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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中国古典诗文中的“水”意象探析
作者:毛三艳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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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典诗文中沉淀了许多集结着我们先人原始经验的意象物,如为人们所熟知的“水”、“月”、“花”、“杨柳”、“鹧鸪”、“杜鹃”等等,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谈谈中国古典诗文中的“水”意象。
       深邃的哲理与生命的起源
       中国古代哲学家借“水”来表达深邃哲理的是道家学派,在道家思想的始祖老子那里,“水”是仅次于“道”的概念群(如“气”、“水”之类)中的一个。《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所说的“恍惚”之道与庄子所说的“混沌”之道,都是借涵淡荡漾之水与窈冥冲虚之气来表达的,这水是生万物的接近于“道”的水,因道本无,而水有形,故近于道。《管子·水地篇》说:“故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也。……万物莫不以生。”尤其指出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也是水所生:“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凝蹇而为人。”可见,在中国古代哲学家那里,水是他们解释世界本源的一个概念,是生命的起源。由于把水看成是生命之源,于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就出现了许多描绘水神的文字,表达的是关于我们先民共同的心理文化积淀即水神崇拜的原型意象,如《山海精》中的大禹治水、精卫填海的神话传说,屈原的《湘君》、《湘夫人》,曹植笔下的《洛神赋》等。
       处世的妙道与智者的沉思
       在古人那里,水不仅是生命的起源,也是哲人用来表达智慧的沉思之物。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论语·雍也》)智者之所以乐水,是因为水流无碍,无所不达,如智者之达于事理。汉代刘向《说苑》中有一段孔子回答何以“见大水必观焉”的话:君子用水来比附德行。水滋润万物而无私似德;使万物生长而似仁;随势而自然流动似义;深不可测而似智;虽柔而又无处不到似明察;对什么都不拒绝,似宽容;能始终保持平面似公正;总是向东流似坚强的意志……
       由于水有以上的种种特点,因而被古人用来作了许多富于智慧的妙用。军事家用之以喻战争智慧。孙子根据“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虚实篇》)的特点,提出“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注重造势,以求以势夺人的军事效果。又进一步据“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同上)的认识,提出要因敌情的变化而灵活运用作战方法的战争规律。政治家根据水既柔顺又强大的特点,认识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荀子·王制》)的著名“君民舟水”论,唐太宗李世民一再强调“载舟亦覆舟,所宣深慎”(《贞观政要·论君道》),认识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同上)。权术家根据老子“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老子·七十八章》),“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老子·四十三章》),从而奉行“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潜藏勿用”、“深藏若虚”的权术之道。道德家根据水随势处下,百川归海的特点,根据老子“上善若水”、“上德若谷”的话提倡人应谦虚养德,希望君王有“处下”的大器量、大胸怀,然后成就王者的事业。玄学家则根据水的纯粹不杂、平静如镜的特点,提倡虚静、恬淡、寂寞无为、随适无忧,如源于老子的“涤除玄鉴”与庄子的止水静观的后世禅宗主张“心如明镜台”的修心养性。
       时间的永恒与生命的慨叹
       两千多年前,孔子在河边作出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感叹,唱出了后世绵绵不绝的关于时间与生命的浩叹之歌。
       汉末魏晋之际人的觉醒时期,在乱世哀音的同时也有着个人生命浓浓的悲情。从古诗十九首“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驱车上东门》),到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短歌行》),无不在悲叹人生的短促,这样的哀伤一直影响到初唐。刘希夷的《代背白头翁》:“今年花开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花开花落,沧海桑田,在这种变化中,人生短促到不值一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大江流日夜,明月固常在,而短促的人生呢?李煜的《浪淘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乌夜啼》:“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自是悲苦的心音。面对人生的短促,睿智旷达的苏轼不也一样发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赤壁怀古》)的同样悲叹么?当然,也有一反悲苦哀愁的低调,发而为豪迈超拔之情的,那是现代革命伟人毛泽东的“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情欲的象征与情谊的见证
       水是万物的起源,是智者的沉思,是生命的慨叹,也是情爱的象征。所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秦观《鹊桥仙》),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缜《离思五首》),“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李白《清平调》其二)等,诗句中“水”及其变体“云”、“雨”之类的原型就是爱情和情欲。当然,“水”同样也是爱情阻隔的象征,从《诗经 ·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到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水造成了有情人相爱不可得的痛苦。进而,水也可以成为绵绵不尽、浩浩无穷的相思情爱,如欧阳修的《踏莎行》:“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和柳永的《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爱情之外,还有友情。如雍裕之的《自君之出矣》:“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在爱情友情之外,还有个人人生路上艰辛跋涉的悲愁。如李白的《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煜的《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清照的《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类诗词数量最多,名篇迭出。
       逍遥的法门与遁世的寄托
       “水”既然在道家那里能作为“道”的本体的一种描摹,在方法论上,自然也可以成为一种精神超越的寄托。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句中的“相忘于江湖”正表达了可在近似“道”的江湖洋洋之大中获得精神的逍遥与超脱。《论语·先进》中孔子为何独赞同曾皙的志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钱穆先生解释说:“盖三人皆以仕进为心,而道消世乱,所志未必能遂,曾皙乃孔门狂士,无意用世,孔子骤闻其言,有契于其平日饮水曲肱之乐,重有感于浮海居夷之思,故不觉慨然兴叹也。”(《论语新解》)孔子的浮海居夷之思见《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这里开始,“乘桴浮于海”就成了后世文人不得志而欲归隐的向往。范蠡携美女西施出游于海不知何往的传说不知羡煞了多少汲汲于仕途而终无所望的文人学子。而豪放的李白也借此更加逸兴湍飞:“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洒脱的苏轼也借此而更加超尘脱俗:“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临江仙》)这“纵一苇之所航,凌万顷之茫然”(苏轼《赤壁赋》)的不正是士人向往庄子所描绘的优游自在、徜徉自得的逍遥游境界么?
       毛三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教育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