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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暄琐话]主人还是草民
作者:柯云路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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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春节前,参加作协的团拜会,偶遇中学时的同窗。时隔近40年相见,自然要聊这些年的经历,也聊当下的生活。
       聊着聊着,说起他的户口。同窗一家五口,“文革”时,父母下干校,妹妹进工厂,弟弟到内蒙兵团,他去了山西农村,五口人分了四下。同窗虽然早就离开农村,但因为工作关系一直留在外省,现在退了休,才盼到与同样是知青的妻子在北京团聚。说来也是笑话,同窗成家后一家三口,儿子在20年前就按知青政策将户口转回北京落在爷爷奶奶处,隔了几年妻子也将户口落至她的父母处,如此一家三口的户口又分在了三处。好在妻子当老师,每年有两个假期,于是两人多年来一直如牛郎织女般鹊桥相会。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同窗退休,按政策可以回北京“投靠”妻子了。
       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到派出所一问,先就傻了眼。除了一应的退休证明文件、身边无子女证明、结婚证等,还需要独生子女证明。这让他们有些犯难:当年生育时,国家尚未实行独生子女政策,这对夫妇自觉自愿地只要了一个孩子,只是几经搬迁,又觉得孩子早已成年,不知将那个证明独生子女的小本放在了何处。于是找到办事警官,说明两人复印的档案资料在“家庭成员”一栏皆可证明只有一个孩子。警官想了想,通融的办法是让单位再开具“只有一个孩子”的证明,且要说明不在同窗身边。于是,抓紧忙了一气,证明开来了。
       还是不行。还需要当年将孩子户口转回北京的原始批件的复印件,于是又到区档案馆复印盖章。资料很详细,可看出同窗哪年下乡,孩子哪年出生,因何故将户口转回北京,上有各级部门的批示、公章。
       接下来写投靠申请。同窗的妻子有大学文凭,退休前在中学教语文,文字表达能力应当不错,但这一关并不好过,一个小小的申请,写了四遍、跑了四趟才勉强通过。
       各种证明、资料、证件等经过一番忙碌一一备齐,夫妻俩站在警官面前分别签了字,材料终于被接收,接下来似乎就等通知了。岂料一周后办事警官来了电话,说细查资料,因同窗是当年的北京知青,必须补办一份他当年的户口迁出证明。听到这里,我也不由得感叹了。当年我也插过队,不到一分钟工夫派出所就将户口上的卡片取下,再开出一纸迁出证明,这个人就算彻底了断了和北京的联系。如此简捷的手续让同窗对当年户口怎样迁出已毫无印象。同窗根本报不出派出所的名称,只好到原住地寻访。一番查找后,还真找到了已经泛黄的小小户籍卡片。然而又出了意外,上面显示,同窗已于考上高中的1963年将户口转至学校(我们读书的101中学学生都要住校)。无奈之下,他决定亲自去101中学问明白。夏日里挤车问路,十分狼狈,反复折腾下,费了老大的力气查到一条信息:学校已于1968年春将学生的户口全部迁回了各自的家。
       我和同窗见面时,他还在等待,并且颇为烦恼。他说,派出所的主管警察下周要学习,只能等学习结束后再上网查找,是什么结果还不可知。警察说,或许在网上可以查到相关资料。同窗很郁闷,之前他曾请朋友在网上帮忙找资料,很容易地查到了儿子当年迁入北京的相关资料,既然网上的资料如此详细,为什么一定要让老百姓顶着烈日跑来跑去?
       建国后,人民当家作主了。但同窗说,大事不说,只说办户口,他丝毫体会不到主人的感觉。在这一轮奔波中,许多事原本并不复杂,但繁琐的程序和一些办事人员居高临下的冷漠令他倍感屈辱。有些人似乎特别喜欢看着老百姓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说:每当我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并且用乞求的眼神站在他们面前时,我会从他们脸上看到一种快感。
       政府的所有开支都来源于纳税人,“公仆”理应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什么时候草民在权力面前能成为真正的主人呢?■
       【杨兴文荐自《同舟共进》200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