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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青苗拔节的喜悦
作者:洁 尘

《意林》 2006年 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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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有时候,我还做那种从高处跌下的梦,然后猛地惊醒过来。这种梦一般都有点惊险的味道,被人追、一不留神掉下了悬崖或者掉到了河里。醒来我会发好一阵儿的愣,倒不是因为梦中情景,那太小儿科,我也不会误以为自己还在长个儿,让我发愣的是,这种梦总是在有月亮的夜里发生。月光洒在窗前,洒出那种叫做清辉的光。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每做一个跌落的梦一定要感恩,因为那说明我又长了一截儿。我因此总是以喜悦之心来迎接每一个让我惊吓不已的跌落。这就像青苗拔节一样。听说,很安静的夜晚守在麦田边,就能听见很轻微的成长的声音。植物也会做很多很多跌落的梦吧!虽然它们无法移动,但那些梦一定也是在奔跑着吧。
       在梦以外,我们是有很多很多次的跌落。小学一年级,同桌那个胖乎乎的好脾气男孩突然没来上学了,别人说,他来不了了,被车撞死了;小学三年级,跟父亲回上海奔丧,隆冬时节的龙华火葬场冰冷彻骨;小学高年级,看到墙上写着“谁谁不要脸,喜欢谁谁谁”,前面那个谁谁是我,后面那个谁谁谁是我暗暗喜欢的一个男同学;初中,和男生打架,站在办公室里等候处理,夕阳西下,饥肠辘辘;高中,早恋,被人指指点点地议论,家长和老师一起一遍遍晓以利害,两人不敢见面,让朋友帮着传条子;大学一年级,失恋,一整夜一整夜地呆坐,不见得想死,但活得很不耐烦……
       我们就是这样鸡毛蒜皮地磕磕碰碰地长大,现在回过头看,我们也在这些轻微的挫折里面一点点地获得了成长的要义。当年山一样的困难,虽然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门槛,但我从来没有轻视过这些过往的经历——它们给了我很多。对它们,我是感恩的。
       真正的成长滋味都是咸的,甚至是微辣的,也许在当时还是苦的。人对于甜蜜记忆相当薄情,也不可靠。现在让我回忆成长过程中那些欢乐和愉快,我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这也说明,正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欢乐、愉快或者平静的生活里面。那些挫折才会像礁石一样浮在往事的水面上。
       我的成长中曾经有一个重要的陪伴者:三毛。
       14岁那年,我初遇三毛,淋着大雨去买她的书,买到后激动得浑身颤抖,从此有了青春宝典。22岁那年,在公共汽车上听到旁边的人说报上的新闻:三毛自缢身亡。我就地当众泪流满面,失态得一塌糊涂。我曾经为自己没能拥有三毛那样既浪漫多姿又敏感痛苦的青春而懊丧不已,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白纸一般被错过了。直到现在,我才能很认真很稳妥地说:没有任何一种青春是被错过了的,没有任何一种青春是可以不被欣赏的。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看三毛了,一页也看不下去,我早已过了她那一站了。但我还是隔一阵子就会做一个关于跌落的梦,当然,我已经完全不长,吃什么都不长了。在这种被惊醒的夜晚,我总是想:一个人长大成人真是有如神助,我们只能以温暖的喜悦的心来深深地感激。
       (罗坤摘自《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