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老挝和柬埔寨，很难不提到越南。曾为法国“印度支那联邦”的它们有着太多相似的经历，而且从20世纪中叶起越南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军事上都极大地影响着柬埔寨，一直延续到世纪末。
中南半岛向来是国际强权竞相角逐之地，原因是其在亚太地区战略位置的重要性。美军撤出这个地区后，取代美国在东南亚的地位一度成为中国的战略目标。
上世纪70年代末，越南的领导人认为湄公河流域和东南亚是不可分割的，希望越南、老挝、柬埔寨和缅甸甚至泰国整合成为一个接受河内政府控制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共同体。于是越南甚至通过战争来追求这个目标：出兵柬埔寨，与泰国、中国发生军事争端……1977年7月，越南通过与老挝签订为期25年的《友好合作条约》，控制了老挝。
随着中国的日益开放和崛起，以经济杠杆撬动对东盟外交似乎更受重视，也更见成效。长期生活在万象市的一名中国商人说：“老挝和柬埔寨的越南色彩正在褪去，新添加的经济元素中，中国最为显眼。”
这种经援外交同样惠及越南。以前中国对越南仅提供过小额资金，但在2005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访越时，带去了10亿美元援助，用于发电厂建设等一系列工程项目。2006年4月27日，中越海军舰艇编队在北部湾海域举行首次联合巡逻，这是中国海军首次与外国海军举行联合巡逻，标志着中越关系显著好转。
既然越南也接受中国的援助，它就不能阻止老挝和柬埔寨向中国靠近。万象市的一名老挝官员说：“谁也不会怀疑这样的选择，我们要发展经济，目前依靠中国显然要比依靠越南实际得多。”
老挝要做亚洲的“蓄电池”
农业国老挝地理上极其封闭，如今仍是世界上最贫穷的25个国家之一。由于与越南长期以来难以分割的政治经济关系，素有“躲在越南背后的穷乡僻壤”之称，也有人称之为“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
由于是传统佛教国家的原因，老挝的寺庙都金碧辉煌，而隔壁的学校都陈旧、狭小。老挝的一名官员解释:“不是我们不重视教育。寺庙是百姓凑钱修的，但是政府太贫穷无法改善学校条件。”
自1986年以来，由于学习中国和越南进行“革新”，老挝经济有了起色。目前，其财政的最大支柱是旅游业，尽管交通落后，旅游配套设施很差，但美丽的东南亚文化和风光仍然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而多年来，受到湄公河支流几乎取之不尽的水力资源的驱使，老挝领导人宣布的一句名言一直在流传：老挝将成为亚洲的蓄电池。
现在，人们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开发遍布老挝的山区河流。老挝一名政府官员表示，若干年后，水电将取代旅游在国家经济支柱的位置。他相信在湄公河的支流上修建水力发电站，向邻国出口电力，这会带来大量的收入，足以使所有的老挝人都富有起来。目前有45%的老挝家庭用上了电，政府希望到2010年这个数字将提高到70%。
到2005年底，已经有“南力”、“南梦3”、“南梦5”、“南俄2”、“南俄3”、“南乌8”和“西康曼3”等水电站动工兴建，总投资达上百亿美元，投资或合作者分别来自泰国、日本、俄罗斯、中国和越南等，其中“西康曼3”为越南在海外最大的投资项目，电站建成后，90%发电量出口越南。
尽管国际环保组织不断猛烈抨击老挝的水电站建设项目，但是其最大的水电站“南屯河2”得到世界银行约10亿欧元的支持。现在，老挝能源当局的计划上有30个在建发电站项目，能源需求增加和能源价格的普遍上涨肯定会使这些项目找到感兴趣的投资者。仅1988年12月至2001年3月，外国在老挝投资共计70.7亿美元，其中电站建设占了63.6%。
一名在老挝进行水电站建设的中国商人说：“除了本国的需求外，油价飞涨也是老挝大肆兴建水电站的重要原因。”
中国是老挝的第八大投资国和第三大贸易伙伴。除了水电站及输变电工程外，中国在老挝还进行着承包工程和经济技术援助等工作，包括地面卫星电视接收站、国家文化中心工程和水泥厂援建等，目前中老双方合作投资开发万象地区的钾盐矿资源。
老挝国家移民局一名官员表示，目前在老挝的中国人已经达到15万，从事着各种各样的辛苦工作，“远比老挝人能吃苦，创业精神令人敬佩。而相比之下的老挝人就很懒惰，所以根本无法与中国人在就业问题上竞争。”但他也为老挝的治安状况自豪：“老挝自1992年到2006年被判死刑的不足10人，而且从1992年到1999年这个数字为零。”
但是，在目前老挝众多机会面前，中国人日益呈现出“外语短腿”的明显劣势，既不会英语也不懂老语，出现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麻烦。“老挝东亚国际商务有限公司”的中国经理杨佳华表示：“中国人想到老挝寻找机会，但是语言不通，不熟悉老挝政策国情让许多人吃亏不少，而且很多时候是中国人自己骗中国人。”
来自中国昆明的杨佳华正是看准了这个机遇，于2003年在万象开办了这家商务公司，为中国前往老挝的人牵线搭桥，现在生意不错。她表示：“中国商人到老挝考察和投资，除了大使馆外，应该找一些正规的商务公司合作，以免被骗和投资失误。另外，由于老挝政府办事效率特别低，去老挝投资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2006年4月，1000多名来自中国湖南的工人和31艘采金船在老柬交汇的“公河”上陷入了困境，原因是他们轻信了一名越南合作者而投入上千万人民币，结果开采手续无法办理。大量中国人的无业居留给老柬边境带来许多安全问题，最后湖南省只好专程派官员到老挝配合大使馆处理。
杨佳华建议，老挝的大项目不仅仅是水电站等基础工程，例如其正在从摩托车过渡到汽车国度，现在中国的摩托车在老挝已经没有多少利润，而如果去投资汽车组装厂，生产老挝人喜爱的“皮卡”等客货两用车，将是一个巨大商机，“日本在这方面已经赚了大钱”。
柬埔寨的发展梦想
2003年9月，柬埔寨和尼泊尔成为世贸组织正式成员，为该组织1995年成立以来首批纳入的最不发达国家。
和老挝相同，柬埔寨历史上也是苦难深重，人们对20世纪70年代红色高棉的杀戮仍心有余悸。经济全球化的浪潮同样波及这片曾经战乱不休的土地，现在，西方童话中的“睡美人”、“灰姑娘”和“贝儿”已在金边的一个工厂里生产，然后出口到美国。西方媒体认为这项举措正被国际成衣贸易界视为典范，“它让西方买家、发展中国家政府、当地工厂和工会组织合作，解决血汗工厂问题，改善全球经济中受剥削程度最深的劳工们的工作环境”。
现在，中国的经济力量同样在柬埔寨得到了很好的展现。2004年，中国大陆共投资8040万美元成为柬埔寨的最大投资国,超过马来西亚和中国台湾。在柬埔寨的任何一条街道上,各种各样的中文招牌目不暇接。2005年9月,为了帮助柬埔寨政府打击毒品走私与贩卖人口行为,中国政府向柬赠送了6艘海军巡逻艇。
2006年2月，柬埔寨首相洪森在金边表示，日益强盛的中国为地区和国际合作提供了更多的机遇。同年4月，中国总理温家宝在访问柬埔寨期间，承诺向柬提供6亿美元援助（相当于2006年其他捐助国承诺的资金），在湄公河和洞里萨河上建造两座新桥和实施其他项目。有分析认为，中国希望就使用柬具有战略意义的西哈努克深水港进行谈判，这是中国加强东南亚海上运输通道保障措施的一部分，西哈努克城距马六甲海峡东端非常接近。柬总理洪森随后表示，中国是柬“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洪森曾经说，柬埔寨的华人已经融入成为柬埔寨的一个少数民族，为柬埔寨发展作出了贡献。他甚至比其他东南亚国家领导人“走得快”，允许华人担任公务员，参加政府、军队和警察等。柬华理事总会会长杨启秋勋爵说，时下在柬埔寨学习中文已不再是华侨华人后代的“专利”，而成为越来越多当地年轻人的追求。
由于长期的战乱及其后遗症，柬埔寨的经济发展受到巨大束缚，目前最希望能够发展旅游业和农业来提高财政收入。柬埔寨驻昆明总领事蔡所昆表示，中国发展旅游业的经验和水平有目共睹，柬非常希望与中国进行旅游合作，他特别强调希望与云南省进行合作，让柬埔寨的吴哥窟像云南的丽江、大理一样创造经济效益。2006年4月30日，柬埔寨的暹粒省与云南省签署了“友好省份”的协议。
蔡所昆说：“柬埔寨地多人少，而现在云南许多地方的农业非常发达，我很希望农业专家和商人能到柬埔寨寻找机会，能够在柬投资现代农业的人将得到巨大的政策优惠。”他特别强调柬埔寨政府现在对于外汇管理比较宽松，同时很希望能在中国云南与柬埔寨都成立相应的民间商会，“因为民间的文化、经济和信息交流都比政府间的交流快”。
柬埔寨中国商会会长吉米·高说：“10年前柬埔寨批发市场上绝大多数商品都来自泰国、新加坡和日本，现在中国商品已经占60%。”目前，到柬埔寨经商的中国商人人数已经突破3万人。
但是，柬埔寨频繁的政治冲突和混乱的投资环境仍然令人担忧。据报道，中国投资者在柬埔寨至少买断了5万公顷土地，拥有10～99年不等的使用权，但到目前为止实际开发面积不到1%。
一名刚结束柬埔寨考察来到万象的中国福建商人说：“目前柬埔寨的投资环境并不理想，特别是官员们的腐败问题，政府发给他们的工资少得可怜，如果要获得更多投资，柬埔寨政府需要在这些方面多花点力气。”
现在，中国海南的农垦公司已经在柬埔寨承包了94万亩土地，计划全部种植橡胶。一名前来老挝考察的海南商人说：“做生意自然有许多风险，腐败问题并不是柬埔寨特有的，中国也不少，只要柬埔寨愿意发展，问题总会得到解决的。”
另外，尽管老挝和柬埔寨分别与越南交好，但是老、柬两国的关系并没有想像中密切；同时，它们都越来越喜欢和中国发展友谊。柬埔寨大学校长高金胡指出：“希望尽可能地结交朋友，这是很自然的事。建立双边关系的动力一直在发生转变，现在优先考虑的是经济发展。”
一名中国经济学者表示，对于老挝和柬埔寨发展经济来说，欧美日太远，越南太穷，而中国正好。
半岛逐鹿
由于语言、文化和地缘关系，经济较为发达的泰国曾经对老挝影响巨大。老挝市场上的商品一度99%来自泰国，而泰国的电视节目更是老挝人的首选。万象市的一名官员说：“老挝人不关心中国和越南的领导人是谁，也不熟悉老挝的领导人，但却对泰国的一举一动非常关注。”
为了化解这些危机，老挝在90年代末对越南和中国开放了零售品市场，希望能够减轻对泰国的依赖，此举为东南亚国家的首例。进入21世纪，老挝政府甚至限制每天转播泰国电视节目的时间。现在，中国和越南的零售品已经成功进入老挝，尤其中国产品总量达到70％以上。
2004年，中国已经成为老挝第三大的贸易伙伴，次于泰国和越南，部分中国产品转销到缅、泰、柬等国。费用低廉和与中国陆地交通便利，使老挝成为许多精明中国商人的“生意跳板”。来自浙江省温州的商人叶友战希望能在万象建设商务中心，招徕泰、柬、缅、越等周边国家的生意。来自云南省文山苗族地区的项庭明更是专门经营老挝苗族的生意，他说：“我从中国带来的苗族产品，很多被老挝苗族批发到美国和欧洲，如果在中国经营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
但是由于质量和服务的不足，中国高档零售品仍然不敌泰国产品。“老挝中国企业商会”的一名成员说：“我们一直在提醒中国商人，不要把东南亚当作假冒伪劣商品的倾销地，这样太有损中国产品的国际形象，当然现在情况有了好转。”
除了中国和越南外，日本、法国、瑞典、澳大利亚等国家，还有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都向老、柬提供援助，但与前者不同的是，他们都要求老挝进行多项改革，包括司法、财政和政治等等。
“中国一向坚守不干预外国事务的政策，它向老、柬提供无条件的援助，几乎没有更多要求。”一名长期在万象投资的中国商人说，“中国以最少的经济成本换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也使得中国在这些地区获得越来越多的尊重。”
老挝一名官员表示，目前这样的情况还不能说明中国的影响力已经完全超过越南，对于中国老挝更多只是考虑经济方面。他说：“现在老挝政府每年派往中国的留学生仅为55人，而派往越南的至少是800人，在老挝政府里，有地位的官员都通晓越南语。”一名从北京留学回到万象的官员证实：“和我一起出国留学的同学比我先得到提拔，因为他们去的是越南。汉语对于老挝政府来说，远在越南语、英语和法语之后。”
分析人士指出，中国为了政治经济军事等国家安全方面的考虑，会越来越关注老挝和柬埔寨这两个国家，“除了能够在投资和援助方面给予后者帮助外，中国改革成功的经验及各种影响力都是其他国家所不具备和无法在短期内达到的”。
现在，由于越南经济相对落后，显然无法与中国进行竞争，但是其一直没有放弃发展自己的努力，除了希望引入包括中国在内的外来投资外，越南更积极进行各种国际谈判，加入各种国际协议。关于越南加入世贸的第13轮多边谈判可能于2006年5月份举行，将讨论余下的非农业补贴及投资优惠等问题，越南希望能在2006年底河内APEC峰会之前加入WTO。
许多在老挝和柬埔寨经商的中国人都特别提到中国的驻外银行问题，由于对当地银行缺乏信任和了解，他们非常希望中国能够加快设立“中国银行”的步伐。一名浙江商人说:“现在我们的资金全部都是通过地下钱庄进行流通，尽管费用高些，但是安全、迅速。”
另外，许多民营和个体投资者对于中国驻老柬的大使馆工作有一些建议，认为大使馆对来老柬投资的国有企业的热情很高，“但是对于我们却不太关心，不希望他们把国内的习惯带到国外来，因为我们都是来自中国”。
由于历史因素，老挝和柬埔寨资深领导人与越南比较友好，但现在任何越南能提供给老柬的中国都能给得更多，不管是经济援助、还是现代化军事装备都一样。分析人士指出，从政治上说，中国已有更多的资源培养与老、柬下一代领导人的友好关系，而对越南来说，要维持其在老、柬的势力和影响已经力不从心。
（《南风窗》2006年5月下，作者为该刊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