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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杂谈]论唐诗的色彩意象
作者:余思慧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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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诗是我国古典文学宝库中的瑰宝,不仅继承了汉魏民歌、乐府的传统,且发展了歌行体的样式,创造了优美整齐的近体诗。它把我国古曲诗歌的音节和谐、文字精炼的艺术特色,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对自然万物的色彩也进行了许多精彩描述。
       “意象”是隶属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一个术语,强调“以意表象,以象达意”。“意”蕴涵着对自然的主观感受,“象”则着重与自然形态的融合与表现。唐诗评家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指出:“意象欲出,造化已奇”。明胡应鳞也曾说:“古诗之妙,专求意象。”色彩是事物最鲜明显著最富于感性直观的特征,也往往是我们一切感觉里最完美最愉快的感知形式——视觉的第一印象,色彩意象作为一种典型的情感符号,内蕴深刻丰富。诗人所把握与调动的自然界色彩毫不逊色于画家,虽然反映形式不同,但通过文字描写,更富于想象力,迥异于生活原态而为人所感知,可以唤起读者相应的色彩联想和与之密切相关的情绪体验,融入了丰厚的感情印记。唐诗的色彩是“意与象俱”的构造过程,在配色方法、色调把握等方面都暗合了色彩的基本规律和内在本质,体现了自觉的审美追求和艺术倾向,在心境与物境的交融中,达到心灵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一、征色于象,用色精到
       没有色彩的世界是黑暗的,有了色彩,世界才充满生机。色彩是光线通过物体的反射,作用于人的视觉和大脑的结果,是一种人的视觉生理和视觉心理的体验和感受。而中国早在西汉,就将黑、白、玄(无光泽的黑色)称为色,将青、黄、赤称为彩,合称色彩。心理学研究认为:“情绪欢快的人一般容易对色彩起反应,”[1]色彩的经验类似感动或情绪的经验。作为绘画的基本元素,它同样在唐诗的意韵表达、感情抒发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宋代蔡绦曾在《西京诗话》中说,“丹青吟咏,妙处相资。昔人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者,盖画手能状而诗人能言之”。就指出了诗画同源的关系,它们是一种共同的文化品位在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方面的典型体现。而"丹青"本是两种色彩,却一度成为中国国画的别称。
       法国文艺评论家丹纳说,“色彩的不同配合给我们不同的印象,所以色彩的配合自有一种表情”[2]诗人们经过精心的组合和巧妙搭配,给诗歌带来了浓郁的画意和鲜明的节奏,创造着色彩的艺术美,在色彩配合运用方面,尤为看重不同自然色的协调与对比,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1、同种色意象
       同种色配合即一种颜色的搭配,可以将其分成明度(色彩的明暗程度)不同的色阶,如朱红调入不同份量的黑或白,会有多种深浅不同的层次。同时,一种色里也可包含多类倾向,如红色包括了朱红、大红、深红、玫红、土红等。同种色因颜色单一,配合起来调和素净,整体感强,但容易造成单调无味。叶燮在《原诗》中说,“夫诗纯淡则无味,纯朴则近俚,势不能如画家之不设色”诗人往往通过敏锐的直觉,捕捉单一色调中色彩意象的不同明度差别或色彩的情感性,使之统一而不平淡,以最简洁的笔触增强诗作的生活性内涵和诗情画趣。
       如“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崔护)以淡淡绯红的少女“人面”和自然粉红的“桃花”并置,含蓄、典雅,同时面颊的绯红到底是羞涩还是桃花的映衬给人留下了想象的余地。第一次红色是愉悦,重游时却惆怅,同一色彩的不同情感功能亦给诗增添了韵味。同样是红色意象,“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山行》,杜牧)用的是重彩。风劲霜严之际杜牧无视传统的秋“悲”意识,专赏霜叶之艳,以二月绚烂春花作烘托,视角独特,“晚”字,意味着夕阳将落,火红的光芒斜射过来,更使满林枫叶红得快要燃烧。构思新颖,令人赏心悦目,体现出作者对秋色、秋味、秋韵的抽象思索。“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宿新市徐公店》,杨万里)虽因黄色的相容而“无处寻”,但由于黄色在可见光谱中明度、光感最强,在情感传达中能振作人的勇气,提供快乐、直觉和欢笑的能力,因而诗中黄色的明快、轻盈配以蝶、菜花的点面对比、动静对比仍让人脑中刻下忍俊不禁富于童心的清新意象。
       而绿、青色由于其具有青春、朝气蓬勃、旺盛、稚嫩或宁静感,在同种色配合中也格外受到青睐。如“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早春呈水部十八员外》,韩愈);“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过故人庄》,孟浩然);“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次北固山下》,王湾)等。
       2、类似色意象
       类似色彩色相相近,但比同种色丰富,调和中有一定的跳动,但掌握不好易出现无精打采之感,在唐诗中诗人往往注意从面积、冷暖对色彩意象进行调度,也渲染出一种特别的情绪氛围。
       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绝句》,杜甫)黄、翠、白、青四种颜色色相相近,但点缀得错落有致:两笔鹅黄点染在一片翠绿之中,青淡的空间斜勾出一条白线。点线面有机结合,色彩鲜明而和谐,静中有动,绘出了诗人舒展开阔的心境。“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咏丰坊园中垂柳》,白居易),春风习习,柳色青翠,嫩黄如金,青翠的柳色色相中性偏冷,但“嫩于金色”又带暖意,清新而跳跃,道出了春天的蓬勃生机。“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蜀相》,杜甫),碧草映阶,足见草深,黄鹂隔叶,足见树茂,“碧”、“黄”两色意象相配一般应是明快的调子,但因了“映”与“隔”,反而衬托出了祠堂的荒凉冷落,营造出感伤叹婉的情调。“诗人落笔沉挚,力透纸背,写得苍凉悲壮,催人下泪”[3]
       3、对比色意象
       对比色意象配合最为鲜明,生动,尤其是互补色构成的对比效果最强烈、刺激,如红与绿,蓝与橙,黄与紫等,均是高纯度的互补色。运用得不好会显得刺眼而俗气。唐诗色彩中对比色意象运用得最为广泛,却给人以美的享受。如“江碧鸟愈白,山青花亦燃。”(《绝句》,杜甫)、“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萄》,李商隐)、“绿蚁斩醅酒,红泥小人炉。”(《问刘十九》,白居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暮江吟》,白居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望庐山瀑布》,李白)、都给人带来曼妙的画面。诗人不仅语言高度锤炼,对于色彩繁丽的意象,也精心推敲,通过主次、面积、明度、纯度、冷暖等不同对比运用,以尽可能少的笔墨传达出尽可能丰富的意蕴。
       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杨万里)这首诗在红、绿意象搭配中运用了上述多种对比方法:面积上以大面积的“无穷”映衬相比起来类似于点的错落的荷花;明、纯度上以太阳刚出时莲叶的深绿灰调显示红的突出,并以“映日”加强荷花的明亮度——“别样红”;冷暖上绿中性微冷,红则偏暖,整体上示红隐绿,相得益彰。给人以充分的热烈和热情的审美体验。总之,诗人们以优越于常人视听等敏锐的感知能力,自如地在极为有限的字数和空间里,指挥和协调着色彩,形成多种微妙的色调,“使颜色的有限性焕发出色彩效果的无限性,给人们在视觉心理上带来丰富的美感。”[4]
       二、以意赋彩,随心畅游
       不少唐诗虽没有明显的色彩词,但运用精练的语词同样绘出独特的色调,使人、景间相互映衬或冲突,来表现或积极或消极或进取或压抑的各种情感。渲染情感氛围,营造出无限意境。如“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泊秦淮》,杜牧)用两个“笼”字,将相近的三份色调揉为一体,以清寒的冷色调作背景,冷眼看时事,勾画出“秦淮”、“酒家”醉生梦死的堕落情状。景物与情绪的协调一致如此,而景物和人物行为的激烈冲突,同样也会有精妙的表达效果。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柳宗元)通篇不着一色,却又巧妙以冷白为基调,寒气逼人,诗人清高而孤傲的情感,政治上失意的郁闷苦恼全交织于幽静寒冷的境地里。色彩意象给了唐诗以丰富意蕴,并提供了博大深远的艺术空间,使诗人在情境中结合自觉的审美追求,创造了唐诗的艺术生命。
       三、追根朔源,曲径通幽
       “色彩的审美心理不是孤立的,它必然受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哲学思想、伦理道德的影响,受到整个审美意识的制约”[5]色彩意象运用不是无源之水,唐诗中色彩表现的丰富细腻,意境的画意,传神的技巧,离不开其独有的背景。
       唐朝空前统一、经济繁荣、文禁松驰,为文学艺术的高度发展、兼收并蓄提供了雄厚的物质前提,诗画的融通有了更大的发展,色的把握也更为丰富。绘画不仅成为诗的题材,也影响诗的艺术表现技巧。在不断捕捉中诗人感觉更加敏锐,程度不同地学会了用画家的眼光观察事物,使简洁的语言蕴涵了更多层面的绘画美和色彩感。同时唐诗扎根于中华民族深厚繁荣文化土壤中,色彩意象本质上衍化于古代哲学“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强调主观与客观相统一,“超以象外”、“缘物寄情”,而色彩最易为视觉所感知,必然为诗人们所关注。与五行相对应,中国古代以赤、黄、青、黑、白”为“正色”,且传统的美学思想崇尚释躁平矜,平和自然,因而唐诗中大量出现这些色彩意象,且色相对比比比皆是,但由于用心设色并用多种方法巧妙协调,不夸张,不造作,能点到即止,应物象形,诗歌亮丽光彩,如珍珠夺目却不刺眼,也由此成为一种直接影响心灵的力量!
       参考文献:
       [1][美]鲁奥沙赫《心理诊断学》纽约1942.
       [2][法]丹纳《艺术哲学》第405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
       [3]盛广智《古典诗词名篇鉴赏集·献给壮志未酬者的颂辞和挽歌》中华书局,1984.
       [4]郭廉夫 张继华《色彩美学》第135页,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
       [5]郭廉夫 张继华《色彩美学》第27页,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
       余思慧,女,湖南民族职院艺术系主任助理,主要研究方向: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