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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不安分的李叔同
作者:易正林

《人民文摘》 2008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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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历史上向来就有一些不安分的诗人、艺术家、先知、哲学家等,偏要化腐朽为神奇、在平凡中惊异,在人生的喜剧里发现悲剧——在悲剧中,我们发现了超越生命价值的真实性,因为人类情愿牺牲生命、血肉及幸福,以证明它们的真实存在。李叔同就是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民国时期流传至今的歌曲并不多,但《送别》是一个例外,这首歌词清丽悱恻、意境深远,有穿越时空的力量。
       词作者李叔同,身为世家公子,无意科场;身为艺术家,严肃方正;身为法外僧人,一愤为国难……处处认真,却处处透着不安分。
       老夫少妻的骄子
       光绪六年(1880年)的10月23日,李叔同出生在天津河东粮店后街陆家胡同2号。出生之时,父亲李世珍已经68岁,年近古稀,而母亲王氏,是李家的第五房姨太太,年仅19岁。
       李世珍,清朝同治四年会试进士,曾经在吏部任职。后来到天津经营盐业和钱庄业,成就了一份富有的家底。
       在李家,叔同排行老三,从出生到母亲去世,这位李家三少爷一直享受着幸福的时光。“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婉如昨。茅屋三椽,老梅一树,树下迷藏捉。离枝啼鸣,小川游鱼,曾把闲情托。”在《忆儿时》诗中,李叔同的回忆一片恬静和安然。
       5岁那年,李叔同的父亲李世珍身患痢疾,撒手归西——在当时,痢疾是重症。父亲去世的时候,李叔同甚至还在模仿做法事的和尚们——袒肩的衣着,还有煞有介事的神情……
       李叔同6岁开始读书,8岁读唐诗,10岁读《孟子》,12岁学习训诂,读《尔雅》《说文解字》,到13岁读《左传》的时候,他已可以写出“人生犹似西山月,富贵终如草上霜”的诗句。
       下笔如神的“李双行”
       17岁的时候,李叔同拜当地名士赵幼梅(元札)学习诗词,拜著名书法家唐静岩(育厚)学书法和篆刻。同时也先后在天津辅仁书院和天津县学修习八股文写作。在校期间,李叔同的文章和书法都很出众,提笔则文思泉涌,每逢作文,他总感觉纸短文长,只好一个格子内写两个字,由此有了“李双行”的称号。
       不过,这位下笔如神的“李双行”,却在三次科考中先后落第,一败涂地,秀才的身份都没捞到。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不安分的少爷,对科举考试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一见钟情的是金石、绘画和音乐。所以,他拖到23岁的“高龄”才第一次参加乡试。
       1905年4月,李叔同的生母在上海染病去世。李叔同扶柩返回天津老家出殡,把母亲的丧事办得不同寻常:天津传统上有“外丧不进门”的规矩,但李叔同把母亲的灵柩直接抬进了老宅的大门,摆在大厅正中;同时,李叔同还在天津《大公报》上刊登《哀启》一则,后面还附上带简谱的“哀歌”二首;葬礼上,孝子不是跪在地上念祭文,而是站着致悼词;到送葬的时候,全家穿的是黑色的衣服,而不是白衣或者披麻戴孝;最让人侧目的是,“孝子”李叔同在丧礼上边弹钢琴边唱悼歌。
       李叔同非常同情母亲的遭遇,不止一次地和别人提起“生母很苦”。他怜惜母亲在李家的小妾地位,感激母亲对自己的呵护。所以,出家后的李叔同几乎断绝了与娇妻幼子的联系,但每逢母亲的诞辰和忌日,他都会书写、诵读或讲演《普贤行愿品》,给母亲绘像。一次听讲《地藏经》时想起母亲,他竟然情难自禁,涕泪滂沱。而在一生的奔波劳碌中,李叔同也始终携带着母亲的遗物—— 一把由黑色褪成暗灰色的布雨伞。
       这场惊世骇俗的葬礼,对当时的人们而言,只是“李家三少爷做了件奇事”。其实,李叔同在用异乎寻常的激烈方式,来感怀母亲的命运,也发泄着对妻妾制度的不满。
       创造多个“第一人”的才子
       上海的十里洋场中,李叔同的生活绚烂到了极致,但丧母的哀楚把这种绚烂逐渐转为雍容、方正,甚至是沉重。他说:“此后的日子,都是充满悲哀与忧愁,一直到出家。”
       人生无常的感受,让李叔同再一次背叛了自身的角色:公子生涯戛然而止,而留学生和艺术家的角色由此开始。
       李叔同在了无牵挂后,改名李哀,东渡日本,用5年的时间学习美术,还有音乐。一个“哀”字,既袒露茕茕孑立的心境,也是对多方国难的哀伤。
       在日本期间,李叔同主修绘画,但他还可以分心旁骛,对音乐、文学、戏剧都有涉猎,并学有所成。因此,除了第一个把西洋画引进中国,第一个在中国画裸体画外,他还第一个在中国用五线谱进行音乐教学,独立创办了中国第一份音乐刊物,并成为了中国近代广告艺术第一人。
       此外,他还与同窗学友创立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1907年,国内的徐、淮地区受灾严重,为了帮助国内募集赈灾物资,春柳社首演《茶花女遗事》。
       在《茶花女遗事》中,李叔同不是饰演男主角阿芒,而是剃去胡须,细裹腰身,化身为风华绝代的女主角玛格丽特,为中国话剧发出了第一个曼妙的声音,被日本戏剧界权威松居松翁赞为“优美婉丽”。
       有人说,如果李叔同继续戏曲生涯,风头应该不会亚于梅兰芳。不过,他的注意力在不久之后再一次转变了。
       最有权威的教师
       1911年,李叔同学成归国。让人称奇的是,这位昔日的风流公子和留学生领袖,偏偏不安分于艺术家的身份,而要站上三尺讲台,给浑噩学子以独特的棒喝,学生中的丰子恺、刘质平,都成了后世名家。
       身在学校的李叔同更重视身教的作用,而不仅仅是言传,他与刘质平的师生交流,就有些禅宗中得意忘言的境界。
       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李叔同的学生刘质平在写好一支曲子后向老师请教。李叔同认真看了后注视着刘质平,一言不发。忽然,他说:“今晚8点35分,请你到音乐教室,我有话说,现在先回去吧。”晚上的风更猛烈,气温也很低。刘质平提前十多分钟到了教室,发现悄然无声,只好站着等候老师。十多分钟后,教室内的电灯亮了起来,门也随后开启,李叔同拿着手表说:“时间无误。你饱尝了风雪之味,可以回去了。”莫名其妙的刘质平蒙中感觉到什么。只是此后师生之间的情谊日益加深,李叔同每周在课外专门辅导刘质平两次。
       李叔同之所以能得到学生的爱戴,除了他英文不比英文老师差,国文不比国文老师差之外,还有他的人格魅力。
       一个学生在宿舍里丢了一些财物,大家猜想可能是某一个同学偷的,可又没有证据。舍监夏尊感觉责任在身,非常愧疚,向李叔同求教。李叔同问他:“你肯自杀吗?你若出一张布告,说作贼者速来自首。如三日内无自首者,足见舍监诚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果能这样,一定可以感动人,一定会有人来自首。”夏尊问,如果没有人自首呢?李的回答是:“三日后如没有人自首,真非自杀不可。否则便无效力。”
       对此,夏尊只能笑谢,这种偏激的观点,在李叔同提出来,是真心的流露,没有虚伪的意义。所以,夏尊只能感叹自己的感化力不足。
       对李叔同的课堂,学生用“温而厉”形容。有的学生上音乐课不唱歌而看其他书,李叔同在课后把他留下,轻声而又严肃地说:“下次上课不要看别的书。”然后微微一鞠躬。
       有学生在上课时把痰吐到了教室的地板上,李叔同也不当场斥责,只是在课后劝诫,也是一鞠躬。一位出门的学生随手带门时用力过猛,发出很大的声响,李叔同也是把他叫回来,一句劝诫,再加一个鞠躬。受他鞠躬的学生大都脸上绯红,悔改之意也油然而生,教育的效果非常好。
       1918年,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
       (摘自《翻阅日历·都市》20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