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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期的中国古代小说，一直是文言小说的天下，直到宋人话本出现，文言小说垄断的局面才被打破，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高度赞扬这是“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 这里要论述到的话本和拟话本所代表的中国白话短篇小说的艺术特点，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因短篇话本小说中的话本和拟话本实难分开，甚至有些学者提出取消拟话本的称谓（如：吴小如《谈谈话本小说的几个问题》，周兆新《“话本”释义》），所以在这里不再强行区分话本与拟话本，统称为话本小说。话本小说这种完全不同于传统文言小说的白话短篇小说，在一定的历史背景下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特点，在小说史上与文言小说平分秋色。
       话本小说所独具的艺术特点，首先醒目地表现在外部形态上，这是话本小说与典雅艰深的文言小说最显著的不同特点。白话的特点在明白如话，流畅生动。文学作品总是给一定的社会群体观赏的，观赏对象文化水平低，则供其观赏作品的语言也应该通俗浅显。语言的雅、俗是为接受欣赏对象决定的。只有通俗生动、泼辣、粗犷、生活气息浓厚，富有表现力的白话，才会受到广大民众的欢迎。冯梦龙在《古今小说叙》中说：“大抵唐人选言，入于文心；宋人通俗，谐于里耳。天下之文心少而里耳多，则小说之资于选言者少，而资于通俗者多。”这明确指出了古代小说从文言到白话的历史发展，以及白话小说受到更广泛欢迎的原因。
       话本小说明白如话的语言还表现在经常运用俗语、谚语和比喻，以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如说金钱万能是：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求人的难处是：将身投虎易，开口告人难；人面临险境是：猪羊走入屠宰家，一脚脚来寻死路。
       “说话”是面对广大听众，把新奇有趣的故事说给他们听，受“说话”影响形成的话本小说，“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始终保持着诉诸听觉的特点，在写作时，预设一个符合“说话”需要的假想场面，即与“看官”交流的“书场”，把自己假想成“说话人”，时时考虑到这些“看官”的欣赏习惯和欣赏水平，使之听得清，听得懂，易把握。这种诉诸听觉的表达方式，使得故事性强，注重情节敷衍成为话本小说最鲜明的艺术特点。而要能当场抓住“看官”，牢牢吸引他们。这就决定话本小说要着力敷衍故事，力求以新奇有趣、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扣住人心。既要把故事编织得有头有尾，连贯流畅，线索单纯，脉络分明，易于为“看官”把握，又要发挥说话中“小说”一家“但随意据事演说”（《醉翁读录·舌耕叙引》）的本领，详尽铺叙，精细刻画，以使情节丰富生动，形象鲜明突出。诉诸听觉的特点还决定话本小说特别注重情节结构艺术，经常制造悬念来吸引“看官”，牵动人心。最突出的是话本小说特别擅长采用巧合艺术手法，所谓“无巧不成话”几乎成为惯例，通过偶然性巧合来加强情节的曲折性、生动性，以剌激“看官”或惊或喜的快感。如《碾玉观音》以郭排军两次巧遇崔宁夫妇推动情节发展，制造波澜；《错斩崔宁》处处因“巧”出 “错”，如贼人走到刘贵门首恰巧遇到刘家没有闩门，二姐回娘家路上恰巧遇到崔宁，崔宁搭膊中又恰巧有十五贯钱，连连巧合造成“错斩”冤案。同样运用巧合手法的还有《菩萨蛮》，《菩萨蛮》中的陈可常不但在自己所作的《菩萨蛮》词中两次出现“赏新荷”，而且就在新荷通奸怀孕，不能出来唱曲的这年端午，陈可常恰巧也“新病发了”，不能到王府来。难怪新荷招认与他有奸时，吴七郡王当即大怒：“可知道这秃驴词内皆有“赏新荷”之句，他不是害什么心病，是害的相思病！今日他自觉心亏，不敢到我府中”。遂分付临安府差人去灵隐寺拿陈可常问罪。后来陈可常被屈打成招，沉冤莫白。直到新荷与奸夫钱都管闹翻，在郡王前说出实情，陈可常才得以昭雪。但此时陈可常已看破红尘，在灵隐坐化。
       从以上所举话本小说可看出，就情节艺术结构的本质而言，巧合实际是集中矛盾线索，集中人物冲突，追求情节的戏剧性，把并不奇异的凡人俗事写得新奇有趣。
       小说是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来反映生活，表现主题的，能否塑造出生动鲜活的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是衡量小说艺术成就的重要标志。
       话本小说比之唐传奇，其题材大大地扩大了，它取材于市民群众熟悉的生活，人物也由才子佳人、将相游侠转换并扩大到广大市民群众，如各种工匠、店铺伙计、商人、作坊主、婢妾、吏卒、僧人、妓女、盗贼等，因此，在话本小说中涌现出一大批各种各样的市民形象，这许许多多的小人物被作者描画得栩栩如生，富有时代气息，生动鲜活而又富有个性。
       在人物的塑造上，最成功的人物之一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作者是在尖锐的戏剧性冲突中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征的。杜十娘美丽聪慧，她对爱情的追求和苦心经营，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格，都不是从直白介绍中来，是从情节发展的矛盾冲突中体味出来的。在开头，作者就向读者交代了全篇总的矛盾纠葛：杜十娘要求跳出妓院这个火坑去和李甲过有爱情的夫妻生活。她能否如愿以偿？作品按时序从两个主要情节——赎身和被卖中作了回答。这两个情节，围绕总的矛盾构成了一系列紧张尖锐的冲突，可以说在故事一步步的发展中，杜十娘的胜利得来不易，每一步都凝结着她的心血。她的思想性格也随着矛盾的发展而渐次展现了。在赎身一节中，机巧灵慧的杜十娘在与鸨儿的斗争中步步紧逼，取得胜利，赎了身。被卖一节的矛盾冲突更加尖锐，杜十娘在不知不觉中被李甲卖给了孙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才离虎穴，又入龙潭”。经历千辛万苦，几乎是用自己的钱赎出身来的杜十娘，却仍然逃脱不了被卖、被污辱、被玩弄的命运，而且卖她的人正是她热恋并托付终身的人。她看透了李甲，也看透了那个社会，在“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的悲愤中毅然投江。这一情节把这个故事推向了高潮，也完成了杜十娘形象的塑造。她的死不是怯懦轻生，而是宁死不屈的刚烈性格的表现。
       话本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如《碾玉观音》中的璩秀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的周胜仙，《志诚张主管》中的小夫人，《快嘴李翠莲记》中的李翠莲等，这些都是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她们身上无不闪耀着时代的光辉。作者在塑造这些人物形象时，能够注意结合人物的社会环境和个人经历来刻画人物性格。如秀秀和小夫人她们都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和婚姻的自由，并都为此丢掉了性命。但由于她们生活环境和个人经历不同，因此她们的性格也有差异。小夫人出身虽不高贵，但毕竟得到过王招宣的宠幸，又二度为人侍妾，因此性格较温顺软弱，在追求爱情幸福的过程中，她往往寄希望于金钱财物，而且缺乏眼力，把自己的爱情理想一厢情原地寄托在胆小无情的张主管身上，因此直至死后变成鬼魂也未能如愿。而市井平民的女儿秀秀，则显得大胆泼辣。王府失火，她“提着一帕子金珠富贵”逃走，遇到心上人崔宁，就直截了当地提出结婚的要求，并软硬兼施说服崔宁，双双远走高飞，去做长久夫妻。在秀秀的性格中，我们几乎看不见女性的娇羞，有的只是直爽、坦率、敢于讲求实际，这正是她长期的市井生活和女奴的身份所决定的。
       话本小说还善于用夸张的手法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宋四公大闹禁魂张》，作者就是用夸张的手法，来刻画宋四公、赵正等的侠盗性格。作者写他们神出鬼没，武艺非凡，以至闹得东京城草木皆兵，王爷大尹们魂飞魄散，这样就突出了侠盗们的勇敢和机智。对于一些反面人物，作者也常用夸张的手法来刻画他们的性格特征。如《万秀娘仇报山亭儿》中万员外的吝啬刻薄，就是通过夸张的描述，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总之，作为中国白话短篇小说代表的话本小说的艺术特点，在语言上，使用浅显通俗的白话，生动、泼辣、粗犷、生活气息浓厚，富有表现力；在情节上，注重情节敷衍，经常制造悬念，并采用巧合的艺术手法，通过偶然性巧合来加强情节的曲折性、生动性；在人物塑造上，栩栩如生，富有时代气息，生动鲜活而又富有个性。
       赵荣凤，贵州科技工程职业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