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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快评]评邹汉明的《向下生长的树》
作者:邹建军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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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汉明的这组咏物诗自然、生动、独到、深刻,体现了作者对于世界事物的观察能力与深切的人生体验。四首诗所写的就是四种物象:“镜子”、“药片”、“衬衫”和“向下生长的树”,这四种物象都很平凡,同时也很奇特。诗中所表现的主要是人对自然力量的一种敬畏:人对自然规律只可认识而不可抗拒;由于自然力量的强大,对于自然界的许多事情我们只有感受而不能扭转;人与自然应当有一种和谐的关系,而不能是一种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诗中对于自然事物的感悟与人生体验的呈现,都通过生动的意象来进行,因此让全诗显得深刻、细致、生动、具体。
       诗人在《向下生长的树》中展示了自然界存在的一种沉默而深刻的力量:当他看到一棵树以自己强大的根系与土地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不易为人所察觉的力量,这是一种与树的向上生长相反的力量,它与“树梢哗啦啦地追问”没有联系。抒情主人公看到那棵向下生长的树,于是感到了它有一颗“一黑到底的决心”;当他看到那棵树的树根缓慢、无声地“向着发烫的岩石靠近”,于是心生嫉妒却又在暗地里祝福;他深切地感到自己只是百代光阴里的匆匆过客,“我既不能心生怜悯/又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处于一种两难境地。在这里,诗人表达了对一种生活方式的发现,当然也是对一种力量的发现。此诗并不仅仅是一种对自然物象的一种想象,而有着非常深刻的象征意义:社会历史的变动往往正是这种反向力量积聚到一定的时候而发生的。
       同样深刻的是《活下去》。开始的时候,我们似乎很难理解其中的意义:人的“活下去”和那一件有破洞的“衬衫”有什么关系呢?读到后面,我们才知道诗人说的是如果我们的思想有了破洞,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恰好可以从洞中看到远处的云与山、看到近处人们平凡的生活;只要我们能够让洞里充满氧气,就可以修正我们的人生态度与生活方式:“活过任何一粒尘埃”。其实,这里一件“衬衫”上的“破洞”,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人的思想不可能都是时时圆满的,有了阴暗与破损是正常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看待它;要坚强地活下去,于是诗中回荡着一种坚实的力量。如果说《向下生长的树》表明诗人看到了一种自然界的力量;那么,《活下去》则是诗人从自我身上感觉到的一种力量。
       《饥饿的镜子》与《药片》所展示的却是自然的法则,人对自然界的力量只能适应而不能违背,更不可抗拒。“镜子”本身并没有自己的生命,它只是能够直观地反映世界上的事物;对象是什么样子,那它就照射出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哈哈镜,则一点也不会变形。然而,诗人将“镜子”当成了一种有生命的事物,并且认为它之所以什么都能装下,就是因其“饥饿”,因此将其命名为“饥饿的镜子”;其实,镜子一点也不“饥饿”,只是诗人能够理解镜子,而镜子也能够理解诗人;镜子的饥饿也就是诗人的饥饿。正如诗人在最后所说:“我们隶属同一个种族,是两只绑在海底的妖怪”。《药片》所抒写的,正是年轻人往往反感而老人往往喜欢的一种“药片”,表现了年轻人总是要老这样一种自然的规则,其他别无深意。
       诗人能够以非常生动而鲜明的细节来吸引读者。“镜子”对人的生活与社会事物反映,本来是非常古板的,诗人却在生动与细致中将其写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情感、有思想、有个性的人。如说它从不“睡眠”,而他本身就是“最深的睡眠”;他有很好的“胃口”,你的“青春”与“骄傲”,他从来都是一口吃光等。其实,诗人正是在“镜子”中发现了自我,是从“镜子”中展现了人生的况味。“你动,它动;你喧哗,它哑默”、“从不记得姓名,更不记得脸/哪怕凶狠地盯着它看——看到骨髓里去/还是满不在乎,还是/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你”,这样的细节正是诗人的一种发现。“我们年轻过一回/知道它黑暗中的调皮/我们不以为然/对它挥起了手:走开,走开/青春从我们身边走开了/自信和力量从我们的肌肉中走开了。”(《药片》)不仅让我们能够看到抒情主人公挥手的动作,并且也让我们感觉到从青年到老年的人生历程;如果没有这样的细节,那也许整首诗就无可评论。
       就每一首诗而言,往往有着比较独到的构思。如《饥饿的镜子》最后,抒情主人公与镜子“是绑在海底的两只妖怪”,则升华了全诗的境界;《药片》中,说“药片”是“一束冷却的白色火苗”,与老人“像一对革命伴侣”,“前来安慰我们灾难深重的老年”等诗句,则具有一种闪光品质。在《活下去》中,诗人以一件衬衫上的“破洞”来比喻人们的思想上的阴影,十分贴切;《向下生长的树》很有可能只是一种实写,却让我们感觉到了诗人那一种独到的眼光;也许只有孤独的诗人,才能发现这样的事物,并将其创造成令人惊奇的意象。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