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琐话]说真话的代价
作者:梅桑榆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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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君权至上的君主专制社会,皇帝的意志就是法律,因此,臣民有无说真话的权利,取决于皇帝是否“恩准”。中国历史上虚怀若谷、从涑如流的皇帝太少,专横昏暴、一意孤行的的皇帝太多,而昏暴之徒的尊臀一朝坐上龙椅,变成了“君”(有的本是明仁之辈,坐上龙椅后才日益昏暴),臣民们欲说真话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自古以来,因说真话惹下杀身之祸的草民究竟有多少人,史无记载。仅是有名有姓的朝廷命官,因说了一两句真话而被贬逐、处死,乃至诛灭九族者,恐怕几艘航空母舰也载不完。
早在奴隶社会,昏暴之君便对说真话者开了杀戒。夏朝的桀王履癸先生,穷奢极欲,劳师征讨,滥杀朝臣,大夫关龙逄先生不忍眼睁睁看着夏朝完蛋,便直言劝谏曰:“古之人君,身行礼仪,爱民节财,故国安而身寿。今君用财若无穷,杀人若恐弗胜。君若弗革(不改),天殃必降,而诛必至矣!君其革之。”关龙逄先生所言,无半句假话,不料履癸先生听了,竟大吼“呀呀呸”,将这位说真话的忠臣囚而杀之。无独有偶,商朝的纣王帝辛先生,也是个穷奢极欲,专横残暴的家伙,并且比履癸先生还要荒淫奢糜。他的大哥和族弟直言劝谏,一个被逼出走,一个遭到囚禁,而他的叔父比干先生更惨——只因说了几句真话而被剖腹掏心。
龙逄、比干,后来成了历代忠臣义士的榜样,而他们的下场,也是众多敢说真话者的下场。
南北朝时期的北魏史官崔浩先生,奉太武帝拓跋焘先生之旨编修国史,崔浩先生秉笔直书,把北魏祖先创业时的一些五事写进了国史,也即说了一些真话。结果鲜卑贵族因此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一齐向拓跋焘先生告状,拓跋焘一声“呀呀呸”,崔浩先生便与他的族人一齐脑袋落地。
南朝陈国后主陈叔宝先生长期沉湎于淫乐,不问国事,致使奸佞横行,忠良遭贬,直至隋朝大军压境,陈叔宝先生依然如故。大臣章华上书谏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溺于嬖宠,惑于酒—色……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能易张,臣见糜鹿复游于姑苏台矣。”陈叔宝先生览罢此书,火冒三丈,当即大吼“呀呀呸”,下令将敢于说真话的章华斩首。
上述人等之所以被杀,乃是由于他们的真话揭了皇帝的短、批了真龙天子的逆鳞;而有许多人只是如实揭发了奸佞的罪行,也一样难逃厄运。
明太祖朱元璋先生在位期间,权臣胡惟庸贪污受贿,独断专行,广结党羽,迫害异己;御史中丞刘基先生只是向朱元璋如实指出他之所为,胡惟庸便对他怀恨在心,趁他患病时,派医生将他毒杀。明武宗在位期间,御史蒋钦先生上书弹劾巨奸刘瑾,说他是“悖逆之徒,蟗国之贼,”并说他“窃柄弄权,万民失望,愁叹之声动彻天地。”不料竟被刘瑾收监,重杖三十。蒋钦被打,仍不死心,三日后又在狱中上书曰:“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逄、比干同游地下。”哪知书上之日,又被重杖三十,因伤重死于狱中,一缕冤魂真的到地下与龙逄、比干为伴去了……
呜呼哀哉,为说真话而付出惨重代价的例子,可谓史不绝书!皇帝可以滥施淫威,随意诛杀说真—话的大臣;权奸可以滥施淫威;随意剪除说真话的—异己;各级官僚都可以滥施淫威,随意处置说真话的下属;像唐朝来俊臣、周兴那样可以随时置说真话者于死地的告密者史不乏人,而大兴文字狱,将说真话或被认为说真话者的脑袋当春天的韭菜猛割,也不限于明、清两朝的皇帝。如此种种,构织成天罗地网,令说真话的臣民无处可逃。而在视臣民之命如草芥,“唯上之所是为是,唯上之所非为非”的皇权专制社会,那些故做姿态,鼓励人说真话,并作出“决不加害”之类的承诺的人,也与诱人上前,以便扑杀的披着画皮的鬼魅无异!