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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树迎飞鸟入深野，云伴夕阳过远山。
       黄昏踩着猫的步子悄然而至，把她金色的温柔涂抹在山巅，在树梢，在水面，在叶楠的脸上。
       叶楠抬起头，向山顶眺望。可是树木太密了，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清还有多远才能到达山顶。但他不敢坐下来休息，心想一定要在天黑以前爬到山顶，一览众山小。那样，梦里才不会有遗憾。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像有谁突然用扫把一下子从山边扫除的时候，叶楠终于爬到了山顶。
       山顶的树木长得很稀疏。石头却一个比一个大，形状各异，连在一起，仿佛一群静默于天地间的灵物，正在无声地诉说着人世的沧桑和生命的无常。
       凉风呼呼地刮过山顶，吹干了叶楠身上的汗水，也带走了他一身的疲劳，让他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力量。
       夜色苍茫，远山含黛。
       叶楠站在山顶，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征服的快感，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那是一种到达巅峰后突然失却目标的空虚。
       叶楠在石缝中间找到一块避风的地方，迅速扯好自带的小帐篷，钻进去，掏出背包里的防潮床垫，铺好，躺下，边吃干粮边回想十三天来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穿梭跋涉的酸甜苦辣，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夜里，叶楠被风吹醒了。他看看表，才三点多。可是冷。让他无法再入睡。
       高处不胜寒。
       星空，明月，清风，女孩。
       也是这样的夜晚，女孩躺在山顶的草坪上，身上盖着叶楠的外衣。
       夜里，女孩被风吹醒了，说冷。
       叶楠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蒙住女孩的脸。
       女孩还是说冷。
       叶楠说那我给你生一堆火吧。
       女孩说，不。
       光着身子的叶楠，只好把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血脉膨胀，心里真的像是生了一把火，把他烧得口干舌燥，让他在一瞬间看到了沙漠，看到了火海，看到了干裂的河床。他需要水，他实在太渴了。
       女孩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气息如兰，把叶楠一点一点地融化，融化。
       没有意识，没有束缚，没有进攻，没有防守，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在那个美妙的夜晚，叶楠和女孩在山顶的草坪上演绎了一幕天地合一的经典神话。
       女孩叫百灵，是叶楠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百灵穿着黑色的短裙，白色的衬衣，披着长长的秀发，身上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清香，脸上挂着迷人的灿烂笑容，走进叶楠的小帐篷，说，叶楠，我想你。
       叶楠静静地看着百灵，她的眼角有细细的泪痕。他走过去，轻轻地吻干她的泪痕，说，百灵，你终于出现了，你到底藏在哪里?你知道吗?我每分每秒都在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说过永远不会和我分开的，为什么又总是躲着我?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他说着张开双臂，想要紧紧地抱住百灵，不让她再离开他的世界。他看见百灵对他浅浅地一笑，然后变成一只蝴蝶，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可她越飞越远，渐渐飞离了他的视线。
       叶楠急了，他大喊一声，百——灵——，然后他就听到帐篷外面的树枝上，有鸟儿清脆的歌声。
       天亮了。
       叶楠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大脑立刻清醒了许多。但他不愿起来，仍然静静地躺着，把在梦里和百灵相遇的情景又细细地回味了一遍，眼里便有苦涩的泪水溢出。
       二
       夕阳，小河，草地，垂柳，芦苇。
       河的一边有一个男孩，靠着垂柳。
       河的另一边有—个女孩，依着芦苇。
       男孩和女孩都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彼此并没有太在意对方的存在。
       夕阳的余辉洒在河面上，像是铺了一河碎碎的金子。
       突然，河面上“啪”的一声响，一条鲤鱼跃出水面。跃起的鲤鱼仿佛是一条线。把男孩和女孩的目光牵扯在一起。
       男孩极快地看了一眼女孩，便又把头埋进书里，想，对面的女孩儿真专心!
       女孩也极快地看了一眼男孩，随即也把头埋进书里，想，对面的男孩儿真用功!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了。
       男孩收起书，顺着河堤往上走。
       女孩也收起书，顺着河堤往上走。
       河的上游有一座桥，男孩的学校在河那边，女孩的学校在河这边。
       俩人在桥上相遇。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俩人的目光再次碰在一起。
       男孩的心里便翻起波浪，对自己说，这女孩真漂亮!
       女孩的心里也泛起了涟漪，对自己说，这男孩真帅!
       第二天，男孩从学校出来，捧了一本书，到昨天遇见女孩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看。
       女孩也从学校出来，捧了一本书，到昨天遇见男孩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看。
       男孩渐渐地就觉得那书有点看不下去了，视线不时从书中游离到了对面的女孩身上。
       女孩也渐渐觉得那书上的内容显得枯燥乏味，虽然不像男孩一样频频抬头，可心思也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对面的男孩身上。
       男孩想，她昨天来这里，今天为什么还来?
       女孩也想，他昨天来这里，今天为什么又来?
       黄昏的时候，男孩和女孩又一次在回校途中相遇在河面的小桥上，男孩就忍不住笑着跟女孩打了一下招呼，嗨，你好!
       听到男孩跟自己打招呼，女孩就停下来了，也微笑着跟男孩说，你好!
       男孩又说，好像昨天就见你在对面看书?
       女孩说，要考试了。
       女孩接着又说，好像昨天也见你在对面看书!
       男孩说，是呀!要考试了。
       接下来，男孩问女孩在哪个学校。女孩把她的学校名字告诉了男孩。女孩也问男孩在哪个学校，男孩同样把自己的学校告诉了女孩。
       男孩跟女孩开玩笑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如在这桥上聊—会儿吧!
       女孩说，不了。天黑了我不敢回去。
       男孩想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去。但他没说。男孩没说，女孩就走了。女孩走了，男孩才想起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男孩心里就有一些遗憾。女孩虽然走了，心里也有一些惆怅。
       第二天，男孩又去了河边，却没有见到女孩。
       第三天，男孩也去了河边。还是没见到女孩。
       男孩再次去河边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河两旁的地里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忙着种菜，种玉米。种稻谷。河里有光着屁股的孩子在嬉水，追逐，打闹。桃花开得很艳，梨花满树雪白，空气里飘散着泥土清新的香味，忙着采花的蜜蜂和蝴蝶不时飞过眼前。男孩心里便想起了一句歌词：良辰美景也惹烦恼!
       没来由的烦恼。
       以后的每一天，男孩都会到河边走一走，不是为了看书，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之，如果一天不去心里就会闷得慌，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那年七月，男孩毕业了，分到一所边远的乡村小学任教。去报到的那天，男孩意外地见到了女孩，她也分到了这所学校。
       男孩见到女孩的那一刻，心里因为分配到这样一所学校而产生的怨气顿时一扫而光。他在心里说，上天真是照顾我呐，让我跟她在一起工作。
       女孩见到男孩的那一刻，心里也很吃惊，随即就想，这就是缘分吧，竟然会跟他分在同一所学校。
       晚上学校集中开会的时候，男孩知道女孩的名
       字叫百灵，女孩也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叫叶楠。
       三
       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横穿过连绵起伏的原始森林，公路尽头，有一个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叫楠木坪，楠木坪有一所学校，叫楠木坪小学，百灵和叶楠就在这所学校工作。
       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不得不相信，就像百灵和叶楠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恋。
       到了楠木坪小学没有多久，叶楠和百灵就很自然地走到一起，俩人一起看书，一起听歌，一起做饭，一起到村里家访，一起到山上采野菜。
       有教师问百灵，你以前就认识叶楠?百灵笑笑，说，认识。又有教师问叶楠，你以前就认识百灵?叶楠也笑笑，说，当然认识。这样，大家就把他俩当成一对准恋人，在羡慕他俩的同时也深深地祝福他俩。
       天气晴朗，叶楠带上百灵，钻进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沿着一条小溪往上走。
       溪水清澈见底，水中的石头上铺着薄薄的青苔，浅处是绿绿的水草，落在水里的树叶有的已经腐烂，有的正顺水漂流。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厚厚的落叶上面，有一种灵动而凌乱的美。
       百灵走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把鞋脱掉，将脚伸进水里，搅动清清凉凉的溪水。
       身后的叶楠不说话，伸出手来轻轻地拨弄她的头发。
       百灵仰起头，俩人的目光相对，掩藏不住的深情从眼里流露出来，这深情逐渐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俩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
       森林里很静。
       百灵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她无力逃避，仿佛心里的魔鬼已经复活，她无法控制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百灵渐渐清醒，她想要把自己的嘴唇移开，可是叶楠已经把她紧紧抱住。
       百灵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不要，不要。—个声音却说，抱紧，抱紧。
       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叶楠抱起来，放在松软的落叶上。她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自己已不再属于自己。等她完全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嘴唇有点痛，伸手一摸，都是叶楠的牙齿印。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百灵先打破沉默。
       百灵说，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
       ……
       是不是我伤害了你?
       百灵摇摇头。
       叶楠跪下来，说，百灵，我爱你!真的，我可以发誓!
       百灵伸手捂住叶楠的嘴，说，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只想静一静。
       看着百灵不言不语的样子，叶楠觉得很心疼。他说，要不，你也咬我一口吧，看我刚才把你咬得那么重。
       百灵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真的拉过叶楠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得叶楠的手背渗出细细的血珠。
       疼吗?百灵问。
       不疼，叶楠说。
       但百灵分明看见叶楠的眼里溢出泪水。
       看见百灵终于露出笑容，叶楠也顿时开心起来。他笑着对百灵说，以后我知道怎么哄你开心了。
       怎么哄?
       你不开心的时候就让你咬一口。
       那我现在就不开心，你让我再咬一口吧!
       好啊。叶楠说着又把手伸过去。
       百灵拉住叶楠的手，没有咬，而是轻轻地吹着刚才她咬过的地方，再次问叶楠，真的不疼吗?
       真的不疼，不信你再咬一口。
       百灵低下头来，装成要咬的样子，在叶楠的手上亲了一下。
       不料叶楠却故意大叫一声，哎哟!疼死我了。
       百灵吓了一跳。
       就在百灵惊魂未定的时候，叶楠趁势把百灵扳倒在地，说，我也要咬你一口，说着就把嘴唇“贴”在百灵的嘴唇上。
       百灵躲不开，只好说，轻点，轻点……可是因为嘴被叶楠的嘴堵着，她的声音显得很模糊。
       四
       叶楠从小帐篷里出来，坐在山顶的石头上，掏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山下是一片青青的草地，中间有一条清清的小溪潺潺地流淌。草地上有一间茅屋，此时正冒着袅袅的炊烟，想必是主人开始生火做饭了。
       茅屋的旁边种着一排一排的桃树，梨树，李树，苹果树，开着粉红的雪白的花。有零零散散的鸡在果树林里自由自在地觅食。
       一切都显得原始而宁静。
       太阳升起来了，柔和的光茫漫过树林，漫过草地，漫过茅屋。
       茅屋的女主人推开木制的小门，抬了一盆衣服走到草地中间的小溪边，找一处有水塘的地方，蹲下来，不紧不慢地搓洗。
       光着脚的小孩口里喊着妈妈向洗衣服的女人走去。
       一只白毛的母狗领着一群小狗跟在孩子后面。
       男主人也随即出了门，赶着三头牛，八只羊，拉着一匹马。他把牛和羊放在草地上，跨上备好鞍子的马背，向森林里走去，路过女人身后的时候，不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话。
       也是这片草地，也是这条小溪。
       百灵在小溪边捉蝌蚪，叶楠到山坡上拾干柴。
       火生起来了，叶楠和百灵把穿在竹条上的鸡肉放在火堆旁慢慢地烘烤。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俩人一边吃，一边笑，一幕幕欢乐的场景被记忆定格在岁月里。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
       叶楠和百灵沿着草地上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山那边的学校走去。
       爬上一个山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村庄了。
       百灵说，我最喜欢黄昏了，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叶楠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黄昏。
       为什么?
       因为黄昏里的女孩最相思，而相思的女孩最美丽!
       你这句话好有诗意呀!从哪里捡来的?
       什么捡来的，这是我一首诗里面的句子。
       只知道你小说写得好，看不出来你还会写诗呀!把你的那首诗念给我听听可以吗?
       当然可以。
       念吧，我洗耳恭听。
       叶楠开始给百灵念自己那首题为《三月的夜》的小诗：
       月光叩开　那扇零乱不堪的门
       你小巧玲珑的目光　倚窗而立
       从远古到现在　你一直在守候
       以一种非常女性的方式　守候一段
       不为人知的尘缘　三月的夜
       因你而美丽　你因等待而美丽
       百灵说，这首诗真美，可是我又说不出到底美在什么地方。
       叶楠说，这已经是最好的评价了。不管读诗还是写诗，有时候都只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像幸福，叶楠说，其实幸福也只是一种感觉。
       百灵说，好深奥，不过我能明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
       真的吗?叶楠欣喜地问。
       百灵郑重地点点头，仿佛把一生的幸福，就这样交给了叶楠。
       看着裹在夕阳里的村庄，叶楠不禁随口而出：
       夕阳挂在山边　燕子穿梭于村头
       农家的炊烟爬上竹林梢　因此
       好了这个黄昏　好了这片草地
       好了这份心情
       月亮升起来了，村里有姑娘和小伙子在唱山歌：
       天上星星密朵朵　地下茅草会戳脚
       哪个小妹心肠好　做双鞋子哥靸脚
       久久不走这方来 这方凉水起青苔
       扒开青苔吃凉水 一回好吃二回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 照着小妹好梳妆
       小妹梳妆为哪样 只为竹林会情郎
       
       月亮出来照半岩 金花银花滚下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 只爱小妹好人才
       叶楠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悲痛。十三天来，他沿着当年和百灵一起走过的足迹，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穿行了一遍。
       到处都有百灵的影子，到处都是百灵的欢笑。
       只可惜时光飞逝，欢乐不再，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叶楠再次想起和百灵在一起的日子。
       五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百灵说
       我们到森林里找兰花好吗?
       好啊!
       叶楠和百灵顺着学校后面崎岖不平的小路一直往上爬，很快就进入茫茫的原始森林。
       俩人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同时心里也多了一丝紧张、神秘的感觉。因为森林里到处隐藏着不可确定的危险因素。俩人的手于是紧紧地拉在一起，心也靠得更紧了。
       走了没有多久，百灵忽然叫起来，叶楠你看，那是什么?
       叶楠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的一棵大树上，长着一个怪怪的东西。
       那东西是白色的，状如猴子的脑袋。
       叶楠爬到树上把它摘下来，只见它仿佛一个肉球，全身长满又软又嫩的刺，又好像一个正在睡觉的小刺猬。
       叶楠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拿起来闻闻，有一股新鲜蘑菇的清香味，想丢掉又觉得可惜。于是用塑料袋把它包好，放进背包，继续前行。
       森林里刚下过雨，弥漫着一股腐烂树叶夹杂着清新泥土的特殊香味。
       叶楠和百灵都知道名贵的兰花总是长在大树上，特别是传说中的金边兰和银边兰。因为地上的兰花容易被人发现，剩下的都不是好花了。因此，俩人都抬着头走路。可是走了一两个钟头也没发现一棵好的兰花，只有一些别人遗弃的兜兰、墨兰或是兔耳兰。
       百灵有些泄气了，说，我看还是回去吧!
       叶楠说，既然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这次找不到，我们下次再来。百灵又说。
       再找找吧，反正现在还早，要是你走不动了我们可以坐下来歇歇。
       百灵说，我真的走不动了。
       俩人在松软的树叶上坐下来，叶楠背靠着一棵老树，百灵背靠着叶楠。
       森林里面本来就潮湿，加上又下过雨，才坐下去一会儿，百灵就觉得屁股下面有点凉，她站起来用手一摸，才发觉屁股全湿了。她不敢再坐下去，一边拍着屁股一边对叶楠说，快起来，树叶下边全是水，把裤子打湿了要生病的。
       叶楠说，怎么会生病呢?这样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才舒服，你要是不敢坐，过来我抱你。
       百灵也不客气，走过去坐在叶楠的膝上，双手搂着叶楠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百灵呼出的气轻轻地拂在叶楠的脖子上，让他觉得痒酥酥的，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跟着有了反应。使他精神随之一振，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
       叶楠把百灵的脸转到自己胸前，低下头来就是一阵带着侵略性的狂吻。一边吻一边就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百灵的胸部。
       百灵却把他的手拿出来。说，别动，抱着我就可以了。
       叶楠只好艰难地控制住心猿意马，乖乖地把手从百灵的胸部移开。
       百灵再次把头靠在叶楠的肩上，慢慢地竟睡着了。她熟睡的样子很美，嘴唇微闭，眼睑轻合，胸部随着均匀的呼吸很有节奏地起伏。
       看着百灵一脸的安详，叶楠不忍心惊醒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百灵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已经偏西，森林里顿时暗下来。她揉揉惺忪的眼睛，问叶楠，几点了。
       叶楠说，五点多了。
       百灵惊讶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然后又娇嗔地对叶楠说，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叶楠说，看你睡得那么甜，我怎么忍心叫醒你?我宁愿就这样抱着你，永远不醒来。
       那样我岂不成了木乃伊?百灵笑着说，真是的，我们赶紧回家吧!
       叶楠站起来，才发觉坐的久了，全身又酸又麻。他伸手弯腰，活动了一会儿，才说，走吧，回家。
       森林里一旦暗下来，便很难辨别方向，俩人进来时又没有留下标记，转了半天，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
       天渐渐黑下来，这可把百灵急坏了，她不停地问叶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楠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只好在森林里过夜了。
       不会吧，百灵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
       叶楠说，本来没有的，可是现在有了。——别闹了，我们还是赶快找一处可以安身的地方吧!
       他们找到一个山洞，俩人钻了进去。
       六
       这是百灵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拉着叶楠的手，内心的恐惧化作无声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叶楠只好安慰她，别怕，你在这里呆着，趁现在还有一点亮光，我出去找些干柴，在洞里生一堆火，蛇才不会爬进来；森林里蛇很多，要是爬进来可就麻烦了。
       百灵天生怕蛇，听了叶楠的话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叶楠不忍心把她—个人留在山洞里，只好带她一起到外面拾干柴。好在森林里到处都有掉在地上的枯枝，没有多久，俩人就拾了一大堆。
       叶楠把火生起来，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地叫，他知道百灵一定也是饿坏了，可是早上出来的时候什么食物也没有带，真不知道怎样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坐了一会儿，叶楠说，要是你想睡就靠着我睡吧。
       百灵说，我睡不着。
       叶楠说，是不是饿了?
       百灵没有说话。她知道，即使告诉叶楠自己饿了，他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还不如不说，省点力气。
       看着百灵沮丧的样子，叶楠很心疼。于是故意逗她说，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百灵说，你讲吧!叶楠说，有一对恋人，到野外探险。大雪封山，迷路了。俩人在一个山洞里困了两天两夜，眼看就要饿死在山洞里。第三天早上醒来，那个男的对女朋友说，再这样等下去也没有人来救我们，不如你在洞里，我出去寻找食物。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活下来。说完他就带着一把匕首出去了。天快黑的时候，男人回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容。他高兴地对女孩说，今天真幸运，我出去不久就碰到一只从山崖上摔下来的黑熊，我把它杀死，割了一条腿带回来烤给你吃。男人说完就捡洞里的枯藤生了一堆火，把熊腿烤熟，递给他的女朋友。女朋友实在是饿坏了，把那条熊腿啃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觉睡到天明。天亮后，她才发现她的男朋友已经死去了，她去扶他的时候，发觉他的左手已经不在了。原来，他根本就没有遇到从山崖上摔下来的熊，他烤给她吃的，是他的手。
       叶楠讲完了，笑着问百灵，你要不要吃我的手?
       百灵显然是被他的讲述感动了，轻轻地说。我不要吃你的手，我要吃你的心!
       叶楠说，拿刀过来，我把心掏给你。说着就把衣服解开，做出真要掏心的样子。
       百灵赶紧说，我要吃你的心又不是现在就吃，现在还没有两天两夜呢!你就暂时留着吧!
       听了百灵的话，叶楠忽然兴奋地说，对了百灵，我现在就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吃——我怎么就把它
       给忘记了呢?
       百灵以为叶楠又在逗她开心，说，你就别逗了，省点力气明早好下山吧，到时候我走不动了你可得把我背下去!叶楠说，真的百灵，我不骗你，我们真的有东西吃了?
       什么东西?
       难道你忘了吗?白天我们从树上摘下来的那个怪东西，我们现在就把它烤熟，说不定那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美味呢!我们可不能暴殄天物!
       百灵说，那种东西怎么敢吃，要是有毒，岂不是白白地送了性命?我宁愿饿一夜，也不要吃那种东西。
       叶楠说，我总觉得那种东西可以吃，说不定它只是一种奇怪的蘑菇。要不这样吧，我把它烤熟，我先吃，如果我死了，你就别吃，如果我不死，你再吃，怎么样?
       百灵说，我不吃，也不许你吃。
       叶楠说，是不是舍不得我死掉?
       百灵说，讨厌，我才不管你死不死呢!我只想让你今晚留下来陪我。
       叶楠又逗她，可是没有力气，我怎么陪你呀？
       百灵听了忍不住挥动双拳捶着叶楠的肩膀，说，你坏死了，我才不要理你!
       俩人闹了一阵，叶楠还是把那个像猴头，又像肉球和刺猬一样的怪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火堆旁慢慢地烘烤。
       只一会儿，就有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散开来，令人馋涎欲滴。
       烤熟了，叶楠忍不住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不想那滋味真的甜美无比，是他今生所未曾尝过的。于是他又撕了一小块，边吃边赞叹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
       叶楠把那东西吃了差不多有一半，然后对百灵说，你先等一会儿，只要我不死，你就把剩下的那一半吃了，真的太好吃了!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叶楠突然说，哎呀不好了百灵，我肚子疼得厉害，怕是要死了。
       叶楠的话把百灵吓了一跳，她赶紧把叶楠搂过来，抱在怀里，说，都怪你不听话，我就说那东西不能吃，你偏不听，现在可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看把百灵吓哭了，叶楠赶紧说，没事没事，我是骗你呢!那东西真的很好吃，你赶快吃吧!
       百灵说，真的没事吗?
       叶楠说，骗你是小狗!
       百灵把叶楠搂得更紧了，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吃的。
       叶楠被百灵搂在怀里，脸正处在百灵的双乳之间。顿时被熏得晕乎乎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隔着衣服，就把百灵的乳头含在嘴里，使劲吮起来，一会儿，就听到了百灵的呻吟。
       七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眨眼间，叶楠和百灵来到楠木坪小学已有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里，俩人已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进入这片绵延无际的原始森林。有时去找兰花，有时去拾干柴，有时带着猎枪去打鸟，有时纯粹没有什么目的，只为寻找一个清清静静的二人世界，俩人便可相依相偎，尽情缠绵。
       一天晚上，百灵和叶楠在学校后面的小路上散步。清幽的月光把夜色点缀得朦朦胧胧，路边的草丛里，有虫子在呜叫，森林里不知名的鸟儿不时发出奇特的声音，又是一个宁静而美妙的夜晚。
       走了许久，百灵说，叶楠，我最近老是感觉心里很空虚，好像生活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有些东西，你想留也留不住。
       叶楠说，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还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百灵说，我也不知道。
       我曾经有过这种感觉，不过那是四年前。叶楠说，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在那条小河边相遇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谁会忘记呢?
       自从和你相遇后，我心里便多了一份牵挂。我每天到河边，想要见你，却总是见不到，心里便很空虚。很失落。可是现在我过得很充实，因为天天都可以见到你。
       今生能够遇见你，我也感到很幸运。可是，百灵突然问叶楠，你说爱情是不是—个人的惟一?
       叶楠沉默了许久，才对百灵说，也许，除了爱情，我们还需要别的东西。我记得有这样两句话：
       爱情让时间流走
       时间让爱情流走
       那么，什么才是永恒?百灵问。
       没有永恒，只有现在。
       我觉得你今天说的话太哲学了，我怎么越听越不懂?
       是吗?叶楠说，也许除了爱情，你心中还有别的追求；你不是说你觉得空虚吗?那是因为你渴望的东西还没有得到。
       说实在的，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其它的什么都不想，可是我的内心却无法安宁，总觉得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没有做。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支持你。
       其实也没什么，百灵说，哎，叶楠，这个村子太穷了，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为它做点什么吗?
       是该为它做点什么，叶楠说，不过，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百灵说，这里到处是原始森林，村子虽然贫穷，可是生态保存很完好，属于典型的原始村落，旅游资源十分丰富，要想让大家富起来，还得先从旅游人手。
       可是旅游开发耗资巨大，哪有这么多钱。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很有钱，我可以劝他来投资。
       他是谁?叶楠问百灵，他为什么会听你的?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
       叶楠隐隐觉得，百灵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在一次教师会议上，百灵正式把她的想法提了出来。她说，我们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位教师，都有责任为这里的百姓做一点实事，让他们早日摆脱贫穷。并说自己愿意为了楠木坪的发展去想办法。但她没有在会上提起要去劝说那位搞房地产的老板来投资搞旅游开发。
       百灵向学校领导请了三个月的长假，到城里办理旅游开发的相关手续，并且寻找资金。学校领导积极向县教育局汇报，得到了局领导的支持，其他教师主动分担了百灵的课程，让她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她想做的事。
       百灵走的时候对叶楠说，以后我可能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叶楠没有听出百灵话中的含义，以为百灵只是暂时离开，因此他对百灵说，去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两个月后的一天，百灵回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县旅游局的高局长，分管旅游的赵副县长，乡政府的刘乡长。另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胖胖的，戴着墨镜，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
       叶楠想，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应该就是百灵说的搞房地产开发的老板了。果然，吃饭的时候，赵副县长向大家介绍，那个人名叫柳波，是江河市鸿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
       经过两天周密细致的考查，在楠木坪搞旅游开发的事情终于敲定了。
       其实县里早就有意在楠木坪搞旅游开发，只是苦于没有资金。这次难得百灵把柳总请来，县里给了他很多优惠政策，项目建成后让他经营二十年，二十年后由县里收回交旅游局管理经营。
       接下来的日子，百灵一直陪着柳总勘察线路，选址建房，规划旅游项目，指挥工程建设。
       三个月期满的时候，百灵仍然没有回学校上课，听刘乡长说，县教育局已经同意延长她的假期，无论她什么时候回校上课都可以。
       经过八个多月的艰苦奋战，从乡政府通往楠木坪的柏油公路铺好了，电线也架好了，村里盖起了宾馆，安装了闭路电视，成立了旅游协会，办起了农家乐，到楠木坪旅游探秘的人络绎不绝，使封闭了近百年的楠木坪一下子热闹起来。
       
       八
       百灵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只是她没有回到学校上课，她已经成了柳波的秘书。
       百灵再到学校那天，是三月二十四日。柳波开车把她送到学校就走了。百灵叫他第二天来接她。
       那天晚上，叶楠终于又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百灵。他心中有很多疑问想要让百灵解答。她用什么办法让柳波投入巨资到楠木坪搞旅游开发?她为什么决定不再教书，而去给柳波当秘书?她是否还爱着他?
       ……
       没等叶楠开口，百灵却对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百灵说，叶楠，就让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是今天，你什么都不要问我。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我要离开你，嫁给柳波。
       百灵的话就像晴空里的一个霹雳，把叶楠的心都震碎了。他想不到百灵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使劲抓住百灵的肩膀，声嘶力竭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百灵，你告诉我，是不是姓柳的逼迫你?是不是?你说出来，我马上宰了他!
       百灵说，叶楠，不要再问了，我好累!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离开我。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尊重我的选择，对吗?我求你，什么也不要问。
       百灵走了，从叶楠的生命里，永远地走了。像一缕轻烟，一阵微风，一片雪花，一道彩虹。
       九
       百灵死了。
       叶楠从她留下的日记本里知道了两件事：一是她在一年前就知道自己患了子宫癌，医生说她最多还能活八个月的时间；二是柳波是百灵的表哥，俩人曾订下娃娃亲，在百灵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柳波把她强暴了，并说会和她结婚，爱她一辈子，可她后来却爱上叶楠，如果不患病，她一定会嫁给叶楠，她说，她爱他，却又伤害了他!
       叶楠又想起他和百灵最后在一起散步的那个夜晚，想起百灵说过的话：叶楠，我最近老是感觉心里很空虚，好像生活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有些东西，你想留也留不住。
       她想留住什么?爱情?生命?欢乐?还是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不知道!
       叶楠的心在滴血。哦，百灵，多么坚强的百灵!她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害，独自默默地承受了一切!把她最美丽最善良的一面，留给她心爱的人，留给这个世界!
       十
       叶楠决定独自穿越那片原始森林，并且写一部小说，名字就叫《白云深处》，记录他和百灵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欢乐的日子，然后，把它送给九泉之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