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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中午的时候，刘老汉拿上钱，扛起一把小镢头，出门了。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街上没人，很静，只有谁家的一条大黄狗，趴在树阴下，伸长舌头，哈哧哈哧喘气。
        刘老汉一来到村头二柱的化肥农药经营部，对正躺在电扇底下打盹的二柱喊道：“二柱，二柱。”
        二柱睁开眼说，大爷，干吗?
        刘老汉问还有化肥吗?
        二柱说要复合肥还是尿素?
       刘老汉说尿素吧。
       二柱又问要多少?
       刘老汉说一袋就行。
       二柱搬起一袋尿素递给他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大爷，你家不是没地了吗?
        刘老汉吱唔了一下，说，帮一个亲戚家买的。
        二柱就笑了，笑得很坏的样子。
        刘老汉警觉地说你笑什么?
        二柱说没笑什么。
        刘老汉想说什么，但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刘老汉扛着那袋化肥径直来到一块玉米地，汗水湿透了衣服。但刘老汉居然没觉得累，马上就钻进玉米地里施起肥来。
        这块玉米地不是刘老汉家的。刘老汉的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做事，前年分地的时候就没要。当时，刘老汉想要，可两个儿子瞪起眼来和他急，就没要成。其实，村里很多人都没要地，都认为种地不合算。去了种子、化肥、浇水，杂七杂八，几乎是落个白忙活。有点门路的都不要地，只有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家才要。
        这块地是他邻居玉田家的，玉田死得早，撇下媳妇和三个闺女。看着三个闺女一天天长大，花钱的事就要接踵而来，玉田媳妇去年就托一个亲戚在城里租了一间房，领着三个闺女烧粥卖油条去了。由于 生意不错，就顾不得家里的地了，就想转让给别人种。可谁也不愿意种。今年春天，玉田媳妇就专门找到刘老汉，让刘老汉帮着照顾一下。刘老汉本想拒绝她，说自己这把年纪不行了，但玉田媳妇笑了，说二哥的身子骨硬着哪；没有大活，再说干不了，我也可以回来帮你。玉田媳妇一笑，刘老汉居然答应了。
        既然答应了玉田媳妇，刘老汉就很当回事地为小麦浇水、施肥、除草、灭虫。小麦似乎很为他长脸，长势特别好，玉田媳妇一脸感激地给他送来了一箱酒和几条烟，他什么也不要。他认为要了人家的东西，就不是帮忙了，就有种被人雇用的感觉。但玉田媳妇心里过不去，就隔三差五地从城里回来，并给他拎些奶粉什么的，然后坐上一会儿。玉田媳妇走的时候，刘老汉就亲自送到门外，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时间不长，村里就有了谣言，说他和玉田媳妇好上了，想和人家来个“夕阳红”。
        谣言传到儿子耳朵里，两个儿子专门从城里回来，很生气地劝他、数落他。儿子在村里是要脸面的人，认为父亲这样做，丢了他们的脸。
        他有口难辩，只得答应儿子不再管玉田家的地。
        可是，他还是身不由己地老往玉田家的地边转转，看着那块地旱得冒火，他仿佛就听到了玉米的呻吟声，土地的呻吟声。平展展的肥沃土地，从农技站里选 来的优良品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欠收甚至绝产?刘老汉的心里很矛盾，干吧，怕人家说闲话，不干吧，太对不起玉田家里，更对不起这块土呀!
        刘老汉终于忍不住，决定还是要替玉田家去照顾这块土地这片庄稼。为不让别人再嚼舌根子，刘老汉就趁中午和晚上到地里来。前天晚上，他浇了水，今天他要施肥。施肥不能在晚上，看不清，光伤了玉米根。他只能利用中午，人们都怕热，中午都躲在家里避暑。
        施肥是两个人干的活，一个刨坑，一个撒肥。刘老汉没有帮手，刨一个坑，弯腰捏一把肥丢进去，埋上土，然后再往前挪动肥料。像蜗牛一样，刘老汉干得很慢。
        玉米地里一丝风儿没有，头上骄阳似火。每刨一个坑，都会有几滴汗水落下，不一会儿，刘老汉的衣服就湿透了。但刘老汉没有停下，他在不停地干着。
        肥料用去一半的时候，刘老汉感到渴了，渴得口干舌燥，很难受。刘老汉钻出玉米地，想到机井旁找点水喝，可是抽水机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人浇地。刘老汉想除了回家再也找不到水，就索性钻进地里干起来。
        干了一会，刘老汉就不淌汗了，刘老汉体内的水分被炎炎的烈日给蒸干了。刘老汉感到胸闷、头晕，闷得喘不过气来，晕得眼前发黑。得回家喝点水休息一下，刘老汉想，中暑就麻烦了，家里又没人照顾，刘老汉决定收工。
        可刘老汉看看肥料不多了，就想，再坚持一会，上完肥再走，来一趟不易。于是，刘老汉咬咬牙，又接着干了。
        干着干着，刘老汉突然感到一阵扑天的旋晕，腿一软，瘫在地里。
        迷朦中的刘老汉仿佛看到玉米正在一节一节地往上长，棵棵穗大粒饱，煞是喜人。刘老汉眼前又仿佛走来了玉田媳妇，刘老汉想说，玉田媳妇我对得起你，但刘老汉没说出来，就昏过去了，可刘老汉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