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及的阿斯旺是个美丽的小城,尼罗河平滑如镜,岸上绿树成荫,古老的旅游马在便道上奔驰,在一路铃声中招揽着生意。即使不坐上去,即使只在路边看着它们花哨奔跑的样子也让人高兴。阿斯旺因水坝驰名世界,在三峡大坝未建成之前它仍是世界第一,大坝高110米,上游库区烟波浩淼,水天一色,而飞流直下的尼罗河在远处同样安静,如同梦幻。尼罗河因一条大坝仿佛把一个古老的梦分成了两个梦,人站在大坝上仿佛手挽两条不同彩练,跳一种两重天的造型强烈的舞。
三天以后我在红海“一千零一夜”的舞台上的确看到了类似的舞,让我不禁想起阿斯旺的情景。那是一个阿拉伯男子,身着彩色舞衣,随着音乐翩然旋转,当音乐的速度加快,舞者的裙摆也跟着飞扬起来,像极一张落差巨大的彩色的大伞,当速度转到最高点,裙子竟然分开成上下两层,上面那层慢慢上升,形成一个倒伞,包裹起舞者头部。突然间,这伞又滑到舞者的手上,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伞舞!那真是千变万化、如幻如梦,据说这种舞蹈是由13世纪伊斯兰神秘教派哲学家所创,是为了冥想之用。透过单调、简单的动作,达到宗教的高潮与冥想之境。我不知道建造阿斯旺水坝是否受到这种古老舞蹈的启示,但是的确,我在大坝的风中感到了旋转,甚至在一种眩晕的飞速的如梦如幻的落差中产生了瞬间的冥想:我就是那个圆点。
阿斯旺的确让人冥想。
由于大坝的建造,埃及的经济获益匪浅,但是也有代价,一种诞生于尼罗河的古老水文时间节律,随着大坝耸起彻底不复存在,六千年的古老文明实际上到1970年大坝耸起才真正宣告结束。
公元前4000年,埃及人就把一年确定为了365天。在古王国时代,当清晨天狼星出现在下埃及的地平线上,也就是天狼星与太阳同时升起——天文学上称为偕日升时,尼罗河开始泛滥。泛滥的时间非常准确,简直就像钟表一样,古埃及人把这一天称为一年的第一天。那时观测天象的祭司清晨密切注视着东方地平线,就是为了找到那颗天狼星。
“啊,天狼星和太阳同时出现了!”
身材高瘦、脸庞黝黑、鼻子尖尖的祭司精神振奋起来,很快这一消息从下埃及传到上埃及,进而传遍整个埃及。那时尼罗河两岸的庄稼该收的大部分都收了,但还应该清理一次;勘界用的标志该埋的都埋了,但还应该检查一次,然后,就静静地等着那浩浩荡荡的尼罗河水挟带着肥沃的泥土到来。
与黄河、印度河、幼发拉底河同样孕育了古老文明的河流不同,尼罗河的泛滥极有规律,每年洪水何时来,何时退,古埃及人很快就掌握了。每次洪水泛滥都会带来一层厚厚的淤泥,使河谷区土地肥沃,庄稼可以一年三熟。但洪水之后,土地的边界全部被淹埋,重新界定土地边界需要精确的测量,于是在埃及产生了一个特殊的阶层——土地测量员,这些土地测量员就是现代测绘学的鼻祖。洪水是可怕的,自古以来,人们总是把洪水和猛兽联系在一起。然而,尼罗河两岸的埃及人民不仅不将尼罗河泛滥视为不幸的灾难,而且还虔诚地盼望其泛滥,并在其泛滥之时予以隆重的庆祝。那时人们喜气洋洋,河面上,无数舟楫荡漾,人们在船上唱歌跳舞。
但是这一切都已结束,水文的时间节律消失了。
天狼星照样升起,而河水已不再冲动。
阿拉伯人仍在跳舞或冥思。
(闻 立摘自《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