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杂志的原主编沈昌文先生可谓编辑大家了。半年前,他出了一本书:《阁楼人语——〈读书〉的知识分子记忆》。这本书前有一自述,是篇极有意思的文章。我首次看到这篇文章是在《南方周末》上。这次,再读,仍兴趣盎然。尤其是文章的第十三段,说他思想“跪着造反”,谈他如何“跪着造反”,更是令我生出感慨,看到他的“生存之道”,看到他是如何谋事,以求获得“生存之权”。
沈先生是值得佩服的,更是值得学习的。只是你虽“好好学习”,未必定能“天天向上”。“跪着造反”,说来容易,真要做到,何其之难?“知易行难”说的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了。很多事情,我们虽能十分深刻的“得之于心”,做时结果往往却是不能圆满的“应之于手”。这就是所谓高下了。这个高下真还不是你明白了就能拉平。何况,往往,很多时候,你未必就真的明白,或者说是完全明白。很多词汇,你虽认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若非自己亲历其中,那里面的辛酸苦辣、艰难曲折、喜怒哀乐,就不是你能体味的。
“跪着造反”就是这样——既要“跪着”——又要“造反”——此人若是没有理想,没有自己的韧性追求,要他“跪着”,而且甘心,而且依旧头颅高昂,而且照样脊梁挺直,而且四肢还要“造反”,想必难以做到的。古往今来,大浪淘沙,人多一旦跪下了,头颅也就低垂了,四肢也就趴地了,脊梁也就弯曲了。“跪着造反”,虽然辛酸,虽然令人感到无奈,但也让人看到“跪者”使其对方感到无奈:还能拿他怎么办呢?除了将其彻底封杀,使其死无葬身之地,不能拿他怎么办了!一个人若真“跪着”了居然还要“造反”的话,你说他还会怕死吗?一个人若真“跪着”了居然还要“造反”的话,显然也就不怕死了!“跪着造反”就是这样——既然不能站着“造反”,那么,我就“跪着造反”!无论站着还是跪着,我终归都要“造反”的!
我这样说是否就说“跪着造反”就很好了?当然不是,显而易见,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我这样说只是想说“跪着造反”这种姿态比起“宁愿站着死”来未必就是一定怕死。“跪着造反”这种姿态只是“跪者”为了“造反”所选择的“造反之道”。比如:印度的圣雄甘地。比如:美国的马丁·路德·金。他们都是勇敢的人,都是不怕死的人。为了实现社会公正,为了推动时代前进,无论站着还是跪着,他们都是要“造反”的,而且能够忍辱负重,同时依旧头颅高昂,一如既往,挺直脊梁。至于是否断其头颅,或者是否折其脊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的生命已经证明:他们是宁死不屈的。
我这样说,只是想说,“跪着造反”,虽然“跪着”,实则并不逊于站立。生在狭窄的铁屋之中,活在矮小的阁楼之内,你若站立,就须低头,腰也必然跟着弯曲。“低头造反”,“弯腰造反”相比昂首“跪着造反”,方向就难那么明确,目标也难那么清晰,手脚也没那么方便,稳准狠更谈不上了,效果也就会差一些。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能否算得一家之言?
沈先生是极聪明的,所以他思想“跪着造反”,所以他选择“跪着造反”,所以他和他的前辈,所以他和他的同仁,所以他曾工作的《读书》,能在粉碎“四人帮”后,提出“读书无禁区”,能对我们的思想进步产生十分美好的影响。
“跪着造反”是难受的,不坚强是做不到的,无韧性也做不好的。
“跪着造反”能使我们时时刻刻保持清醒,记住自己是跪着的,以期自己能站起来。
“跪着造反”还使我们避免产生站的错觉——那种“摧眉折腰”立着却自以为站的幻觉。
谁也不愿“跪着造反”,“跪着造反”实出无奈,自然也就独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