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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随笔]周公度随笔(三篇)
作者:佚名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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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夏天我们比赛吃西瓜吧
       ——给老鱼的回信
       老鱼好:
        《时间与记忆》已经收到多日,今天早晨两点开始看,五点左右就看完了。想起很多事情。我喜欢安徽的许多地方,宣城、合肥、滁洲、桐城、安庆,有几个地方去过,更多的地方因文字我一直向往着;现在,因为你这本书,我又喜欢上了宿州和寿州,还有灵壁县。我想我都会去看一看。我喜欢这本书里这平静的心。
        如果今年春天能够成行,我会先去虞姬墓。这个我和一个朋友说过;我几年前看《霸王别姬》,想“虞兮虞兮奈若何”应该是项羽的情书。无论历史与戏曲里面,他待虞姬都说不上如何深情用心,但当他身临垓下,命系一念时,他可以说出的名字却是虞姬。他少于说爱字,一个“奈若何”却足以使虞姬为之命命相随。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在项羽心中的位置如此之重。她是如此喜欢他的表白。
        我喜欢那种清晰决绝的人。决绝不仅是伤感的词语,它还是一个人生活的态度。一以贯之。就像一个爱吃榆钱的人,他看到榆树抽芽就开始微笑,他保持着这个微笑的习惯,随时间过隙,随记忆泛出照片的黄。然后,住乡村旅社,听老歌,看麦田,看秋虫入窗,想念草屋和老宅,偶尔也遐想陌上罗敷的杏黄裙裾,和她的堕马髻。我就不会遐想,我老是胡想,如果我读罗敷,可能不一会儿就口水涟涟。太差劲了。
        我去年春天有段时间也很想吃榆钱,但当时已经是槐花的时候了,我在楼下的槐树上折了一小枝子槐花,拿给我妈看。我还买了一些荠菜;我和我妈一样爱吃诸如这般的野菜。还有桑葚一样的果实。我读小学时,常常课间跑到离学校很远那棵桑树上摘桑葚,有的才发红,酸酸的就吃了。在济南时,我也买过桑葚,紫紫的,要烂掉的样子,我妈说“买得太多了,怎么吃得完。”我买东西,常这样贪多。
        老鱼你好像是砀山人。我对砀山的印象,主要来自乘火车的经历,火车经过商丘、砀山、徐州,会经常上来许多卖梨的人,他们都说是砀山的梨。我就买上一些,我喜欢砀山梨。它不像烟台梨那样夸张的甜和大,它朴素、自然、亲切,还便宜。便宜现在好像成了它的缺点,我有次看新闻,好象说砀山梨积存难销,我很难受,我想不明白真正质朴的果子怎么会没有人要。如果我做水果银耳羹,梨的话我就用砀山的。甜得天然。
        我生活中时时乱说话,但我喜欢质朴的人。你养的狗叫黑子,那它肯定是黑色的了,我现在也有条狗,叫土豆,因为它才来的那天我买了土豆。就这样简单。就像我早晨醒来想的是豆浆油条,而不是牛奶面包,就像一个人吃饭,爱用的是矮腿小桌、小条凳。那么随意真实。缸帖子是什么样子?马蹄酥我知道,有年我去凤阳吃过一次。凤阳还有一段老城墙,有些地方颓毁了,也没有修,我爬上去,四下里乱看了好久。
        蚌埠好像也有卖马蹄酥的,那儿的街边柳树也很多。我也喜欢柳树,我看到它老想起柳敬亭说书来,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我约莫记得有张版画是这样的,在一棵柳树下,男男女女好多围着一个说书的人。拉魂腔是什么样的一种唱法?是接近秦腔,还是四平调?有哪些剧目?还有没有演出?有没有名角?我的直觉是不可能像黄梅戏。还有,每年的桃花笔会里,有没有听戏的安排?我得想办法,挤进去玩一次。
        我的许多想法都是这样极俗气的,不像你几个的朋友,都有些逸气。像乾元,我觉得他有些像陈洪绶,只是画风不像。他给你做的封面和封底两张画,山如馒头,石碾似杯盏,房屋门窗,大而洞开,一看就知道是个快乐乐观的人;他画的山水,小舟有船的身子,远柳而傍山,猜测其性格,应该很固执的。哪天我去,也不知道能否讨个尺副小画来。沈天鸿、黄玲君,你在书里提了好几次,我忍不住要问:“黄玲君长得好看吗?”
        哈。我不能再说话了。我这个人说多了就露出很多缺点。总之,很高兴读到你这本集子,让我好好地想了许多事情,很多失去的时间似乎都找了回来,很多不愉快的记忆也似乎可以有了另外的解释。这几年,我一直想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然后耐心地去做些什么,但总是不能够。但我现在看到了一个平静的人。我很高兴。老鱼,今年夏天我们比赛吃西瓜吧。
       周公度 西安
       
       你那里有没有打雷?
        周公度,你那里有没有打雷?
        我说,我这里上周打雷了。
        那天傍晚,先是风很大,我喜欢那种被风吹的感觉。我站在厨房的窗口,看窗外的无花果树被风吹的枝桠摇摆。土豆把爪子放在做饭的桌子上,它侧着耳朵,对着风声大叫。
        风是有声音的。那么,风也应该是有影子的了。土豆肯定看到了风。它的尾巴很警觉地竖着,脊上的毛也竖起来。它很勇敢,很有耐心,它的叫声让我喜欢这个有风的傍晚。
        但也有闪电啊。土豆看到闪电后,一下子躲到了我的后面。它把嘴巴藏到我的裤腿间。我可以感觉得到它的口水濡湿了我的裤子。我也害怕闪电,我关上窗户后,对土豆说,风里有沙子。
        我应该也喜欢闪电啊。可是我家里没有垂地的大玻璃,我也不是住在山间小屋连厦。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关于海市蜃楼的电影,到现在还一直想,透过闪电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一次蜃楼呢?
        闪电光亮里的蜃楼,应该会比海上更清晰、瑰丽啊。即使没有,也可以在它的光亮里看远处黝湿的山岩,看那大树间惊起的小鸟,也许我还可以从草丛倒伏的样子,猜测出是什么样的小兽打此经过。
        我希望我是这样的人。我认识每一个森林里的小兽,我叫得出每一株花的名字,我可以拍打每一个大动物的肚皮。我不说一个爱字,我和它们用眼睛说话,用草茎的长短决定谁做晚饭。
        但我是那么粗暴。我的细心总是不能来临。我握紧了土豆的嘴巴,不允许它再乱叫,不允许它在卧室、客厅、书房、厨房间团团转,我把它逼到沙发底下。它蜷成一团,我还是把它拉出来,没分没寸地揍它。
        然后,过不多久,又向它道歉。我时常瞧不起自己。我希望它不要马上理睬我。我希望它一看到我,就很傲气地打个喷嚏。但它不这样,它的眼睛亮湿湿的,里面全是信任,好像在说,“嗨,周公度,下次我就不怕闪电了!”
       
       见字如晤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想再见到你。想再见到你时,一定要好好看看你。我在你面前,总是飘移不定,那样不清晰,我几乎忘记了你的样子。
        我时常后悔所做的事情,时时埋怨自己。我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他经常做梦,有次梦到了我,他很诧异地写了篇文章说这件事。我看到后,高兴地向他表达了愉快的心情,毕竟之前我与他只是见过几面啊。我喜欢被聪明的人惦记在心。虽然是在梦中。
        但我是个笨拙的人。我老是梦见你。然后,每次都是在考虑,我要不要告诉你呢?我太想听到你的声音了。有一天清晨,我从梦中醒来,沉沉心,终于告诉了你。但你什么也没有说。即使是一个“嗯”,一个句号,也没有。我恨透了多言多语的我。
        有一年,在郑州,一个小说家的聚会上,许多人约定了去游访登封少林寺。然而待到了说定的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闪电,雷鸣,路上到处是积水。多数人搁浅了计划。就咱俩了,还去不去啊?有个人问我。当然去了,不是说好的吗。
        在宾馆,每人买了把伞,坐上了去少林寺的大巴。太奇妙了,到寺前,大雨就停了下来。我买了把香,去点燃时,却发现断了。再去买了,刚转身,又被女伴的胳膊碰折了。香是祝祷之先,有预卜之意的。太准确了,那天我心绪烦乱之极,本也想悔约的。
        她是你的朋友。我珍惜这个说话的藉口。我和你说到她,说到大雨,说到断香,你掩嘴笑了起来。我坐在你的对面,傍晚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法桐树叶上,像两双手的轻轻相握。之后,我常常想起那次大雨天的出行,那次和你交谈。
        有些人你认识了,好像天生只为错过。又有些人你认识了,仿佛天生注定心伤。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必定是个固执的宿命主义者。我对于你,最简单、固执的想象,是一次平静的说话,一次记忆的重新擦亮,一次短暂的偶然相逢。
        我想知道,你现在做些什么?在阅读哪些书籍?看哪些电影?听什么样的音乐?为什么我的心总是因你而乱却如此疏离?你又去哪些地方旅行?我去了那么多的城市,走过那么多的街道,为什么就是遇不见你?遇不见你的瘦弱和孤单。
        许多人因为疲惫也许早已放弃,也有许多人因为疲惫,而备觉行程甜蜜。这不舍的甜蜜,于冰中潜藏,于夜深打开,于晨晖收拢,却永不随时间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