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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情杯]走过唐古拉
作者:杨宣强

《含笑花》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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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一次伫立唐古拉山,海拔5231米的石碑旁,任由风从远方刮来,我不知这是第多少次翻越它。可我从没有真切地描绘和感受过它的存在,一座山是孤独的,经年累月的风雪是它惟一的朋友,对于我们这些过往者,它是不屑的,它用一惯的高傲藐视着可怜的人类。我喜欢在它白色的脊梁上穿行,不是因为它的恢宏,不是因为壮美,不是因为险峰奇景,我仅仅是从心灵深处感到有某种与它相通的东西,在一次又一次与我的纠缠中,让我更贴近属于自己的灵魂,灵魂就如远方来风,在孤独中游荡。
       唐古拉太冷了。
       在巨大的唐古拉山面前,人类的灵魂和生命是微不足道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前行中,我更多地体会到生命的无奈、痛苦、寂寞、苍凉和欲望,我不愿标榜什么,也不愿虚饰生活的美丽,我胸膛深处燃烧的激情还在,我不知自己何以会如此迷恋此山,寒冷冻硬了我的双腿,我前行的脚步不再利索,遥想刚踏入高原时。我还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健壮而有弹性的双腿奔忙跳跃在荒芜和碎石之间,从来就不知疲倦,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年代。那些没完没了的雪,在覆盖唐古拉山的同时,也覆盖并染白了我的双鬓,我感到生命的活力与年轻都不再属于我,内心就有一种无比的惆怅!青藏线沿途,纵横的河流小溪我是熟悉的,而近二十年的阅历,皱纹如河流和蚯蚓一样爬上了我的额头和眼角。我真切地感到我不再年轻了,我一趟又一趟地走过唐古拉,一次又一次征服它的缺氧和强悍。一回又一回体验并感悟生命的真谛,那时我是由衷地开心的,因为我一直将高高的唐古拉踩在了脚下,即使有一天,岁月让我老去,老得迈不上高原一步。我也是自豪的,我无数次走过唐古拉,而它却从不曾走过我。惟一的遗憾是,我老了,而唐古拉山依然年轻。
       很多时候,我也感受到生命的矛盾,为什么我非要在这无人涉足的地方来回忙碌,而不找个可以避雪的地方,哪怕是故乡的一间破屋,也可以见到来来往往的人,可以见到绿色的树和青青的草,甚至是在墙根晒着太阳,也能接近鸟语花香,聆听一切有生命物种的歌唱。为什么我非要生活在灼伤人的强紫外线和吃不饱氧气的地方,而不远离此处的恶劣,难道别处温暖的阳光不曾光顾和照耀我,无处不弥漫着的氧气对我充满仇恨和成见,我不愿离去是因为我害怕孤独,害怕喧闹中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心叵测,那是人类的悲哀,当然,高原也是孤独的,但有了我的战友们,有了那些激情飞扬的生命,我便不再孤独,即使有也只是季节性的孤独,是一种大自然的冷静坦诚。
       在唐古拉山下的沱沱河泵站,我认识了一位从湖南嘉禾入伍的老兵周命礼,他的脸膛紫黑,风将他的嘴割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有的刚渗出乌黑的血,有的冻结成血痂,他雪白的牙齿在青灰色的鼻梁下闪着亮光。初次见面,他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松开,我明显觉察出他的失态,却不愿将手强行抽回,他们在见不到人的地方,难得与人握一次手,假若我强行抽回他一定会失望的,我陪同过许多人,见过与我的战友们握手时的心不在焉,在手松开的那一刻,彼此的心也疏远了。周命礼是96年入伍的,至今一直工作、生活在沱沱河泵站,我无法想像出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他患有经常性的心绞痛,每次痛起来都特别难受,主要是缺氧造成的,每次发病就大把地吃总后卫生部下发的复方丹参地丸。他结婚四年,小孩三岁,而他与自己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却不足七个月。我想到了我自己。每年在述职或工作总结时,我就自鸣得意地吹嘘上线工作了多少多少天,与长年工作在线上的战友们相比,我不得不惭愧,不得不耳热心跳,我的经历不值一提。何止是周命礼一人,在四千里的青藏线上,在兵站、泵站、机务站里,有我无数与周命礼相似的战友,苦和累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艰苦就是艰苦,它使许多人望而却步,使许多人变得可怜可悲,艰苦一点也不可爱,然而,“三站”(兵站、泵站、机务站)的兵们一点也没感到艰苦的可怕,他们并不因为艰苦才活着,繁重的本职工作中他们活得并不艰苦,相反,艰苦造就了他们精神的富足,锻造了信念的执着,磨砺了坚强的意志,他们在无人涉足的苦寒高原,可以像欣赏春花秋月一样欣赏严寒缺氧,像享受舒适一样享受艰苦。走过唐古拉,世界在眼中就会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