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时刻］余笑忠的诗（９首）
作者：余笑忠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主持人语：
朵渔在诗歌中聚集起全部的隐忍，不断的絮语中加强着他要坚守的，也加强了他的怀疑、他的反对。但无论是坚守、怀疑，还是反对，并没有明确所指，“在没有月亮的/时代，他分不清/谁是真正的仇人”。我们未曾看见诗人在内心将自己引爆的勇气。所以诗人发出“带我走，到别处去活”的诉求。
余笑忠的诗歌中我们可以嗅得冷热皆知又浑然不觉的士大夫气息，还兼有一丝现代乡绅的气息，歌罢哭罢，仍存有那份悠游。“亲爱的，我醉欲眠/卿且去”此话是断可以入戏入曲的呀。
梦也的诗来自西部，是土地之下一股苦泉的歌吟，是诗人手指苍天的慨叹。诗人的存在让原本就凝重的一切更为凝重。
——韩少君
E_mail:yinzhai@yahoo.com.cn
寒光
后背上的某些地方，是自己的手
够不着的。那儿又疼又痒
这就是上帝干的好事
他留了一手
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长久地摩娑着你的后背
我的胡子是硬的
你已沉沉入睡。如果你醒来你会笑
我不是试图模仿上帝。我，欲哭无泪
每一头猪都有最疼痛的一日
那还不是它们大限到来……而是它们中
公猪不再被确定为公猪
母猪不再被确定为母猪
劁猪人有一柄闪亮的小刀
最疼痛的一日，劁猪人的一只大脚
踩住它们的身体
一截小肠子被掏出，一把锅底灰匆匆敷上
劁猪人总是说他干得漂亮
有时，他冷不丁转过身来
晃着带血的小刀，冲着我们这些小毛头
比划几下
幻想练习曲
这是一块砖头。如果
不能得到第二块第三块
我要把它
劈成三块，或者更多
但是，如果没有刀
我要练习气功
在摇摇晃晃的浮桥上
我已无师自通
我往水中洒盐，好让它
结冰结得缓慢些
我说亲爱的，我们可以
结伴卖艺了
你驾着云舟，我披着兰草
或者你造神驹，我喂小白兔
飞鸟忌
最高处是岗楼
在犹太人集中营，没有比它更高的存在了
没有树，只有倒下的原木
甚至没有灌木
纳粹杜绝飞鸟在那里停留
恶毒的火焰上升
但是金牙要留下来，留给好色之徒
篾匠
他用刀，所谓势如破竹
偶尔用火，让一截竹子弯曲
他抖动细细的篾片，吹嘘他的手艺
“怎么样，这簸箕，不透一丝光。”
我求他为我做一个小玩具，他要我
先到一边玩去
我总是一出去就难得回来
河里鱼儿多啊，鱼儿不羡慕向上的生活
我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必一一细说
舅舅说了句：你小子，鼻涕还没擦干净呢还想拣绣球
篾匠可没这么说我
篾匠是个大好人，他用篾片为我编了一条蛇，青蛇
他说蛇好啊
坐山观虎斗，入水行万里
但我手上只是一条死蛇，它顶多
能扭扭它的腰
我真愿意它是活的，哪怕活在
暗无天日的地底
牺牲
牺牲最爱的，以换取平静的餐桌
那儿有碗筷，有颜色不一的酒水
有抹布，应付不小心撒下的油渍、饭粒
牺牲最爱的，在莲蓬头下搓洗
你不是俄罗斯人，不能折下桦树枝
狠狠抽打自己
乱棍之下，草木横飞
“牺牲”是一个词，高大的词
“最爱的”
是另外一个词，黑暗中的微火，不断降低
在冬天的旅馆里
不得不使用这些暧昧的床单，枕头，被子
但坚持用自己的毛巾，牙刷
要拔掉电话，做一个纯洁的客人
边看电视新闻边喝水
喝水其实不是因为渴，是为了暖身
自从星辰陨落，在密林深处，留下
巨大的深坑
我得到的剪刀螺丝松滑
我得到的只是剪刀的一半
这难以对付那些绳索，那些松的、软的
善于变形的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火，火，火
餐桌边笑意盈盈的侍酒女郎
我记住的是她的满口白牙
但我不敢确信她是健康的
她们有火的腰肢，火的舌头
亲爱的，我困了
我杀死的蚯蚓太多，它们首尾难辨
它们是瞎子，所以它们不记得我
两个聋哑人在公共汽车上比划
一车人都是聋子，和瞎子
尤其是那些中途下车的
亲爱的，我保证我是一个纯洁的客人
在泥沙中我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走过万水千山的泥沙，我试着用它们
把自己的身体埋起来，但保留我的脸面
我的嘴巴，鼻子，和双眼
我保留的是学美术的小朋友
最先要描画的
沙子被糊上了四壁，适于给钉子留下位置
我看到你带着锤子进来
我假装打鼾，而你捏住了
我的鼻子，好像我是一头小牛
会慢慢长成一头老牛，会留下
一对弯曲的犄角
好像你是老猎手，在火塘边
用牛角为客人斟酒。……亲爱的，我醉欲眠
卿且去
沙漠尽头一只带铃铛的绵羊
某日，我必挣扎于此地
某日，我可以瞎掉双眼但请为我保留听力
我得到的石榴已在中途烂掉
我干裂的嘴唇有如两军激战后各自弃城而去
而你走来，一只带铃铛的绵羊
你是众羊的头领，是一个人的宗教
我在沙漠尽头向你祈求：到我身边来
要不，你要慢些走，好让我跟上
春之歌（之一）
春天来了
我要给老马灌一点酒
我要喂小狗一根老玉米
青黄不接，阴晴不定
火车往四处开
我只在原地奔腾
我只在原地搓手、倒脚
众人先前为我望风
现在不耐烦了：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寺门大开，香火不息
暗娼也要省亲
春天来了，我还在人间，知冷知热
写作辞条： 赫拉克利特说：“清醒的人们有着一个共同的世界，而在睡梦中，人人有自己的世界。”诗之为诗，无非就是梦想的境地，就是语言的另一个世界，它并非在远方、在别处，而是根植于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