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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余光中散文反复手法的情感效果
作者:周惠珍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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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是文学中最自然的文体,作者的五脏六腑在这里处于最裸露的状态,散文家的生命素质最直接地决定了散文的素质。余光中在《〈左思的缪思〉后记》中说:“血自我的心中注入我的指尖,注入笔尖,生命的红色变成艺术的蓝色。”他的散文源自他生命的红色。余氏的散文之所以能赢得那么高的声誉,首先是因为其散文中那一个健康丰富的情感世界。
       反复是余光中散文中使用得最多的手法之一,在他的每一篇散文里几乎都运用了词语、句子,甚至是段落的反复。这种手法的大量运用,不仅真实地记录了作者当时内心的复杂情绪,而且起到了很好地结构篇章、和谐音节的作用,使作品具有诗的韵律,具有极强的修辞效果。
       用同一个信息对人进行反复刺激,能达到使哀者更哀,乐者更乐的艺术效果。这种大量运用反复的手段来凸现作者的思想情感的手法,具有极强的修辞效果,这不能不说是余光中先生的一种刻意追求。为了真实地反映蕴藏在作者内心深处的渴望,作者大量运用同一语言符号反复出现的手法,加强对读者的心理刺激。
       一、通过景物描写的反复来渲染情感。
       晴天之后仍然是晴天之后仍然是完整无憾,饱满得不能再饱满的晴天,敲上去会敲出音乐来的稀金属的晴天。但更多的时间,我用来幻想,而且回忆,回忆在有一个岛上做过的有意义和无意义的事情,一直到半夜,到半夜以后。有些事情,曾经恨过的,再恨一次;曾经恋过的,再恋一次;有些无聊的,再无聊一次。(《望乡的牧神》)
       那样一大幅皎白迎面给我一掴,打得我猛抽一口气。好象是谁在一挥仗之间,将这座钢铁为筋水泥为骨的丹佛城吹成了童话的魔镜,白天白地,冷冷的温柔覆盖着一切。”“白天鹅绒”,“白。白。白。白外仍然是白外仍然是不分郡界不分州界的无疵的白,……我已经成为山之囚后又成为雪之囚白色正将我围困”。《丹佛城》
       这段描写之所以传神,正在于文中反复出现的“白”字上,可谓奇绝妙绝之文无一笔不在“白”上出色。
       “万顷皑皑”,“空阔的白颤颤地刷你的眼睛”,“三百英尺下平砌着一面冰湖,从此岸到彼岸,一抚十英里的湖面是虚无的冰,冰,冰上是空幻的雪。……一片冰心,浸在白玉的壶里。……一刹那,不知道究竟要拥抱天,拥抱湖,拥抱落日,还是要拥抱一些更远更空的什么,像中国”。《丹佛城》
       常有整个段落的反复。正是这个完全的反复,深刻体现了物是人非的心情。美好的风景丝毫未变,中间却已经隔了七年。
       《丹佛城—新西域的阳关》一直是在写美国西部名城—丹佛;结尾,作者站在丹佛的冰湖边,“把两臂张到不可能的长度,就在那样空无的冰空下,一刹那间,不知道究竟要拥抱天,拥抱湖,拥抱落日,还要拥抱一些更远更空的什么,像中国”。章卒志显,前文均为铺垫,一夜的海水涌动都是为了烘托太阳、乡愁得以凸现。由于作者乡愁的深切,这种陡转的结尾方式并不显得突兀;地下潜流最终喷涌而出,跃升的主题更加撼人心魄。余光中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在外面看够了风景,猛地想到了“回家”,于是掉头而回,奔跑而返,因为家中有他亲爱的父母兄弟,有可口的饭菜,他已感到了饥饿——文化的饥渴。英国的本·琼生说:“行文时开篇与结尾应较中段更为精确,而结尾的精确尤重于开篇,仿佛水行千里,要在登岸。”余光中的“登岸”方式是独特的,是最能要人魂魄的。“文化恋母情结”凝结着他对祖国文化的深深的忧虑和以复兴祖国文化为己任的浓郁之情。
       二、通过主观感受的反复来突出情感。
       高粱肥,大豆香。从越战想到韩战想到八年的抗战。想冬天就要来了空中嗅得出雪来今年的冬天我仍将冷醒在单人床上。大豆香。想大豆在密歇根香着在印第安纳在俄亥俄香着的大豆在另一个大陆有没有在香着?……高粱肥,高粱肥。大豆香。大豆香后又怎样?(《望乡的牧神》)
       此处反复用“高粱肥”“大豆香”“想”三个词,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凸然而出。
       古代已锁在塔里,而我的祖国,已锁在我胸中,肺结核一般锁在我胸中。(《南太极》)
       幻想你必须饮海止渴嚼山充饥,幻想你的呼吸是神的气候,且幻想你的幻想是现实。(《南太极》)
       “幻想”一词的不断反复充分体现了主人公对过去的回忆,对故乡的留恋。
       三、通过客观叙述的反复来增强感情。
       在余光中的情感世界中,乡愁情怀和对祖国文化的牵肠挂肚无疑是他散文生命的主旋律。在这里,爱情、亲情、友情等都零星地闪烁,而浓烈的乡国之情充斥于字里行间,不但在文中屡屡爆炸式地出现,且每每成了全文的主题。
       文化恋母情结在余光中那里是永远无法解开的,往往既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终点。余氏散文的许多篇章,尽管行文海阔天空,无所不想无所不谈,但结果每每陡转到文化乡愁的主题。
       反复不仅可以强调事件,抒发感情,渲染气氛,它还有一个作用,即组织篇章,把文章或段落连缀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反复常常贯穿文章始终,文章首尾有反复,文章中间也有相同的反复,这些反复一再形成呼应:
       世界上最可爱最神秘最伟大的土地,是中国。踏不到的泥土是最香的泥土。远望岂能当归,岂能当归?就如此刻,山外是平原,平原之外是青山是青山。俄亥俄之外是印第安纳是爱奥华是内布拉斯卡是内瓦达,乌鸦之西仍是乌鸦是归巢的乌鸦。惟他的归途是无涯是无涯是无涯。半世纪来,多少异乡人曾如此眺望?胡适之曾如此眺望。闻一多曾如此眺望。梁实秋曾如此眺望。“五四”以来多少留学生曾如此眺望。(《塔》)
       在这一小段里,用了六个直接重复和一个间接重复,重复之中又有回环、层递、比喻和对比等多种辞格套用,文笔优美,辞采飞扬,感情充沛,写出了作者漂泊海外的独特体验。抒发了一个游子对祖国强烈的思念之情。反复不仅可以是词、短语、句子和段落反复的单纯形式出现,还可能表现出更加复杂综合的形式,它可以是一个反复群,使文章结构紧密,情绪强烈。
       她来后,她来后便是后,和我同御这水晶江山。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塔》)
       这一段是一个间接重复和一个直接重复,焦灼的灵魂在不断的反复中呈现。再加上与排比综合运用,既可使表达的意思更加突出,又能使气势更加磅礴。首句两个“后”字同音异义,既与前面的“望”相呼,又与后面的期待相应,刻画思绪跳跃性和流动性,将意识的流动、断裂、错位与驾驭文字的技巧统一起来,说明“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四、通过议论的反复来加深情感。
       段落的反复是使用频率很高的修辞格,指某些语言材料在作品中多次出现,达到强调事件,渲染气氛,抒发感情的效果。反复分别出现在文章的开头、中间和结尾,把文章串了起来。多次反复,分别互相照应,使结构丰富,圆转完整。
       作为一个有着深厚中华文化背景的知识分子,在强势凌厉的西方文化的冲击下,有着与漂泊离散移民类似的生命体验与文化认知,当余光中以外来者的身份闯入一个新的主流文化中时,他面临一个全新的时空,因而他与居住地的主流文化有着一种距离,无法马上融入,改变“他者”身份。在《南太极》里余光中把西方文明比作“蓝色”,他在蓝色的压迫下,于是感到处境的尴尬和精神的迷失。
       “就这样孤悬在大西洋里,被围于异国的鱼龙,听四周汹涌着重吨的蓝色之外无非是蓝色之下流转着压力更大的蓝色……绝缘中的绝缘,过渡中的过渡。”港外是“是鸥的跑道鲸的大街,盛的满满蓝的恍恍惚惚的大西洋……它一定蓝成一种健忘的蓝来,把一切一切赖的一干二净”的“蓝蒙蒙的虚无,从此地一直虚无到欧洲”“在纯然的蓝里浸了好久。天蓝蓝,海蓝蓝,发蓝蓝,眼蓝蓝,记忆亦蓝蓝乡愁亦蓝蓝复蓝蓝。……要将我咒成一个蓝疯子,青其面而蓝其牙……恐怕我已蓝入膏肓,且蓝发而死,连蓝遗嘱也未及留下”“蓝眼巫”“蓝色的门”“蓝色的吆喝声”“蓝色的宇宙围成三百六十度的隔绝,将一切都隔绝在蓝色的那边,将我隔绝在蓝的这边”。(《南太极》)
       这篇文章里“蓝”字先后不断重复相连,文气贯通,如众川汇流,连成大河一般,形成词与词、句与句牵连照应,脉络畅通、气势连贯的连珠法特点。黄维梁先生称这种手法为“汇连”,这是一种文与主题巧妙照应的手法。被如此浓厚的蓝包围着,作者情感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泪从我的眶中溢出。泪是咸的,泪是对海的一声回答,说,我原自咸中来我不能忘记”。作者对故乡对亲人的怀念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水喷泻而出。
       反复正显示着余光中铺张的豪阔,意象的丰富,辞采的丰盈,气势的恢宏,感情的连绵不绝,笔之所至、情之所至。他反复数量巨大,形式新颖,效果明显。
       周惠珍,女,山东枣庄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港台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