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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风范]忆北京白云观陈旅清道长赠我画作
作者:殷同立

《中国道教》 200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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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道教协会于2007年12月下旬在北京白云观举办了书画展览。12月28日我前往白云观在四御殿前的东西配殿观看了书画展。参展的数百件书法和绘画作品中,既有社会名流、慈善人士的作品,也有中国道教协会的负责人以及各地道观的住持、道长的作品,北京白云观也有多名道长展出了他们的作品。看了这些形式多样、琳琅满目、色彩秀丽、功力深厚的参展作品,使我深受教益。同时,也使我想起大约四十年前,我在白云观工作时的一些往事,那时北京白云观的陈旅清道长曾赠我五幅绘画,一直保存至今,每当我静目观赏,就会回忆起当年在白云观的情景。
       
  因为工作需要,1969年初我到白云观工作。从1969年到1972年初单位迁出,我整整在白云观工作了三年。当时正是文革期间,除我们借住外,我记得铁道工程兵也有部分借住。当时白云观门口有解放军站岗,闲杂人等不能入内,总的借住人员也不多,在当时社会上还处在嘈杂不安的情况下,白云观更显出肃穆、幽静,也有利于保证道观的安全和安静,不受外界的干扰。那时,每当我进入白云观后,就被道观的肃穆和宁静的气氛所包围,使人十分清新和愉悦。故此我常说这三年有幸。
       
  当时我们单位人数不多,办公室在灵官殿东侧厢房内,屋内摆放着办公桌和方桌以及值班所需的床铺,陈设简单。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们逐渐和观内的单位和人员有了接触,从生疏到熟悉,有了相互来往,交流也相应增加。在这里我要提到的是两位宗教人士。一位是当时任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的黎遇航道长,一位则是道教高功陈旅清道长。
       
  黎遇航副会长当时50多岁,中等身材,相貌清瘦,态度谦和,精明干练,从着装打扮看像位教师。他和我们接触多的,主要是下象棋。每当我们休息或闲暇时,摆上象棋,黎会长就会慢步走来观棋,有时还指点一二。时间长了,我们都知道黎会长的棋艺高,就邀他下场来一盘,由于我们几个人棋艺不高,只好同他集团作战,五对一或者六对一,那也是我们输得多,赢得少。要想赢,往往趁他不注意或者走漏棋,抓个空,抢下他的棋子,当时也是一乐。输赢黎会长都很高兴,一来二去我们就更熟悉了,有时东谈西扯,对他的情况也就有所了解。有时我们还结伴去东院看望他。由于相识,1984年我曾到白云观看望他,并和他交谈。
       
  再一位就是白云观陈旅清老道长了。当时他已近70岁了,身材不高,但精神饱满,面容和蔼慈善,一看就使人容易接近。那时,我们休息时除了下棋就是到西院果园散步。当时西边的果园种植着各种果树和菜蔬,面积很大,从南到北有20亩地,每逢春暖花开时,满园飘香,蝴蝶乱舞,一派田园景象。在喧闹的城市中,有这么大的一块静地,使人感到十分惬意,故此我们常常到此逛逛,连开展谈心活动,我们都到这里来。那时陈旅清道长就住在果园靠东边的一处院子里,住房坐东朝西,房前有一小院,摆满了各种花木盆景,有的花盆上还插着小木片,注明花木的名称,足见房屋主人的细心。金鱼在鱼缸里游动,院前还有竹篱遮挡,小院显得十分清静幽雅。每当我们步入西院观赏田园景色,也自然会走到陈道长的屋前观赏花木。只要陈道长在,他总会迎出来和我们热情交谈,耐心为我们讲解花木的知识。偶尔,也应邀到他室内就座、交谈。屋内比较宽敞,陈放着宽大的桌子,上边铺着毡毯,桌上摆着笔筒、颜料和宣纸等文房用具,屋内还悬挂着宝剑、古琴,以及陈道长闲暇时画的梅兰竹菊以及金鱼游动等图画。这一切无不体现出房屋主人的格调和情趣,也显出主人的爱好广泛、多才多艺,让人肃然起敬,十分钦佩。
       
  由于陈道长善于言谈,且又和蔼可亲,易于接近,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多了起来。很多时间是到我们办公室闲坐,他也受到我们大家的欢迎。在交谈中得知,我们同是北京人,我的家在安定门交道口一带,而陈道长则是在安定门瓮城真武庙出家以后任住持,中青年时期基本上在北城那一带活动,故对安定门地区十分熟悉,谈哪儿都容易理解,如他谈到过去经常到安定门内两大茶馆闲坐、唱戏,一直到解放后。他还提到中年时曾办过画展,展出自己的画作,现在闲暇时也在作画。正巧我们中间当时也有一位王万杰在业余时经常画画,画的鱼还送给了我。陈道长买宣纸作画,我们单位的孟蕴宝懂纸张,又住琉璃厂附近,故此亦为他代劳。一来二去从相知到相交,有了共同语言,也不分年岁高低,当时我30多岁,他已近70岁,在谈话中他还嘱咐我要多看历史书籍,会有助于加深对各项事务的理解。由于相互有所了解,谈话总是很自如、随意,这在当时也是很难得的。所以在我们即将撤离白云观时,陈道长应我们之约,送给我们他画的画,仅我就送了五幅,当作纪念。在1972年初我们搬家时,他还出来送别,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当时的情景,我依然清楚记得。
       
  回忆起过去和陈道长的交往以及以后我看到的有关资料得知:他生于北京,时为光绪晚期,自幼家境贫寒,后进京剧科班学戏,少年时便已成材,登台演出,颇受观众赞赏。后因患天花等病,伤及面容,失去清秀的面孔,故此告别舞台,毅然投身道观,即他说的安定门瓮城真武庙出家,作了一名全真道士。在晨钟暮鼓中过着习诵道经及习练玄门醮仪的宗教生活。由于他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又聪明智慧,故在学经、学醮仪演唱音乐等方面均高人一筹,不久就脱颖而出,成为北京城中道教界的著名高功(即举行醮仪时的主要经师)。他逐渐淡化了对世俗的追求,在教务闲暇时,则练剑、练唱、练画等寄情于文化生活,和文艺界的一些著名学者、演员也有交往。据1947年北京寺庙登记资料显示,陈旅清道长当时主持了三座道观,即:安定门瓮城3号真武庙;德内蒋善房铁香炉7号玉皇庙,东直门瓮城5号关帝庙。刘道秋先生编写的《北京“票房”》一文中,还谈到了陈道长1956年时在安定门瓮城庙内办过京剧票房,也是一位著名的京剧票友。由于其原文不长,现引其所述如下:“安定门西大院茶馆:这是由何正庭等人组织的票房。参加者有程茂亭、顾赞臣、唐佐亭、蔡赫云等人。1956年因社歇业,票房移至安定门瓮城庙内。该庙主持道士陈鹤峰(注:名有一字之误 )是著名丑角王长林的外甥。王长林之子王福山和程茂亭也住在庙内,未及两年票房解散。”从以上文字可以看出,陈旅清道长自幼学戏,以至后来成为京剧票友都是有历史渊源的。
       
  1958年以后,由于北京寺庙调整合并,陈旅清道长到了白云观。陈道长为人豁达宽厚,平易近人,又无不良嗜好,亦不与品格不良者交往。他衷心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拥护社会主义制度,遵纪守法,听从宗教部门的安排,是一位爱国爱教的道教徒。在1961年中国道教协会第二届全国代表会议上,被推选为第二届理事会理事,同时被北京白云观礼请为“高功”。
       
  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已近七旬高龄,但为了不使白云观珍藏的文物受到损坏,他不顾年高和面临的风险,积极主动地向白云观住持建议并配合其他道友,想方设法将观内文物予以保藏。待到国务院宗教局恢复工作后,陈旅清道长和白云观住持便向有关负责人报告此事,并将文物“完璧归赵”,完好无损地复归白云观储藏文物之处。当很多道友得知此事后,莫不转忧为喜,纷纷称赞陈道长和有关人士的做法。而陈道长毫不居功,认为是义不容辞的事。从中也可看出陈道长的品格高尚和处世之道。宗教活动恢复后,陈道长也已到八旬退居,依然平和洒脱,过着那喜爱琴棋书画、富有高雅艺术情趣的生活,直到1982年仙逝。
       
  综观陈旅清道长的一生,正如李养正先生所写《忆高道陈旅清》一文中所说的,“常听人们说,寺观中常隐有高人,我以为如白云观中的陈旅清可算是一位高人了,其流风遗韵,宁不为之记述以传”。我亦有同感,十分赞同他的看法。
       
  谈起陈旅清送给我的五幅画作,我一直珍藏。由于当时是文革时期,故陈道长没有署名、落款。当时也曾提到,但陈道长谦虚地说:“画得不好,留着看看吧”,为慎重起见我们也不能强求。这五幅画我一直珍藏,直到我退休后,才装裱一新,悬挂在室内,顿觉光芒四射、满室生辉,睹物思人,感慨万分。
       
  陈旅清道长不仅是一位深谙道教科仪的著名高功,也是一位具有深厚功底的道教画家。在我眼中,他还是一位慈祥和善、多才多艺的老人。他的五张画,四张是条幅,梅兰竹菊四君子,另一张是形象生动的鱼画图。他的画构图简洁,淡逸自然,形象生动,着色清雅,见其画如见其人,足见其功力深厚。随着我年岁的增长,如今已过七旬,更加感悟到陈道长所画之画,体现出画家的胸襟风度和高尚情怀。四君子条幅各自有各自的特色。如梅:剪雪裁冰,铮铮傲骨;兰:空谷幽香,芬芳自贵;竹:通风披月,潇洒自如;菊:凌霜自得,不趋光热。合而观之,这四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清华其外、淡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态。画不单是技术体现,也纳入了画家的感情,画里边有韵味,画后边有个人。只有高超品格的人,才会画出清秀俊逸的四君子画。陈道长画的鱼书,只寥寥几笔,但显出非凡的功力,见者无不称赞。
       
  遗憾的是,自1972年搬出白云观后,由于工作变换等原因,一直迟迟未返白云观再去看望老师友。直到1984年我才复返白云观去看望,但当时只见到中国道教协会黎遇航会长,并谈了久别情况,当问起陈旅清道长时,才得知他已于前两年仙逝,还谈起所遗之物,已由其领导处理等。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近四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和当年的陈道长一样,年过七旬。过起了退休生活,又拿起笔学习书法和绘画,回忆往事,也会感悟到人生的快乐和沧桑。谨以此文纪念白云观的老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