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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浊扬清]思想者的四种造型
作者:刘 阳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4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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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种,黑夜里的星。黑沉沉的监狱里,张志新被几个大汉按倒在地,颈背垫上了一块冰冷的砖。他们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不麻醉,不消毒,一刀往美丽脸庞下那根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喉管割去,剧痛,挣扎,咬舌,呼喊,很快就喊不出声音来了……她太刚烈了,她要用生命去争取的思想自由,其实只是一种常识啊。星移斗转,当历史发展的规律揭示出自身的秘密,当头脑的禁锢被打碎而认清历史本相后,她以鲜血换来的真理成了一种常识——像不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孩子的那句话?
       第二种,黑夜里的灯。一个咯血的老人,默默地把劳动改造偷偷留下的“罪证”用水浸透,揉烂,放进抽水马桶销毁。抽水马桶都堵塞了。但是他的大脑浸不透,揉不烂。他的名字叫顾准。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也是时代最为黑暗的两年里,每天揣着几个冷馒头,上北京图书馆系统研究西方和中国的历史、哲学、经济。他发过大愿的,要去彻彻底底探索一番人类的未来。未来怎么样?看看他用廉价的极薄的信笺纸写下并寄给远方亲人的笔记里的高瞻远瞩吧:“民主不过是方法,根本的前提是进步。”这思想的光芒竟穿过黑夜,直抵我们现实生存的遥遥彼岸了。这冷峻的目光岂非到今天也还犀利解剖着我们周围的假象?
       第三种,黎明前的一抹曙光。阅读记忆里那个头发蓬乱、眼神里总也挂着一弯黠笑的王小波,离开这片纷扰的红尘好几年了。他,太割舍不下这个是非成败转头空的世俗世界了。他知道虽然自己的小说“缺少了一个积极的主题,不能鼓励人们向上”(《黄金时代》后记),那却是沉默的大多数血肉之躯对自身的生生确证。他的妻子说,小波是浪漫的骑士,游吟的诗人,哎,其实哪有那么玄。我眼中的他,只是凡庸年代一个说出了诸般常识的戏谑的生命啊。十六岁他在云南,常常夜里爬起来,借着月光用蓝墨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了涂,涂了写,直到整面镜子变成蓝色。我猜,他那时已经在诗意地守望曙光的到来。
       第四种,长天的绚烂晚霞。这要说到王元化先生。他的书,我一本本读着,心里总泛起深深的感动。八十多岁的人了,思辨越来越精深,其九十年代以来一系列反思,学理的原动力和常识的穿透力结合得炉火纯青,后辈轻易学不来的。读先生《九十年代日记》,其中谈到他某篇文章里“思想是古怪的东西。思想不能强迫别人接受,思想也不是暴力可以摧毁的”这几句话,曾经不被前来约稿者见容——先生接下去并没说什么。可你能不慨叹“向前看”的难?
       思想就像花岗岩上的褶皱,也是有层次的。千百年雨打风蚀,在它表面落下着参差不一的印记。这里有学理的严谨绵密,和思接千载的胸怀,这里也有常识的酣畅淋漓,和打碎周身铁屋子的痛快。但是,层次大异其趣,思想光芒却相映生辉。因为人的思想,本质上是社会环境的产物,正如峭壁上的岩石,无论辛苦遭逢的时代,还是安居乐业的时代,它都默默刻写着人类逶迤前行的脚步,尽管常常背负着孤独,迷惘,甚至痛苦。
       那么我们怎样对待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