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颠覆]范小雅访谈:我写作,我快乐
作者:艾 先 范小雅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主持人语:
       我认识的范小雅看上去还是爽直的,虽然有点点羞涩。我相信那是两者都是来自于一个女人的天性。而当爽直和羞涩这两个有点矛盾的东西同时出现在她的诗歌当中,我发现,羞涩在慢慢减少。为什么?我想,这也许就是诗歌的魅力吧——它可以直面、可以倾诉、值得信任。某些时候,诗歌不是他人,而是自我,是另一个自我,是自我之外的自我。作为前进中的诗人,范小雅在不断地完善——自我和另一个自我同时完善。这么说,是不是有两个范小雅?
       早早晚晚,她们会合而为一。
       ——曹五木
       E-mail:caowumu@vip.163.com
       艾先:作为精神生活的诗歌与你的日常生活是什么关系?比如说:它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吗?你的生活(包括童年,少年,青年)对你的诗歌有什么影响?
       范小雅:诗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从02年接触诗歌以来,它似乎在我的生活中,起着梳理、平衡、安抚和丰富的作用。而且我明显感觉到,生存的一些压力、悖论,可以在写作的欢娱中获得释放、转换和改造。诗歌对我的生活有一定影响,但不是很大。这个影响主要是指因为诗歌,我结识了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他们不断给我鼓励和勇气,不仅仅是诗歌方面的。他们让我觉得:诗歌是美丽的,是温暖的,也是孤独的。反过来,我的生活对诗歌,影响就要大些。生活的起伏,一些小波折,一些小哀乐,都会让我与诗歌靠得很近,并不由自主地在诗歌中,将这种情绪带进去。塞黑有个诗人(亚历山大·里斯托维奇)说:不是诗人使他周围的世界变得有诗意,而是周围的世界使他成为诗人。呵呵,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艾先:你最初写作诗歌的缘起是什么?现在使你继续写作的动力又是什么?有变化吗?
       范小雅:其实,1994年读书的时候,我就在纸上胡乱写过分行的文字,那不是诗歌,那是模仿诗歌吧。因为那时候喜欢一名男生,那个男生不在本地,于是通过书信往来,我给他的所有信件,几乎都是用分行的文字写成。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写作诗歌的起源吧。结婚几年后,生活安静下来,除了工作,似乎想干的事情不多,在2002年,家里接通了互联网,于是学着混BBS了。看了一些诗歌论坛,于是有了强烈的写诗的冲动。我没想到,这一写下来,竟无法停止。因为在这些分行文字的表达中,我明显感觉到了一种快乐,一种倾诉、发泄的快乐。这个社会太过物质化,人与人之间可维系的东西不多,而诗歌让我真正地安静下来,让我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让我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生活。诗歌让我觉得,我们是互相需要的,我们是互相尊重的。
       促使我继续写下来的动力,是我对诗歌发自内心的喜爱,然后是很多朋友的不断鼓励与警醒。现在写诗,有快五年的时间吧,其间的变化肯定是有的,有我满意的地方,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满意的,就是在表达上,我能做到干净、清晰和直接了。不满意的,则是我有时候太过直接,我把握不好在直接的基础上怎么适当地留出空白。当然还存在很多别的方面的问题,比如发现的能力,比如对事物的综合把握能力,比如词语与技巧的驾驭能力,等等。
       艾先:你一般在什么情形下创作?除了诗歌,你尝试过别的艺术形式吗?
       
       范小雅:安静的时候,孤独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喜悦的时候。当外界的某个场景、画面,或某种感觉突然让我的心动了一下,我会因此停下来,并思考。那一瞬间,我就感觉会有一首诗歌到来。这种诗意将会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当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会把这种感觉在电脑上整理出来,当然也会不断修改和删减。在这个表达的,靠近的过程中,也有可能会生成意外的、新的感觉,只要我认为很有意义,很有发现,我都会保留,并在适当的时候,按自己对于一首诗歌的要求和标准把它们完成。
       除了诗歌,我对舞蹈、音乐和电影也很有兴趣,只是环境和很多条件限制,无法一一去尝试了。
       
       艾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你对于一首好诗的标准是什么?你觉得题材的选择对诗歌有影响吗?
       范小雅:清晰、干净,符合情感逻辑,个人体验独特,读来有惊奇,能做到这些,我就愿意认真地读下去,并给予一首诗最大的期待。我不管里面是否有哲学思想的参与、隐喻,还是明显的技巧痕迹,这些我都不反对。我觉得题材的选择不是问题,对诗歌有影响的,是看问题的视角,是个人的发现,是胸怀的问题。
       
       艾先:艾略特曾经说过一段话:“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你怎么看?
       
       范小雅:这句话我在几年前就看到过,当时完全不理解它的含义,现在对它的理解也还是很模糊。“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说的应该是真正的诗歌是内敛、沉静的,而不是张扬、浮躁的。后一句则说明在诗歌中个性应该隐藏起来,它的突出和表现,会防碍与遮蔽诗歌本来的东西。关于这句话中的个性,我倒是有一点点含糊,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呵呵。
       
       艾先:当时艾略特的话,第一是反对浪漫主义的表现论和滥情主义,第二是说个性和感情只是作品的语言媒介。就是说感情和个性在实质上对创作是无用的,诗人在创作中并不像一个成分进入反应,而只是一个催化剂。艺术家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断泯灭自己的个性”的过程。创作与生活必须保持一个微妙的,时刻可能发生变化的距离。
       艾先:你认为诗歌需要读者或者大众吗?
       
       范小雅:诗歌写出来,我认为它首先是作者需要,作者有东西如哽在喉,不吐不快。其次才是读者的问题。至于大众,有没有无关紧要。一首诗能遇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者,似乎足够。博尔赫斯曾经这样说:苹果的滋味在于果子与两颚的接触,而不在于果子本身;诗歌在于诗篇与读者的相遇,而不在于印在书页上的一行行符号。如果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读者不在少数,对作者本人而言,应该算是幸事吧。
       
       艾先:长期以来,诗人的形象被人为地与日常生活割裂开了,被制造成不食人间烟火或者疯疯癫癫的“神话”,他们的一切举止都可以在“诗歌”的名义下获得不同凡响的命名。而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诗歌这个圈子里,出现了不少诗歌神经病和出名狂,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范小雅:2006年,是一个多事之年,因为在诗歌这个圈子里,增加了很多新鲜的话题。我没有特别关注和参与过一些诗歌事件,但发生的一切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我认为这是一个诗歌与道德感的问题。功利心太强的人,缺乏道德感的人,他们会寻求一些诗歌以外的方式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我认为那些处处标榜着自己是诗人,自己是最先锋、最前卫的诗人的人,他们其实不是,他们是令人悲哀的。因为诗歌是一项孤独的艺术,而艺术品有着无限的孤独,它们是神秘的生存(里尔克语),任何讲实际、爱活动的行为,都与诗歌在背道而驰。
       艾先:最近我看到一份于坚关于中国当代诗歌调查的问卷,他提到“在本质上,诗是彻底无用的”,以前小引有篇文章,也提到过类似的观点。你对这种说法有什么看法?
       范小雅:所有的艺术,比如雕塑,比如音乐,比如诗歌,我觉得它们的诞生,是不带有任何目的的,是不为任何目的服务的,他们独立存在,就是美。法国作家戈蒂埃说:一件东西一旦变得有用,就不再是美的了。作为众多艺术形式中的一种,那么我就能够这样理解:诗歌是无用的,因为诗歌本质上,就是美与抒情,这些美与抒情,它们只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而产生,当遭遇现实,“它就象幽灵遇到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法国现代优秀诗人勒韦尔迪语)
       
       艾先:我一直认为,有很多人是通过写作这种方式来完善自身或者说来寻求性格和心理的平衡。比如说,很多柔弱的人会在文字里表现出强大,自卑的人会表现出狂傲,粗犷的人会表现出细腻等等。而自身本来相对健康或者说健全的人,在文字里表现出的,可能是微小的调整。有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跟我说过,他觉得你是个非常单纯,非常善良的人,在生活里接触的你,跟你诗歌里表现出的单纯善良是比较一致的。你自己觉得你在文字里表现出的这些品质,跟你生活里是一致的吗?如果有差异,那么有些什么差异?
       
       
       范小雅:我觉得并不完全一致。生活中的我是比较单纯和善良,但也有懦弱和自私的一面。而在文字里,我有时会把后者,以及和后者相关的一些消极面,阴暗面稍加回避与隐藏,我相信这应该是大多数人以及写诗的人的本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骨子里传统的道德观念在作祟。我从小的生长环境决定了我必须服从道德和一些约定俗成的法则,但在内心里,我其实是个比较反叛的人,喜欢创新,讨厌一成不变,所以由此注定了我的矛盾,我的对立,我的困惑,我的悲哀。我也说过,在诗歌里我希望自己的感性思维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飞,但对于我来说,这中间也应该存在一个道德底线的问题。有朋友这样评论我的诗歌:有节制的反动,我认为是相当准确的。
       
       艾先:女人不管年龄大小,她们永远是爱幻想的。所以女性诗歌里感性的成分天生就要大于理性。你在诗歌里是怎么处理这种感性的?
       范小雅:这个说法我是同意的。我有时会感叹,上帝想得很周到,他把男人造成有力量的,充满理性思维的,有进攻性的,而把女人造成柔弱的,充满感性思维的,等待被保护的。他们对立着,他们又互相需要着。作为一个女人,我有时为自己所处的角色感到悲哀,但我又摆脱不了这种宿命。现实生活让人疲累,让人所拥有的空间越来越狭小,所以在诗歌里,我不会刻意限制自己,不会刻意去隐藏自己的种种感觉,悲凉的,忧伤的,快乐的,幸福的。我希望这种感性,能在我的诗歌里得到自由而完美的放飞,这惟一能给我快乐的,让我倾吐的出口。具体怎么处理,我会根据自己对于一首诗歌的要求与标准去完成它,这个好像无法一一细说。
       艾先:很多人都提到女性写作这一名词,作为女性,你在完成一首诗的时候,会考虑和顾忌到这一说法吗?
       
       范小雅:我不喜欢性别区分,我觉得这一提法首先是对女性写作的不尊重,我们该尊重和关注的,是诗歌本身,而不是任何别的附加的东西。一首诗歌的诞生,我们享受的,是表达过程中的快乐,是向着某种目标慢慢靠近的快乐,是在神秘的幻景里摸黑前行的快乐,是存在着很多种可能性的快乐,这种快乐是每一个诗歌写作者都能深切体会到的,根本没有男女之分。
       
       艾先: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写诗相对而言是一项寂寞而又清贫的事业,你觉得促使你成为一名诗人的最本原的东西是什么?你觉得诗人和一般人有区别吗?
       
       范小雅:应该是兴趣,和一颗不安份的心。对文字的兴趣应该追溯到小学三年级吧,语文老师总让我站在讲台上领读课文,再就是拿着我的作文本当着全班同学念。自那时起,我感觉文字让我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获得了不一样的尊严与自信,这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奇怪的是,一路碰见的语文老师对我都那么好,他们鼓励我,表扬我,肯定我,以至于在我结婚多年后再度拾起文字时,我内心里依然感到温暖与亲切。都说女人爱做梦,一点都不假,可是,如果连梦想都没有,那将是可悲的!选择诗歌,因为它短小、凝练,意味深长,它不拘于形式、题材,只要你具备一双发现的眼睛,你随时都能找到诗。
       诗人也是普通人啊,诗人不是真空里的,他一样热爱生活,为什么有的人把诗人看作异类?我很奇怪!为诗先为人,先做好自己在这个社会中应该担当的各种角色,才能写出符合人性的诗来,我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作为一个诗人,他内心的生活过于强大,会盖过他对于物质生活的追求。诗人相对来说,可能更敏感一些,更多愁善感一些,更情绪化一些吧。
       艾先:你平时喜欢看哪些书?诗歌方面的,还有诗歌之外的。
       
       范小雅:最近两年接触的诗歌,有米沃什、卡瓦菲斯、阿伦茨、狄金森、洛尔迦、多多、海子、王小妮这些人的,都多多少少受过一些影响。诗歌之外的,我看周国平比较多,再就是陈染、韩少功、于坚、昆德拉等等。我发现我目前不太想看诗歌了,想看一些散文和随笔,可能是内心里想对自己的诗歌作些调整了。
       艾先:关于诗歌批评,特别是当下中国的诗歌批评,你有什么看法?
       
       范小雅:我只关心诗歌写作,对于从事诗歌批评的人,我是心怀敬意的。因为我觉得一首诗歌的完成,它只是需要一些天分就可以了,而批评就不同,它比写诗更为艰难,它需要很多理论支撑着,并要求把这些理论恰如其分地运用,而这些理论,还需要大量持久的学习与积累才能得来。对于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诗,我很乐意看到批评家们对它进行真诚而认真地解读与批评,我认为,这种解读与批评,对于作品本身的意义,作品的审美价值,及潜在的可能性,都有积极的、创造性的拓展与提升。
       
       艾先:你觉得年龄与现实对诗歌创作有影响吗?你会一直写下去吗?
       
       范小雅:应该有一定影响吧。我说的影响是指:情感表达的深度,对社会认知与理解的程度,思维领域拓宽的程度,驾驭文字的熟练程度等等。但我认为,年龄与现实对一个真正热爱诗歌,一个真正把诗歌当成生命一部分的人来说,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因为热爱诗歌的心灵,是没有年龄界限的,也不受现实环境的干扰。如果没有意外,比如身体出现残障,突然而来的死亡,我想我会坚持写下去,因为我写着,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