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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历史加重的苍茫]在历史之外写诗
作者:李 洁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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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诗很美,是缘于诗歌内部情感和外部形式语言的和谐所达成的诗意。邓德舜《历史》一诗短小但意味隽永。“回归,自然/ 树叶一片片散落/ 坠地,是青铜的颜色/ 入土,是陶瓷的声音/ 血,已干涸/ 脉络,清晰地/ 活着”。抽象而不可触摸的“历史”语词化为诗人笔下生动可感的颜色、声音和一种朴淳的质感。简练含蓄的语言表达对于历史最深层的思索,历史是永未完成的,在树叶的回归自然中,入土重生中周而复始。加缪说“谁献身于每个人自己的生命时间,献身于他保卫着的家园,活着的人的尊严 ,那他就是献身于大地并且从大地取得收获。”理想的状态未必是成为历史的一个角色,而是贴近自然和生命本身的生活。
       历史感的重要意义在于批判意味和文化反省。从谭延桐《天宫》一诗我们可以看到思考的分量。“神话荒芜了。这天神的宫殿/ 也便成了无花果。天神/ 也便只好搬迁到了一些古旧的典籍里/ 饮着风声,啜着雨露,遥想当年……”这是一个神话荒芜的时代,天神落魄的时代,看似不恭的结论和对文化的嘲讽却是以严肃的姿态进行的。“要说人人都向往,显然/ 是错了。因为神的年代/ 早就被风带到了远方……”神不再具有权威性和神圣性,没有繁文缛节和绝对的服从,人们已经与他在同一高度上行动与思想。我们甚至可以拒绝神话和历史,选择在大地上踏实而鲜活的生活。习鸣《热河》一诗富于反讽意义:“一腔炽热而剽悍的血/ 流进皇家园林之后/ 渐渐 冷却/ 浓缩成世界上流程最短的/ 河流”。安于精致生活与享乐使得统治者失去进取心,打拼江山的豪情壮志消磨殆尽,血的冷却是民族衰微的原因,也是一个王朝的悲哀。
       过去,现在和未来共同构成历史,它是一个过程,包括生活中的琐碎和足迹在内。刘洁岷在《消失》里浓缩了一个人一生的历史:“一个看不见的老人,情愿付出/ 凄惨的生活,因为衰朽太慢/ 太规则了:他害怕猪和狗/ 所有以诚实为生的动物”。这个看不见的老人既具体又抽象,他面目苍茫,实践自己对生活的信念,然而短暂的个体人生常常被淹没于宏大的背景中,一如背影和脚印被风雪覆盖。张怀帆则以千年古都为背景,在《西安的落叶》中寓意了人生的失落与无奈。“穿透城墙的风/ 扣击着长安的朱门/ 失血的落叶/ 跌进深深的草木/ 我还能听见一千两百年前的/ 咳嗽”。今人与古人有着惊人相似的悲叹。也许是怀才不遇,也许是穷愁潦倒,“一生都在奔走与登高/ 却永远是无枝可栖的/ 落叶”。这样的“落叶”有违人的意志与愿望,但它对无力与现实抗争的人却像宿命一样不可避免。
       每一个思考都缘于对历史和现实的认识。诗歌中的智慧是洞彻性的感受和领悟。黑夜里最适合思考冥想,而闫中仿佛在光明中打量黑夜:“一个黑夜显然是对另一个黑夜的抄袭/ 盲目、自恋、单一/ 神秘而自负,不易被说服”,“黑夜”是中心意象,诗歌借助词语来思想,敏锐的察觉了黑夜的弱点,原来黑夜并非强大不可摧毁。《住在顶层》一诗里,闫中对于时空宇宙和个体的思索更进一步,显得冷静而深刻:“我住在高处/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生活在底层的事实/ 黑夜里我是最接近星光的人/ 可这并没有为我带来崭新的宇宙观……/ 天空正一天天丢失它应有的色彩/ 却反而加重了苍茫”,现实与理想的悖论,失落的情绪所揭示的个体感受正对应了某种集体的经验与记忆。一首好的诗应是坚硬纯净发光的东西,在这首诗里我看到了智慧的光芒。
       “诗是挖掘,为寻找不再是草木的化石的挖掘。”赵蜀玉的诗《同在》便是对古码头遗迹的一次挖掘:“泥土掩埋泥土/ 山石沉默封闭一切真相/ 码头悬挂在峭壁/ 沉船升帆待发/ 江水咆哮后退”,“历史在化石中沉睡/不朽的魂灵徘徊在幽夜/神仙已被放逐”。面对即将消隐的古迹,诗人不甚惋惜感慨,她力图超越时间的局限,悼念一个无言又壮阔的历史场景。在泥土山石、江水、峭壁、夜枭宝剑等意象共同组成的忧伤苍茫诗境中,古码头获得了巨大虚空中某种具体的存在。
       诗歌需要底蕴深厚的历史感,深刻的历史意识,而非古典意象的叠加和意境的重复,以及悲悯同情和伤感气息的简单流露,否则诗歌中的历史很难被复述出新的意义,反而容易成为浅淡乏味的“现代婉约诗”。
       正如周国平所言:“历史不是一切,在历史之外,阳光下还绵亘着存在的广阔领域,有着人生简朴的幸福。”每个诗性心灵都渴望进入千年历史,如果可以,如飞鸟返归过去的时空,并在历史之外写诗,在诗歌中感受历史品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