;
因那里的空间只为地狱者敞开
他的门锁,和制药厂
午夜扔出的瓶瓶罐罐
针头和软管。这是我知道的,
但愿不会。
并非爱情也会中毒
我不知道谁模仿了谁
但肯定是有一个前者,一个后者。
今天,我的兄弟兴高采烈
兴高采烈从外地回来,在我的门前
撂下他的包裹,脱下他的皮坎肩
松开腰带,钻进我的厨房
兴高采烈,他哼着歌,叫妹妹,妹妹。
我不知道谁模仿了谁
这个时代在不停复制
现在是他,在熟练地操作
我的炒瓢,我的锅铲,我的调味品和盐
末了,拿起筷子在汤水里蘸了蘸
送到嘴边,吧嗒一下口音,不咸,加盐。
我不知道谁模仿了谁
我见过许许多多相同的事,我不停感慨
不停叹气,不停许下日子,现在是对他
对我的兄弟他的烹调手艺:“恭喜你!
你终于成了一个上等的厨子!”
可是,我们的盘子在哪儿?
没有终止
永远都不会,到处都是
即使你用柔软的舌头上的状词宣告
一场暴力的出局;但一具尸体
永远倒在野外,脸朝下,趴着
另一具仍有余温,活在城市黑咕咙嗵的烟囱管道;
但他们身体里的大麻同时息止了
吸食自己毛孔里的针剂;野外
白色的脑浆,传说会医治白痴的良药
乱草和淤泥,来回奔蹿的脚印
聚成了,哨声和小三角红旗
上下位置,瞄准,步枪和车轮,圆心,停止;
有人把他翻过身,用粘满乱草
和泥巴的鞋子,用紧张和好奇,用恐惧和刺激
因为没有人收尸,这安静的死尸自个翻转过身;
于是,你看到一个深深弹孔
一个血糊呲啦散发恶气的血洞
从脑后贯穿,替代了他的眼球和鼻梁,
这使你回来常常吃不下饭,想呕吐;
但那时不知道这些
只是兴奋地骑着脚踏车追赶着刑车
像追赶大人们的年龄,一直追赶
那坚挺的鼻梁,那曾是暴力和勇气的所在地;
现在,弹孔友好地款待了他
来自反方向的后坐力;而另一只瞳孔
始终睁着,向上,没有终止,始终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