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经］谢君的诗：宁静中的狂欢（７首）
作者：谢 君
《诗歌月刊》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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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
河水逝去，在牛的眼睛里，牛在悲伤
河水逝去，在马的眼睛里，马在悲伤
暴雨后的平原，紫云英依傍在水田，豆荚开
花了
高高的剪秋罗漂浮在空中，风在它们的叶稞
上飘着
风往远处行走，风的声音很大
有时比河水的声音还大，而白萍，茨菰，水
葫芦
浮游着、拥挤着，在水面，在天地间，天地
的帷幕无穷无尽
徜徉的河川不辨牛马，但是它们在悲伤
牛和马，在它们的眼睛里，河水也在悲伤
奔逝着，有时明亮，有时黝暗
南方
星宇广袤浩渺
独临我的卧床。在中国南方，在很久以前
钱塘江边第二国营农场
场部的杨树林下，远远的
似乎只见被风吹动的东西
但那里有我的单身床。在它上面
曾经睡过6分场老吴，7分场小东，8分场司
机小田
钱啤厂陈兴、国保，以及亚丽和小云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小东
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女孩，她经过河边
经过4分场扬水站附近
当她经过6分场的棉花地
从一片阴影中出来，我就看见了。而亚丽
是司机小田带来的，他跑贵州与云南
当他跑了很远，猛嵌喇叭
又回到我们生活中的时候，亚丽就出现了
在那里，在很久以前的星空下
有平原的寂寥，有空气的湿润
有抽水机的震响，有甘蔗林、布谷与蛙鸣的
声音
有暴雨忽临，也有我们最为广阔的存在中的
最为秘密的存在。3分场的王小云
是从一个夏天的雨后跑来的
某一晚, 大雨后的农场，风呜呜吹扬床外的
杨树
小云带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在黑夜中奔跑，她喜欢在黑夜中秘密奔跑
当她最终停止奔跑的时候
我已不知她在何处，我已看不见她的快乐
我已看不见快乐的人还有
红磨坊廉价酒吧的何莹
104国道边饭店的女孩
仿佛落叶她们偶尔飘来然后消失
每次她们出现，几乎有好几天
我感到世界的静止，那是奇迹。每次她们离去
几乎有好几天，我感到世界的静止
那不是奇迹而是失败。为什么我从不可能
生活在奇迹之中？我不知道
世界如其所是，万物独立自由，河水徜徉
有许多事物浮起来又沉下去
而头顶的星河向前移动，一如以往
带着它的清凉与广袤。它看不见我的卧床
看不见所有的快乐和悲伤
浮云
是狂风呼号
还是我的呼号
是河川远逝
还是我的远逝
雨在下，一直下，还在下，从巴中到宣城
冷空气夹着北方的寒雾南下
我在雪佛兰中
雪佛兰在向东延伸的66号高速公路上
66号公路在鄂皖浙三省
鄂皖浙三省41万平方公里天地肃穆，万
物集体消亡
万物之上是浮云
浮云飘行于旷野，不知从何时起
浮云飘行于旷野，从东边来，往西边去
不知有几千里，浮云之下
有狂妄的奔驰，潇洒的别克，豪放的大
巴，孤独疲惫的雪佛兰
我在雪佛兰中
在雪佛兰中是我远逝
还是河川远逝
是我呼号
还是狂风呼号
心是孤独而伟大的长跑者
闪动在屋顶上的暗影
可能是银河
如果你有一颗孤寂的心
在孤寂中明亮
在明亮中停顿的心
如果你有一颗在正义中哀伤
在哲学中思想的心
如果你有一颗在县区省际间奔走
在加油站中焦虑的心
然后你又回来了
在这条街道，这幢房子
三月十一日
昨天我把我的第二本诗集
命名为《宁静中的狂欢》
同时我也设想把我的第三本诗集命名为
《南方之书》。如果它们出来了
它们就是我对所有诗歌的梦
当然，诗是什么，对诗的梦又是什么
我不和你争辩。或许它们
只有通过诗歌本身才能达到，所以
我无法和你细论。窗外又是初春的景色
晴朗了几天后开始下雨
十点多我起床洗脸，然后继续写诗
如你所想，梦是永无止境的
三月二十四日
今天我去鲁卡的锯木场冲凉
是用铁皮那样凉的凉水
穿过压湖山林场边的荒野
远远看见鲁卡的锯木场
许多泡桐树大朵大朵地在开花
泡桐树是我喜爱的一种
香樟、杜英和白皮松也是
鲁卡的女人在香樟间晾晒衣服
在白皮松下洗菜劈柴生炉子
不是每一个冲凉的人
也不是每次冲凉我都去鲁卡的锯木场
但今天我去了在接近中午时
山中跳动的光亮特别的充沛
浸透了一片又一片幽暗的树林
六月四日
它们是一些快乐的家伙
在樟树下当我们掷着色子的时候
它们花花绿绿躺在赌桌上
有堂堂正正的百元币
孤独狂妄的五十元币，平民本色的十元币
还有俊俏可爱、质地纯洁的
一大片银色和铜色镍币
在凉爽的树荫里
这些闪亮、轻灵、快乐的小玩意
它们是摇摆舞的超级好手
它们愈聚愈多
在我们沉静而充满杀气的赌桌上
嘟噜噜哗啦啦飞舞着
彼此碰撞时发出轻轻的哟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