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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冯仑:最野蛮的生长
作者:迟宇宙

《人民文摘》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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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仑有很多身份,正如他告诉你的那样:房地产大亨、率性的学者、通权达变的商人、被称为“大哥”的商业领袖、商界思想家、黄段子传播者,以及新近才获得的“畅销书作家”……
       总而言之,除了时间之外,你很难发现他缺乏什么。
       媒体喜欢冯仑强大的表述能力和自嘲精神,他们觉得他是个“真人”;公众喜欢他的信口开河和满嘴段子,觉得他值得亲近;同行们则喜欢他的通情达理,知道与他交往没有风险,也没什么压力。
       万科的王石,与他惺惺相惜的一个企业家,说“冯仑这个人,聪明绝顶,侠义肝肠。嬉笑怒骂皆文章,百计千心成万通”。这个评价代表了很多企业家对冯仑的认知。
       但是财富形成的光环还是会将冯仑包围起来,使他远离清晰,直到变成一尊“真神”。当越来越多的名号、案例和传闻将冯仑变成一张脸谱的时候,他即使使劲挣扎,也很难还原自己最真实的身份——一个大时代的小访客。
       两个爹
       有为数不多的人拥有冯仑一样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
       冯仑生于1959年的西安,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企业工会负责人的儿子。冯仑很小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阅读、写作和画画。除此之外,父亲还给予了他一笔特殊的财富——他为他提供了介绍信,使他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背景中能够肆无忌惮地出入资料馆,翻阅各种“供批判用”的禁书。在一个信息封闭的年代里,他无意当中成为了掌握信息财富的“暴发户”。
       冯仑1982年从西北大学毕业后,考入中央党校读硕士。他的导师叫马鸿模,被冯仑称为“一个有文化的土匪”的传奇人物。
       冯仑第一次见到马鸿模的时候,他面前是一个留着光头,身着一袭黑衣,叼着根粗雪茄的老头儿。他们后来成为忘年交。
       老头儿过世之后,冯仑把他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皮夹当中;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阿拉法特的照片。
       冯仑在中央党校除了得到马鸿模的垂青外,还获得了空前的阅读机会。大量的鲜活信息使他看到了一个与传说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带着全新的是非观和零乱的价值观,冯仑告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他先是变成一个教师,接着又变成了政府部门的官员。有一天,他厌倦了那种生活,那种生活也厌倦了他,于是他只好开始学习如何成为商人。
       一个人
       1989年的一个偶然机会,冯仑去了牟其中的南德公司。他在那里晃荡了三年,牟其中先是委任他为“政务秘书”,后来又委任他为《南德视界》主编,再后来冯仑变成了“总办公室主任兼西北办主任”,成为南德王国中最为显赫的“封疆大吏”。
       在耳闻目睹了牟其中管理公司的江湖路数之后,冯仑绝望了。找了个机会,他没有向牟其中告别,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南德。他就这样与牟其中结下了“梁子”,牟其中坚定地认为冯仑的离开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背叛和逃跑;后来因为南德的人老往万通跑,他们的“梁子”就越结越深,先是牟其中见面不搭理冯仑,接着是冯仑发狠放话说“活着就不要见了”。
       再后来牟其中进了大狱,冯仑和王石曾一起去武汉探望了牟其中。“这违背了我‘活着不见面’的赌气誓言,但时过境迁,心境不一样了。”他说。
       牟其中对冯仑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这些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冯仑后来说,他开始创办万通多少有一点商业的经验,一个重要背景是跟着牟其中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六条汉子
       1991年6月,冯仑、王功权、刘军、易小迪、王启富在海南成立了海南农业高技术投资联合开发总公司,后来又加入了潘石屹。他们以兄弟相称,等到他们分家析产各自成为“老大”之后,人们称呼这个群体叫“万通六兄弟”。
       “六兄弟”创办公司的时候都是穷光蛋,有人开玩笑称他们为“光猪六壮士”似乎更为妥帖。他们根据各自的情况借了一些钱,才把公司运转起来。
       冯仑他们最初确定股权,采用的是“座有序,利无别”的“梁山模式”。他们把公司平分成了6份。但是在座次上,王功权和冯仑排在了前列。冯仑有一次在电视节目上画了一张图表,将自己和王功权放在了最顶层,他说他之所以成为“大哥”,纯属年长,有过从政和从商的经验而已。
       在王功权和冯仑的运作下,万通很快赚取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那时候冯仑他们找到了一个8栋别墅的项目,可是他们没钱去做。冯仑就出面跟一家投资公司谈。
       冯仑向对方描述一种全新的房地产经营模式,说是用很少的钱,就可以做很大的项目。他用这个来诱惑人家。嗦老半天,他其实只为了说一句话:“这一单,我出1300万,你出500万。我们一起做,你干不干?”
       对方经不住诱惑,就答应了。等投资人验完了他们的“成色”后,冯仑蹬了辆破自行车去亚运村和对方签了协议。
       冯仑他们用这500万现金作为抵押,从银行贷出了1300万。他们又用这1800万买进了8套别墅,包装之后高价卖了出去,前前后后赚了三百来万。
       这就是万通的“第一桶金”。在得到它之前,万通的账上只有三万块钱。
       从此之后,万通开始了自己的真实故事。它在混乱中寻找自己的秩序,在昏暗中探求自己的光亮。六兄弟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可是万通尽管充满了活力,却生长在畸形的土壤当中。90年代初的海南没有游戏规则,更不讲求商业伦理。人们只是匆匆地来到这里,拿走或者丢下属于自己的钱,然后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在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客当中,有一个叫李书福的,还有一个叫王文京的,今天都已成为显赫的名字。
       冯仑他们也是这样。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人做生意、谈合作,一切只能跟别人学。他们要学习出入夜总会,并且在那里达成君子协定。他们还得学习如何拿回扣,如何与混乱的世道周旋和妥协。他们得学习并且应用一切江湖的模式,并使自己充满了土匪气概,然后在江湖当中,野蛮生长起来。
       可是江湖当中,谁也无法使自己成为永恒的胜利者。有一次万通在海南卖出了一块地,赚了5000多万,后来买方出事了,不认账。“他们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有问题,想让我们把钱退给他。相关部门立案了,其他人都觉得我们没犯法,但功权判断危险非常大,有可能会被置于死地。最后功权含着泪,掐了电话不听我们的,答应人家签一个城下之盟。”
       王功权在海南面临的真实是:对方最后在夜总会包厢里,用枪指着他的脑袋,逼迫撕毁合同;不但要求退钱,还要支付给他们26%的利息。后来万通又买回了这块地,前前后后搭进去了差不多一个亿。
       然而江湖时代终究要被时间淘汰,一切都将成为过往,海南留给“万通六兄弟”的,即使是呼啸聚义的兴奋,也终究会沉淀成往事。
       2005年的时候,北京一家杂志问冯仑:“在海南你除了收获资本,还收获了什么?”冯仑说:“那多了,包括一颗破碎的心……海南不相信眼泪,不承认过去,大家都这样,然后该求人的就求人,没钱了就去蒙,这吃一口,那吃一口,人都没有身份感了。”
       多年以后冯仑感慨道:“以前我看到在海南有很多朋友之间是砍砍杀杀的,这是江湖规则,这都是要过去的。”
       与江湖规则一起被翻过的还包括海南往事。冯仑他们很快便发现,真正值得他们拥有和珍惜的地方叫做北京;北京使万通成为了真正的万通,也使冯仑成就了今天的冯仑。
       六个老大
       1992年,万通开始在阜成门开发万通新世界广场。此后不久那个名叫“农高投”的皮包公司开始蜕变。
       “1993年我们完成产权的改革,海南农业高技术联合开发投资总公司变成万通集团公司,成立新董事会,这次我就是董事长、法人代表,当时总资产有一亿多,也有负债。我们成立常务董事会,决策时一人一票,所有大事都得一致通过才能办,每个合伙人都有否决权。”
       
       

       
  
       “六兄弟”的聚义也开始蜕变。他们之间开始出现观念上的差异、理解上的分歧以及对未来人生的不同设计。终于坐上“老大”交椅的冯仑发现,“梁山模式”已经成为万通的致命伤。
       兄弟情感横亘在他的面前,“前进无路,后退遗憾”,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下的困局。
       “那时我住在保利大厦1401房间,潘石屹住楼下,我们很痛苦地讨论着、等待着,就像一家人哪个孩子都不敢先说分家,谁先说谁就大逆不道。”
       可是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也需要有人去做,尤其需要“老大”跳出来挥手号召。一开始冯仑不知道该怎么跳,后来机缘巧合中冯仑他们“知道了商人规则,找到了合理改造组织、解决分歧的办法”,分家就成了荒野中唯一的出路。
       当冯仑诞生“以江湖方式进入,以商人方式退出”的念头时,他想起1993年年初他们几个去拜访当时已经成为地产“大佬”的王石。“王石质疑我们的理想主义激情,建议我们想清楚,我们6个人合作,究竟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还是理想基础上。我们当时比较相信自己是建立在理想基础上的事业伙伴,但王石说:‘不可能,你们将来早晚会碰到利益冲突。’”
       王石的警告没有惊醒六兄弟,他们甚至因为王石对他们兄弟深情的怀疑表示了愤慨。可是王石的预言最终变成了现实。六兄弟终于分家了,一个老大变成了六个老大。
       冯仑留下来了。万通再不用畏首畏尾、再不用掣肘于兄弟情了。而兄弟情义却因此得以保全了下来,万通15周年的时候,他们在东方君悦酒店重新聚首,大碗喝酒、大声吹牛,挥动着大拳头,玩最无聊的“剪刀石头布”。
       半条命
       那时候的冯仑就像是一株疯狂生长、野蛮茁壮的野草,努力顶翻压在他头上的每一块石头。可是他很快就变成了另一个冯仑,因为他只剩下了半条命。他得思考人生中那些有意义的事。
       他在《野蛮生长》中写道:“14年前,我腿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红色肿块,被医生诊断成癌症,迅速住进医院,在起初半个月,我每天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这个时候我才开始盘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我不得不做的事情,开始一二三四排序,这个排序和健康状态时的排序完全不一样。”
       改变的除了排序外,还有他对生命、生活的态度以及他对这个世界和时代的认知。当他慢慢地从一个儒士一般的商人蜕变为一个崇尚“道法自然”的达观者之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道家人物。他找到了那个久违的自己。
       “关键是时间。人往往是在跟时间较劲:年轻的时候有时间没有财力,中年的时候有财力又往往没有时间,老年了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身体。这玩意儿,永远都不满意。”他说,“这是我觉得现在人生最大的一个痛苦。”
       (摘自《华夏时报》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