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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事]一个中国幸存者的“9.11”记忆
作者:陆 彦

《人民文摘》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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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9月11日,纳斯达克BRUT ECN公司高级金融软件分析师陈思进历时一个半小时,从纽约世贸大厦北楼80楼走下到1楼,成功逃生。现仍居纽约的陈思进,已是全球第一大银行美洲银行证券部副总裁。
       一个半小时:从80楼逃到1楼
       2001年9月11日早晨,陈思进比上班时间早15分钟走进世贸大厦北楼80楼办公室。他习惯性地把手表取下来,放在桌上,瞟了一眼,正是8时15分。
       陈思进打开电脑,发了一个Email,再起身冲上一杯咖啡,回到座位上。此时电脑标示的时间是8点43分。他喝了口咖啡,准备工作,突然感到背后被人重重地猛推了一下,身体差点撞到电脑屏幕上。他立刻想是不是地震了?但是不像。因为他被“推”了之后,再也没有摇晃。此时,陈思进看到其他同事都站了起来。有人大声宣布:疏散。事后,陈思进才知道1993年世贸大厦被恐怖分子炸过,大家做过多次撤离演习。同事们顾不上带东西,纷纷撤出办公室,进入走廊,寻找通向楼梯的出口。
       陈思进新来乍到,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不紧不慢地把手表、文件、CD等都留在办公桌上,心想很快就会回来。他想给妻子打个电话,不料电话、手机全不通了,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但他和其他人一样,当时根本想不到是一架飞机撞进了第86 层,离他的办公室仅6层之遥。
       “电梯已经不通,必须从楼梯走下去。世贸大厦的电梯是分段运行的。从一层到78层是一段,从78层再转电梯而到达顶层。人们必须先到78层,再找别的楼梯才能继续走下去。但是谁都不知道78层的出口在哪里。
       “这么大的楼面,真像个迷宫,不少人像老鼠那样窜来窜去,寻找出口。有个出口听人说只能到44层,就成绝路。真是糊涂也有糊涂的好处。我听说过,整个楼是钢筋框架,不会失火。根本想不到,飞机带着十几吨汽油,撞在大楼上,温度高达千度,大厦即将坍塌,我们已在生死关头。
       “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有人忍受不了高温的灼烧,宁可从大厦100 层高的窗口,爬出来往下跳,还有一对恋人手牵手地往下跳,这生死恋的场面至今想起来仍然震撼人心。”
       事隔多年,回忆起当年寻找逃生路径的经过,陈思进的声音中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颤抖。
       终于等来了大楼管理员出场开门引路。众人走至78层楼,这是一家很大的公司:纽约捷运局。有人招呼大家进大厅喝水休息,但从上面疏散下来的人愈来愈多,气氛也更紧张。又过了大约15分钟,谁也无心休息。天无绝人之路,人们找到了直通地面的楼梯。
       楼梯大约一米宽,按逆时针方向下旋。人们有秩序地自动分排两条道。
       陈思进夹在右面慢道的人群里,一层一层地往下走。到达四十多层时,他开始看到了从上面撤下来的受伤者。有的背上的衣服撕开了,有的被烧伤,有的面孔被烟熏得变了色。
       逃到三十多层时,人们开始纷纷议论飞机撞了大楼。楼道里人愈来愈多,又闷又热,下楼速度也愈来愈慢,每人发到一张用水沾湿的纸巾,掩住嘴鼻。
       “每经过一个楼道门时,我就把门拉开,伸出头去深呼吸一下。”陈思进回忆说,到18 层后,气氛突然紧张。救火队员们背着消防器材往上冲,警察也夹在其中。人群中有人主动地叫喊: “请让出左道!”妇女、老人赶紧向右靠,这样右道下楼的速度就更缓慢了。
       整整一个半小时,人们终于从80层走到了1楼大厅。大楼外面人山人海,气氛更加紧张。有人激动地高呼:“我出来啦!”同时,不断有东西哗啦哗啦地掉下来。联邦调查局人员和警察大声喊叫:“不要停留,离开,赶快离开!”也有人喊:“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不再仅为自己活着
       这时,陈思进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赶紧给妻子打电话。迈步离开时,他感到腿脚发软发酸。“幸好我平时注意健身,鞋又非常轻便,是花四百多元在多伦多买的法国鞋。今天看着这双鞋,特别有感情。记得当时有人出了大楼就走不动了,特别是那些平时缺乏锻炼的胖人。楼塌后,来不及跑开的人都遇难了。”
       陈思进开始拼命地朝北奔跑,他有一种预感:楼会倒坍,或是发生大爆炸。
       他一跑进桥底就看见北楼开始倒坍。
       “伴着巨大的轰鸣,那座楼就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般倒塌了。这轰鸣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只觉得周围上下都是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可怖的景象, 黑色的浓烟高达四五十层楼那样,如漫天洪水急涌而来。我赶紧再跑。”
       陈思进的手一软,手中的电话掉在了地上。先是觉得顾不上了,跑了几步又转念一想要打电话,跑回弯腰去捡,眼镜又掉了下来。他没顾得上眼镜,接着再跑。后面却有人用英语喊:“你的眼镜!”回头一看是个东方人,也是从大楼里逃出来的。他把眼镜捡了起来交到他手上。谢过此人后,陈思进继续逃生。大概又跑了15分钟,他才渐渐转过神来,停下来向别人打听到中国城怎么走。
       “飞机如果不是撞在86楼,而是81或是79楼,那么在80楼的我会怎样呢?如果我走出了大楼掉以轻心,没有快速向前奔跑,或者穿的是一双有点儿挤脚的硬皮鞋,跑不了那么快,我会怎样呢?一个细节上的差异,都可以使人生或使人死。”
       世贸大厦102层的一家公司有735人罹难。这家公司的CEO说:“今后我工作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死去的七百多名员工的家庭。”
       陈思进说,今后他活着也不仅仅为了自己。
       每年9月11日都像死亡日
       陈思进说,每年9月11日,他都像又“死”过一回。“9·11”5周年了。这5年中,陈思进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
       “9·11”那天,陈思进所在公司的同事全部成功逃生。但大家没想到的是,企业很快迎来了残酷的裁员。
       尽管陈思进勤奋补充自己的“库存”,还是在2002 年遭到了辞退。
       2002的9月11日,陈思进在失业的阴影中度过。但当天,他还是出席了纽约市政府举办的缅怀死难者大型聚会。他们从纽约市South Sea Port出发,前往世贸中心。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South Sea Port时阳光明媚;前往世贸中心的路上时,天气开始阴沉起来,而到世贸中心时,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纽约市政府向所有遇难者的家属和幸存者都发了邀请信,现场大约有3万人。雨中,死难者的配偶们一个个被请上礼台,宣读死者的名字。然后,包括马友友在内的音乐家和歌唱家开始用音乐来缅怀遇难者。
       虽然时间冲淡了他的恐惧,但却无法忘记当年曾亲眼目睹的一切。
       每次路过世贸中心,他始终不敢正视它。关于世贸中心的重建计划、死难者家属对重建计划的争议等消息,他宁愿通过电视得知。
       2005年4月,陈思进跳槽到全球最大的银行美洲银行,后升任证券部副总裁至今。
       “9·11”的阴影在陈思进的心里萦绕不去,他有了把这些写下来的冲动。2004年7月,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自传《闯荡北美》。
       目前,陈思进正准备将《闯荡北美》搬上电视。
        “9·11”纪念日到了,但陈思进说:“今年我不会去,受不了。”
       (苏 红摘自《外滩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