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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司马主任望着阴沉沉的天，心悬得老高，菊花村小学破旧的危房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在这个极坏的天气里，他既怕菊花村小学出事，又挂念林子老师，他决定马上去菊花村小学。
       司马主任心急火燎地call驾驶员，驾驶员不回话，他才想起驾驶员说过，这个星期要回乡下岳母家。
       司马主任再次把焦虑的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天空，咬咬牙，决定自己开车去菊花村小学。
       一辆破旧的吉普车艰难地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快到菊花村小学时，一阵电闪雷鸣，暴雨说来就来了，司马骂了一句娘，颠得有些酸疼的双手丝毫不敢轻握方向盘。
       一阵闪电破空而过，司马主任透过被大雨浇得根本看不清爽的前窗玻璃，仿佛看见有一个抱着头奔跑的人，还未等他再看清楚时，一声惨叫，司马主任踩了刹车下来，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倒在车轮子底下……
       一
       一年前，菊花村小学的老校长端起碗刚要吃饭时，传呼响了，回过去，才得知县教委司马主任要来学校视察。老校长为了学校建盖新校舍的事找过司马主任，给他送礼，请他吃饭，都被回绝了，今天司马主任突然大驾光临，老校长有些慌手慌脚，他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但他还是特意换上了那身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服，到食堂找到兼管会计的林子老师，要林子跟他一起去见司马主任。
       林子毕业分配时见过司马，林子清楚地记得司马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的流露，林子曾经为司马这种不经意又很直白的流露羞涩、激动过好一阵子，她一直希望再有机会见到司马。
       但现在，林子犹豫了，林子分明感觉到其她几个女教师在指着她嘀嘀咕咕，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个大姑娘家去陪男人吃饭，总会演绎出一些故事来的。
       老校长用眼睛狠狠地盯住那几个女教师，大声说道，这次接待工作很重要，它关系到能否拨得到那二十万元钱。二十万元啊!你们想想，有了这二十万元，我们能做什么?能把那些危房全部推倒，换上新崭崭的教室。老校长浑浊的眼里放出一种亮闪亮闪的光芒，林子望着这光芒，就看见了那几间破破烂烂的教室和学生一双双急需知识的营养滋润的目光。林子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老校长无怨无悔地把一生都扑在了菊花村小学上，他惟一的愿望就是在退休之前能为学生盖上几间新教室，自己呢?去陪陪别人吃饭都不肯，林子觉得有些难过。
       林子就跟着老校长到了村里那家最好的饭馆，他们等了近两个小时，县教委的吉普车才停在了他们面前，司马主任边下车边紧紧握住老校长的手说，真对不起，车子在路上抛锚，让你们久等了。他看见林子，怔了怔，问老校长，这位是……老校长还没有回答，司马主任就握住了林子的手，说，我们见过面的，你是林子?
       林子点点头，红了脸，周身滑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很快把手从司马主任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不一会，宾主双方你敬我，我敬你，劝酒声、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林子显然不习惯这种场合，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会儿望望兴高彩烈的男人们，不自然地笑几声，一会儿又投向窗外。窗外，是一大片色彩斑斓的菊花。
       菊花村人酷爱菊花，菊花也特别钟情菊花村人，菊花村人几乎家家房前屋后都种有菊花，红的、黄的、白的，把个山野中的小村庄点缀得芳香四溢又朴素无华。
       林子很喜欢自己生活和工作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但很多时候，林子又不情愿，林子有太多的梦，她实在不甘心十几年的苦读就换来一个扎根乡村的命运，林子每次回家看望以盘田为生的父亲母亲的时候，这种欲望就更加强烈。
       唉，林子叹出一口气，把忧郁的目光从菊花的海洋中收回，耳朵里传进一声亲切的问候，怎么来了，林子?
       林子见司马正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没说什么。
        老校长说，林子，把工程预算给司马主任汇报汇报。
       林子拿出预算表，一项一项地向司马主任解说，司马认真地听着，不时把头凑到林子跟前看看预算。林子感受着司马的气息，有点心慌心跳，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业务的熟悉程度。
       司马听完汇报，赞赏地看着林子，端起一杯酒，对老校长说，你有一位得力干将啊，我敬林子老师一杯。
       林子连连晃动着手说，我不会，我不会。
       司马主任严肃起来。老校长急得直用桌子底下的脚踩林子的脚，林子望着老校长已经喝得不少的红彤彤的脸，想起他临出门时说的话，狠狠心，干下了这杯酒……
       临走，司马主任拍板说回去先给菊花村小学拨十万元钱。
       二
       山里的一切都是清爽的。清爽的空气裹着湿漉漉的阳光，把树林、鲜花，小草笼罩得神秘而亲切。太阳才刚刚爬上山顶，林子老师就拿着课本走进了教室。
       潘大河没有来上课，他是林子老师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林子老师还指望他在明年小考中为自己，为菊花村小学争口气。她望着潘大河的空座位急切地问，潘大河呢，咋不见他来上课?
       一个学生说，潘大河不读书了。
       林子老师说，他于什么去了?
       学生说，可能进城打工了……
       吃过午饭，林子老师到街上买了一斤新鲜猪肉，顶着烈日匆匆上路了，她要到住在离学校十里地外的那个荒坡上把潘大河喊回学校，她想如果再不去快一点，也许潘大河就真要进城去了。
       潘大河的母亲正佝偻着身子在地里劳动，见林子老师来也不出声打招呼。林子很同情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据说她是在寻死的时候被潘大河父亲救下并爱上她的，潘大河的奶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对潘大河的父亲说如果不马上跟这个女人了断，就把不多的一点老房子分给其他四个儿子，一点都不给潘大河的父亲。
       潘大河的父亲只好去求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很同情他们，便把他们安排到离村子十多里远的山地看棚里，这个山地看棚就成了他们的新家。
       不久，潘大河出世了，潘大河的父亲抱着儿子左亲右亲，他对潘大河的母亲说，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潘大河的母亲望着从家门口蜿蜒而过的大河郁郁地说，就叫潘大河吧。
       林子老师回想着这些故事，一边摘下草帽扇着风，一边对潘大河的母亲说，挖地啊?潘大河的母亲点点头，朝她笑笑，不说什么。林子老师望着潘大河家房前屋后漫山遍野的菊花，心情格外舒畅，只有在这里，才可以看到全菊花村花朵最大、色泽最鲜艳的菊花。
       林子老师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清楚地记起第一次到潘大河家就是迎着这种阳光走进黑漆漆的小屋，摔了一跤的，潘大河家屋子的地面就像刚翻过的山地，凹凸不平。
       林子走进潘大河家，潘大河的父亲躺在床上，他欠了欠身子，说，林老师来啦?
       林子对着这个半年前做工摔断了腿，至今不能下地的瘦弱矮小的男人应了一声，就把一斤鲜猪肉放在潘大河父亲的床头，潘大河父亲也不客气。林子摸过一个分不出是正面还是反面的草墩坐着说了几
       句家常话，就问，潘大河呢?
       浇菜水了。
       咋不让他读书呢?
       唉，山里人，认得几个字，会算算钱就行了。
       潘大河不仅会算钱，他还能挣大钱呢!
       林子老师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决不开玩笑，只要你让潘大河去读书，我保证他以后能赚大钱。
       林子老师从来没有这样坚决过。她回想起数学课上潘大河反应极快又对答如流的情景，林子老师为此经常多给潘大河布置些难题做，潘大河居然能够都完成，潘大河成了林子老师心中的一颗星。 林子牢记着老校长的承诺，老校长不止一次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宣布过，只要谁教的毕业班中有学生考起县重点中学，他就把惟一一个到省城进修的名额给她。林子很看中这个机会，但同时她也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必须在潘大河身上倾注更多的心血。
       潘大河的父亲只是摇头，他说就是他以后真有出息，我们也供不起啊。
       林子望着潘大河家灶台上那支空空的碗篓，他们连一只多余的碗都没有!林子伤心地说，我给校长说说，给他一点补助。潘大河的父亲欲言又止。
       潘大河回来了。潘大河沿着照进他家屋子的那一缕阳光走进来，他一下子没有看清楚坐在屋里的人是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周身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包围着，极美丽。
       林子说，潘大河，你回来了。她站起身把手搭在潘大河肩上，潘大河才叫了一声，林老师。
       林子说，我来接你回去读书，你愿不愿意?
       潘大河不说话了，昏暗中林子感觉到潘大河把一双期盼的目光投向他父亲，良久他才说，想，我想读书。
       那好，你现在就跟老师去学校。
       潘大河的父亲还想说什么，潘大河已拉着林子老师的手跑了出去：远远地传来林子老师的声音，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三
       菊花村小学欢天喜地地盖起了新教室。老校长整天转悠在工地上，他一会儿摸摸钢筋水泥，一会儿又对工人们说，你们辛苦啦：劳累你们啦!
       工人们笑着说，老校长，你一天到晚不知要重复多少遍这两句话，你才辛苦呢!
       老校长“嘿嘿”应着，一边和教导主任说着什么，林子走过来，停住了脚步。
       原来那十万元建筑款再加上学校老师、村里人捐的和镇上给的都用得差不多了，建筑老板说他欠了一屁股债，这次不见现金是做不了活计了，老校长和教导主任脱不开身，正为派谁去县教委催款而犯愁呢。
       林子想想说，让我去吧，我正要去买阿胶，顺便去催催款。
       老校长和教导主任相互对视了一下，他们打心眼里心疼从小就患贫血，要经常吃阿胶又拼命工作的林子老师。老校长拍拍林子的肩膀说，就你去吧，车票回来报销。
       林子的心跳起来，自上次和司马吃过饭后，林子就清楚自己今生是无法忘掉司马了，司马常常在每一个深夜，闯入林子的心扉……
       林子望着圆圆的月亮，月光轻柔地洒落下来，裹住几棵高高的芒果树和油棕树，几只山雀振动着翅膀，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有一些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进林子老师半开着的窗户。
       和窗户并齐的是埂子上开得正盛的菊花，在月色笼罩下，这些美丽的精灵显得神秘而安详，它们和林子雅致的小屋相得益彰，有一支红色的菊花就要伸进窗户，林子伸手摘下它，放在鼻子低下嗅着。
       她很想念司马，她想在这样的月光下挽着司马的臂膀散步该是多么富有诗意……司马的眼神，司马的大手，甚至司马的气息，常常萦绕着林子，让林子喜，让林子烦。有一次司马给她打来电话，林子面红耳赤地只会回答司马对她的问候。挂断电话后林子很后悔，因为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没对司马说。
       现在又可以见到司马了!林子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坐上了早班车，几个小时后，她来到了县城。
       快到县教委时，林子拐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照映出林子苍白的脸，林子拿出化妆品在脸上稍稍抹了抹，整理整理衣服就进了县教委的大门。
       接待她的老师很客气地告诉她，司马主任外出学习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林子一下子失望极了。
       林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先前的渴望，甚至她设想过的种种见到司马后的情景，现在又一股脑儿地出现在她眼前，林子想见到司马，不单单是催工程款，还有一些林子自己也说不好的想法在里头……
       花花绿绿的街市拼命抢占着林子的双眼，她摸摸这，摸摸那，又摇摇头，走进了新华书店。
       《小学五年级数学强化试题》和(小学生优秀作文选》等几本好书出现在林子眼前，林子翻着它们，看见了潘大河和他的同学们买不起书读又抢着书读的情景，她掏出钱，又犹豫起来。
       这是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买阿胶的钱，林子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常常要接济班上那些困难的学生，甚至在每一个开学的日子里，她还要替交不出学费的学生先垫着钱，林子刚刚连水都没舍得买了喝
       但林子还是买下了这几本书，连夜赶回了菊花村小学。
       四
       潘大河学习更用功了，潘大河还主动把班上卫生、劳动之类安排得井井有条，每次林子老师去上课，总可以看见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板和一尘不染的讲桌，特别是当她看到那些坏了的桌椅板凳，在潘大河一阵叮叮当当的修理声中又变得牢固起来时，林子老师心里就有了许多安慰。
       林子老师把一个个红勾稳健有力地打在潘大河的作业本上，她越来越喜欢潘大河，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对潘大河的爱有点超出了师生之情，林子解释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把它归结为缘分。
       一个晴朗的下午，司马主任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两个专家检查工程质量，他们在工地上指指划划。末了，他问老校长说，怎么不见林子老师?
       老校长说，林子老师还领着学生在河里捞沙呢，我们能省一文是一文……
       司马说，去看看。
       他们穿过一片片开得正盛的菊花，走到一棵大树下，司马站住了。
       林子的歌声飞过河面，跳跃进司马主任的耳朵里。
       司马惊讶了，十三年来，他无数次听到过这首《在希望的田野上》，但没有哪一次如此震撼他的心灵，林子和她简直像极了。
       她是司马高中时候的同学、初恋情人，他们非常相爱，学习都很好，但她却在高考前夕突然辍学了。
       司马眼前浮现出他去村子里找她的情景：村里人纷纷朝她吐唾沫，说她一个学生家抬着大肚子回来……
       司马忙问，你们怎么知道?
       村里人说，她继母亲口说的，还有假?
       司马立即想到他和她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急忙问她现在在哪里?村里人上下打量着他，怪怪地说，你说我们这个计划生育先进村容得下她吗?鬼知道这不要脸的跑哪去了。
       司马精疲力竭地回到学校，脑子里再也记不进任何内容，任老师苦口婆心做工作，他只是痴痴地仿佛丢了魂魄一样。
       直到有一天，司马收到了她的来信，她告诉他之所以离开他，正是为了他能安安心心地参加高考，她非常非常希望他能上大学，她说司马要是考不上大
       学，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她还说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叫司马千万不要为她担心……
       司马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还去找过她，但都是失望而归。后来司马也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没成，直到见到林子，他这段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愫，才一下子又复活过来。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林子时，林子简直就是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当他把她当成她，把一种包含诧异和爱意的目光停留在林子脸上时，他分明也感受到了来自林子的电流。、
       现在，林子也唱着当年她最爱唱的歌，司马按捺不住，他穿过菊花的海洋，急切地朝林子他们走过去
       五
       潘大河又没有来上课，林子老师很生气，离毕业考越来越近了，尽管县上在讲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但升学考还是要考的，而且考试成绩还是衡量一个老师教得好不好的主要依据，潘大河只有参加考试，并且必须考好，才有希望进县重点中学，自己也才有希望去省城进修。
       林子老师又踏上去潘大河家的路，但这一次她感觉到特别吃力，有几次差点晕倒在崎岖的山路上。
       走进潘大河家，林子看见潘太河正在用小手一下一下地替他躺在床上的母亲刮痧，这个平时看起来身体就不太好的女人现在精疲力竭地任由心爱的儿子捏过来弄过去。林子不说话了。
       潘大河说，林老师，我不读书了。
       林子抚摸着潘大河的头，她很理解这个体贴又懂事的孩子此刻的心情。她摇摇头，问潘大河说，你爸呢?
       潘大河用手一指，林子才发现在那个阴暗的墙旮旯里不知是蹲着还是坐着潘大河的父亲，林子走过去和他说起话来。
       潘大河父亲说孩子他妈病了好几天了，没钱去医，反正以后也供不起潘大河上学，不如现在叫他去苦几个钱，也好补贴家用。
       林子老师说潘大河以后的读书费用我会尽力帮他解决的，现在关键是先治好他母亲的病。
       潘大河父亲面露难色，林子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为自己买阿胶的一百元钱，递给潘大河的父亲说，先替孩子他妈治病。
       潘大河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肯收，他说我们已经欠你很多了……最后，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潘大河跟前说，儿子，跟老师去读书吧，将来好好报答老师。
       六
       老校长每次见到林子老师都要说，一定要好好教啊，不能辜负了县教委对我们的关心。他指着就要盖好的房子说，你看，新崭崭的教室啊!
       林子老师笑笑，她走进了教室，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一些，潘大河叫了一声“起立”，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学生全站了起来。
       林子叫他们坐下，说，我们这节课去野外作文吧。
       孩子们欢呼起来，他们最喜欢林子老师带他们去菊花丛中讲故事，做游戏，写作文了。
       他们一路簇拥着林子老师唧唧喳喳地来到学校后边的菊花地里，等他们安静后，林子就说，大家看见我们就要盖好的新教室了吗?
       孩子们大声说，看见了。
       林子说，对，这里是观察我们新教室的最好位置，请大家仔细观察，写一篇《我爱我的新教室》的作文。
       有几个小学生闹起来，林子老师严肃地批评了他们。看着这些好不容易坐在这里写作文的山里孩子红色或黑色的脸庞，林子老师常常告诫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良心，绝对不能误人子弟。
       她在同学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指出这个学生句法的错误，一会儿又给那个学生纠正错别字，当她辅导完一个学生直起腰时，一下子倒了下去。
       学生们哭了。
       老校长来了。
       学生们说最近林子老师常常觉得身体不舒服，老校长吼道，你们咋不报告呢?学生们哭得更大声了。
       大家把林子老师抬回宿舍。潘大河望着林子老师趟在床上几乎毫无血色的脸，突然想起林子老师课前课后常吃一种叫“阿胶”的东西，但他翻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一片那种阿胶。
       潘大河眼前浮现出几天前林子老师送给父亲一百元钱的情景，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又一次望着林子老师苍白的脸，对正在忙乎的老校长坚决地说，借我一百元钱。
       老校长吃了一惊，问他要钱干什么?
       潘大河只是说，借我一百元钱。
       老校长又追问了几次，潘大河只是重复这句话，眼里还蓄满了泪水。老校长看着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发倔劲，他摸摸口袋，掏出五十元钱递给潘大河，和蔼地说，拿去吧。
       七
       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安详地看着被夜风吹得有些发抖的潘大河，他一路走着，快到县城时，有个好心的小马车拉了他—段路。
       走在城里，望着那些绿绿花花的抢眼睛的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潘大河有好几次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但他舍不得用给林子老师买阿胶的钱买哪怕是最便宜的他最想要的任何东西。
       几乎走遍了整个县城，他才找到了医药公司，潘大河对坐在柜台里织毛衣的胖女人说，我要买阿胶。胖女人抬头望望他，又织了几针，懒懒地问，要买多少?潘大河说，要买五十元钱的。他张开汗浸浸的手把汗浸浸的钱递给胖女人，胖女人手脚麻利地称了阿胶包好，丢给潘大河。
       潘大河走出医药公司大门时，觉得很热，城里的太阳比山里的太阳更灼人，它毫无顾忌地挂在城里灰蒙蒙的天上，白茫茫地洒在矗立着的高楼大厦上，没有一丝风。
       他没有钱了，一分钱都没有，他的肚子叽哩咕噜叫得难受，不远处飘来他叫不上名的香香的味道，他寻味而去，咽咽口水又离开，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下味，不时还吹吹风。潘大河走走歇歇，歇歇走走，把小手都招累了才有一辆微型车停下来，问问他没有钱，骂骂咧咧地又开走了。
       风更大了，狂风肆虐地吹打着路两旁的树，发出“嗷嗷”的怪叫声，潘大河紧紧抱着阿胶。
       不一会儿，大滴大滴的雨点砸在了他身上，他拼命往前跑，他根本不知道后边有一张也和他一样心急的吉普车……
       尾声
       司马主任吓呆了，他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潘大河一时没了主意，一会儿，他才抱起潘大河上了车，急急忙忙赶往镇卫生院。
       医生听听潘大河的心脏，再翻翻他的眼皮，毫无表情地对司马说，算你运气好，还有救。
       司马松了一口气。
       林子老师赶来了。
       潘大河的父亲母亲也来了，潘大河的母亲抱着潘大河哭得悲悲泣泣，司马走过去搀扶起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她一见司马，惊疑了片刻，就昏死过去。
       潘大河的母亲认出了司马，司马是潘大河的亲生父亲啊……
       本栏责编 万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