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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现实]治黑社会易 治盲社会难
作者:熊培云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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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21日,盘踞在广东阳江长达10余年的两大涉黑犯罪组织被警方摧毁。伴随着有“阳江第一政府”之称的黑帮的垮掉,当地民众欢呼雀跃,议论纷纷。不过,他们当中许多人也承认:如果“黑老大”没有被抓,他们是不敢跟陌生人议论他的,因为“大家早就知道,他是黑社会”。对“黑社会”,人们可能经常是“敢怒不敢言”。
       当然,即便如此,“恶社会”犯下的罪恶人们还是看得见的。在中国,只要政府有决心去除这个社会毒瘤,它离消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不过,对一个社会来说,与人们“在畏惧中诅咒”的“黑社会”相比,最难治理的却是“盲社会”。而且,治“黑社会”易,治“盲社会”难。
       发生在山西的矿难,难免让人想起李杨的“盲系列”电影。正是这位优秀的导演借助《盲井》和《盲山》向世界展示了“盲社会”的存在。在那些对罪恶和危险视而不见的世界里,人的眼睛不是简单地瞎了,而是“死了”。正如李杨所说,所谓“盲”,就是“亡目”,而“亡目”的意思就是“眼睛死了”,死了和瞎了不一样。
       这方面最有力的见证莫过于黑砖窑事件。在媒体曝光之前,当地人对这一罪恶并非一无所知。然而,从基层派出所的警员、地方官员到相邻而居的村民,绝大多数人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显然,“眼睛死了”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上的,就像人们时常谈到的“哀莫大于心死”。尽管心脏还在跳动,但这个人的精气神都死了。同样,一个人如果“眼睛死了”,即使这双眼睛还能完成光学投射,他也会对眼里的一切熟视无睹,视而不见。正如人们常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隐藏在“眼盲”背后的是“心盲”。
       “盲社会”除了“人心之盲”同时包括“制度之盲”。最近在山西发生的矿难中,又有105名矿工在井下罹难。对这个“六证俱全”的煤矿,国家安监局局长李毅中拍案而起——“什么六证齐全,是五毒俱全!”当“五毒”被层层曝光,人们方才恍然大悟,这“六证”更像是发给矿主的六道“符咒”。然而吊诡的是,矿主获取这些资质证书不是为了防范导致矿难的魔鬼,而是监管他们的人。应该说,这种“管理即办证”只是“制度之盲”中的一种。关于这一点,临汾市长在公开检讨中表示,监管部门只监督不管理,只尽职不尽责的工作作风纵容了矿主要钱不要命的冒险行为。
       无疑,对一个梦想获得持久的安宁与进步的社会来说,除了打黑除恶,“人心之盲”与“制度之盲”更需要医治。
       比较“黑社会”和“盲社会”,二者并非全无相通之处。比如它们都疯长沉默。
       为什么黑手党能在意大利遍地开花,而且屡屡逃出政府的制裁?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让大家学会了沉默。黑手党的“噤声律令”让每位入伙者都牢记“必须履行绝对沉默和保密”。他们知道,如果不能保密,这个组织就会被慢慢起底。所以为了树立规则,黑手党人会像完成政治任务一样追杀每个背叛组织的人。
       正因为此,我们看到,当许多人还在为学理上的“囚徒困境”抓耳挠腮时,黑手党人早已凭着“噤声律令”破解了这道难题:尽管两位被审讯的囚徒已经被警察相互隔离、难以串供,但是那道悬在每个成员头顶上的追杀令,使他们知道各自的底线,于是都选择了“不与任何司法部门合作”,“只有等到地狱里打破沉默”,因为坦白就是等死,这个规则是确定的。
       如果说黑社会苦练“沉默拳”是为了这个组织的存在,那么“盲社会”里对恶的视而不见则多是为了个体自保。当然,从公共生活的角度来说,这种沉默其实暗合了一种寂静的投降仪式。
       不可否认,许多人心灰意冷或者没有勇气去面对丑恶,既可能因为自己过去的经验,也可能是出于对未来的预知。如果承认打破沉默需要成本这一现实,或许我们也可以说,这些人之所以在盲社会里学会了沉默,更多是因为无论是制度还是人心都没有给他一个坚定的、可以打破沉默的理由,有时哪怕只是一份热情与信心。显然,这个难关也正是一个国家走向心明眼亮的公民社会时最需要跨越的。■
       【菲菲荐自《新京报》2007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