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文本读法]现代诗阅读的一种新方法
作者:罗芳芳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当前,现代诗的生存空间屡遭挤压,现代诗教学已成为语文教学最薄弱的环节之一。现代人不爱读现代诗已是普遍现象,这其中有多方面原因,但对学生而言,最主要还是因为缺少优秀的作品和“读不懂”。这固然和诗人有关,但我们更要找自身的原因。诗的语言主要是隐喻的,联想式的,即使从古典诗歌进入到白话新诗,诗的隐喻式结构并没有改变。因此寻觅隐藏在字面意义背后的诗意对于现代诗的阅读教学是十分必要的。正如郑敏先生所说:“当五四诗人用汉字写诗时每个汉字都沾满了几千年的使用的‘踪迹痕’(trace track)和它们所带来的信息。”[1]尽管有人认为“我们不应该用古典诗的标准来要求现代诗。它们走的是不同的路,无所谓好坏高下,而是本质上的不同”[2],但是没有人会否定它们之间血脉相通的联系。我们就试图沿着这些“踪迹”去作一番诗意地寻觅,或许追溯古典诗词对新诗的影响这本身就是现代诗的一种阅读教学方法。
       有一类现代诗在体裁风格上借鉴古典诗词。据吴奔星先生考证,余光中《乡愁》是模拟南宋蒋捷的《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乡愁》用一种舒缓清淡的笔触,表达出浓烈而深沉的情感。全诗四节,按“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啊”、“而现在”的顺序排列,展现了由远而近的时间流程。显而易见,余先生的创作受到了蒋捷的影响,但这决不是简单地拟作,而是借形式上的模拟达到了内蕴上的超越,诗人把个人思亲怀乡的离愁别绪与巨大的国家之爱、民族之情交融在一起,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和历史感。通过这样的比较阅读,不仅能够扩大学生的知识面,加深了记忆,而且有利于全面把握诗的内涵,促进理解。
       我们重点来看一类现代诗在意蕴上对古典诗词的传承和翻新。从五四时期开始,用白话写诗的诗人们和理论者就从未停止过探索——如何从传统诗词中吸取滋养,尽管更多的是吸取其词采或节奏,但也有不少优秀的作品直触神韵,而且这些作品似乎更容易为读者所接受。因为它们在实践着一条普遍的审美原则:“诗虽新,似旧才佳。”[3]臧克家的《老马》正是一篇新诗融合传统诗艺最成功的典范之作,诗人自己说:“可以用杜甫的《病马》、《瘦马行》和李纲的《病牛》写作情况与寄托,来理解我的《老马》,时代各异,而感遇正同。”诗中运用了我国古典诗歌传统的比兴手法,从表面上看《老马》写的是一匹负重受压、在皮鞭子下苦苦挣扎的老马,但给人的艺术感受不止是一匹马,而是社会中的某个人(某类人),包括诗人自己。这首诗写于1932年4月,正是在大革命失败后诗人苦痛与悲愤的内心独白。李纲的《病牛》:“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作于绍兴二年(1132年),那时候李纲被贬斥在武昌,这头病牛正象征他自己。[4]再来看杜甫《病马》:“乘尔亦久已,天寒关塞深。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毛骨岂殊众,驯良犹至今。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沉吟。”《瘦马行》:“东郊瘦马使我伤,骨骼硉兀如堵墙。”“皮干剥落杂泥滓,毛暗萧条连雪霜。去岁奔波逐余寇,骅骝不惯不得将。”这里的“病马”与“瘦马”也正是诗人忧时忧世之怀的写照。《老马》语句上并没有杜、李诗的痕迹,而内涵与意蕴是承其而下,古今贯通的。上面是从取用相同或相近的题材来看新诗对传统诗词的传承及创新,还有一些新诗仅仅提取古诗中某种意象借以生发、铺排、展开从而构建成属于自己的全新篇章,给人以似曾相识的感觉,唤人无限遐想。如“郑愁予《错误》中的‘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就使人联想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5]公认的一篇是戴望舒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这是全诗的核心意象,就来源于李璟的《摊破浣溪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楼前雨中的丁香,花蕾缄结不解,含苞未吐,像人愁怀郁结。这又化用了李商隐的《代赠二首》(其一):“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这样追根溯源地来读,既有助于理解《雨巷》,也能扩大我们的阅读视野。同样,在读到俞平伯《悽然》时,那“镗然”、“嗡然”、“殷然”;“起了”、“远了”、“散了”的寒山寺钟声将我们带入了千年前张继《枫桥夜泊》的“夜半钟声”之境地,诗境随心情的颤动而生发而拓展,给人留下了无穷的回味余地。“丁香”、“钟声”可以说是《雨巷》、《悽然》的核心意象,也正是两诗的魅力所在。
       另有一些现代诗蕴含有与传统文化相通的理趣。试看胡适的《梦与诗》最后一节:“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这种对人生中人际关系的不可抹灭的距离感所暗涵的哲理与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是丝缕相连的。正如一位当代诗人所说:“把中国传统上的那些伟大的诗歌圣哲和他们的作品仅仅看成死掉的古董,这是一种蒙昧的知识。在我看来,它们——唐诗宋词,乃是世界诗歌的常青的生命源泉之一。”[6]我们反对在现代诗教学过程中主题先行的做法,不赞同牵强附会地围绕中心思想来理解现代诗;但无论在创作还是在解读过程中,我们丰厚的文化积淀的影响都是无法置之不理的,况且这种古今沟通、追根溯源的解读方式更能让读者对现代诗产生一种熟悉感、亲切感。
       还有一类现代诗通过对古诗语词的点化获得了新的生命。被化用的语词往往有着明显的特征或暗示性,读者一看到这些字眼就可能会联想起千古名句或者大家经典之作,如陶渊明的菊花、停云、青松,王勃的落霞,李白的月亮,李商隐的夕阳等。
       鲲/鹏/之后已经没有我的天空和飞翔/抱起昆仑的落日/便不会有我的第二个日出/在孔子的泰山下/我很难再成为山/在李白的黄河苏轼的长江旁/我很难再成为水/晋代的那丛菊花一开/我的花朵都将凋谢
       ——任洪渊《我只想走进一个汉字 给生命和死亡反复读写》
       我们看到的是诗人焦虑之情——面对古典大师的卓越创造,感到自己的创作难以为继;[7]而这首诗本身就是一篇佳作,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词语令我们浮想联翩,在唤起读者联想和想象的同时,它总给人一种感觉:藕断丝连。顺着这丝丝缕缕的联系,我们能抽出民族文化中最为灿烂辉煌的篇章。海子《亚洲铜》中有几句诗,“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们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诗人由沙滩上的“白鸽子”联想到“白鞋子”,又由“白鞋子”想到沉江而去的伟大诗人屈原,发出了呼唤“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让我们沿着这条历史之河去追寻中华文化的源头活水吧。[8]
       从传统诗词入手来解读现代诗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这是一种有益地尝试,我们不能停留在字面而要从形式到内容、从语词到内蕴全面把握,这样既研读了古典诗词又有利于理解现代诗作。当然,这种方法对教师和学生的阅读视野都提出了挑战,其难度不言而喻,而这不正是阅读的快乐所在吗?真正的“对艺术的欣赏就是对克服了的困难的欣赏”。
       注释:
       [1]郑敏.世纪末的回顾:汉语语言变革与中国新诗创作[J].文学评论.1993.(3).
       [2]奚密. 为现代诗一辩[J].读书.1999.(5).
       [3]袁枚.随园诗话[M](卷八).
       [4]钱钟书.宋诗选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第2版.
       [5]王家新.它来到我们中间寻找骑手[J].中学语文教学.2005. 3.
       [6]于坚.穿越汉语的诗歌之光[C].1998中国新诗年鉴.花城出版社.1999年第1版.
       [7]参考王一川.汉语想象美学引论[M].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268页.
       [8]同上. 265页.
       罗芳芳,女,安徽淮南人,安徽理工大学经管与社科系教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