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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中央公园卖画人
作者:小 鹿

《人民文摘》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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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公园是纽约最好玩的地方。不知哪个聪明人建议把这块庞大的绿地保留下来,使曼哈顿终于没被高楼大厦全部吞掉。
       那天去奥地利领馆办完签证,时候还早,就去了附近的中央公园。
       路两边的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路边有几位画家支起了画架。一个画家向我迎上来,我摆摆手。这于我来说是高阶层至少也是中阶层的消遣。纽约的画家满街都是,纽约的画家很不值钱。
       然而我却被另一位拦住去路,这是个中年人,宽宽的前额满是汗珠。他使劲跟我说话,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见。是哑巴?本能的同情心使我停下来。他确实在说话——但是失去了声音。他给我指指价格表,凑到我耳边,拼着力气跟我说:“我画一张一般要三十元。我只要你五元,只要五元。行吗?”
       我很奇怪也不忍心:“为什么?你还是找别人去吧。五元,太少了。”
       “如果你觉得太少,就给一百吧。”
       我被逗笑了:“我给不起。”
       “我只要你五元,真的。五元钱算你送给我的,算你帮我吧。我要别人看我画画,这样他们才信得过我。”
       他在恳求我。这个要求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我坐了下来。
       他眯起双眼,侧着头端详了我一会儿。然后拿起铅笔,在画纸上三下两下地刷刷几笔,我估计是构轮廓。然后他又眯起眼睛,瞄我一会儿,又刷刷几笔,如此反复。后来铅笔换了炭笔,一边又拿纸巾涂匀,工具交替非常迅速,看来他画了很多年了。
       他一边画,一边问我是不是日本来的,我说是从中国来的,他马上喜形于色,连说:“中国人好,中国人很友好。我有一些中国朋友,他们很好。”然后补上一句:“但不是这里画画的中国人,他们不好。”我觉得奇怪,想问他,但怕影响他工作。又因为他说话很困难,不愿给他添麻烦。
       在他后面已经围了十数人在观画。这时,旁边的一位不知何时来的中国画家走到这群人中,说:“你们谁想画一张?我保证你们满意。”
       我看到他神色不悦。他凑到我耳边:“你看,他们就这样去抢别人的顾客,很不好。”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的规矩,围着他看画的是他可能的顾客,别人不应该去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们都不容易。
       我看他很健谈,便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法国。”
       “哦,在这里几年了?”
       “三十五年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就算他现在有五十出头,那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来了。
       “你这三十五年一直在画画?”
       他点点头。
       他一定没画出名,否则不会跑到这里求着给人画画。难道这几十年他一直就靠这个维持生计?在这样的三伏天还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地操着画笔?那在风雪严寒天呢?
       围观的人对我笑,我想他一定画得不错。爱艺术的人啊,即使忍着饿,他也不肯放下画笔的。
       我以为这五元钱的画他必定会草草收场,观众吸引来了,他可以揽下一个生意了。
       然而,他足足画了一个小时。
       他把画举给我看时,我吃了一惊。画上的我,有一点点孤寂和茫然,似在望远方一个望不到的东西。
       我平时总是笑容可掬,只在不留意的时候才偶尔有这种表情。他和我才呆了一个小时,怎么就捕捉到了?而且就画了这个神态?
       难道,这里有他心灵的投射?
       显然他是喜欢他的画的。他跪在画像前,把自己的名字小心谨慎地写上去,然后拿像机仔细对好角度、光圈和焦距,按下快门。仅仅五元钱,他就要把一个小时的辛苦劳动交付出去。
       我很难想象我会把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给人家拿五元钱换,五十元钱也不一定换的。
       我说:“我给你十五元。”这是我所能够给的,他的才能和劳动当然不止这样微薄。
       他一听很感动:“你真是好人。我说中国人很好。”这时旁边一个画友走过来,他和他耳语了什么,他的朋友朝我竖竖拇指。我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钱。
       临走的时候,我祝他好运。但就在我离开十几分钟后,下起一场倾盆大雨。这个下午他不可能再有生意了,而他才仅仅收入了十五元。
       不知中央公园或是纽约有多少个这样怀才不遇而又艰难度日的卖画人?
       (刘 雁摘自《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