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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隐形帽
作者:杨映雪

《含笑花》 2005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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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从梦中醒来,想想有些不对劲,梦中的古典婚礼怎么是自己和丈夫江成?夫妻相拜后飞来一顶帽子罩着江成飘走了。这不是好兆头。玫的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伸手把床头的台灯拧到最亮度,摆在床头柜上的那套钻石首饰在灯光照耀下闪着贼亮贼亮的光,都是你惹的祸,玫顿觉心里阵阵发痛,眼睛一闭,泪珠就顺着眼角滚下来。要不是那么昂贵又是来自美国的洋货,真想反手扔了。玫顺手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不敢碰漂亮的双眼皮,不然,就会红肿得像六月的桃子,那明天上班怎样见人。玫看着身边空空的枕头和还叠的整整齐齐印有蓝色小花的夏凉被,长长地叹口气,泪水又决堤般地涌出,但不敢哭出声,怕影响睡在隔壁的儿子,女人就是这样,受多大的委屈都还在为别人着想,不像男人,凭一时的豪气抬脚就走,把老婆孩子甩在一边,什么也不管;女人则是你走了还眼巴巴盼你回来,女人的心对丈夫是道敞开的门,感动地接受他的优点宽容地容纳他的错误,而男人就像一把锁,锁住你的梦想你的世界,审美疲劳,让你在家里像一块被弃置在一旁的砖头。女作家张洁的《方舟》一书里有句话“你将格外不幸,因为你是女人。”玫觉得这句话是专为她写的。
       玫觉得心里一股凉气直往上涌,像赵本山演的小品里说的“拔凉、拔凉”。玫不明白丈夫江成会为这件事动起真格来。还说“爱情价更高”我看爱情没价,一文不值。不就是一套首饰吗?玫的心像一颗颗针在戳。睡在隔壁五岁的儿子翻身梦呓中在叫爸爸。叫得攻心里发痛,这几天江成不归家,还得哄着儿子爸爸工作忙。再这样僵下去,家庭破碎、分道扬镳也是明摆着的,自己还可以面对现实,可是儿子没爸爸心灵上是会受到重创的。没爹的孩子是根草。玫的心凉到冰点。现在的世道,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你都得睁大眼睛任其自然冷静对待,有人说爱情保值期已下降到两年,危险期七年,看来也不是危言耸听。玫的这个家才七年,越过保值期,才跨进危险期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看来此坎难越了。爱情也太脆弱太不堪一击了,像戴着顶隐形帽,随时都有可能隐去。如今的家庭主要是防火防盗防插足,防不胜防。
       上个月江成随团去美国考察回来,玫带着久别胜新婚的心情跑到昆明飞机场接,江成一下飞机,就递给玫一个镶着金边的椭圆形首饰盒,玫乐滋滋打开,里面一套璀璨夺目的钻石首饰,江成说500美元专为玫买的,那一刻,玫幸福得心里盛满了蜜,一脸阳光地接过来放在坤包里。去宾馆的路上,玫抱着江成的西装,好奇心忍不住往内包摸摸,见鬼了,又摸到一个方方的玫瑰红的首饰盒,玫低下头轻轻打开,一对精妙的耳钉、一枚精美的钻戒、一条铂金项链吊着精致心形坠子,整套儿的精品,绝美。那些小米粒似的钻石向玫炫耀地眨着调皮的眼睛,玫盯眼看看贴在锦缎上那小纸片,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1200美元!好贵,好大方,几乎是10000元人民币。他带去的钱总共也才10000元,还是我亲自去银行取的。结婚以来我一直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他从哪里来那么多钱?买给哪个狐狸精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证明他的小金库很有实力,女人怎么也不是男人的对手。夫妻又怎么样,你帮人家养大儿子,侍候好爹娘,人家只是心房一角留给你。玫像遭电击,浑身一下麻木了,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江成好歹也是个局长,要维护他男子汉的尊严和领导的面子,玫强忍着,心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嗯,看你平时滴水不漏,装得挺像的,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是情份千金也抵不过胸脯四两。玫一咬牙,别高兴过早,老娘也有一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信粘不牢你。玫瞄了眼坐在副驾座上闭目养神的江成,不动声色地把小方盒装进坤包。玫觉得自己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挡住了一名狐狸精,为家庭的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玫有种先下手为强的快感,但也有些心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此时正遇红灯,玫夸张地调整一下姿势,也假寐起来。
       江成一回到家就赶紧找那个小方盒子,清清楚楚记得是装在西装里层左边口袋里。怎会不翼而飞?神了,怪了?一下飞机接触自己的人只有玫和驾驶员小周,玫的已经给她了,毫无疑问,只有他了。人心不足,不是送他一条外烟了吗,那也价格不菲呐,跟我老爹享受一样待遇了。现在怎样向李姐交待,那是李姐的先生为纪念他们结婚十年送给李姐的。江成着实记在心上,特别挑选个心形的,还让吴局长、万局长取笑了一阵,说是买给小蜜的。江成有些好笑,心想算我是另类吧,我前程远大着呢,实在不想为那些毫无结果的事瞎操心,再说玫整天盯得像个警察,有贼心也没贼胆。有些事就是怪,谈恋爱的时候,江成像个警察,生怕玫逃出自己的视线,现在整个儿颠倒了,自从江成当上局长,玫整天疑神疑鬼,晚上10点以后回家像审犯人,让人有种被监控的感觉。为避免麻烦,江成总是一副正人君子,远离其他女人。也是江成与女人无缘,帮李姐买套首饰也会隐去,莫非谁有隐形帽?现在怎么办?还钱是小事,伤人面子是大事。李姐是单位的收发,工作认真得很,家里也不宽裕,为买这套首饰,肯定节约了很长时间,人家眼巴巴盼着却落个空,以为是看不起她。拿玫的那套去抵,价格悬殊大,也肯定是猴子手里剥椎栗。江成一支烟一支烟地抽,抽出的办法是眼不见心不烦,谁让他贪心占便宜。江成在水晶烟灰缸里灭了烟头,才上床睡觉。他没心思理会玫穿着粉红色绣花睡衣性感的大腿。玫赌气地转过身去,江成心中自语,我倒霉。
       江成不敢正视李姐的脸,女人那种由盼望到失望的变化,是让人不忍看的。从李姐转过身回去,鞋子拖在地板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和来时嗒、嗒、嗒的响声里就知道她有多伤心。女人,除非是那种精明过人城府极深的。
       江成有些奇怪,玫是那种买件新衣裳都美得从商店就穿着回来的人,怎么一直不见戴那套钻石首饰,难道真的爱到舍不得让心爱的宝贝见太阳的地步?不过也好,省得过那些小街小巷担惊受怕。女人也是猜不透的尤物,任她去吧,不然她时时唠叨谁又有什么什么了,天底下的好东西你买得完吗?玫自从有了那套首饰,与以前判若两人,像电视剧《渴望》里的贤妻良母刘惠芳,说话轻言慢语,甜甜蜜蜜,明明遍街都是小吃,玫却天天大清早起来煮早点,米线、卷粉、饺子、汤圆变着花样做,作料都放好。玫的厨艺也大有长进,一下班就系着围腰站在灶台,煮、炒、烩、炖色香味俱全四菜一汤,一桌菜饭热乎乎。看着江成和儿子的一副馋相,玫满足得心花怒放。玫的外貌也大放光彩,不但时常光顾美容院,本来就很好看的脸还使劲抹化妆品,并且还烫了个怪怪的发型,先烫卷,再拉直然后喷上睹喱水,头发便小圈小圈硬邦邦垂下,像顶着一头康师傅方便面,江成都有些不习惯。玫还像发了大财,时尚高档服装包裹了全身,什么百褶裙、大摆裙、吊带长裙、无袖短衫、西服套裙、旗袍、披肩,一天一个新款式,像要去参加选美。一次江成看见玫从新衣服上解下的纸牌,乖乖,1356元,差不多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玫如此阔绰奢侈,一改
       过去的简朴,江成都有些奇怪,这个女人是不是更年期提前?玫还学会了幽默,经常把一些笑话带回家,一次在饭桌上玫说:有个单位的全体干部职工去泰国旅游,在芭堤雅海滩,几个年轻人看着蓝色的大海激动不已,把衣服脱下交给同事看管就像鱼样游向大海,蛙泳、蝶泳的还真让他们过了一把瘾,出尽了风头,快乐得简直就是一条鱼。只可惜好时光总是太快,怎么感觉才一会儿,导游就在规定地点朝他们直摆小红旗,他们往回游至浅滩,其中有两个人抱着头哈哈大笑就是不起来。等其他人弄明白,便笑成一团。原来他俩穿了纸短裤,纸遇到水早就溶化变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细细的索筋箍在腰上。江成笑得饭都喷了出来。江成每天上班,鞋柜里的皮鞋擦得亮堂堂,下班回到家自己专用的纳米杯里总是泡好酽酽的苦丁茶,玫说这种茶降血压降血脂,保健要从年轻时就开始。江成觉得玫这么周到体贴人微不像媳妇倒像我妈。玫心细到江成每天穿什么衣服系什么颜色的领带都搭配好挂在床边衣架上,包包里甚至放好餐巾纸。面对玫的百依百顺,江成都有点头晕,觉得玫有点做秀,不像妻子,倒像情人。不过,早知道钱能买来温柔体贴,何不早早满足她的愿望。江成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惬意极了,整天满面春风,阳光灿烂。
       玫一人在家时,总爱拿出两套首饰比较,方盒里的钻石像小米粒,戴上像贵妇人,椭圆盒里的钻石像菜籽戴上像个小老板,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玫已选好同学聚会的日子闪亮登场,享受回头率的好感觉。时间就在明晚,农历十六,班长定的日子,意思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怀旧茶苑里的所有人群中,就数同学聚会得热闹。玫选个单人沙发坐下,戴着钻戒的左手搭在翘起的右腿上,偏着头,耳钉和坠子上的钻石正好迎着灯光,那多形的切割面张扬地闪烁着五彩光环,使得左右两位女同学的金戒指大为逊色,也是她俩涵养好,瞄了一眼玫不出声,把扑克甩得山响,心里骂道:才个局长夫人冲什么?当心纪委查出你家庭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到时候看你哭都哭不出来。
       真是乐极生悲。玫万万没想到,她在老同学聚会中享受尽同学们对于她自身形象的赞扬返回家中后,会获得丈夫强烈斥责。江成愤怒成一头狮子,顺手拿起一本《中国农民调查》啪地砸在梳妆台上,那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装着柔肤水、精华霜、粉底乳……的瓶瓶被惊吓得东歪西倒,柔肤水瓶盖不紧,渗出晶莹的液体,像伤心的眼泪。玫吓得痴呆呆听着江成大骂:“你小心眼,我替李姐买的,你的已经给你了,你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让我对不起人,为这事我把小周调走,现在真没脸见他。你这作份太丢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数落声伴着摔门声,江成带着一股风出去。玫不知道会惹这么大的祸,也不明白江成为何不早说,如果当时就说出来,也不会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程度,夫妻之间要交流啊!你以为把我娶进家像件东西摆在家里就去忙你的事业,让我像墙上的画慢慢褪色老去。现在我该怎么办?玫除了掉眼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一辆出租车在身旁轻轻停下,小周还是像以前一样,打开车门:“局长,上车。”江成掏支玉溪烟递过去,小周放在鼻子前闻闻:“好香,好久没抽局长的烟了。其实那天我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玫姐从你的西装包里拿了个小红盒子,因为是你们的家庭事,我没说出来……”江成一只手搭在小周的肩上:“别说了,我们还是哥们……”
       后悔和痛苦的日子很难熬,五天了,江成未回家,每次电话的音乐声响起,都不是那熟悉的声音。
       玫把灯拧熄,黑夜包裹着她,半醒半睡中,玫看见一顶帽子慢慢飘向门外。玫始终不明白,爱情为何如此娇嫩,稍有不慎,便会戴上它的隐形帽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