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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村上的回文游戏
作者:邹 波

《译文》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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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上春树2000年出过一本很独特的小册子,书名叫“またたび浴びたタマ”(饱餐了木天蓼的猫儿小玉),里面收录了他创作的一些顺读回读均可的回文短句,并附有短文。书中总共收了44句回文,按照50音图排列,内容非常新奇有趣。因为几乎不可能翻译成中文或其他语言,所以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对了,这本书沿用了以往的“图解”模式,请了一个画家画插图,不过,人都画得巨肥无比,没有安西水丸画得可爱。
       回文原本来自中国,而中国的回文到了日本显然被简化了。中文的回文是以“字”为单位;日文的回文是以“音”为单位。如果知道了这个简单的道理,就不难明白为什么村上的回文无法翻成中文了。当然,世事无绝对,在村上的这本小册子里有一句是:“ババリアのアリババ”翻成中文是:“巴伐利亚的阿里巴巴”,基本上没有走样。
       中文的回文是需要相当的技巧和灵感的文字游戏,曾经看过叶维廉在《中国诗学》中介绍过一首“字字回文诗”,这首诗从任何一个词向任何一个方向读都可以成诗,这可能是回文的极致了。而一般的回文则有三种:1.音、形皆构成回文,如:“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2.音构成回文,如“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帖翰林书。”3.对称式回文,如“秀山清水清山秀,香柏古风古柏香。”
       以前小学时候也玩过这样的游戏,有同学恶作剧地说,你把“我爱无锡的粮票”这句话倒过来说说看。而这句话倒过来就变成了“漂亮的媳妇爱我”,看来中国人的确有文字游戏的天分。
       言归正传,村上的回文游戏到底成不成功呢。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音义俱佳的不过十几句。与回文短句相比较,倒是附带的短文更有味道。这些短文大致上延续了《村上朝日堂》系列的风格,有点荒唐无稽,有点插科打诨,总而言之,不是正襟危坐谈人生问题的大文章。
       书后面有一篇村上的后记,他叙述了自己利用新年的几天时间创作了这些回文。看来日文的回文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难,毕竟村上没有“吟定一个字,拈断数根须”,对了,顺便说一句,村上脸上光光的,貌似没有胡子。仔细想想,日文的回文和中文比起来确实有点小儿科。原因之一日语中本身对称的词就多,比如“アジア”“いらい”,另外音义俱佳固然好,即使牵强一点也没关系(村上就是这样做的),不像中文,意义不通就免谈。
       ええがたがええ
       A型がええ(A型好)
       [译文]
       女儿问父亲:“我打算结婚,可是有两个男朋友,不知道选哪个。石井呢,血型是B型,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帅气,说话特风趣,很会察言观色。他的工作是汽车推销,收入不错,但是化得更厉害,欠了一屁股债。而土桥在信用金库上班,人很老实,是个好人,不过腿出奇地短,血型是A型,长相平平,不爱说话,烟酒不沾,早睡早起。还有,他是包茎。如果结婚,挑谁好呢?”
       父亲回答说:“……A型的那个好。”
       这还用说嘛。顺便说一句,我也是A型。
       [译评]
       这一句回文蛮容易懂,而且这种句式常常在广告里听到:“×××就是好。”
       这则短文有它的幽默之处,村上是个擅长说故事的人,最后的“包袱”尤其有趣。“顺便说一句,我也是A型。”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呢。可能是文中的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挑女婿就变成了一个“武大郎招伙计”式的闹剧,当然,认同感也是显而易见的。而这句话也可能是作者——村上说的。那么外部声音的出现把读者从判断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原来客观的判断是这样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可能先入为主,或者以自己的立场进行自以为是的判断。其实谁又会把你的建议当真呢。
       另外,还想讲讲“ええ”,这个词是关西方言最具代表性的词汇之一,相当于东京话的“いい”。虽然是因为回文的限制,但是这里“ええ”的出现的确算得上是神来之笔。如果阅读过一些日本文化方面的书,就不难知道日本的关东人和关西人在气质上差别明显。关东人比较重面子,人际交往比较冷淡;关西人比较重人情,幽默、爱热闹,比较热情。日本的“漫才”(相当于中国的相声)也大多是关西方言的。所以一个小小的“ええ”里面透着一股关西的热络劲,或许本身这个回答就是个玩笑呢。所以,这句话如果用上海方言翻成“A型蛮灵咯。”倒是贴切。
       总之,村上表现出的是文字游戏的机智。当然,如果认为这是微言大义,硬要发掘其中关于价值判断的人生大问题又另当别论了。
       きごうはしるし、しるしはうごき
       記号はしるし、しるしは動き(符号是记号,记号是运动)
       [译文]
       无须赘言,符号是显示事物意义的表象。符号和意义的关联性并不固定,两者处于不停的变动之中。换言之,事物由符号化这一行为,也就是通过表象的流动性的暗示,同时获得了直喻和隐喻的符号性。也就是说,符号作为意义(A)的表象的同时,也无限地隐喻着意义(A)向任意的意义(A")迁移的可能。明白吗?连我这个解释的人也不搞不懂。啊,头疼啊。
       [译评]
       这个回文像一个脑筋急转弯,乍一看“きごう”和“うごき”在发音上并不构成回文,但是在文字排列上确实符合回文的规律,比起本身对称的词“しるし”来,这的对应就显得很巧妙。
       村上的这段解释很滑稽,前面一大段是关于符号与意义的学术说明,后面又突然来了一句村上式的调侃,完全消解了前面的严肃劲。这样的写作方式其实在村上的其他作品中也不鲜见。例如《象的失踪》中新闻文体和《挪威的森林》式文体的杂糅都显示出一种小说创作的多样性手法。当然在一些注重手法创新的现代作家笔下,这样的拼图式写作已经不太新鲜,例如米兰·昆德拉小说中忽而政论,忽而音乐,忽而虚拟,忽而现实,的确让习惯传统小说的读者无所适从。
       村上的长处似乎在于他的举重若轻,善于消解政治、社会等相对沉重的“意义”。而他的饶舌常常是抖“包袱”的一个铺垫,比如在这段短文中,如果没有前文的铺垫,直接把最后“啊,头疼啊”换到开头,调侃的幽默感就几乎消失殆尽了。
       けさは、くすりでリスクはさけ
       今朝は、薬でリスクは避け(今晨,吃药避险)
       [译文]
       “老爸,早晨按时吃药了吗?”
       “没吃,什破玩意儿。滑稽!干吗吃那么勤。”
       “可上次不就是因为你没吃药,在上班的电车里脑血管突然破裂,头嘣地一下撞到旁边姑娘的脑门上,事儿闹得还不够大吗?连我都被叫到警察局去,真够呛。”
       “你说什么!那个蠢笨的母河马,看到我要撞过去,闪一闪不就得了。蠢猪!反应迟钝,还流什么血,真是笨到了极点!”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老爸啊。请你好好吃药,否则大家都为难。
       [译评]
       说起回文,想起的例子还真不少。曾经听过一个段子,讲奸商卖脱色的衣服,店门口写着承诺:“包不褪色”,当顾客拿着褪色的衣服来理论时,他的说辞是:“我们是香港企业,字是从右到左读的。”天哪,从右向左,“色褪不包”!
       还有一个,当年学日语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个亲身经历。他在日本看见一个招牌,按中国从左向右读的习惯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出卖大日本”,乖乖,日本的左翼真厉害!后来才知道,人家是从右向左读的,“本日大卖出”,意思是“本日大贱卖”,嗬!无语!
       扯远了,回到村上的这则回文。一般的原则是回文越长越难,但是这一句虽然比较长,但是意思清楚明白,很难得。熟悉村上的读者肯定不会对这段短文的风格感到陌生。《再袭面包店》里面有几个短篇,其中的对话就颇有这种味道。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村上的小说里几乎没有出现过“父亲”,偶然出现也常常是隐在幕后。比如《且听风吟》中,主人公谈及父亲时调侃说每天要给父亲擦皮鞋,“家训:孩子必须擦父亲的皮鞋。”而且“我想那鞋肯定是一种什么象征。”这里有一个隐藏的事实:那一双皮鞋只不过是父亲存在的象征,以往小说中作为权威象征的“父亲”形象已经崩溃,不复存在。
       有人说,村上作品中的主人公总是长不大。其实,和金庸笔下的英雄一样,到了拖儿携女的时候,英雄气概多少要打几分折扣。如果村上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到了中年,有了子女,那么似乎就只能落得这篇短文中的一个下场:肝火旺盛、气急败坏、语言刻薄。因为,父亲已经不复是一个权威的象征了。
       估计没多少人喜欢短文里这个自以为是、惹人生厌的蠢老头。村上很聪明,他很少让你在他的小说中看到这样的形象。
       こころはマルクス、くるまはロココ
       心はマルクス、車はロココ(马克思的心,洛可可的车)
       [译文]
       常常有这样的人呢——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马克思主义者,但一碰到车子的问题,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坐着滑稽的洛可可式的车。
       “你怎么坐那么布尔乔亚气十足的车子?还要不要革命了?!”周围有人顶道。
       “精神是精神,车子是车子。再罗嗦瞧我扁你,猪头!”他恐吓地回击道。
       唉,生育高峰的一代人*哪。
       不过,真的有洛可可式的车吗?
       *注:原文为团块世代,指在二次大战之后不久出生的,属于生育高峰的一代。
       [译评]
       设想一下,如果读者的文化背景不同,那么阅读这则短文感想会怎样呢?比如,一个南太平岛国的家庭主妇、一个接受冷战思维的美国人、一个中国人……。
       从一个中国读者看来,这篇文章似乎属于针砭时弊一类。但从“预设读者”的角度来看,村上并不是专门针对中国的问题写这段文字的。文章结尾的一句:“唉,生育高峰的一代人哪。”说明了这点。
       其实,马克思、心、洛可可和车四个单词只是因为回文游戏而偶然凑到了一起,但是这样的偶然触发了作者的联想。和超现实主义作品一样,这段奇妙的文字以一种非常规的组合出现,其中包含了新的阐释可能性。文章的最后一句是岔开话题的手段。村上似乎并不想让读者在这个有关政治的问题上伤脑筋,文字游戏而以嘛。而且,政治问题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
       さつきのらくだ、くらのきつさ
       さっきの駱駝、鞍のきつさ(刚才那骆驼,鞍子太紧了)
       [译文]
       “劳伦斯,劳伦斯,你怎么了?没事吧,走路的样子怎么怪怪的?”
       “嗯……,刚才骑的那骆驼,鞍子太紧了,真吃不消。”
       “啊,这么说,肿起来了吧。这怎么行,劳伦斯,干嘛一直不说呢?哎呀,肿得这么厉害,英国人大腿就是娇嫩。贝督因人就不会肿。”
       要是出现这样的镜头,《阿拉伯的劳伦斯》肯定不会得奥斯卡吧。嗯,也不可能出现的呀。
       [译评]
       这个回文有一点勉强,仅仅形式上对称(按照古文,促音不小写),而发音不构成回文。句子的含义似乎还比较清楚,可是看了村上的短文,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了。
       在《村上朝日堂》中也有不少这样莫名其妙的文章。比如有一篇讲的就是海龟来袭,“我”急中生智,播放胡里奥·伊格来西亚斯的磁带,使海龟痛苦地退却了……。
       村上不像芥川龙之介那么尖刻,但偶尔也会拿一些大众眼中的经典开涮。这样的调侃实际上和《大话西游》的路子有点相似,用戏拟的方式解构原文本,造成一种经典的滑稽效果。
       有人评价说村上在写短篇的时候是一流的,而在写长篇的时候只能算二流。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在中国村上比较受欢迎的似乎还是几部长篇,而短篇常常有人抱怨文意隐晦,看得一头雾水。其实,一方面有个阅读习惯的问题,一方面也反应出村上作了许多新的尝试。当然,村上机智的语言和出众的想象力是始终没有改变。
       すだちだす
       酢橘だす(是酸橘)
       [译文]
       世上偶尔会碰到这样态度消极的人:只知道用否定的方式表达意思。我曾经有一次在大阪法善寺横丁(小弄堂)里遇见一位小酒馆的老板,他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老板,这个干烧味道不错。用的什么香料?柚子?”
       “不是。”
       “那么用了什么?”
       “不是柚子。”
       “不方便说?”
       “不是。”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理由吧?”
       “没有。”
       “那你直说不就得了。”
       “………………………………………………………………………………酸橘。”
       人生应该活得更简单、更积极才是啊。
       [译评]
       “だす”是关西方言,相当于“です”,表示确定。村上出生在兵库县,长在神户,读大学之前一直生活在关西。虽然村上的作品中很少出现乡土性的符号,但关西人的幽默气质还是时常在文章显露出来。
       如果王朔真诚地说“你们要热爱生活”,估计多数人会忍不住要笑。“人生应该活得更简单、更积极才是啊。”这样的话从村上的口中说出,也多少带上了一点调侃的味道。因为如此琐碎的问题居然引发了人生的大感慨,显得颇为滑稽。
       中文和日语中否定的表达都较英语多,比如上海的“七不规范”,学生守则,都是以“不要”开头,而英语中一般都是说“请”(please)。当然这些年西风东渐,这些说法也有被“请勿”代替的倾向,但换汤不换药,习惯性的否定思维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由于我们“身在此山中”,不易觉察罢了。
       另外,法善寺横丁是大阪一个出名的去处,狭长的青石板路两边集中了许多小餐馆和小酒馆,其中不乏有百年历史的老店。这里没有霓虹灯的喧嚣,显得古意盎然。大阪的无赖派作家织田作之助曾经写过一篇题为《夫妇善哉》的小说,背景就是这条小街上的一家名叫“夫妇善哉”的老店,后来这部小说还被拍成电影。直至今日,慕名而来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这里的招牌菜是红豆汤,里面有一块称作“白玉”的糯米糕。
       てんぐのぐんて
       天狗の軍手(天狗的手套)
       [译文]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江山里住着一只了不起的天狗。一天,天狗得肝硬化死了,留下三个儿子。
       接下来就是分遗产了,争执自然是少不了的。大哥拿了能刮台风的“天狗的团扇”;二哥拿了能日行千里的“大江千里”,哦,不对,是“天狗的木屐”。留给小弟弟的只有“天狗的手套”了。
       “嗯……天狗的手套有什么用处吗?”小弟弟战战兢兢地问两个哥哥。
       “这个么,不管正过来念,还是反过来念都一样,真好啊。”两个哥哥回答道。
       “啊,是啊,是回文!”弟弟叫道。“别开玩笑了,这更本就没什么用处嘛!说到底不就是一副手套,哼!”
       [译评]
       这次的回文很巧妙,村上的短文写得也很可爱。特别是那个小天狗,貌似单纯,其实什么都懂,更蜡笔小新一样。
       评价一个作家是否优秀,想象力常常是一个重要的标准。童话需要丰富的想象力。现代作家擅长写童话的并不多,比较成功的似乎只有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村上的超短篇中也有很多的童话元素,动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例如他的作品中出现过海龟、大象、一只叫“渡边升”的猫,还有纯属虚构的带有星形徽记的羊、蜘蛛猴、发条鸟……。这些构成了一个看似幼稚,非现实、非日常的村上世界,和繁复沉重的现实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ぬれきぬ、きれぬ
       濡れ衣、着れぬ(湿衣服没法穿)
       [译文]
       警察:“喂,三宅,你昨晚悄悄钻进青山的‘川久保玲’专卖店了吧。你把店里弄得水漫金山,所有的西服全报废了。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了,现场有你的指纹,而且有目击证人。你就招了吧,如果坦白交待还能从轻发落。”
       三宅:“什么?您饶了我吧,那事不是我干的。把店里弄得全是水有什么好处?衣服都湿漉漉的,穿都没法穿了。”
       警察:“是嘛。哈哈哈,不好意思,套套你的。你可以走了。”
       ☆
       警察:“喂,山本,你昨晚悄悄钻进青山的‘川久保玲’专卖店了吧。你把店里弄得水漫金山,所有的西服全报废了。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了……”
       [译评]
       回文本身是一项需要想象力的游戏,而给本来没什么逻辑的文字加上说明,使之言之成理又不牵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村上在这段文字中煞有其事地调侃逗笑,显得游刃有余。
       如果提示一下,三宅和山本分别映射日本著名服装设计师三宅一生、山本耀司,大家可能就不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原来村上又在拿名人开涮。“川久保玲”这个品牌中国读者不是非常熟悉,而Comme des Garcons在国际上也算鼎鼎大名了,它由女设计师川久保玲于1974年创立,讲究个性。
       村上的作品中总会出现大量的专有名词,在这方面他和他的前辈作家安部公房正好截然相反。在安部的作品中几乎没有专有名词。所以读村上需要去体验,包括他文章中的音乐、饮料,否则那些村上曾经体验过的心灵之旅对于我们来说就永远是阅读的障碍,或者仅仅是符号。
       ふたがなんだだんながたふ
       蓋が何だ!旦那がタフ(瓶盖算什么,老公有力气!)
       [译文]
       见过这样的老公吧。
       “哎,这个瓶盖太紧了,来帮我拧一下吧。”只要妻子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来劲了。“好嘞,拧瓶盖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体力活嘛还有点自信的,拧瓶盖不费吹灰之力。很像费里尼的《道路》中那个力大无比的男人呢。
       拧瓶盖出了名,于是没多久公寓里的太太们都拿着打不开的瓶子来了。“不好意思,谷口先生,请您帮我拧一下这个瓶盖好吗?”——这样的人生好像也很快乐哦。
       [译评]
       村上在后记中写道:“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能否有助于现代日本文学的革新和发展(跟没说一样),不过感觉非常快乐。竭尽全力地认真地追求几乎没有意义的事,偶尔为之还是不坏的。”
       村上和日本许多打着“人文”、“女权主义”等旗号的作家不同,他的小说似乎从来不板着脸谈什么“意义”,他总是淡淡地诉说一些失去的记忆,或者善意地调侃。这也许是他的作品在这个意义逐渐失落的社会获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やくにんじんにくや
       役人、人肉屋(吃公家饭,卖人肉的)
       [译文]
       这个说法有麻烦啊。词汇推敲来推敲去,不经意弄出这样的句子来。我绝没有侮辱各位公务员的意思,请不要动肝火,世上有许多公务员都很热情的,真的。不过也有不把老百姓当人的家伙,“你们群众只要老老实实地纳税就行了,钱怎么用,我们领导会绞尽脑汁想办法的,不要你们罗罗嗦嗦地找茬。瞧,活动堤坝啦,大型公共投资啦,救助破产银行啦……哪个不是用在正道上的?哼!”这样的人,被说成是“卖人肉的”也确实没办法呀。
       [译评]
       这篇短文村上似乎写得很拘束,不是很从容。
       为了自圆其说,村上选择了一个他并不擅长的话题。这样的例子还有涉及体育的“野茂、たつまき決まったもの”等。在村上的写作生活中,很少选择与社会密切相关的题材。有一次,村上采访了在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中受害者,然后将访谈编成名为《地下》的书,结果反响平平。
       《挪威的森林》里面有个小细节很有代表性。电视里播放三岛自杀的画面,坏电视机没有声音,有人鼓捣了一阵便索然地走开了。这很有象征的意味,其实村上的小说一直都在努力排斥政治、社会这些传统文学中具有“意义”的东西。如果村上活在昭和,肯定也是属于“余裕派”的吧。
       れおはれおおれはおれ
       レオはレオ、俺は俺(里奥是里奥,偶是偶)
       [译文]
       看完电影《泰坦尼克》,女朋友就迷上了迪卡普里奥。真没劲。
       “里奥的确是帅,这个我承认。和他比起来,我一无是处。人长得不帅,没学历,收入低,腿短,性能力低下,鼻毛长得快,虽然是家里的长子但是没有财产可以继承,年级轻轻得了糖尿病,最喜欢吃的还就是蛋糕。吵架总是吵不过别人,英语一窍不通,汉字不识几个,出门不认路,罗圈腿,偶像是羽田孜。不过,我也有我的长处呀。”
       “说来听听呢。”
       “……………………………………………………”
       唉,要是能想到一个就好啦。
       [译评]
       看了村上,总觉得他和王朔有点神似。连《挪威的森林》也有点《永失我爱》的味道。村上不是一个具有精英意识的作家。所以在短文中他能从容地善意调侃,偶尔用一些文字上的小技巧(比如省略号等),最后再抖个包袱。
       现在的作家要不板着脸,一开口就是人生、社会;就是索性就写下三路,有钱就行。村上这样的中间路线还是蛮讨巧的。有人还在讨论村上的东西是纯文学的还是大众文学的,其实这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标准本身就是很可疑的。
       日本战后出现过“中间小说”。井上靖、司马辽太郎都是代表作家,他们死后都获得“国民作家”的美誉。大概村上也属于这一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